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柜子,拿出棺材菌,棺材菌看上去并无异样。
“它会吸引鬼魂。”肖肖开始展开想象。
“也许吧。”我说。可是谁说得好呢?我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要么是棺材菌有问题,要么是我和肖肖精神上有问题,无论如何,我想到了必须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时候了。
可到底应该先从哪里入手?是守株待兔,坐等以后可能会发生的怪事?我感觉脑袋里就像被缠了一团乱毛线,毫无头绪。思前想后,我决定先去找老石,毕竟目前为止,他是我所知道的接触过棺材菌最多的人。
二十四、老石失踪了?
巧得很,在医院大门口,我迎面碰上了老石。老石还是那副样子,胡子拉里拉碴,头发突兀,白大褂不是穿而是根本像挂在身上,永远都那么皱巴巴,并且短上一截。
老石看见我对他笑,大概一时没想起我是谁,略微一愣,很快就想了起来,朝我笑了笑,问:“来找小卢?”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我笑着回答。
“嗯?找我?”他很是诧异,视线瞥向我手中的塑料袋。塑料袋是半透明的,能看见里面装着的东西,“这个……”他伸手指了下塑料袋,露出“你怎么老带着这个东西跑来跑去”的表情。
“唔。”我把塑料袋向上提了提,说:“有点问题。”
“你有问题还是它有问题?”
“它有问题。”
“嗯——”老石眯起眼,额头生出几道深深的皱纹,他看看我,又看看塑料袋里的棺材菌,好一会后才开口问:“有什么问题?”
在听我说话时,老石一直向右偏着脑袋,两道浓得像蘸了墨似的眉毛时不时地拧一下,他一拧眉,眉心就会挤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团。
“就是这样,在棺材菌拿回来以后,两天晚上,都发生了怪事。”我说,老石蹙眉不语,仿佛在思忖什么,我接着补充道:“我也想过可能是凑巧,不过如果真是凑巧的话,那未免也太凑巧了。”
“不是凑巧,肯定不是凑巧。”老石喃喃道,同时微微摇了摇头。
“那——”我低头看了眼棺材菌,“这个东西……”
老石嘴唇紧闭,从鼻腔中发出一声闷浑的“唔”,目光如毛刷一般在我脸上上上下下地扫视了好几个来回,然后说:“我现在有点事要忙,这样吧,你给我留个电话,到时候我联系你。”
我报给他我的手机号码,他摸出手机记入号码,问:“怎么称呼?”
“叶茂,树叶的叶,茂盛的茂。”我说。
“名字不错。”老石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巴咧开两公分,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这时我听见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仅一声就断了,我拿出手机看,是个陌生号码。
“这个是我的手机号。”老石说。
“哦,好的。”我把号码存了下来,老石看着我存完号码,才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
老石瞄了一眼塑料袋里的棺材菌问:“这个东西,能不能给我看两天?”
“行啊,没问题。”我略一想,把塑料袋往老石面前一送,老石伸手接过,撑开塑料袋,往里看了一眼。“那就这样吧,有时间在聊,我先走了。”老石说着,转身抬脚踏上一级台阶,忽然扭回头,问我:“你怎么对这东西这么感兴趣?”
“对这个东西本身其实倒不是多感兴趣,只是对最近发生一些事不明白,好奇吧。”我说。
“好奇。”老石的神情就像在琢磨这两个字所代表的具体意义,继而仿佛想明白似的点点头,冲我摆摆手,风风火火地走掉了。
棺材菌交给老石已经一个礼拜了,电话也好,短信也好,什么消息都没有,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把这事给忙忘了。又等了一天,我实在是等不下去了,就打了个电话给老石,谁知电话打不通,系统提示说对方已关机。又过了两天,老石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拿着手机,喃喃自语。
“去医院找他嘛,我和你一起去。”肖肖说。
“嗯。”想了一会,我站起身,对肖肖说:“走,现在就去。”
今天是周日,来医院看病的人十分稀少,门诊大厅稀稀拉拉,漂亮的迎宾小护士也不见了踪影。到了住院部综合科,正好碰上卢子岳当班,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一个。卢子岳坐在书桌前,抽屉是拉开的,面前还摊着本书,像在专心致志地看书,一听外头传来动静,就飞快地关上了抽屉,仿佛里头藏着什么宝贝。
“哎,你们怎么来了?”卢子岳看见我和肖肖,很诧异。
“那个路过嘛,过来看看你。”我随口扯了谎说,棺材菌拿回来后,我一直没有告诉卢子岳,不然他肯定软磨硬泡的要拿去试药性。
“开玩笑吧,你怎么知道今天我当班?”卢子岳纳闷道。
“凑巧咯。”我左右看了看,说,“反正就是路过,你人不在我们就走了。”
“肖肖你坐吧。”卢子岳从旁边拉过一张椅子,给肖肖。
“谢谢。”
“那个卢虚虚,老石呢?”我假装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你找他干嘛?”卢子岳听见我问老石,本来弓着背的身体忽然绷直,反应有点奇怪。
“没干嘛,随口一问嘛,上次听他讲那个故事,觉得蛮有意思。”我说。
“有意思?”卢子岳一脸莫名。
“嗯,他人不在啊?”我东张西望。
卢子岳低头看了眼抽屉,有一道缝没闭合,他伸手一推,把抽屉关严实了,然后说:“他啊,请假走了。”
“请假走了?!”我和肖肖同时叫起来,非常吃惊。
“我说你们反应怎么这么大?”卢子岳皱了皱眉,看着我和肖肖。
“他什么时候请假走的?”我问。
“好些天了,快一个礼拜了吧都。”卢子岳说。
“他干嘛请假,去哪了?”我问。
卢子岳不解的眼神在我脸上左右移动,“我说叶茂,你怎么突然这么关心起老石来了?”
