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珍妮弗回答,“我在大卫那儿,啊,只有二十分钟左右。那以前我到马麦隆涅克和超级市场去了——”
“行了,行了,”凯思说,“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干吗把你给保尔的信撕碎了?”
“你说什么?”珍妮弗问。凯思说起他和保尔那天下午的对话,她听着吃了一惊。
“……他说那信到时信封封得好好的。他花了一整周时间去拼合它。你有什么必要把它撕得那么碎?”
“凯思,我没有撕信!”珍妮弗愤愤地说,“我记得你要我寄给他的纸条也是好好的。也许是你自己把信蒸开撕了信又封上的吧!”
凯思一时说不出话来:“我为什么要干那种蠢事?”
“别来问我!”珍妮弗气愤地说,“也许你根本就不想让你弟弟来看我们,也许是你那位把钱塞到信箱里的冠斯特先生干的。你为什么不问他去?”
凯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喂,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也许要到七点钟以后。”
“如果你认为我撕掉了给保尔的信,”珍妮弗插嘴,“那就是你糊涂了。”
“听着,”凯思怒气冲冲地回答,“我是在一家私人家里打电话,我不想占用人家的线时间太长。回家之后再谈,好么?”
凯思挂了电话,心里骂道,真他妈的闯了鬼,又跟珍妮弗抬了一杠。他一面想,一面开了工具车去查巴夸。虽然他干了一天活,感到肩头的肌肉还酸痛得厉害,真希望立刻去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浴。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想到办事处去看看信。
凯思从星期四下午到现在还没有来看过信。他算算波佛特的回信也该到达了。
他打开了修缮店的两套门锁装置。见邮递员从投信口送来的信都躺在地板上,最上面是一封他不认识笔迹的信。信封左上角的回函地址:麦克尼尔联邦监狱。
凯思从地上拾起信,却听见信里有轻微的簌簌声。那信封软耷耷的,象个枕头。他匆匆走到办公桌前,打开了头上的灯,撕开信,从信中洒落下几百片碎纸来。
他奇怪地用手指头蘸起一片看看,认出是用圆珠笔拼写的字。波佛特的回信显然是给撕碎珍妮弗给偿尔的信的那个人撕碎的。他脑子里立刻回想起珍妮弗刚才说的话:说不定是你那位冠斯特先生撕的,你干吗不问他去?
凯思又看了一眼空信封。信封背面是麦克尼尔监狱的什么负责人盖的红色印戳。把信蒸开的家伙手脚倒做得挺干净!
他望着大门上那两道丝毫没起作用的锁,只得摇头叹息。
15 无烟的火
大卫·卡迈克尔自从搬到夕照溪胡同666号以后,每在晚上都是十点以前上术,一上床几乎都是一觉睡到大天亮。但是这天到凌晨三点钟,他却突然感到口渴得很厉害。他醒了。
大卫一撂被子,摸着黑走出漆黑的梳洗间,来到楼梯上的浴室。他打开盥洗盆的灯,喝了两大杯凉水,然后关掉灯。他走出浴室,站了一会儿,想让眼睛适应黑暗。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从楼梯口的窗户射进来一点暗淡的红光。
难道是透过云层看见了纽约城的灯光了么?但他想起曼哈顿在南边三十英里以外,而这扇窗户却朝着正西方!他想明白个究竟,便向前走了几步望了出去。
这一望把他吓了一跳,一片明亮的红光是从楼下的外凸窗里射了出来。大卫紧张地预感到如果温室失了火,火苗马上就会窜上楼梯间,把他困在楼上的。
他匆匆忙忙往楼下跑。整个一楼一片黑暗,他跑到楼梯下停了脚步,提心吊胆地望着周围。
他清楚记得睡觉之前给垂枝无花果树浇过水,而且让温室的门大敞着。要是那屋失了火,火光应该映到大厅里,但是他却一点火光也看不到。大卫听了听,没听见火烧的哗剥声,也没有烟味儿。他转身从楼梯下的窗户看出去。
他感到吃惊,那红光还在六角形屋子外面发亮。是一种稳定不动的红光,象炉里快熄灭的煤炭。
这时一只小鸟从树林里飞了出来,掠过了公路,笔直向着带铅条的窗户冲去,到最后一秒钟才恐怖地大叫一声转身飞走。可是那鸟飞开不远又转过身,翅膀上映着红光,往屋子扑来。就这样它按这短短的弧线飞来飞去,好象给关在了一个看不见的笼子里。然后它又忽然收起双翅往外凸窗下直扑过去。
大卫想看到它的命运。但是突然之间,六角屋外的猩红的光暗淡了,消失了。
他爬上楼,走进梳洗间,赤脚穿上一双便鞋出门去察看。深夜的气候出乎意外的凛冽,带露的细草濡湿了他睡衣的边沿。但是借着楼梯顶上射出的灯光还能看得见东西。
大卫走到外凸窗前,从六形角窗玻璃望进去,暖室空空如也,一片漆黑。但是,当大卫斜望过去的时候却看见滑动门已经紧紧闭上。然后他低头找去,看见了那鸟,左侧卧地躺在新长出的草上。他用手轻轻拈起了它。它双翼紧贴着身子,嘴甲边有一小滴血,摸摸它的身躯已经完全冰凉。大卫简直难以置信刚才还见它活着,怎么可能在转瞬之间就失去了全部体温?
