“死的那个人是我亲大姑,由于一些先天缺陷,她并没有结婚,也自然没有生孩子,除了我父亲之外,我是他唯一的亲人,大姑已经八十一岁高龄,行动很是不便,身边没个人照顾根本无法生活,后来便给她的弟弟,也就是我的父亲写了一封信,让我过来给她养老,条件是她死后的房产归我,父亲虽然年事也高了,但腿脚还算方便,生活完全可以自理,另一方面出于姐弟的亲情,便同意了。这个大姑我小时候经常会见到,我吃的第一串糖葫芦就是大姑买给我的,所以我对她的印象很好,为了方便,我把老婆孩子都接了过来,由我和妻子共同来照顾她。第一年很快的就过去了,大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开始还能起炕到院里晒晒太阳,后来便动不了身,连在炕上翻个身都异常费劲,更不用说吃喝拉撒了。毕竟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所以照顾的过程中难免不那么尽职尽力,最开始我和妻子都咬紧了牙关伺候她,本以为她时日无多,忍一忍就熬过去啦,可没想到大姑竟然在炕上躺着又活了大半年。说实在的,伺候一个这样的老人,我们全家早就受够了,为此我和妻子经常吵架,正赶上那时候我买车欠了一屁股债,为此我把院子里值钱的东西全给卖了,你们可能也看到了。我这个院子里啥也没有,我一天到晚出车赚钱,为了抢活经常跟别的司机产生口角,有好几次我都要崩溃了,回到家还要对着一个就只会睁眼张嘴的老人,和一张没好气老婆的那张脸,终于有一天我实在是受不了啦,一狠心从炕上把大姑抱到了院子里,然后在那棵树下开始挖坑,打算就那么的把大姑埋了。我挖土的时候,大姑便睁着眼看着我,嘴巴一张一合的想说话,但说不出来,其实即使她说不出声我也知道她什么意思,我虽然心有不忍,但还是没能就此停手。我挖坑的时候,由于是在树下,所以难免挖到许多的树根子,按说,那棵树已经死了好些年了,树根子也早该烂在土里,可我掘下去的时候,那些根子倒还硬得很,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掘下去二十多公分,这个盛饭的钵子就是我在那树下掘出来的,当时我还纳闷,怎么这死树下会有这样一个完好无损的钵子,当时里面装了一下子黑黢黢的粉末,也不知道是什么,被我全倒在了地上。坑挖好之后,我便把大姑移了进去,说实在的我是真心不忍,移到一半的时候,我都想放弃,可偏偏这个时候,儿子放学回来了,见我在往坑里拖他姑奶,便跑过来看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大姑眼睛睁得大大的,这要是让孩子看见了那还得了,所以我就用自己的衣服把大姑的脸蒙上了,好在大姑除了眼睛和嘴巴之外,其他地方都不能动,所以把脸一遮,就跟死了一样。儿子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就告诉他,说大姑已经死了,咱们家穷,出不起丧葬费用,先把大姑埋了,待以后日子好过了,再补办丧事,儿子信以为真,便从另一头抱起大姑的双脚,我二人这才一起将大姑移到了坑里,就这样大姑她被我提前安葬了。
刘大脑袋把该说的话说完了,在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明显眉头松开了一些,想必这件事一直压在他的心头,良心的愧疚使他精神受到了折磨,如今当着外人的面把这件事说出来,心里反倒显得轻松了一些。
“你这不叫提前安葬,你这叫活埋!”张俊石终究怒不可遏的喊了一句,听得出来,少年又一次生气了。
张俊石吼完这一句,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刘大脑袋耷拉个头,不再吭声,他的妻子更是把头垂得不能再低,屋内唯一的声音却是一个人的哭声。众人循声望去,却是躺在炕头的刘大脑袋儿子在偷偷的饮泣。
众人慢慢的围拢过去,刘大脑袋将儿子侧卧的身体慢慢的转了过来,却见儿子早已是泪流满面。