“那个什么,随口问一下罢了。”我说,心想以卢子岳的性格,肯定瞒他不住,等会一下问东问西起来,保准要露陷。
岂料卢子岳却一反常态,忽然不再追问我找老石的原因了,说,“他没说去哪,就说有急事。”
“他请了多长时间假?”
“这个说不好。”卢子岳摇头。
“这样……”我看了肖肖一眼,她动了动嘴唇。卢子岳看着我们,表情怪怪的。我心想这个老石也太奇怪了,真有事要走的话,他至少应该给我打个电话把棺材菌还给我吧,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掉,难道,难道他的突然离开和棺材菌有关?在思忖了几秒钟后,我决定向卢子岳如实相告。
卢子岳一声不吭,瞪着眼睛听我说完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后,愣了足足有三分钟之久,最后回过神,就气哄哄地冲我叫起来:“好你个叶茂啊,尽耍我!”
“我没耍你啊,只是没告诉你棺材菌找回来了嘛。”我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卢子岳十分生气。
“这不是担心你拿去试吃了吗,万一你变成老石师傅那样的,我情何以堪。”我笑着说。
“少来这套。”卢子岳挥了下手,侧着脑袋盯着桌腿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扬起头,问我:“是不是你把棺材菌卖给老石了?”
“哪有这回事。”我说,“只是棺材菌拿回来以后,连续两个晚上都发生了不正常的事,所以我才去找老石,他以前不是用过很多棺材菌么,并且他师傅又出过那样的怪事……我找老石,纯粹是想看看这株棺材菌到底有没有古怪,是不是和他师傅吃的那株相似,然后他说他拿去看看,过几天就还我,结果……”在我说话的时候,卢子岳一直一言不发,我说完了,等了十几秒钟,他还是没有吭声,一副若有所思灵魂出窍的模样,直到肖肖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卢子岳!”他这才灵魂归位。
“我说老石最近怎么有点古古怪怪的。”卢子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我和肖肖说。
“古怪?”我一愣,随即问:“他怎么古怪了?”
“说不好,反正感觉和平时不大一样。”卢子岳皱着眉头说,“前几天就没见他来上班了,一问其他人,才知道他请假了,具体原因也没说,就说有急事。”
“这样……”我心里的疑云更重了,老石的忽然消失,一定和棺材菌有关。
“那现在怎么办?”好一会,我开口说。
卢子岳显然还在为我没把棺材菌找回来的消息及时告诉他而耿耿于怀,看看我,故意板着脸,“我怎么知道。”我和肖肖面面相觑。
“你打他电话了么?”卢子岳忽然问。
“打了,这几天都打不通,一直关机。”
“哦?”卢子岳眉头一挑,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边找号码一边说:“我打个看看。”手机在耳边放了好一会后,卢子岳才把电话放了下来,抬起头对我说:“关机。”
“是嘛,一直都是这样。”我说,“他到底跑哪去了呢?”
“这谁晓得?”卢子岳把手机放在桌上,翘起二郎腿,摆出一脸欠揍的表情,接着他端起茶杯,在我眼前移过,问:“喝茶不喝?”
“不喝。”
“嗯,要喝也没有。”卢子岳揭开盖子,有滋有味地啜了一口,茶水黑乎乎的,像用老鼠屎泡的。“好茶!”他说,又啜了一口,我看在眼里,又好气又好笑。
“喂,我说卢虚虚,你小子不会还生气吧?”
“当然生气!”卢子岳猛地坐直身体,以至于杯子里的茶水都荡了出来,“你们几个瞒着我,神神秘秘的,到底在搞什么鬼?”
