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卫又回卧室去了,保尔把那奇怪的钱放进了口袋,往楼下走,走了一半,听了听。没有脚步声!大卫显然是留在卧室了。
保尔打开前门走进门廊,深深地吸了一口夜里清凉的空气。到目前为止,夕照溪胡同还没有车灯出现。但是警察马上就要来了。第一小队人到达之后将会发出无线电要求支援——凶杀案侦探、现场摄影师、法医。路上要设路障,整幢屋子将包围起来;保尔和卡迈克尔,还有那位冠斯特——如果他来了的话——都会被带到警局讯问。
他回到屋里,走到楼梯下的小屋前,审慎地转过身子,背对着滑动门。他回忆起去年圣诞节凯思和珍妮弗的样子:两人都笑容满面,身体健康,深深地相爱。保尔闭上眼,背诵起第二十三首赞美诗:
“他让我躺在绿草地上。”这话令他想起身后大理石地板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但是保尔继续背诵下去。“是的,虽然我走过死亡阴影之谷,我……”
他突然觉得自己并不孤独,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
保尔睁开眼来,一道猩红的光从他身后的屋子射出来,把他的影子投在对面墙上。是警车来到了夕照溪胡同么?但是那光不象警车般闪动,那是一种平静稳定的光,而且越来越亮了。
他转身一看,那强烈的红光来自六角形屋里!保尔眯缝了眼睛望着那突然射来的光,看见了凯思和珍妮弗躺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尸体,还有那在空中凝聚起来的庞大的形象。
他辣然地看着那庞大的东西在他眼间成形。上身倒象是人,可是其他的部分呢?一部分象爬虫,一部分象羊。那东西非常巨大,只好靠那双不成样子的腿蹲着。即使如此,它那宽阔的肩头也几乎碰到了天花板。
它慢慢地转过巨大的头,瞪着他。那双眼睛——欢乐的、聪明的眼睛——之间总有一英尺之宽。额上那双弯曲的角长到了一起,形成了一顶皇冠。
那东西向保尔伸出一只手臂。然后一条应当是嘴的缝裂开了,说出了他的名字。
“保尔,”它说,“把那钱交给我。”
尾声——未来的666号
从五月四日起,侦探法兰西斯·迪米里阿中尉就一直注意着报上登载的奥尔逊凶杀案。
大卫·M·卡迈克尔从一开始就是这两条人命的唯一嫌疑犯。他在被捕当晚就零零碎碎东拉西扯地坦白了。他向调查官员承认他可能杀死了两个人。案件的发展证明大卫·M·卡迈克尔的话完全属实。按西切斯特县法医检验结果,他打碎了奥尔逊太太的胸骨和两三根相连的肋骨,造成了肺穿孔,那一定是非常疼痛的。但是尽管受了这些伤,她还可以活下去,可是卡迈克尔却用两扇活动门夹碎了她的颅骨。当然那时她的丈夫已经死亡。卡迈克尔打断了他的脖子,而后又把他的头皮从头颅上撕了下来!
迪米里阿中尉绝没想到会闹到这种地步。但他并不感到意外。因为他曾亲眼见过卡迈克尔对自己的寓所造成的破坏。当时就应当有人设想若是那种狂怒用到人的身上会产生什么后果的。但是迪米里阿认为那是警察学研究所的事。
死者的弟弟保尔·奥尔逊牧师是第一个给警局报案的人。他显然承受不了兄嫂被杀的打击,第一小队警察到达时距离报案才六分钟,警官却发现他蜷伏在尸体旁边,完全陷入了歇斯底里状态。一个警察想安慰他,他却动起拳头来。他们只好控制了他,给他注射了大量镇定剂。星期一,五月七日,他勉勉强强参加了丧礼,那天正好是死去的夫妇结婚两周年纪念日。
从迪米里阿中慰所知看来,保尔·奥尔逊的说法也有漏洞,他显然还有些话没有告诉警局,那是一些他不愿提起的话。但是有一点是公认的:他和大卫·M·卡迈克尔在凶杀案发生之前没有见过面。因此保尔·奥尔逊没有被当作从犯。
卡迈克尔五月三日晚上因为两条人命嫌疑是在白原监狱过的夜。第二天下午他交了二十万元获得保释,回到滨河大道公寓。
接着便是消息公布引起的轰动,卡迈克尔在市中区那爿豪华的古董商店——马上就夸了下来。寻求刺激的人挤满了店铺,想看看卡迈克尔本人。而正规的顾客却谁愿意到一个可能扭断你脖子的人店里去买古董呢?
