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带镯子,本就极少有,如此黑亮的镯,就更难得一见了。
尽管信中警告,他却不想按那样的意思办,随手塞入了口袋。将信件展开,又仔细看了看,发现了一些新的东西。
末尾不曾署名,但留有印记,手画的一串佛珠。
“关大爷交给你们的?”崔泽问道。
看门的大爷,共有三人,轮流值班。在他的印象中,有一人信佛,手上常挂着佛珠,姓关名津,还曾与他就“和尚每日吃几顿饭”的问题,进行过深入探讨。
“唔,不是……”王彭摇头,说道:“他执夜班,是另外一位大爷给的,不过可能是他交代的,我们未曾细问。”
崔泽点点头,皱眉思索,没说什么。
由于长了许多见识,对于这样莫名其妙的信件,他倒并不如何慌张。尤其提及“校内情况”,虽然不能确切判定,但大抵还是能猜测到一二的。
如此一来,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关津是什么人呢?
当然,这个疑问,是建立在信封确实是关津之物的前提下。而以他浅薄的经历,除了感觉对方“不同寻常”外,其它一无所得。便是连敌我,也分辨不清。虽然笺上话语,颇为关怀,但不能排除是个陷阱。
单凭这一点,墨镯也不敢随便戴。
“还得寻吴道士问问……”他嘀咕了一句,将信件收了起来,不再关注。
刚下课,他告别诸人,去了南门。
这本是个稳重的主意,绝不会出什么差错,而当他立在小巷前,却只能拍着脑袋,懊恼跺脚了。两次来回,都有人陪同,至少也是老苟相送。今早走的匆忙,竟未询问如何独自进入,吴道德若不来找他,根本无法联系。
“真蛋疼。”
半小时内,他已不知将此话重复了几次。逡巡踱步,唉声叹气,却又无可奈何。后来,他见一当地居民,自顾地进入,并没有丝毫惊诧。于是心中思虑,这巷子可能并不如何难走,吴道德的警告,不过是随口一说,故意唬他的。
“老子就不信邪了……”
犹豫半晌,他终究不想如此离开,偏是鼓动了勇气,昂首挺胸地踏了进去。
墙壁依然斑驳,院内种有树木,撑起盈盈伞盖,遮出错落的荫凉。满眼望去,都是静止不动的,令他放心不少。
他努力地回忆,循着旧有足迹,向吴道德的竹舍进发。
初时倒还清醒,边走边想,似乎越来越近了。而每当他欢呼雀跃,以为再转过一个熟悉的弯,就到达目的地时,总会发现,绕进了另一条巷子。
几次下来,他的热情逐渐消散,额头却微微见汗。
夹道狭窄,纵横交错,左穿又绕,令人眼花缭乱,头昏脑涨。花了一个小时,却连小院的影子,也未见到分毫,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时间越长,他便越烦躁,走的越便越快。
奔出一条小巷,跑入另一条小巷,循环往复,没有尽头。他原还想着,拼着多花些气力,将所有巷子都走一遍,不就能找到了?
事实情况则是,巷子的确有限,他大概已踏了个大半。而无论他对这些小巷如何记忆,印刻在心中,循着道路,仍会无一例外地走到原点。
半晌功夫,没半分用处。
所幸他并未如吴道德所言,饿死其中,出口离的不远,几步便走了出来。
一脚跨出,抹着脑袋上的汗水,心绪惫懒,晃悠悠地向宿舍走去。去请教吴道德夫妇的目的,已然落空,只好耐心等候了。
宿舍人见他归来,并不如何好奇,只随口问了问。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从前,没有吴道德,没有沈君珊,甚而没有老苟……只是,手中尚拿着一副墨镯,今晚的事情,仍然没有着落。
是否便是关津呢?
这个尚难于判断,他还特地去楼下询问,可惜另一位大爷所知有限,根本不能解决他的疑问。
若不是他,又是谁呢?
对方是敌是友?墨镯的作用有是什么呢?