“搞鬼?”我不由苦笑,说:“刚才不都给你解释清楚了嘛。”
卢子岳端着茶杯怔怔地看了我半分钟,说:“我怎么觉得你们一个个好像都疯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肖肖吸了口凉气,说:“事实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确实很难理解。”卢子岳沉吟不语,端着茶杯的手似乎不堪重量一样在微微发抖。
“你知道老石住哪吗?”沉默了一会后,我问卢子岳。
“怎么?”卢子岳的表情仿佛有点吃惊。
“我想去看看。”我说。
“就医院后面,职工宿舍,不过肯定找不到他人的。”卢子岳说,放下茶杯,指指桌子上的手机说:“他摆明了不想我们找到他。”
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过去碰碰运气,心里却并不抱能在住处找到老石的希望,结果不出所料,在老石住处,我们扑了个空。下楼后,卢子岳向看大门的老头打听这两天是否有看到老石。
“石医师走了,前些天下午,看到他拖着个大箱子出门了,好像说是去外地学习吧。”老头提着一只依依呀呀不知在唱些什么的收音机,几乎是扯着嗓门对我们喊道。
“我们可以向他家人打听一下吧,他家人你认识吧?”走出职工宿舍大门不远后,肖肖问卢子岳。
卢子岳摇头苦笑,说:“老石呀,是老单身汉一个。”
“他没结过婚?”我颇感意外。
“据我所知,是的。”卢子岳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似的看了看左右,接着压低声音说:“听说老石上大学时有过一个女朋友,后来在医院实习时,那女孩走到路边,被电线杆砸死了。”
“被电线杆砸死了?!”肖肖惊讶道,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是啊,据说当时正修路来着,她走到路边,正在经过一根电线杆下,那电线杆好端端的,忽然就这么倒下来,然后嘭的那么一下,唉。”卢子岳叹了口气,“真不幸。”肖肖摇头惋惜。
“是啊,这就是命吧。”卢子岳居然开始宿命论起来,这倒十分稀罕。
“那他以后就再没谈过?”我问。
“好像是这样的,一直单身到现在。”卢子岳说。
“真是个好男人啊。”肖肖感叹说,言下之意仿佛在说她怎么没遇上,我不禁侧目,她装作没看见。
二十五、没有头绪
辞别卢子岳,在回家的车上,我试着再拨打老石的手机,结果一样,提示对方没开机,我叹了口气,挂断电话。
“别打了,肯定打不通的。”肖肖劝我说。
“这太不厚道了吧,怎么说也要打个招呼啊。”我说,不免有些生气,肖肖没做声,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她忽然用胳膊肘顶了顶我,“哎,叶茂。”
“嗯?”
“你说老石会不会把那个棺材菌给吃了?”
“不至于吧。”我说,转念一想不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老石的师傅在服用棺材菌后所发生的改变,一直是老石心头上的一个结,保不准他发现这株棺材菌和他师傅吃的那株有相似之处,一横心就给吃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啊。”我改口说。
“那他是不是已经变成他师傅那样了?”肖肖的表情顿时夸张起来。
“他师傅什么样?”
“你问我?”肖肖瞪了我一眼,“我是听你说的呀,感觉就像,就像活死人。”
“这谁晓得呢?”我说。
“没准现在不正常了,所以才跑走了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肖肖猜测说。
“唔……”我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座位靠背上,试图从纷乱的思绪中理出头绪来,结果越理越乱。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等了,等老石回来,不过他会回来么?我心里实在没底。搞不好从此就这么人间蒸发了也说不定。
“阿水那边怎么和他说?又说棺材菌掉了?”沉默了一会后,肖肖问我。
“就别说了吧,就算说了也没什么,反正他也不敢要了。”我说。
这段时间,总想着老石可能会突然联系我,手机24小时不关机,拉屎洗澡都要揣着它一起,生怕漏接了电话,期间不时向卢子岳打听老石的消息,偶尔也会试着拨打他的手机,结果除了关机就是关机。带走棺材菌的老石,仿佛突然人间蒸发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做什么。
直到一个多礼拜后,在一天下午,卢子岳忽然来找我。我刚把门打开,卢子岳才露脸,脚还没迈进门,张口就说:“老石有消息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问:“他人回来了?”
卢子岳摇摇头,弯腰换上拖鞋,走到沙发前坐下,说:“你别急,先听我说吧。”
卢子岳告诉我,前天晚上,他们科室的一个护士,下小夜班时,经过住院部后院,看见了一个好像老石的人。当时护士要从后院侧门出去,后院没有照明设备,但铁栏围墙外的路灯十分明亮,光照进院子,虽然不是非常的亮,但足以看清。据护士说,她当时正好走到院子中央,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院子西侧,她下意识停下脚步往那边看,因为在院子西侧的顶头,是医院的停尸房,别说晚上,就是在白天,若无有刚去世的人要送到停尸房,西侧那头也不会有人出现。那人影当时与她距离很近,不过十米左右的距离,当时她就感觉那人看上去十分熟悉,但脑子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也许是哪个科室有病人过了,护士想,同时转身向住院部楼看了看,等她回过头时,那身影已经消失了。停尸房的灯并没有开。护士虽然感到那人有些古怪,却也没多想,因为临下班时,新进来来了病人,下班时间延迟了近一个小时,现在都快凌晨一点了,护士想早点回家,当时也没多想。回到家,洗漱时她脑子忽然一亮,猛然想起那人好像是同科的医生老石,难怪当时看上去觉得眼熟,不过老石已经请假有半个多月了,怎么会半夜三更出现在医院后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