他把鸟儿拿到厨房,扔进了垃圾桶。在厨房盥洗槽洗了手,然后让灯开着,沿大厅往角六形屋子走去。他伸手去摸把手,想打开滑动门,却见一道微弱的红光照在手上。
他感到奇怪,动了动手,观察着在他手指上滑动的红光。原来这红光是从两道滑动门之间的缝里射出来的。
大卫把眼睛贴到门缝上往里看,那红光是从温室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来的。大卫挪了挪脑袋,想找出光的来源。但是屋子正中那发红光的形象却挡住了他的视线。
现在大卫似乎明白,他又在作梦了。这是个好梦,他在这种梦里也叫,但是是由于高兴,而不是害怕,是那种他一向觉得早上醒来立即被忘却的梦。
他急切地想抓住门环。但是还没抓到,滑动门已经开始震动,而且自动打开了。大卫感到那红光沐浴着他的脸,又温暖又舒服,那光线跟往常一样十分柔和,他可以直望着它的中心不觉得耀眼。
沉重的门滑进了护壁板里的槽。大卫望着散射的光凝聚起来,慢慢变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珍妮弗!”他叫道。
头天下午的抬杠气氛早餐时还存在于凯思和珍妮弗之间。凯思并不想说话,但是他仍然觉得应该把他在办事处拆开的那封撕得粉碎的信告诉他的妻子。
凯思一想起有人能把他们的信蒸开便提心吊胆。而更可怕的是好些事实说明了冠斯特——或者是别的人——能够撬开两把锁。他怎样才能够防止这家伙半夜三更从大门进来呢?
“我今天上午要去纽约,”珍妮弗突然说,“去给大卫的寓所挑一面穿衣镜。”
“啊,”凯思说,又咬了一口土司,“大卫跟你一起去吗?”
“他不需要去,”她回答,“他要的是哪一种我已经知道。”
凯思要上班,就叮嘱妻子路上当心,就离家走了。他在上班时又在查巴夸停下了车。他想到邮局租一个邮箱,他便可直接从邮局取信,这样就可避免别人搞他的信件了。
这天他很早下了班,回到家里,往沟对面望去,但已不见了大卫的绿色奔驰车。他打听到大卫在早上九点左右就去了纽约。
他只得自己做了一个波隆那式熏腊肠。边吃边捉摸大卫为什么在珍妮弗决定去纽约的时候也匆匆忙忙赶了去呢?他曾想过开车到查巴夸看看珍妮弗的达森车是否真停在那里。但是那也不说明任何问题。她也可以在纽约跟大卫见面。而且如果他让她坐了他的奔驰车,他们是什么地方都可以去的。
但凯思又意识到自己没有理由这么多疑。珍妮弗过去从没向他撒过谎——现在他怎么能不相信她呢?即使大卫决定开车进城,那也可能是巧合……
可是见鬼,近来的巧合也太多了!凯思不耐烦地瞥了炉上的钟一眼。已经是十二点四十五分了,差不多该是上班的时候了。保尔怎么还不来电话?