然后是提审。卡迈克尔的律师提出无罪申辩,理由是神经错乱。暂时性神经错乱。迪米里阿中慰认为是大卫·卡迈克尔以他自己的方式表现出严重的疯狂。但是他被捕之后立即回到了现实,便为自己杀死的女人放声恸哭。
这些时候,迪米阿中慰打算坐下来问问他的女儿安琪拉,是什么东西使人那么疯狂。因为下周他女儿要到纽黑文(美国哈佛大学所在地)开始研究生学习,攻读心理学硕士学位。也许她能给他个答案。
由于大学宿舍只能给本科生住,安琪拉和几个研究生在校外租了房子。
九月十四日,星期五,早上迪米里阿中慰帮助女儿把衣服、教科书装上家庭旅行车,送她到了纽黑文。他把旅行车停在斯泰尔斯路和汉姆登大道交叉处一个角落里安琪拉的公寓前面,然后把她的衣箱搬上了楼,送到她和学戏剧的学生心蒂·琼布尔合用的宿舍里。那儿有两个卧室。但是迪米里阿中慰进去的时候心蒂正在洗澡——跟她一起在浴盆里的显然还有一个男青年。这是迪米里阿中慰看不惯的又一件事。
他见心蒡·琼布尔还水淋淋的没穿衣服,安琪拉只好自己把剩下的箱子搬进屋去。迪米里阿中慰把女儿的东西搬下了车,提到楼梯边,便回旅行车上去了。
他爬到驾驶盘后拿起从城里带来的报纸。刚翻开,他的眼睛落在第十页一则报道上:
受到指控之杀人犯
死后尸体被发现
据查为自杀
九月十三日讯——
杀害西切斯特北部一对夫妇的大卫·M·卡迈克尔昨日在滨河大道公寓被发现已经死亡。调查此案的警官发现尸体吊在起居间的铜质枝形吊灯上。尸检办公室发言人称该犯显然已死亡多日。
独居之卡迈克尔系有名的古董商,即将以二级凶杀罪受到审讯……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迪米里阿中慰想:象大卫·卡迈克尔这样习惯于豪华的家具、三间卧室的寓所的考究人住进牢房里去,一边角落是没有盖的便池,一边是并非古董的床铺,他的心里的某种东西就会萎缩蜷曲而死亡。
但是没有人研究过卡迈克尔的自我毁灭倾向。在迪米里阿调查过的那桩闯入破坏案中卡迈克尔一定是刺伤了自己的手腕,把血涂满了他的冰箱的。而这回查巴夸警察逮捕他的时候,也发现他左手手掌有三度烧伤——显然是用某种尚不知道的东西自己伤害的。
迪米里阿中慰折好报纸,扔到旅行车后面。安琪拉怎么老没出来?他还急着要回城去呢。这时他瞥见小楼的前门往里开了,安琪拉出了门,走进了门廊。
他下了旅行车。问女儿:“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安琪拉点点头:“这屋子真棒,爸爸,”她笑着说。“我真希望你能看看心蒂的房间。那房子有很美丽的中国风格的壁纸,野雉和白牡丹图案。我的房间紧靠着浴室,也刚上过油漆。这房子唯一的是只有一间浴室,没有淋浴。浴盆也是那种真正老式带兽腿的。但是你看见了楼梯下面那些漂亮的护壁板了么?”
迪米里阿中慰耸了耸肩,然后问:“这小楼一共住几个人?”
“啊,就是心蒂和——和她一个室友和我。还有楼下的两个男学生。一共五个人。啊,通厨房的走廊边还有一间老式的带彩绘玻璃窗的屋子。太阳下山的时候,心蒂说,那房子映着落日,照得玻璃一片通红。”
迪米里阿中慰紧紧地长久地拥抱了他的女儿。然后爬进了旅行车,发动了引擎,但是斯泰尔斯路的十字路口还亮着红灯。他不耐烦地把伸进了短衫口袋,想掏出过收费亭的钱。
忽然,他从袋里的二十五分硬币之中发现了一枚大硬币,约有圣·克利斯朵夫奖章大,黑黝黝的,而且锈蚀了。他惊讶地想:这玩意儿是哪来的?
他把那奇怪的钱币拿到手中,顿时感到手指上有一种奇怪的酸麻。他立时把那沉重的铜币塞进了裤子口袋。他打算回城之后再仔细看看。
他把旅行车开进了车流,回头看了看后视镜。
只见女儿安琪拉·迪米里阿还站在那儿,从汉姆顿路666号的门廊上向他招手。
—完—
尼禄:罗马史上著名的暴君,在虐杀人前总是拿一枚硬币烧红了烫进人的口中,认为这样人死后,鬼魂不会找他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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