“爹!姑奶是被我们两个杀死的,我还帮你抬她,还往她身上扔土!”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那孩子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在场的众人无不低下了头,张俊石和布施以在心里无尽哀叹。刘大脑袋夫妻二人,心却犹如有刀在割,孩子每哭一声,那刀便割一下,真的好痛。
“孩子,这个跟你没关系,都是爹一个人的错,是爹不好,爹不该那么对你姑奶……!”刘大脑袋是真后悔了,抱着儿子不住的解释,眼泪吧嗒嗒往下滴,妻子也凑了过来,一家人瞬间哭作一团。
这种揪心的场面又有几个人能忍受得了,张俊石布施以退出了屋子,慢慢的走到院子里那棵死树的前面。
“你觉得那孩子高烧不退,与她死去的姑奶有关系?”张俊石问道。
布施以摇了摇头,说道:“这个还不一定,尽管这老太太最终是死于刘大脑袋之手,但我觉得他们毕竟是亲人,又哪会有那么大的怨气,一家人的生活本就贫苦,这一点当老人的肯定明白,而且自己又是这样一个身体状态,整天的像个拖累一样躺在炕上,恐怕那老人本就想死,只是自己说不出口罢了。”
第一百一十四节 柳树妖缠人
张俊石:“那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布施以:“孩子的病倒是好说,总会想到办法解决,我现在最担心的是这一家子的心病,搞不好的话,这个心里阴影会伴随这个家庭一辈子,那样的话真的是太不幸了。”
布施以说的没错,对亲人的这份愧疚,永远都会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这家人的心头,这才是最难解决的问题。屋子里依旧是哭声一片,院子里布施以张俊石相对无言。
……
张俊石:“不如”
布施以:“不如”
沉默持续了将近五分钟之后,张俊石布施以竟然同时说出了这两个字,与此同时,二人的眼神均是一亮,似乎已经心照不宣的想到了同一个办法。
当夜到了掌灯时分,刘大脑袋找来锹稿,在埋葬大姑的地方掘起土来,埋葬的时间不是很长,所以土质还很稀松,当初埋葬的又不是很深,所以很快便掘到了尸体,将尸体从坑里移了出来,那脸上依然盖着刘大脑袋的衣服,刘大脑袋颤抖着双手将衣服从大姑的脸上移开,本以为会看见大姑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可衣服拿开之后,却看见大姑的表情很安详,那眼睛闭着,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一种获得解脱之后才会有的表情。
将尸体平放在地上,布施以先以清水将四周掸湿,又让刘大脑袋将大门打开,那大门通到院内的道也一并掸湿,刘大脑袋虽然不知道布施以要干什么,但还是照做了。布施以取出八只红蜡烛,在尸体的八个方面分别点燃,又让刘大脑袋的妻子找来大姑生前用过的老筷子,用红绳拴住,另一头则拴在老人的手腕上。刘大脑袋已经掸完了水,布施以让刘大脑袋用手攥住筷子,拉着红绳慢慢的走到了大门口。
“喊你大姑的名字,要用心喊。”布施以很严肃的说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刘大脑袋也豁出去了,提起嗓子便喊了一声大姑的名字,布施以这时又把镇魂铃掏了出来,刘大脑袋每喊一句,他就摇晃一下镇魂铃,接连喊了三声,摇了三下,刘大脑袋还想继续喊,却被一旁的张俊石止住了。
“把你手里的筷子递上前,你大姑就在你身前。”张俊石在刘大脑袋耳边轻声的说道。
刘大脑袋吓得一哆嗦,腿就软了,好在张俊石早就料到他会这样,一把将其托住。刘大脑袋颤颤巍巍的将手里的筷子递了出去。
“好了,你大姑现在已经握住筷子了,你慢慢的将大姑领进院子里!”张俊石依旧贴在刘大脑袋耳边轻声的说。
刘大脑袋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使尽力气才轻轻的嗯!出了一声,算是对张俊石的回答。
