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撕破脸皮大声争吵起来,梁思齐在盛怒下失去理智,失手把许晓旭掐死。又趁夜深人静,把许晓旭埋在马蹄山上的一棵大树下面。这一年多时间以来,梁思齐日夜遭受心灵的折磨,已经濒临崩溃边缘,如今终于案情大白,自己受到应有的惩罚,心灵反而平静下来。
主审的马经略问她:“既然你已经把许晓旭的尸体埋在地下,为什么要在午夜时去把它挖出来,还要在手里玩弄尸骨?”
梁思齐露出恐惧的神色说:“有吗?我有过吗?我为什么要把她的尸骨挖出来?”
马经略说:“这个问题要问你自己。”
梁思齐痛苦地说:“你说的我都不知道,难道我经常做的噩梦都是真的?我不知道啊。”她的脸上五官扭结,心中充满恐惧,两行泪水簌簌而下。
沈恕走进法医实验室时,我正在分析那具骷髅。沈恕问我:“结果还要多长时间出来?只要检验结果无误,这个案子就可以结了。死者许晓旭一年半以前报失,由于一直没有发现尸体,当地派出所只能按照失踪人口处理,没想到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把这起案子破了。”
我说:“这具尸骨是谁发现的?”
沈恕说:“是三个松江大学的学生。这件事说起来有些离奇,那个梁思齐可能是杀人后内心愧疚或者恐慌,经常在睡梦里起来夜游,把埋在地下的尸骨又挖出来,被一些学生看到过,就说校园里闹鬼。那三个学生好事,在外面盯了几个晚上,居然被他们发现了梁思齐的秘密。”
我说:“这是精神高度紧张引发的夜游症,也有人叫做离魂症的,是神经疾病的一种,杀人后诱发这种病症的,在古今中外的案件里都有记载。”
沈恕说:“你化验后的结果怎么样?”
我说:“DNA化验结果,证明确实是许晓旭的尸骨,这一点毫无疑问。”
沈恕听出我话里的犹豫,说:“那你还有什么疑问?”
我说:“化验结果显示,许晓旭的骨骼里有微量德普力麻的成分。”
沈恕说:“听名字是一种进口药物?”
我说:“美国流行歌星杰克逊你听说过吧?关于他的死因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滥用止痛药,还有人说他死于过量服用德普力麻。德普力麻是一种强力镇静药物,大量服用会引发心脑血管的并发症,而且在市场中的流通也受到限制,必须有医生的处方才能开出来。我奇怪许晓旭只是一个在校学生,为什么要服用德普力麻这种强力镇静药物?”
沈恕说:“有没有可能用于安眠药的替代品?”
我说:“德普力麻主要用于临床,大剂量使用时,可以迅速使病人全身麻醉,失去知觉。少量使用时可以抑制病人的中枢神经,有良好的镇静催眠作用。但是没有任何一位医生会向病人推荐这种药物作为安眠药,因为它的副作用太大。许晓旭已经死去一年多,骨骼中仍然含有微量的德普力麻成分,这说明她在死前曾长期大量使用这种药物。”
沈恕说:“这确实是一个疑点,既然这样,暂时还不能仓促结案,我们要进一步围绕这个疑点调查许晓旭死前的生活。”
4。催眠疗法
根据沈恕的建议,梁思齐暂时被关押在拘留所里,未报检察院批捕。
许晓旭死前的班主任是历史系讲师何文迪,三十岁左右,瘦高,戴眼镜,看上去精明干练。据何文迪介绍,许晓旭生前的各方面表现都很优秀,身体方面也没出现过问题,从没生过大病,但是她的心思重,过于要强,有一段时间神经衰弱,入睡困难,心情也有些抑郁,曾去找过心理医生,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治疗。
松江大学附属医院有一个心理诊所,仅有两名心理医生,主任叫贾涛,四十岁左右,中年发福,大腹便便,只一个手下,就是另一名医生康永。贾涛坦率地承认,他是许晓旭的主治医师,曾给她进行过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在治疗过程中给许晓旭使用过一定剂量的德普力麻,作为催眠治疗的药物辅助。
贾涛说:“催眠治疗的适应症主要是神经症及某些心身疾病,如神经衰弱、焦虑性神经症、抑郁性神经症、癔症、强迫性神经症、恐怖性神经症,都可以通过催眠疗法得到不同程度的缓解。在治疗过程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能进入程度不等的催眠状态,百分之三十左右的人可进入深度催眠状态。但是许晓旭的性格坚毅,暗示性低,不合作,属于不容易导入催眠状态的百分之十人群,所以他使用了德普力麻作为辅助药物,使她进入半睡眠状态,再导入催眠治疗的过程。”
贾涛的陈述有理有据,坦诚直率,松江大学附属医院的就诊记录中也均有明确记载,沈恕未发现任何疑点,就谢过贾涛,返回刑警队。
听过沈恕的转述,我有些惊讶:“一所大学附属医院的心理诊所,居然有懂得催眠疗法的心理医生。”
沈恕说:“催眠疗法是很高深的医术吗?”