凯思站起身来,把空啤酒听子扔进了垃圾箱,往窗外一看。沟对面车道上还是没有大耳的车。
就在他烦躁不安时,电话铃突然响了,他匆匆过去接。电话是保尔打来的。他告诉他,按照辛克莱教授的说法,那纸条上面的字是两句不相关的话。一句是从乌尔盖特译的圣经上来的。另一句根据辛克莱教授说那是耶稣纪元初期的拉丁文。意思是,上帝给了人们生命,因此只有人才能抛弃生命。换句话说,人的生命十分神圣,魔鬼无法侵犯。只有人类——被给予了生命的首先是他们——有权力通过凶杀或自杀把它抛弃。
近期来,凯思心情一直不愉快,现在终于有了机会跟一个人谈谈,顿时感到如释重负!他在早餐桌边坐下,滔滔不绝地告诉了保尔他那天下午在夕照溪胡同666号的窗户上看到自己的面孔的事,解释了那个二十五分铜币的事,还有他在暴风雨之后在那幢空屋的前门边看到的那离奇的红光,还有他从西雅图报纸上读到的东西、他办事处的信封的失窃——最后,他又把前一天拆开的那封给撕成碎片的詹姆斯·波佛特的来信说了。
“好了,”他总括说,“你说说你的看法。你也许会认为我是发了疯吧。”
“当然不会,”保尔说。他早已听到了凯思的急迫的和确信无疑的态度,“我相信你的话。”
这时凯思望了望炉子上方的钟。不好意思地说:“嗨,我们一谈就谈了半个钟头。但是珍妮弗的确邀请你来玩。我也很想再见见你。你下周来一趟,怎么样?”
“为什么不能在本周星期四呢?”保尔问,“后天怎么样?”
“可我还以为你这周不行呢。”凯思说。
“我就只有你这么个哥哥,”保尔笑了,“我会挤出时间的。”
“好极了!”凯思笑了,“我们还可以请大卫·卡迈克尔过来吃晚饭。他是个古董商,现在住在沟对面。”
“他发现那边出过怪事么?”保尔问。
“我跟他说话不多,”凯思承认,“也许他发现过。那么,我们星期四见面,七点左右在一起吃晚饭如何?”
“上帝保佑,”保尔说,“好好保重,凯思。”
“好的,”凯思说,“再见。”
保尔挂上了电话,望着桌面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蓝色信笺碎片,想着凯思刚才告诉他的那些奇怪的事。他知道他哥哥头脑很现实,也很清醒,不可能胡思乱想。现在保尔可真为凯思和珍妮弗担心了。
16 深夜惨叫
两天前,大卫曾脱掉衣服在梳梳间后面的穿衣镜里观察过自己。他的结论是离开墙球场的时间太久了。他觉得需要好好锻炼,收缩肚子,加强肩部肌肉。但是在西切斯特北部的这个地方墙球场却不多。他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划船器械。
前天早上,电话公司已给他装好了电话。大卫用电话通知了一个匠,叫他来换掉了门上的旧锁,又在后面的厨房门上装了一根安全链。
现在大卫终于觉得他的新居可以确保安全了。他一面等着珍妮弗,一面给体育用品商店打电话。打了十多家电话都没有结果。他只好放下电话,决定自己开车进城。
他在曼哈顿四十五号待的一家体育用品商店花了几百块钱买到了他所需要的器械。他为了让珍妮弗看到她的设计在夕照溪胡同666号转变成为现实,他已经用了好几千块钱。如果现在忽视了自己的外表,过去的努力不就前功尽弃了吗?
他把划船器械拴在奔驰车的行李架上,把车开到了东五十七号街四十一号,对他的秘书罗丝伍德小姐说了他夏季休假的打算,并用剩下的时间处理了积压的帐目和信件。但他老是心绪不宁,总想着珍妮弗。
他当天没有回家,住在了卡莱尔旅馆里,第二天一早便开车回到纽卡塞。
他把划船器械从行李架上取了下来,送到娄上的梳洗间里——在那儿使用比较方便。练出一身大汗之后马上就可以洗澡。
现在他觉得自己应当耐心行事。他注意到凯思总是早上开车出去,晚上才开车回家。他想珍妮弗一人在家,整天无所事事,必然感到寂寞无聊,他相信要让她跟自己睡到一张床上只是个时间问题。
他正要穿上运动衫作早上那两英里跑步训练,忽然想起了应当给珍妮弗给他的两盆垂枝无花果浇水了。
可是,当他走进六角屋,那滑动门大开着,可是昨天还青枝绿叶、生气勃勃的两棵无花果都已枯萎了!
