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下沉,我的心跟着不断下沉,不知道这些铁盒子会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我甚至开始隐隐后悔,在心里质问自己是不是该坐进这些毫无把握的车厢。
黑背也感觉不对劲,在我怀里紧紧抓着内衣,一动也不动。
速度越来越快,我的心提到嗓子眼,感觉头晕眼花,我想我也许已经快到地狱门前了。这时屁股上突然加重了力量,感觉身子在上升,车厢好像经过一段下降的坡度后开始上升,几乎失控的速度也开始减缓,我的心这才稍微稳定一些。
就在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身后传来“咚”一声山崩地裂的响,整个大地都被震动了,车厢蹦了几蹦,差点脱轨,我急忙用手死死抓住车厢,总算没被抛下来。
接着,身后传来牛一般“哞哞”的吼叫声,就像有万千头猛兽在身后奔跑,不好,是冲击波,我急忙把头一缩,紧紧趴在车厢的地板上,等待最后那致命一刻的到来。?
第三十八章 九哥
第三十八章 九哥
小车厢的速度骤然加快,好像有人在后面使劲地推,车轮甚至都快从轨道上蹦起来,我的心也提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闯过这一关。
一股股灰尘夹杂着各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气味从后面扑来,呛得人肺管子疼。
我趴在车厢底部一动不敢动,心中只祈祷千万不要停车,不要翻车,不然这条小命就完了。
车厢的速度越来越快,空气的挤压越来越重,我的心已经完全失去了位置,从胸膛跳到嗓子眼,又从嗓子眼跳回胸膛,我知道,这回肯定九死一生了。
我甚至开始后悔接受这个任务,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一个猎户的孩子,不求名利,只求安安稳稳地活着,我干嘛要和这群人跑到深山老林里经历这些九死一生。
如果还能回到那个平静的小屯子,我发誓这辈子哪儿也不去,就和黑背到处游荡打猎,过优哉游哉的自由生活,但眼下说什么都晚了,只能祈祷自己命不当绝。
空气的挤压越来越重,我几乎连呼吸都不能了,模糊中还是感觉车子仍在飞驰,不过这回好像不是在轨道上飞驰,而是在半空中飞翔。
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车厢开始倾斜、翻滚,我的五脏六腑也跟着倾斜、翻滚,这绝不是轨道上的常规动作,车子跑得再快,也不可能翻滚,妈的,这回真的要死了。
突然感觉一阵莫名的恐惧,好像看见死神正狞笑着一步步逼近,还没等我看清死神的模样,“当”的一声,脑袋就重重撞在车厢的铁皮上,一下就昏了过去。
我是给一阵冰凉的河水呛醒的,脑袋在疼,耳朵“嗡嗡”地响,眼睛也睁不开,但能感觉身体正泡在冰冷的河水中,连喝了好几口河水,被凉气一激,差点把肺都咳出来,这下终于醒了。
踉踉跄跄爬上河岸,瘫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勉强睁开眼,阳光从头顶洒下来,照得大地一片明亮。
周围是那样美丽,我终于又看到了太阳,太阳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美丽,我第一次感觉被阳光照耀是这样的幸福,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总算从魔窟般的地洞爬出来,躲过了一劫。
我突然想起黑背,扯开衣服,谢天谢地,小家伙还在怀里,不过也被撞得七荤八素,估计刚才在河里也被水呛了,现在居然还昏迷不醒。
我把它拿出来,使劲按了按它的小胸脯,它居然很快就苏醒过来,虽然行动不利索,不过却能用爪子和我抓手,我终于放心,半躺在河岸的地面上观察周围的地形。
河对面的小山坡有个黑黝黝的洞,洞口并不太高,离河面也就五六米的距离,远远望去,眼前出现一个圆滚滚的山包,好像个蛤蟆的样子,大约三四百米高,看到这里,我总明白过来,这就是所谓的蛤蟆岭了,只有在这个角度才能看清它的面貌。
零号基地其实建在一座山腹中,那座小庙已经是在半山腰了,我们进去的山洞并非真正的地底,而是一座被几乎掏空的山丘,这条河才是真正的地面,我是坐着缆车从上面飞腾下来的。
车道的出口就设在河面上五六米的高度,当年日本人先用船将物资运到这里,再将物资和人员装上缆车用绞索提上去。
出口被日本人走的时候炸塌了,表面草木森森,已经看不出任何痕迹,这次能出来完全是幸运,先放开的两辆车被冲击波卷起砸在封住的洞口,将土石冲开一个口子,我们坐的小车才能从口子飞出来,落到下面的河里,这几乎是一种意外的运气。
如果不是爆炸,我们坐的小车力道不够,只能一个个撞到石壁上,即使不被撞死也很难出来,爆炸无疑帮了我们的忙,虽然摔得昏头昏脑,好歹捡条命。
我这才想起张连长他们,扭头一看,发现张连长仰面朝天躺在水里,席苗也漂在水面上,顾不上浑身疼痛,急忙踉踉跄跄跑过去先把张连长拉到岸上,又过去拽住席苗的衣服把她也拉上来。
他俩都昏了过去,我又喊又叫,又捶脊背又晃身子,终于,席苗首先“哇哇”吐出一片河水,首先清醒过来。
她睁眼看看我,面色苍白,勉强挤个笑容,算是表示感谢。
我急忙又看张连长的情况,张连长还有呼吸,不过头部血流不止,撞得比较厉害,伤情看来不轻,可能是从洞口出来时被石头砸伤了,不然不能这么严重。