我说:“算是吧,懂得催眠疗法的心理医生,在松江省恐怕也不超过十个。这种治疗手段是双刃剑,用得好可以治愈一些顽疾,比如强迫症、神经衰弱这些疾病。用得不适当,可能反而会让接受治疗者的神经受到摧残。在各个国家的情报战中,许多间谍机构就使用这种办法,套取谍报人员的情报,甚至通过催眠疗法,将本国的一些已经退役却还掌握着绝密情报的谍报人员逼疯,既防止情报外泄,又避免给人留下过河拆桥的口实。”
沈恕说:“这催眠疗法可是够神的,以前在破案中,遇到过一些用迷魂药的团伙,当时我已经感觉他们用的药物挺神奇,现在和催眠疗法一比较,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说:“所谓的迷魂药,是催眠疗法的最初级阶段,上不了台面,只是鸡鸣狗盗的玩意儿。”
沈恕说:“要不怎么说松江大学是全国一流大学呢,一个小小的附属医院都藏龙卧虎,不过许晓旭的死和她接受心理治疗没有关系,梁思齐也有口供,叙述的时间、地点、杀人动机和作案手段没有一点偏差,可以报检察院批捕了。”
我说:“那是你们刑警队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5。意外降临
一个月后,梁思齐被检察院正式批捕。三个月后,法院开庭审理,由于梁思齐对杀人过程供认不讳,法庭一审判决梁思齐故意杀人罪成立,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梁思齐当庭表示服从判决,放弃上诉。
作为控方证人,沈恕也准时到庭。在辩方律师陈词的过程中,律师提到,梁思齐因学业压力过重,曾经患有中度神经衰弱,并到心理诊所做过心理治疗,可以作为从轻情节。
法庭经过合议,最后并未接受这一从轻情节。但是沈恕的心里却是一动。一个念头隐隐约约地浮现在脑海里,纠结不去,却又千头万绪,理不清楚,搅得他的头隐隐作痛。
沈恕等休庭后直接去找到富强,说:“富局,我感觉梁思齐的这起案子有蹊跷。”
富强怀疑地看看他:“这起案子是你办的,人证物证和案犯的供词,每个环节都清清楚楚,法院也已经宣判了,你还怀疑什么?”
沈恕说:“说不清楚,就是直觉,这个案子不会那么简单,背后还有隐情。”
富强说:“沈恕,你没事吧,这个案子是你主办的,所有的证物材料也是你提交到检察院的,你现在又怀疑起自己来了,那不是在打自己耳光吗?”
沈恕说:“这个案子还得继续查,局里不立案我就自己查,闹个灰头土脸也只好认了。万一真的还有隐情,许晓旭和梁思齐两条命,九泉下也闭不上眼睛。”
富强说:“你认准的事情,我拦也拦不住,查案子,你比我高明,就放手去干吧。局里人手和财力都紧张,为这种已经定盘的案子重新开案,根本不可能,但是我个人可以支持你。”
沈恕在下班前来到法医实验室找我,说:“问你个幼稚的问题,听起来有些科幻,你们做医生的,有没有可能通过某种手段,给人植入记忆,就是说,如果一个人并没有做过某件事,但是却通过强制性地植入记忆的方法,让他死心塌地地相信自己做过这件事。”
我说:“可以啊,现在有一种电脑芯片,只要与人的脑电波调节到相同的频率,芯片里的内容就可以转入人的活体大脑,并永久性地储存下来。”
沈恕说:“怎么听起来有点玄,松江省有这种科技能力吗?”
