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董慢吞吞地收回视线,看著学弟们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孔,秉持著诚实就是美德缓缓地摇了摇头。
「厚!你又来了,每次跟你讲话你都不知道发呆到什麽地方去了。」虽然嘴里边抱怨著,不过已经习惯黎董个性的学弟也只是口头上念了几句。
「你们要跟我讲什麽?」随意地瞥了一眼过去,黎董漫不经心的问道。
「戏剧展的事啦。」另一个同样盘腿而坐的学弟露出一副没辄的表情。
「戏剧展?又还没轮到你们,讲这个干嘛?」黎董讶异地挑高一边的眉毛,怎麽也想不明白一年级的学弟们怎麽会突然对戏剧展感兴趣。该不会……「是哪个漂亮学姐要你们来打听消息的?」
「学长,你的脑子一定是还没清醒过来。最漂亮的那几个学姐都在你们班,我们是要帮谁打探消息啊!」
听著学弟们充满怨念的语气,黎董摸摸下巴,总算想起了校花排行榜的前几名都是由班上女同学所拿下。换句话说,与其帮其他的班级打听消息,还不如直接跟他们班搭关系比较快。
「啊啊,真好……学长天天都可以看见莉绪学姐、幼佳学姐、妍惠学姐、小诗学姐……」
一连串的人名从缺乏春天滋润的高一生嘴巴里吐出来,让黎董听了都彷佛可以感受到他们浓厚的嫉妒。
握著手中的矿泉水瓶,黎董忍不住思考起来,自己究竟要不要将这瓶水直接往那几个学弟的头上淋下去。什麽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们是不知道好兔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吗?
叨叨絮絮地吐完抱怨之後,学弟们彷佛没有注意到黎董越握越紧的矿泉水瓶,反而是充满热切地抓住他的衣角、他的手腕。
「学长!这一次的戏剧展我们一定会去捧场的!」
「啊?」完全不能理解话题什麽时候转了一百八十度弯的黎董愕然地张著嘴,一向下垂懒散的眼睛也不由得扬高一些角度。
「听岑洁学姐说,你们班的表演会有热舞秀耶……高衩旗袍!实在是太让人期待了!」讲到「旗袍」这两个字的时候,学弟们的眼睛几乎都在发亮。
然而黎董光是听到句子里出现岑洁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名字,他就知道学第们的误会大了。
是有热舞秀啦,不过跳舞的不是正妹而是有腿毛的男生……一想到从高衩旗袍下露出来的两只腿长著浓密的腿毛,黎董自己都忍不住一阵晕眩。
这个时候他终於体认到中国文字是多麽博大精深,「囧」这个字多能表现出此刻的心情啊。
看著学弟们开满小花的背景,黎董的心底只觉得囧字连天。
黑色戏剧展15
现在距离放学已经过了一个小时,在和班上男同学打完篮球之後,黎董突然想起自己今天下午有跟班导借了小剧场的钥匙。因此身体虽然还流著汗,就连头发都在滴著水,不过黎董依旧是在回家前先到了教学大楼一趟。
钥匙的叮铃声随著手指的甩动飘在安静的走廊上,驼著背脊的黎董跨著懒洋洋的步伐,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随意地瞥著周围。
带著疲倦感的球鞋落在磁砖地板上发出闷闷的声响,黎董转著指间的钥匙,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大门深锁的小剧场一眼。
因为钥匙今天被他借走的关系,所以一向会有学生留下来场勘或是排演的小剧场这个时候格外冷清,安安静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飘浮在耳边。
