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的灯泡边掉下来的,这叫他大感惊奇。这屋里根本没有灯泡,甚至连电器也还没有安装。这个钱是从哪儿掉下来的呢。
凯思抬头望望浴室顶上的天花板,但是天花板完好无缺。
他拿起钱走到浴室窗户前,就着落日的光研究起来。此刻他感到钱的热度似乎已降低了。钱的一边是大写字母SC,字母之间有一个图像,隐约象个伞架,钱的另一面是一个磨损的男性侧面像,人像的脖子又粗又长,围绕侧面像的是一圈字母,由于这枚钱币已磨损得太厉害,边缘有几处瘪了,显得坑洼不平,而且还有一种古老的青铜在地下埋藏之后所形成的绿色。
凯思虽看不清钱上的字母,但他认定是个外国钱币,他觉得让它留在浴盆里也是不得当的,便把那钱塞进了外衣口袋里。
他在楼梯口望了望窗外,见太阳已迫近地平线,天很快就会黑下来,他怕珍妮弗担心,便打算回家了。
可是等凯思下了楼,顿时呆住了。他记得进来时是让门开着的,可现在却关上了。而且从他身后的大厅里传来了一声叹气声。
他转过身看到一片红宝石般的光芒从两道滑动门之间泛射出来。他好奇地又回到大厅,往六角小屋里细看。
在外凸式窗户之外,深红色的太阳正躺卧在地平线上。窗户上那透明的玻璃,被染得和太阳一个颜色,一片红光,犹如火焰。
他踏进屋里,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那玻璃仿佛吸饱了太阳的光,又把它扩大放射了出来。地板上、墙壁上——实际上整间屋子,都沐浴在一片血一样的红光之中。凯思看看自己的手,手也红得象血,连他身上那件呈蓝色的厚茄克,此时也发出一片耀眼的紫光。
这时他一抬头,看到三扇窗户上出现了几乎和真人一样大小的三个人形。
左窗的人形穿着长袖短衫,打着裹腿,还穿一种奇怪的半鞋半袜的东西,有点象珍妮弗从英国带来的铜器拓片上的人特。这人英俊潇洒,满面笑容望着右边,左手向正中窗户上一个妇女人像伸了过去。
那妇女穿着中世纪服装。她正牵起裙子的下摆,迈着舞步往那欢笑的男子走去。仿佛是他邀请她去,而她则带着羞涩的微笑,接受他的邀请。
他再转眼向第三扇窗户望去,只见一个男性正面朝着他。人像的嘴由于悲伤而歪扭,风格化的大滴泪珠从眼里流了出来。他显然是情场失意——那欢笑的男子正从他身边偷走他的女人。但是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站着流泪,好不窝囊!
凯思细看那张面孔竟然有些熟悉。此时外面的太阳正往地平线落下。凯思面前的蚀刻人像显得十分清晰。凯思突然认出了那张熟悉的面孔竟然是凯思他自己。
凯思感到恐惧、惶惑,从蚀刻玻璃前倒退了几步。外面的太阳已沉下了地平线,夜幕正在降临。然而铅格玻璃窗仍然映着血红的光,而且象似有生命一样在轻微地搏动。
凯思差不多是惊惶失措地转过身来,低头出门下了楼梯。
他来到楼梯底,从前窗望了出去,这一望几乎吓得摔倒在地,只见一个透明的没有头的幽灵已经走到门廊口,堵住他的去路。
他骇得退后了几步,可幽灵也立即消失了。再往前走,那无头的幽灵又立即出现了。退后一步,幽灵又消失了。他定神看看了,原来那是自己在门口窗户里的影子。凯思看看右边,落日最后的余光穿过窗户照在楼梯底部——照亮了他的肩膀和上半身,却没有照着他的头。
原来不过是光线玩的把戏。他才放下心来,打开前门,跨进门廊。闩上大门,放心走出门廊,向通往沟对面的小路走去。
暮色迅速降临,珍妮弗已经开了厨房门上的路灯。凯思的手指捏紧了茄克口袋里的铜币。他打算在他碰到房主认时——无论他是谁——把钱币还给他,还要提醒他别忘了关大门!同时,他决心不对珍妮弗提起在蚀刻玻璃窗上看到自己面孔的事。他打算白天再找机会看看那外凸窗户之后再告诉她……