我忙活一阵,张连长依旧没有醒过来,只好坐在一边大口喘气。席苗想挪过来帮助我,但她勉强刚爬起半个身子,又躺倒不能动了。
这时候,一个人从上游慢慢走过来,居然是赵科长,他虽然十分狼狈,居然比我们几个都强一些。
我十分高兴,连喊带叫:“赵科长,赵科长,我们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赵科长终于来到这里,告诉我他摔在了较远的河里,河水很深,所以虽然呛了几口水,幸好没受什么重伤。
我告诉他:“你快看看张连长,他的头好像撞破了,你快给包扎包扎。”
“哦,是吗,这么严重,我看看。”赵科长边说边蹲下身子查看张连长头上的伤情,张连长伤得不轻,右边太阳穴后方有个口子还在不断往外出血。
赵科长查看了张连长的伤势,并没有去找东西清洗伤口和包扎,反而双手在张连长身上的衣兜里摸来摸去,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
他几乎将张连长身上所有的衣兜都掏了个遍,也没找出他想要的东西,我的心却在一点点下沉,突然发现这个人面色好冷,仿佛以前从来没见过一般。
赵科长还在手忙脚乱地翻着张连长的衣服,我忍不住轻轻叫了一声:“赵科长,你在找什么?”
赵科长猛地抬头看着我,他的眼光异常寒冷而可怕,我从来没见过他用这种眼神看人,一刹那,一股寒意从脚底慢慢升腾起来,我的心已经掉到深渊,暗叫不好。
“虎子,”赵科长冷冷地说:“告诉我,那颗假牙藏在哪里?”
我的眼睛一阵发黑,嗓子眼有些发咸,胸中有股热热的东西涌上来,就要冲破喉咙,强忍着没有吐出来,我竭力平静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不露声色:“我不知道。”
赵科长突然掏出把左轮手枪,一下子顶在我的脑袋上:“不要耍花招,小子,我没空陪你磨叽,我数到三,你再不说,我就毙了你。一、……”
我的冷汗一下流遍全身,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的舌头在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突然,从赵科长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放下枪,不然我就毙了你。”
是席苗,席苗斜躺在地上,手中却举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赵科长的后心。
我一阵激动,几乎有些傻了,席苗,席苗从哪儿弄来的枪,她到底是什么人?
赵科长身子剧烈颤了一下,他慢慢扭回头,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小席啊,误会,误会,我怕这小子偷了重要的物证,影响,影响破案。”
席苗冷冷地说:“哼哼,是吗,赵科长,我看你恐怕不是这个意思吧?九哥!”
九哥?九哥是谁?但这时候,我看到赵科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青了,他勉强笑笑:“不,不要开玩笑,小席,有话好好说嘛,你误会了……”
他边说边转身,突然,一个拧身,身体朝一边摔倒,几乎同时,两声枪响发出,“啪、啪”,声音震得我呆在地上,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三十九章 假面
第三十九章 假面
席苗身子一歪,右手捂住了左胳膊,手枪也掉在地上,而赵科长则已经倒在地上,胸脯一片殷红,显然他伤及了内脏。
我急忙跑过去查看席苗的伤势,她摆摆手表示不要紧,示意我把她扶起来,然后慢慢走到赵科长面前,冷冷道:“九哥,鹦鹉在哪里?”
赵科长脸色苍白,眼睛微闭,并没有搭理席苗的话茬,却看着我,诡秘地笑着:“小,小子,这次算,算你,运气,不,不过,你妈妈就,就没有这样幸运了,呵呵,呵呵呵呵……”
他一边笑,嘴角却在不停流血,显然伤得很重,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我的脑袋却大了,什么,妈妈,妈妈怎么了,这个人怎么知道我妈妈的事?妈妈究竟在哪里?
我扑到他身上,抓起他的衣服,大叫:“我妈妈在哪里,我妈妈在哪里?”
赵科长的眼神已经迷离,他的嘴角抽搐出一阵冷酷而轻蔑的笑,突然,头一歪,停止了呼吸。
这一切究竟怎么回事?我们拼死拼活追捕逃犯汤斌,历经九死一生逃出魔窟零号基地,怎么转眼间就变成这个样子,我实在不能理解。
如果说先前在基地里看到的一切令人惊讶的话,那么现在的场景则完全搅乱了思维,我的大脑已经混沌,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我到底该相信谁。
我本来只是一个被临时找来的小向导,现在居然被深深牵扯到一桩历史悬案之中,我做梦也没想到今天发生的这些事,这些让人崩溃的事情。
张连长还在昏迷中,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我突然感觉他是多么幸福,我真想和他换换,我真希望现在躺地上昏迷不醒的是自己,这样,我也许会幸福更多。
我抬头看看席苗,这个今天重新变得完全陌生的女人,这个队医,这个卫生员,哈哈,我是那样幼稚,这个队伍里居然有那么多人都有两重身份,教授、赵科长、眼前的席苗,全都戴着一副面具在活着,可怜我还自作聪明,我突然感到浑身一阵寒冷,甚至怀疑地上昏迷不醒的张连长是不是也有一具另外的面孔?