我说:“松江省没有,中国也没有,好像美国的好莱坞电影里有。”
沈恕笑了,“原来神医也懂得幽默。”
我说:“不过你说的植入记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在解放军军医大学读书时,学校里有一个国际知名的心理学教授,他应该能解答你的问题。我现在就跟他联系。”
这个心理学教授叫欧阳涤非,在利用催眠疗法摧毁敌方情报人员意志的战役中,曾屡次建立功勋。我在上学时曾经选修过他的心理学课,他对我还有些印象。
我在下班前给欧阳涤非发了一封电子邮件,他当晚就给我回信,而且不厌其详,介绍了通过催眠疗法植入记忆的全部细节。他在信中说,通过催眠疗法植入记忆和消除记忆,都是心理学领域全新的研究课题,虽然早在十年前就有专业机构在研究和使用这种方法,但是仅限于狭窄的范围,在目前的科技和人文环境下,没有推广的条件。植入记忆就像单性克隆一样,有着伦理上的顾虑。
欧阳涤非在电邮里说,通过催眠植入或消除记忆,不是物理学意义上的简单添加和删除,而是把一段记忆封存在内心深处,或者强制疏导在大脑皮层的表面,植入的记忆往往会成为接收者最常想起的事情,萦绕不去,只要受到外界的一点刺激,就会不由自主地涌现出来。而且这种感觉在不断地呈现过程中被强化和泛化。所以植入记忆相当于人为地制造神经症患者。
欧阳涤非的回信,让我和沈恕都惊得目瞪口呆。这真是天方夜谭,如果人类居然可以植入记忆,那前景太可期待,也太可怕了,这种科技一旦普及,人类的历史将彻底改变,也许科技、人文都取得一日千里的进步,也许人类将变得混乱不堪,道德水平跌落到底线。
无论怎样,欧阳涤非的回信给沈恕提供了一个全新思路,对许晓旭的案子有了更加宽阔的调查范围。
经过对梁思齐的老师和同学们的又一轮走访,获知她在一年多以前,也曾因学习和精神压力患过抑郁症,并曾到学校的心理诊所进行过心理咨询。但是似乎治疗并没有起到太好的效果,梁思齐一度精神恍惚,在生活中表现出许多强迫症患者的症状。也曾有人见到过梁思齐梦游,不过在大学里,这种情形并不罕见,也没有引起特殊的重视。
松江大学附属医院并没有梁思齐的就诊记录,门诊有一次挂号记录,但是医院后来并没有给她建立档案。据心理医生贾涛回忆说,梁思齐确实来过一次,但是她主观上抗拒治疗,更不肯服用镇静药物,所以后来就再没登过门,而心理治疗并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需要长期定时地治疗,所以没有给她建立医疗档案。
6。害人害己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贾涛坐在办公室里,无聊得昏昏欲睡。心理治疗室的病人本来就少,有时候一天也没有一个。幸好今天还不算太寂寞,上午送走了一个漂亮女生,下午又迎来一个还算端正的少妇。
我走进贾涛的办公室时,注意到他的眼前一亮。这个肚子无比饱满的男人,对女人还是充满了兴趣。
我向贾涛叙述了自己的病情,一个挺庸俗的故事,丈夫婚后出轨,我被无情抛弃,此后就患了心理疾病,总怕身边有东西不干净,每天夜半三更时起床,把已经洗净晾干的衣服从柜子里取出来,再泡到盆子里反复搓洗,同居的父母见到我的样子,都流泪不已。我在清醒时也意识到自己罹患了精神疾病,就来求医就诊。
贾涛流露出关切的神情说:“你的情况非常严重,需要长期治疗,我建议,你接受我的催眠疗法。催眠疗法是心理学中的重要分支,尤其适用于神经官能疾病。以你目前的情况看,需要两个疗程,也就是半年左右,就可以痊愈。”
我说:“我相信你,接受你的建议。”