大卫想不通,他摸了摸盆里的泥土,还挺湿润,门又开着,怎么可能仅仅二十四小时工夫,两棵树都成了这个样子?
大卫把一棵树搬到奔驰车上,开到他上次在米尔伍德买食品时见到过的一个花店。请他们帮助找找枯萎的原因。
花店那个矮而壮的女人望了望枯萎的树,接过花盆走到店铺后面。不到一分钟她就回来了,一手拿着树,一手拿着盆,说:“你屋里有耗子么?”
“也许有,”大卫耸了耸肩,“我的确不知道。我搬到我现在住的地方还不久。”
“可能是耗子,”那妇人说,“看见没有?”
她让大卫看那树潮湿的根。只见每一条根权上土层以下的皮都给剥掉了。
“肯定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花盆,”那妇女宣布,“树的根没有皮是否不了的,你知道。”
“有什么办法没有?”大卫问。“把它放到特殊的土壤里或者用别的办法弄弄,树根还能活么?”
那妇女皱起了眉头:“无花果通过可以在沙里插枝,树冠上罩个塑料袋就行。但是这种情况不行。”
“为什么?”大卫问。
“因为插枝要从活株上取,”她摇了摇头,“而你这树已经死了,死了至少一个礼拜了。”
大卫回到夕照溪胡同666号,把另外一株死去的无花果也扔进了沟里。但是他怎么向珍妮弗交代呢?
午饭之后,他试了试划船器。开始倒不费力,但是五分钟之后他便感到肩酸背疼,再过五分钟便已是汗流浃背、筋疲力尽,练不下去了。糟糕的是这座小楼没有城里网球俱乐部里那种桑那浴。
他正打算跨进浴盆,忽然想起午后的太阳斜射进温室的外凸窗的情景。如果他把滑动门关紧,屋子是不是就会热起来呢?现在他不必担心垂枝无花果了,因此不妨一试……
他在腰间围了一块毛巾,下楼走进六角形屋。
大理石镶嵌的地板已经叫太阳晒热了。春季的清风吹来,拨动了凯思用以代替那块玻璃的塑料布。大卫感到屋里的温度逐步升高了。他的肌肉松驰下来,开始睡意朦胧,他对着耀眼的阳光闭上了双眼——于是便忘却了时间。
他突然发现自己沉浸在一片明亮鲜红的光里,一看表已是七点半。他睡着了么?他跪起一只脚,从镶铅条的窗户往外望去。
太阳正往地平线下滑去,三扇窗户都映着红彤彤的晚霞,这景象好以前是见过的。但是现在他却注意到了一个现象:屋里的光的的确确是在象脉博一样跳动。
他再一次看到每扇窗户上都蚀刻着一个不相同的人形:一个微笑的男了,一个舞蹈的女人,还有一个人的面孔是一张六角形的羔布。
这时大卫听见楼上的电话铃响了。滑动门关着,铃声显得辽远。是不是珍妮弗的电话呢?他从地上抓起毛巾,推开滑动门便往楼上跑。铃声响到第四次他已拿起话筒。
“哈罗!”他喘着气说。
“晚上好,卡迈克尔先生!”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说,“我是冠斯特。你觉得新居的生活如何?”
“啊,不错!”大卫很高兴终于能跟房主通话,“不错,我只是希望你不嫌我给卧室选的墙纸花钱太多。”
“不多,真的。”
大卫皱了皱眉头。冠斯特怎么会知道墙纸的价钱呢?他一定是趁自己不在的时候来看过了——在他换新门锁之前……
“唔,”那声音继续说,“你告诉过汤姆·格林说我的二十五分古币在你那儿。我可不愿意把那钱弄丢了。”
“你什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