黎董将钥匙插进锁孔里面转了一圈,可以听见喀的一个轻响,那是锁弹起的声音。他伸手握住门把,轻轻一旋,厚重的木制门板立即被他推了开来。
一片漆黑的小剧场伸手不见五指,若不是走廊上的灯光有一丝丝透进室内,黎董的眼睛或许还要更久才能适应眼前画面。藉由那微弱的光线,黎董的手指试探性地往墙壁摸去,在他的印象里,电灯的总开关似乎就在那边。
手指漫无目的摸索了好一会之後,才终於在墙上一角碰触到电灯开关。微微施力压下,昏黄的光线瞬间将黑暗吞噬殆尽,将所有的设备都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膜。
黎董不甚满意地看著舞台背景专用的昏黄灯光,随即将视线移至总开关。果不其然,他方才所按下的并不是小剧场天花板的日光灯。将舞台上的光线切掉之後,重新恢复黑暗的小剧场在下一瞬间转变为亮眼的白。
明亮的日光灯由上而下的散落下来,将能见度从先前的百分之三十变成百分之百。巡了清晰的室内一眼,黎董满意地收回手指,继续踩著懒洋洋的步伐往舞台上走去。
身为道具组的负责人,虽然是被班上的女同学们赶鸭子上架,不过黎董对於该做的工作还是会尽力去完成。由於这次的道具需要一张跟舞台同宽的手工墙壁,因此丈量的任务他便先揽了下来。
从书包里拿出卷尺,黎董慢吞吞地开始量起了舞台的宽度,至於舞台的高度则是藉由身高来目测。毕竟在以女生居多的道具组里面,身高将近一百八十的自己无疑是最好的测量物。
将高与宽的数字在心里记下之後,黎董收回卷尺,跺著慵懒的脚步下了舞台转而走向音控室的所在处。因为音控室是为在小剧场的最末端,因此从那个位置往舞台方向看去,可以做为背景大小的判断。
一边思索著戏剧展当日人潮的情况,黎董一边拿著笔在记事本上写下了自己估计的数据。要让两百多人都可以清楚看见道具背景,那麽做出来的东西就必须比实物的原型再放大一些……
神主牌已经请初九调过尺寸了,墙壁是和整个舞台一样大,所以不必担心……不过扇子和高跟鞋的话,扇子可以放大,鞋子则是不太可能了……乾脆请岑洁把它们弄得极尽华丽夸张……
暗暗模拟了道具放上舞台的画面,黎董随意地将记事本塞进书包里,两只手叉在口袋缓缓地走下了阶梯。
球鞋在木制地板断续地发出闷闷的音阶,黎董漫不经心地数著脚下的拍子,然而走著走著,他突然注意到除了自己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另一道声音在刮著耳膜。
黎董一瞬间停下前进的动作,他习惯性地弯著背脊竖起耳朵,仔细倾听著那个声音的来源处。
啪哒啪哒。那是鞋子摩挲著磁砖所发出的声音。
这个时候除了自己,还有谁会到小剧场来?黎董皱起眉毛,谨慎地判断著脚步声的行进方向。声音越来越近,似乎是从地下一楼门口的位置逐渐接近小剧场。
黎董维持著两只手叉在口袋的姿势,在心底暗暗估算著对方与自己的距离。三步、两步、一步!就在他的背脊不自觉绷起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已经抢先一步地窜进小剧场里。
「这麽晚了还没回去?」穿著警卫制服的雄叔拧起两道粗眉,他的手上还握著一只未开启的手电筒。
「原来是你喔,雄叔。」黎董垮下肩膀,弯腰驼背地绕过一排排的座位来到小剧场的门口。「要过来的时候好歹喊一下,差点被你吓到。」
「小兔崽子。」雄叔看了看室内,随即用力地拍拍黎董的肩膀。「是不是怕约会被捉到啊?真有你的,竟然把这里当成幽会场所。」
「啊?」黎董讶异地发出一个单音,总是半眯著的眼睛因为雄叔的句子而瞪大不少。
「再ㄍㄧㄥ下去就不是男人了。」啦雄叔笑咧咧地说道,粗犷的外表因为挤眉弄眼的小动作显得滑稽。
「雄叔你在胡说什麽,我是来场勘的,场、勘!」黎董没好气地将肩膀上的大掌拨开,加重语气说道。最好一个人可以幽会啦,他跟谁幽会?跟那个东西吗?