张俊石托着刘大脑袋的身体,一步一步的向院子里踱,那本来轻飘飘的筷子,如今却突然变得很沉,似乎有什么东西攥住了它,每踱一步,都要费很大的力气。刘大脑袋全身冷汗直冒,要不是有张俊石托着,自己早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大门到院子里的这段短暂的距离,刘大脑袋却感觉自己走了很长的时间,别人可能什么都看不见,可是在张俊石眼里,刘大脑袋正领着大姑一步步的向前走,大姑的脸上带着笑,在刘大脑袋走到了大姑尸体前的时候,才止住了步伐。
“好了到地方了,你可以停下来了!”张俊石说完这句话,刘大脑袋已经喘得很厉害了,那感觉就像刚做完非常剧烈的运动。
“把你妻子和儿子都叫过来,给你大姑磕头认错吧!”张俊石继续说道。
不待刘大脑袋招呼,妻子和儿子已经走了过来,然后一家人一同跪了下来,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张俊石看到,大姑正用手去搀扶他们起来,可每次都办不到,这就叫阴阳相隔,无奈只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张俊石。
张俊石:“大姑,我是名阴阳先生,能听见你说话,你想对你的亲人说什么,我会帮你转达的。”
大姑点了点头,连忙说道:“这样甚好,你先让他们起来吧,告诉他们我并没有怪罪他们。”
张俊石依言将大姑的话重复了一遍,并走上前亲自将这一家扶了起来。刘大脑袋一家三口当然什么都看不见,可眼下来说容不得有半点的怀疑,而且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大姑就在眼前。
接下来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叙旧,刘大脑袋依然很是愧疚,边说边流泪,大姑也是不停的抽泣,好在张俊石重复大姑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连同哭音一起带出来,否则这一家人还不定哭到什么时候。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沟通,一家人之间的隔阂才算化解干净,刘大脑袋的脸上总算露出些许笑容来,不过看向自己儿子的时候,心还是往下一沉,遂将儿子高烧不退的事,说了出来。
大姑听闻侄孙高烧不退,不由得也泛起了嘀咕,思索了片刻,却也没想出个中因由来。刘大脑袋见大姑对此事也是不知,不免有些心急,张俊石在一旁一时间也没什么辙,不过好在刘大脑袋一家终究是解决了彼此心中的隔阂,以后可以敞开心生活,这起码已经是个不小的收获。
就在张俊石以为大姑爱莫能助的时候,却见其似乎又回想起了什么,听其说道:“我记得我刚到这个宅子居住的时候,也得了病,但并不是高烧不退,我最开始是失眠,后来又会莫名其妙的拉肚子,再就是皮肤发痒,起一些小疹子,虽然都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但一年到头这些小病小灾不断,而且最奇怪的是,这些病无药能医,无法能治,找医生去医院一点用都没有,而且越是揪着这个病不放,他越是不见好转,对它置之不理,不知不觉中病却又好了,可尽管如此,这翻来覆去的也很是折磨人。后来隔壁邻居死了一个老人,老人生前与一个出家的和尚关系很好,所以老人死的时候那和尚便前来吊唁,我当时正趴在墙头看热闹,那和尚看到我之后,便走过来跟我说话,说我被树妖缠了,所以会小病不断,如果不及早解决,恐怕会缩短二十年寿命。就当时的情况来说,由不得我不信,因为那和尚说的全对,我便害怕了,问他有没有法子解了,那和尚说那树妖便是院内的那棵老柳树,要想使柳树妖不再缠着自己,便要去贿赂它,给它好处,老和尚让我去买了一个瓦盆,放于院子内的柳树下,然后每日在里面插三炷香,供奉它,在香灰堆满瓦盆之前,不可有一日停下来,否则定会遭到树妖的再次缠绕。我听了那和尚的话,当即便去买了个瓦盆,说来也奇怪,当我点燃三根香放在那瓦盆中的时候,身上的病竟瞬间就好了,暗自庆幸那老和尚果然说的没错,遂每日烧香供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刮风下雨从不间断,而在这个过程中,我身体从没得过任何病,整整两年的时间,那瓦盆终于让香灰堆满了,那老和尚说过,瓦盆堆满香灰,便可以不再烧香,我便停了下来,结果一连几十年,平安无事。至于我侄孙的病,不知道是不是与这柳树妖有关。十年前,下过一场暴雨,当时一道闪电,将老柳树劈死,我便以为那柳树妖也一并死了,后来我又拉了几车的土,将院子垫了好几层,那瓦盆当时已经没在地下,便一同埋了,不知道你们给我挖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如果找到那个瓦盆,不妨在里面点上三炷香试一试,没准我侄孙的病就好了。”