世界真是太滑稽了,简直就是一场假面舞会,其实就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戴着张面具在生活呢?这么多年来,表面是一名普普通通猎户的儿子,其实我哪是什么虎子,我也不过是在借人家虎子的一张面具在活着而已。
我深深叹口气,心中释然了些。
席苗的神情和缓了许多,她已经用纱布给自己做了简单的包扎处理,又去检查处理张连长的伤情,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该问什么才好。默默走到跟前帮她抬起张连长的身体,让她做清创和包扎。
席苗一边熟练地处理伤口,一边轻声说:“对不起,有些事只能瞒着你,这是纪律。”她像是解释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人家的工作秘密当然没必要让我知道,我也没有权利要求别人对我公开什么,我毕竟只是个向导。
做好包扎,我们坐在河岸上,等着张连长慢慢醒过来。
我和席苗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经过这场变故,我觉得现在谁也不能完全相信,眼下最想做的就是等张连长醒过来,大家各奔东西,他们走他们的,我则带着黑背重新回红星屯去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席苗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不过,你以后会明白的。这次任务其实是个秘密任务,并不是单纯追逃犯那么简单。”
我忍不住问:“你们找上我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席苗看着我,笑了笑:“既不是有意,也不是无意,是天意,是老天让你加入到这个队伍中来。不过,你也不是和这件事一点关系没有,九哥临死前说你妈妈的事情就和你有关系,不是么?”
我的心再次被人狠狠揪了一把,觉得脑袋都疼:“怎么,你也知道我妈妈的事?九哥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变成赵科长?”
席苗扭头看看周围一切都很寂静,张连长的呼吸已经很均匀,只是暂时没有苏醒,她轻轻叹了口气:“你的问题我很抱歉,因为有些情况我实在不清楚,有些暂时还不能说。我只能告诉你,这个所谓的赵科长其实是个台湾特务,隶属于台湾国防部情报局,就是以前的军统,此人代号叫九哥,是一个潜伏在新中国特务集团的骨干分子,他的顶头上司是个叫鹦鹉的,至于鹦鹉是谁,我们还不清楚。”
“既然你早知道他是国民党特务,干嘛不直接把他抓起来,何必等到现在?”
席苗笑笑:“哪有你说得这么简单,我们并没多少证据,特别是并不掌握这个间谍组织的全部谱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先把他抓了,其他人就很难再找出来了。”
我总算明白一点,尽管我并不能肯定席苗说的就是实话,但现在活着能说话的就只剩她了,即使不想相信也找不到替代的人选。
“对于我妈妈,你究竟知道多少?”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我妈妈的信息,我想这个席苗也许真的知道一些。
席苗叹了口气:“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九哥隶属个叫‘山鹰’的谍报小组,他们潜伏大陆已经许多年了,具体任务和目的我们现在还没有完全弄清楚,不过从这次九哥主动请缨担纲汤斌特务案的侦破来看,他们的目的或许和你爷爷的精神物化研究有关,只不过现在这些都是猜测,我们并没什么证据,现在九哥死了,其他的线索一时还连不到一块,只能回去后请示上级再说?”
请示上级?我忍不住好奇:“你也是公安局的侦查人员?”
席苗笑笑,不置可否,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显然,她现在不想说这些,我也不好再问。
身旁昏迷的张连长发出了一阵呻吟声,我们急忙起来照看,张连长果然已经苏醒过来,席苗给他喝了两口干净的水,过了一会儿,张连长彻底清醒,突然他看到一旁的赵科长,不由得一激灵:“老赵,老赵,老赵怎么了?”
我急忙扶住他的身子,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他详细说了一遍,张连长两眼瞪得像铜铃,怔怔看着我,好像傻了,口中却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席苗淡淡地说:“虎子说的不错,这个赵科长其实是个特务,他刚才摸遍了你的全身,就想找出那颗假牙胶卷,还差点杀了虎子。”
张连长看着我,好像在等着我发表意见,我点点头,表示席苗说的不假。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张连长终于冷静下来,他长叹一口气:“画虎画皮难画骨,人心难测啊。”
我们休息了一会,吃点干粮,喝了点水。我和席苗起身在远离河岸的高岗处用工兵铲挖了个坑,将赵科长的尸体抬过去打算埋了。
就在我准备将尸体拉到坑里的时候,席苗却突然制止,她让我把这个赵科长身上所有的衣服都脱下来,一点点仔细检查。
果然,在赵科长的腰带里,细心的席苗发现了一点端倪,她用我从仓库带出来的匕首小心割开牛皮带,没想到这根牛皮带居然有夹层。
夹层有张折叠得很仔细的纸片,翻开纸片,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字。字迹不是很清楚,但还可以辨认,我忍不住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