「场勘兼约会嘛。」雄叔摸著下巴,露出怀念的表情。「以前也有好几个像你这样的小兔崽子,被我遇见的时候就紧张的撇个一乾二净。」
黎董几乎要怀疑起他跟雄叔的对话就像金星人与火星人,想要沟通却找不到交会点。
「雄叔,我跟你说……」黎董叹了口气,制止学校警卫想要再说什麽的念头。「我是一个人来小剧场做场勘的,根本就没有幽会这回事。」
「你一个人?」雄叔挠挠头发,两道粗眉顿时皱得更紧了。「不对啊,我明明就有看到一个女孩子从小剧场跑出来。」
「女孩子?」黎董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僵著脖子转头看向身後空无一人的小剧场,然後再缓缓地将视线移向一脸纳闷的雄叔。
「是啊,穿著制服的女孩子。不过她跑出来的时候是低著头,所以我也没看清楚她长什麽样子……你们不是在约会吗?」注意到黎董僵硬的表情,雄叔讶异地问了一句。
黎董铁青著脸摇了摇头,就连做出这个动作他都觉得艰难不已。
「真是奇怪了,我在走廊上的时候就一直听到有人在小剧场里讲话,听起来还讲得很高兴,原来不是你的女朋友喔。」
看著做出否定回应的黎董,雄叔似乎是想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拍谢拍谢,我不该说你们在幽会。」
雄叔在说些什麽,黎董已经连订正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僵直住背脊,细细的冷汗不断从皮肤里透出来,让他从脚底到头顶一瞬间被一股寒气所笼罩,彷佛所有的毛细孔都结冰了。
黎董紧紧握住手里的钥匙,钥匙曲折不平的边缘扎进掌心,他却不觉得疼痛。身体的感官神经在这一刻像是失去了知觉,变得迟钝不已。
从方才到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的小剧场,怎麽可能会有讲话的声音传出来。雄叔所听见的人声,所看见的女孩子究竟是谁?不对,应该说……雄叔看见的,是人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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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戏剧展16
轻轻的敲门声在西画社的社团办公室外响起,坐在里面的两个一年级学妹不解地挑高眉,同时停下手中画笔的动作。
「不好意思,请问有人在吗?」略低的音线在门外响起,但还是可以判断出那是女孩特有的悦耳嗓音。
两个学妹你看我、我看你,最後还是由戴眼镜的女孩站起身子,走到门前将原本紧闭的门扉打开。
当走廊上的光线从门缝透进来的时候,两个学妹也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站在外边。怀里揣著东西的岑洁正从嘴角拉出一抹弧度,那双古典东方的眼眸在灯光的映照下彷佛有水流过。
「学姐?」负责开门的女孩有些吃惊地张著嘴,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个时候会看见岑洁。
「啊啦,是你们顾家?」岑洁细致的柳眉微微挑起,原先矜持在唇边的有礼微笑在下一秒就切换成最初的自然模式。「我本来以为会是另外一个女生在社办的。」
「另一个?啊,你说的是阿璃学姐吧。」还坐在画架前的女孩偏著头想了想,很快就从脑海中搜索到一抹纤细的身影。
「阿璃学姐有一段时间没来了喔,听说她身体不好,请长假回乡下休养了。她不来,连莉绪学姐也很少过来了,现在社办变得好冷清啊。」
戴眼镜的学妹感叹地说道。她口中的莉绪是岑洁班上的一个女孩子,美丽高挑,在男学生里头拥有极高的人气。
「嗯……听说她们的感情好像很好。」岑洁想起了常常腻在一起的两个身影。
将门板再打开一些,戴眼镜的学妹侧过身子让岑洁方便进来。只是在移动的同时,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她手里所抱的东西上头。「学姐,你拿的该不会是压扁的纸箱吧?」
「是纸箱没错,戏剧展做道具用的。」岑洁不避讳地说道。