张俊石一言一语的将大姑的话复述完,说到最后的时候,刘大脑袋的额头又开始往外冒冷汗,那瓦盆不但挖到了,更被其当成了盛饭的盆,当初还以为是个意外收获,以为是古董,拿到古玩市场上去叫卖,人家说这个东西就是一件瓦器,没有纹理,没有图案,十足的便宜货,当时有个人要给我五十元钱收这个盆子,自己嫌便宜没卖,现在想起来,幸亏没卖出去,这要是卖了,没准就把自己儿子的病给耽误了。
刘大脑袋二话不说,急匆匆跑进屋,不一会儿,又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手里捧着的正是那个被他老婆用来装饭的钵子。
那钵子捧出来之后,大姑一眼便认了出来,急忙说道:“没错,就是这个瓦盆,我当时就是用它给柳树妖烧香的,不过这瓦盆里面的香灰哪里去了?”
刘大脑袋一脸懊悔的低下了头,说道:“当初我看到里面有很多黑黢黢的东西,还以为是泥土呢,便被我随手倒扔啦。”
大姑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速去买些香火回来,这就点上。”
当时已经是半夜了,到哪里去买香火,好在布施以随身永远带着这些东西,遂抽出三根来,交予刘大脑袋之手。
第一百一十五节 重回鱼纹镇
刘大脑袋将瓦盆恭恭敬敬的摆放在那棵死树前面,然后将香点燃,先是拜了三拜,然后才将那三根香立于瓦盆之内。就在刘大脑袋做完这些的时候,儿子突然之间就好转了起来,整个人瞬间便有了精神,妻子用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竟不再发烫,想不到只区区三根香就让儿子的烧退了下去。刘大脑袋兴奋至极,扑通一声跪倒在那棵死树前面,不停的磕头。
事情总算有了一个好的结束,既解开了刘大脑袋一家的心结,又医治了儿子的病,更是让大姑能够回来与一家人团聚,张俊石自认为,这是他做阴阳先生以来,做的最圆满的一件事,心中自然格外高兴。
布施以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对刘大脑袋一家的喜悦,他并不打算过来一起分享,而是自己蹲在那棵死树前看个不停,不时的还会看看那个瓦盆。
片刻之后,只听其自言自语的说道:“难怪找不到原因,敢情是你这只树妖在作怪,好在你当年遇到的是个老和尚,出家人慈悲为怀,没有出手收拾你,为你烧香两年,香灰堆满瓦盆,你还真挺难侍候的,如果当年你遇到的是我们布家人,可就没这么幸运啦,不过好在你也算讲道理,人家侍你香火,你便不让人家疾病缠身,也不算是为恶,我姑且不跟你计较,可一旦你日后修行高了,在这附近为恶,被我知道了,我定不会饶你。”
“你在跟谁说话呢?”见布施以一个人在那里神神秘秘的,而且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啥,张俊石忍不住问了一句。
布施以:“啊,那个,没啥,我嗓子有点不舒服,咳了几下,现在没事啦。”
“他刚才说被我知道了,我定不会饶你。”张小白天真无邪的声音在一旁想起,童言本就无忌,尤其是被一个会读心术的张小白说出来。
张俊石一愣,遂问道:“你不会饶了谁啊?”话刚一问完,马上就意识到,布施以肯定是对那个树妖说的这句话。这树妖其实说起来也挺带恨的,不声不响的做下了这些祸事,而且是祸及两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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