2 在人血里淬过火的古钱
那天晚上六点三十分,正当太阳落山时候,珍妮弗听见大卫·卡迈克尔的奔弛车开进了车道。她知道大卫是沿着索米尔河绿茵道一路上坡开到纽卡塞,开了很长一段路。珍妮弗决心好好做一顿饭,作为酬劳。要是大卫知道了她多么渴望他来就好了——因为他的确是她和她在纽约所熟悉的生活的唯一纽带。
两年前,她还在上东头区经营着自己的室内装饰业务时很容易找到法国的古式家具仿制品,但是常常会有些阔绰的顾客愿意买点真货。于是,她只好到东五十七号街富勒大厦大卫·卡迈克尔的古董艺廊去物色了。
珍妮弗对大卫能在美国和国外的拍卖中弄到的椅子、柜橱和镀金的青铜器总是百看不厌。总计起来,珍妮弗给大卫·卡迈克尔的公司带来的生意总有二十万元之多。
珍妮弗的第一次结婚是在一九七四年,同年便结束了。她在痛苦和失望逐渐消失之后,开始跟其他的男性交游,但是唯一使她真正感兴趣的是比她大十二岁的大卫·卡迈克尔。
她感到大卫真的喜欢她。但问题是:大卫已经结了婚。而且至今幸福地爱着他的妻子爱莲娜·卡迈克尔。珍妮弗每次见到大卫和妻子在一起,妒意便油然而生。
当然,她并不经常和大卫夫妇见面。爱莲娜和大卫是夫妇,而珍妮弗又已经离了婚。因此她和大卫见面主要还是在她去他的古董艺廊的时候。珍妮弗明白,大卫对妻子非常忠诚,正因为这点,促使她更加爱他。
她在庞德岗七月四日建国二百周年的鸡尾酒会上遇见了凯思。凯思·奥尔逊轻松自信,跟她在曼哈顿所见过的任何男性都完全不同。他靠作木匠活和油漆活为生,但是更喜欢修葺老式住屋。他虽没有大卫那样英俊不俗,但他一双笑盈盈的蓝眼睛和两撇黄褐色的胡髭却也极有吸引力。
见面那天,她和凯思在草地上呆了整整三小时,两人谈得十分投机,连饮料里冰化了也没注意,真可算一见钟情。
在混合着欢乐和痛苦的六个月里,她和凯思决定在一九七七年五月七日结婚。
二人结婚近两年来,相亲相爱。但珍妮弗总是怀念纽约,因为纽卡塞的夏天虽然风光旖旎,可是到了冬天却仿佛漫长得没有尽头。这儿没有博物馆,没有画廓,只有几家饭店,最近的电影院也在五英里之外。
珍妮弗知道邀请大卫秋吃晚饭时凯时不至于那么忌妒。而真正叫凯思不愉快的事是大卫又成了单身。
那是一九七七年十一月,凯思夫妇结婚半年之后,大卫飞到巴黎去参加了德鲁阿大饭店的一次拍卖。爱莲娜却在滨河大道的寓所里被钻进屋里来的强盗杀害了。
那天,大卫在肯尼迪机场从协和式飞机上下来的时候,一个管凶杀案的侦探正等着用警车送他上哥伦比亚长老会医院去。爱莲娜终因伤重,不治而死。警察抓住了犯案的吸毒青年,被判了十五年刑,现在正在纽约州北部一座监狱里服刑。
珍妮弗一听见那凶讯便开始请大卫来吃晚饭。随着时光流逝,激动和忧伤渐渐平复,但他总不肯再结婚。而在凯思的心目中,大卫这个很能讨女性喜欢的人,是对他的幸福的威胁。当然,大卫来时他对他总是十分彬彬有礼。但珍妮弗很了解他,能感觉到他那一肚子燃烧不熄的妒火。
这天晚间珍妮弗请大卫吃饭时,凯思一句话也没讲,他觉得今天晚上珍妮弗做得太过分了。只有三个人吃饭,她却先上了洋葱汤,又上了蘑菇肉片、莴苣生菜和两瓶法国酒。而作为尾食,珍妮弗又端上了小巧油亮的草莓油酥糕。凯思虽对这样的破费并不在乎,然而对她对大卫如此款待,实在叫他难堪。
晚饭后三人端着咖啡杯进入起坐间。大卫和珍妮弗老谈着古玩拍卖之类的事,使想参加谈话的凯思很难插嘴。
谈话终于出现的间隙,凯思抓住机会说话了:“佛菜夫妇怎么样了?“他问的杰利和露丝是一对踏实快活的年轻夫妇,珍妮弗过去常和他们打牌。但是后来杰利·佛菜在华尔街找到一份工作,两人便搬到了曼哈顿。大卫常在那儿遇见他们。
“你是说杰利和露丝么?”大卫问,“最近我还没见过他,但是听说露丝要求离婚。”
“佛菜夫妇?”珍妮弗说,“我简直难以相信!”