贾涛让我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头和背向后倚靠在沙发背上。随着贾涛的指令,我放松身体,开始做深呼吸,放松的、有规律的深呼吸。从鼻子慢慢地吸进来,再从嘴巴慢慢地吐出去。
贾涛把一个玻璃沙漏摆在我面前,让我的目光注视着沙漏里的绵绵细沙,细数时间的流逝。
贾涛肥肥的脸渐渐变得模糊,他的声音平和而空旷:“你觉得很宁静,你觉得很放松,你觉得越来越放松,越来越放松。你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不想睁眼了。你已经要入睡了,入睡了,现在你的心情非常平静,你感到舒适的疲倦。你体会到一种内心的宁静,像明净的天空,一尘不染。你已经进入了催眠状态。”
我的身心放松,沉沉入睡。随着神智的恍惚,我说出了内心一个更可怕的秘密。我对我们婚姻的第三者极度憎恨,她长得很漂亮,但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耻的狐狸精,我想杀了她,杀死她,把她掐死,看着她的脸在我的手中由白变紫,由紫变青,直到她彻底失去呼吸。我再把她埋在地下,深深地埋着,让她的皮肉都烂掉,变成骷髅,永远不见天日,沉冤永远不能昭雪。
贾涛盯着我迷离的似睁似闭的双眼,听着我时断时续的诉说,感觉他自己的双眼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疲倦,就向后躺倒在椅子上。灵魂似乎已经离他而去,脑海里一片空明。
渐渐地,贾涛也进入了催眠状态,并且开始接过我的话,娓娓地诉说:“她的性格太顽强了,我的催眠术在她身上失去了效用,只好给她用德普力麻辅助催眠,一次次加大剂量,她终于被我催眠了,她真美啊,她的皮肤雪白又光滑,她的嘴唇像涂了胭脂一样红润。我终于拥有她了,她是我的了。她醒过来就发现了,就开始痛哭,要去告发我。我吓坏了,我掐她的脖子,我没想杀死她,可还是掐死了她。我把她埋在荒山上,神不知鬼不觉,但我还是不放心,早晚有一天,她的尸体会被人发现,我要找一个人来承担这项罪名。
“梁思齐出现了,她的精神恍惚,最让我兴奋的是,她和许晓旭有宿怨,是最佳的承担罪名的人选。为了不留下我给她治疗的记录,我邀请她到我家里去做心理治疗。我告诉她,在一个没有医院气氛的环境里,治疗效果更好,她就相信了。在她进入催眠状态后,我开始给她输入记忆,我告诉她,她杀死过一个女人,在争吵中,在学校后门的荒地上。然后,她把那个女人的尸体埋在山上的树下。那个女人,就是许晓旭。
“给一个心神恍惚的女人植入记忆,效果格外的好,梁思齐开始患上了夜游症,在夜深人静时跑到山上,准确地找到我描述给她的埋尸地点,她的举动比我想象的还要疯狂。她把那具尸体挖了出来,挖出来再埋进去,到最后,她已经无数遍地复习过她杀死许晓旭的细节,那个记忆无比的真实,真实到她深信不疑。”
贾涛在被催眠的情形和我的前期铺垫诱导下,毫无保留地叙述了他的犯罪过程。每个细节都非常详尽。而过程被完整地记录下来,作为呈递法庭的证据。
7。绝望审判
时间:2008年9月30日
地点:楚原市和平区法院
这是许晓旭被杀案公开审理的日子。
沈恕和我都以证人的身份出庭。
作为检方证人,沈恕当庭播放了贾涛在被催眠中全盘供述犯罪过程的录像。观众席上一片哗然。
贾涛的辩护律师张大为提出抗议说:“这种审理案件的方法近乎诱供,取得的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