「唔啊,你们班真刻苦。不是听说二年级都会有一笔经费的吗?怎麽不拿那笔钱去买?」扎著马尾坐在画架前的学妹露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省钱嘛,我们的目标可是三百元解决所有道具。不过照目前的情况看……说不定两百元就可以解决了。」将手上的纸箱暂时放在西画社的桌上,岑洁拍拍两只白皙的手掌,递了一记笑意盎然的眼神过去。
听见这个回答的学妹们面面相觑,似乎是被过低的金额惊吓到。
「两百元?学姐你们是准备要做家庭代工吗?」戴眼镜的学妹轻咋著舌,实在难以想像戏剧展的庞大道具要怎麽用两百元完成。
「差不多吧。」岑洁耸耸肩膀。学妹们觉得天方夜谭的事情,在班上的道具组眼里却是理所当然。「等你们升上二年级要表演的时候,就能体会这种心情了。」
「我觉得……可能还是没办法体会吧。」扎著马尾的学妹皱著俏丽的小脸,视线不自觉地桌上的纸箱拉了过去。「我们社上的其他学长姐几乎都是买现成的道具,就算是需要手工制作,也会去书局或手工艺品店买原料。」
「有一种店叫十元的店,那里的材料可齐全了,从发饰到抹布都一应俱全。」岑洁弯起一双深黑色的眼眸,将自己的道具心得提供出来。
「十元的发饰喔……总觉得不太安心的感觉。」摸了摸束在马尾上的精致发饰,女孩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这种事见人见智嘛。」对於学妹所露出的难以接受的神情,岑洁毫不在意地笑道,毕竟每个人的价值观不同。
「对了,学姐,你怎麽会突然来社办?」站在门口的学妹推了推快要从鼻梁滑下来的眼镜,掩不住疑惑地开口。从先前的对话中,她大致知道岑洁这个学姐并不是特地来找她们的。
「我是想问你们社上有没有广告颜料的空罐子。」
「空罐子?有啊,你要那个做什麽?」学妹的疑问才从舌尖吐出,下一秒她蓦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啊,该不会是要做道具吧?」
「宾果!」岑洁轻弹了一下手指,弯成新月状的眼笑嘻嘻地看了过去。
「道具?广告颜料的空罐子能做什麽?」另一头正在收拾手边画具的马尾巴学妹费解地睁大眼。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细白的食指在学妹面前晃了晃,岑洁决定将空罐子的用途保留在戏剧展当日再揭晓。
「学姐真小气,讲一下又不会怎样。」马尾巴学妹鼓起腮帮子,可爱的脸庞顿时变得跟河豚一样。
「讲嘛,学姐。」戴著眼镜的女孩蹭到岑洁身边,藏不住好奇地打探。
「总之,是让人吃惊的东西就对了。」从唇边扯出一抹神秘的弧度,岑洁似笑非笑地打著太极。
「这样不行啦,要讲得让我们有动力去捧场才可以。」马尾巴学妹虽然故作不满地撇著唇,但半垂的眼角却偷偷觑向岑洁的方向。
既然会被两个学妹心甘情愿称为学姐,岑洁必然是有其出色的地方。她转著心思看了学妹们两眼,随即慢条斯理地抛出诱饵。
「我们班这次的主题是,禁断的恋情,不能曝光的关系,酒店里的爱恨情仇。」如同绕圈子地吐出了不同名称但本质相似的标语,岑洁带笑的东方眼眸滑过一抹流光。
「三角恋?乱伦?情杀?」戴眼镜的学妹铮地亮了一双眼,从她的神情判断,似乎对於这类题材充满兴趣。
至於另一个马尾巴学妹则是被岑洁连串的句子绕得晕头转向,有些纳闷地皱起眉头。「听起来……好像很复杂耶。」
「是很精彩才对。」岑洁扬了扬唇角纠正道。「而且会有高衩旗袍热舞秀喔。」
听见高衩其旗袍,就会让人联想到丰胸、细腰、美腿。两个学妹的好奇指数刹那间被勾到最高。
「是谁要跳热舞?莉绪学姐?还是幼佳学姐?」
「当天来了你们就知道罗。」岑洁掩去眼底的狡黠,决定让两个学妹抱持著美丽的误会。比起校花跳热舞,让高大的男生来反串不是更有意思吗?秘密武器就是要隐藏到最後一刻,才有那个价值嘛。
浑然未察岑洁的心思,两个学妹则是沉浸在她所抛出的诱饵。尽管嘴巴上没说,但心底已经隐隐约约开始期待戏剧展当天的表演了。
眼见诱导成功,岑洁这才轻拍了拍手掌,将两个女孩的注意力拉了过来。
「广告颜料的空罐子,记得给我喔。」细长的黑色眼眸瞄向社办後方的置物柜,岑洁从柜子里隐约看见了自己的目标物。
「好~」马尾巴学妹拉长音阶回覆,就在她正准备走向置物柜将里头的空罐子拿出来之际,同学提醒的声音恰好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