凯思也同样大出意外:“奇怪!我还没有见过谁能比杰利·佛菜对妻子更忠诚的了。为什么要离?”
大卫望着地板:“露丝显然是有了第三者。她要求离婚,打算再结婚。”
“他就那么忍气吞声么?”凯思气愤地说,“告诉你,要是我遇见了这样的事,我可不会善罢甘休!杰利为什么不能拿枪把那男的打死或者什么的?”
“谁能说得准?”大卫耸耸肩,“关于这件事我所找到的唯一根据,”他说下去,“是有一家拍卖行把杰利·佛菜收藏的钱币列上了拍卖清单。他正在拍卖钱币作为解决财产问题的措施呢。”
谈话暂时中止。凯思望了望啜着咖啡的珍妮弗。心想,要是有人把她从他身边夺走的话,他真难以想象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他回头望望大卫:“说起钱币收藏的事,你对外国钱币内行么?”
大卫点点头:“我曾收藏过法国钱币,但是那次被盗窃时给偷走了。怎么?”
“我昨天拾到一个钱币,不象是美国钱。我不知道它值不值钱。”
“那相当程度要决定于情况,”大卫回答,“大部分有价值的钱币都是标准货币或是没有流通过的。”
“那个钱看去磨损的厉害,”凯思说,“你能看一看吗?就在楼上。”
“当然乐意。”大卫回答。
凯思跳了起来,几乎碰翻了椅子旁茶几上的咖啡。珍妮弗惊讶地望着他。她还没见过他象今晚这么激动过。
她见凯思匆匆走向楼梯,能听见他一步两级地登上楼,然后便听见他打开寝室的贮藏室的门。她不由地一摊手说:“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但是大卫对凯思如此激动似乎并没有介意,他只是对珍妮弗笑了笑。今晚他见到她很高兴。他忘不了在爱莲娜横死之后的几个伤痛欲绝的礼拜里,她一次又一次邀请他吃饭;这事令他感激不尽。但是目前——尤其是今天晚上——珍妮弗似乎以一种超乎友谊的方式感觉着他的存在。她对他究竟有什么感情?当然,她的婚姻是直接的阻碍,使他无法知道她的感情但是,如果排除了这种婚姻——或者凯思并不存在……
大卫小口小口喝着咖啡,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种事。对主人的妻子怀着浪漫的幻想是极不礼貌的。而凯思·奥尔逊又显然是喜欢吃醋的人——即使捕风捉影的事也叫他不安。
凯思很快下楼来了,他伸出手,手里拿着一个深色的大钱。
大卫见凯思把钱攥在手里,心里叹了一口气。按理拿钱币是只能捏着边缘的,在为手指上带酸性的汗可能使钱币表面失去光泽,大大降低它的价值。但是凯思拿出来的这枚暗淡歪瘪的钱币简直难看极了。
“你看,”凯思说,他把钱币给了大卫。
“你在哪儿捡到的?”珍妮弗问。
“沟那边那幢房子里。”
“是昨天捡到的么?”她问,“你没告诉我你进屋去过。”
凯思点点头:“那大门是开着的,那象有人等我进去一样。我还以为有人在里面呢。后来就在浴盆里发现了这个钱……”
大卫用拇指和食指牛起钱币放到椅子旁的灯光下仔细观看。钱币虽然磨损和锈蚀得很厉害但仍能依稀看得出它是铜质的。他看着看着,突然眼睛瞪大了,嘴里喃喃道:“我的老天爷!”
“怎么啦?”珍妮弗问。
“没什么,”大卫说,“我只是感到意外,这是个罗马钱呢。”
“你的意思是意大利钱?”凯思问。
“不,古罗马钱,”大卫牛起钱币用某种角度对着光,“你看见这个头像上面的字母了么?CAESAR(皇帝)。这个头像一定是古罗马的一个皇帝。”
“你能说出是哪个皇帝么?”凯思问。
大卫摇摇头:“这钱磨损得太厉害,其他的字母我看不清楚。说实话,对古代钱币我并不内行。”说完他再一次努力想认出钱币正面的侧面头像周围那些模糊不清的字母。他似乎发觉他的手指头怎么会有一种奇怪的酸麻感?
他停了一下,又把古币在拇指和食指之间转了转。发现那酸麻震动之感更加强烈、更加厉害了。于是,他问凯思:“你拿在手上的时候有异样的感觉么?”
“是的!”凯思说,“我刚捡起来的时候它的确还是热的呢。”
大卫这时感到那种搏动感顺着手掌往上传。不是热力,而是一种令人不愉快的酸麻,差不多就是疼痛。
这时凯思站起身来走进厨房,往外看去,天已墨墨黑了。可沟对面房屋里仍没有灯光。他转身对着起坐间,忽然看到在卫的脸色变得铁青。
珍妮弗也发现大卫脸色不对,忙问:“大卫!你没有什么不舒服吧?”
大卫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他额头迸出了湿津津的汗珠,感到古币上的震动越来越大,幻觉也开始入进他的心里。他见珍妮弗问他,便说:“没什么,我完全正常。”他在努力要回到实际中来,忘掉那正迫使他、折磨他,要他承认它的存在的幻觉。
可是,大卫已经不能自主,恍惚觉得自己不在纽卡塞的朋友家起居间里。他听见有人用外国话发出了声嘶力竭的狂叫。接着,在他面前好象电影一样,他看到了那枚钱币,亮晶晶的,泛着铜光,好象才铸造出来一样。一把铁钳夹住它在熊熊的炉火上烧,烧得它通红耀眼。
然后那钱被人从火里搛了出来,不等它冷却,便塞进一个没有眼睛的人的嘴里。那人双手双脚都被捆在一根柱子上,发出了临死前的让人心悸的哀号。
大卫生动地、明确地看见了。原来这钱币如此变形、生锈,不是因为在地里埋藏得太久,而是因为它在快死去的人的血里淬过火。他象看电影特写镜头一样看到那枚通红的钱币烧进受害者的舌头里……
为了抑制幻觉,大卫张开手扔掉了钱,那钱滚过起居间的地毯,滚到凯思的脚边停下了。但是大卫仍感到手指酸麻震动,眼前仍浮现着石砌的圆形剧场里那个受刑的人。
大卫感到胃里一阵翻腾,急忙用手捂住了嘴,站起身来,蹒跚地走出了起坐间,往底楼的浴室走去,可是他刚走到大门口台阶,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把珍妮弗辛辛苦苦准备的晚餐全都吐在了杜鹃花丛里。
凯思和珍妮弗忙把大卫扶到他们起居室的卧榻上。凯思为他脱掉鞋、松开领带,珍妮弗还在他的额头上盖了一张浸过冷水的布块。珍妮弗歉意地说:“尽管凯思和我没有什么感觉,但一定是晚饭里有东西出了问题。我去请个医生来鉴定一下……”
大卫也很尴尬,可他怎么能把在他眼前出现过的那些可怕而逼真的景象说出来呢?他只好撒了个谎说:“我昨天感冒了,可我没说,因为想来吃晚饭,又不愿让你们牵挂。这事跟晚饭毫无关系——相信我!”
息了一会,大卫准备回家,凯思在门口帮助他披上了大衣,然后回到了起居间。
“沿夕照溪胡同一直往北开,”珍妮弗提醒大卫,“你就会从那幢屋子面前经过。再过去一英里就进入塔康尼克,有路标,不会错过的。”
大卫见凯思又从起居室回来了。他正打算转身跟凯思握手,但一眼看到凯思右手拿着那枚古币!他随即又把手缩了回去。
“有没有办法让我知道是哪一个皇帝?”凯思问。
“总会有参考书的,”大卫一边后退着,一边含糊其词地说,“你为什么不去找找钱币商人让他给你鉴定鉴定呢?”
“我们这一带可没有什么钱币商,”凯思回答,“不过,城里一定不少。”他说着,把钱塞给了大卫,“要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