这诸多的疑问,涌上心头,混作一团,理不出丝毫头绪。
与此同时,他的好奇心,也在不可遏制地攀升,影响着他的决定。若是方才外出,寻到了吴道德,事情就会简单许多,该如何做,自有专业人士指导。而目下的情况,则需要他独自面对。
以崔泽真实的心理而言,自然想立即见到对方,一问究竟。而情况不明,说不准,便会遭遇到危险。去与不去,正在两难之间,比他在小巷前的犹豫,更强烈一些。
与以往不同,他在小伙伴们面前,表现的十分自然,绝口不提此事。
因为他知道,小伙伴们固然热心,自己有事,肯定要尽心帮忙的。但此事与非同一般,知道的人多了,反而不好。
就如镜月湖中的巨蟒,说出来完全无人相信,反倒要怀疑他是神经病。
吴道德也曾与他说过,若非必要,不得与外人谈及这些,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以至于难以收拾。这大概是修行界约定成俗的规矩,尽管并不严格,但能不说的话,还是不说的好,也实在不必拉他们几人下水。
时间流逝,日月轮换,总在不知不觉间。
夜晚悄然降临,校园寂静了下来,进入了睡眠。
南门的桥畔,一人负手而立,静心地等候。除了不时仰头观望天空,皱眉思索,并没有其它动作,仿佛一尊雕塑。
“怎么还没来……”
此人低声嘀咕,心中似乎稍不满。
月色朦胧,隐隐约约,周遭景物,难以探看清楚。桥畔草间,藏伏着许多虫子,此时却兴奋起来,啾啾唧唧,鸣叫不已。
天然的交响乐,能予人别样的享受,可惜他无此闲情。
又等了十余分钟,校门寂寂,并不见有人出现。
此人等的不耐,摇了摇头,抬起脚,便向校中走去。堪堪踏出两步,忽然停下了身形,神色戒备,向远处一墙角看去。
隐约之中,似乎有一人影,已跃然而入。
他面色一惊,立即偏转了身形,贴着墙壁,紧追而去。至方才的地点,一个纵身,也轻轻跳了进去,落地无声,十分轻巧。
尚未及细看,忽闻背后风声,裹挟劲气冲来。
他心中一紧,忙踏出半步,边转身边出掌。身形未及转正,偏斜的时候,一声清响,犹如裂帛,已与人对上一掌。
受此一击,身形晃动,不禁退了几步,撞在一个树上。
树木颤颤,落叶纷纷,却将他后退的劲力抵消干净。
一个人影蹲伏在墙上,微微喘息,对于他的反应与实力,似乎有些惊异。看不清晰面容,一双冷目,却紧紧盯着,予人一种刻毒之感。
“老东西,果然有点门道……”
缓缓站起身来,两人一上一下,形成了对峙。
第三十四章 湖中跃鲤鱼
20140928 18:34:02
崔泽在犬吠声中醒来,目中干涩,颇感疲惫。
看着静坐在宿舍门前的老苟,依然懒散的模样,心底倒生出许多羡慕。人生的许多痛苦,都是自己在折磨自己,他本人就是个好例子。
“吴叔找我?”
他打着哈欠,问了一声,收拾洗漱用品,向水房走去。
老苟点点头,回答了他的话,接着便转头,慢悠悠地离开。舍中诸位尚在梦中,鼾声不歇,此起彼伏,于此无半分直觉。
崔泽整理完毕,自顾地下楼。
关于信笺上的事,他终究未能耐住好奇心,在午夜之时,去赴了约会。舍中三个家伙,也一直在怂恿他,不妨去探看一番。
“你在害怕什么?”
看他犹豫,赵振非常奇怪,说道:“要钱没钱,而且长成这副‘抱歉’的模样,别人是会劫财呢?还是劫色呢?”
通俗易懂,一语中的。
尽管崔泽对于这样的评价,高声反对,但宿舍同学却纷纷表示支持。并且经过“激烈的”论述,总结了一下,他这样既不“偶像”,也不“实力”,属于平凡人中的平凡人,根本不能引起别人的犯罪兴趣。
当然,他们不了解,崔泽可是知道许多“不平凡”的事。
而他确实被说的心动,鼓起勇气,赴约去了。无论是紧张,或是好奇,最后都化为了同一种心情,那就是愤怒。
因为他生生等了一个小时,却未曾见到任何人影。
除了骂娘之外,他别无办法,只好一路骂,一路向回走。
等将这番遭遇,告知舍友后,却却引起了一片笑声。大家都说他是傻瓜,竟然真地去赴约,分明是闲的蛋疼嘛。
“我擦,你们劝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崔泽算是明白了,这群无良的家伙,早已料到了结局。但偏偏还要劝自己,白跑这一趟,可给他们带来不少笑料。
“哈哈,我们只是劝劝,谁让你自己想去呢。”
王彭笑地颇为欢畅,说道:“反正你待在宿舍又没事,就当是散步,锻炼身体了”, 不理他的白眼,继续说“再说,谁让你这样傻……以为是拍电影呢?还约在午夜相见,这一看就是故弄玄虚,唬你玩的。”
秦远摇摇头,笑道:“你大概是得罪了什么人,故意逗你呢……其实做的还不错,不单费心思写信,还送个镯子,尽管看着是个地摊货,可是毕竟投资了一些哦。”
听的崔泽蛋疼,竖中指表示态度。
“等等……”他放下手势,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抬起头,狐疑地问道:“这件事,不会是你们玩我的吧?”
又是一阵哄笑,大家纷纷拍手。
“我擦……”
崔泽捂着脑袋,伤心欲绝,就差哭爹喊娘。
弄了半天,原来就是一场玩笑……在思虑中犹疑,在凉风中彷徨,在好奇后害怕……现在峰回路转,却发现,只剩下这群家伙的戏谑了。
“你们卑贱的行为,侮辱了我高尚的心灵,”他挺起胸膛,义正言辞地说道:“现在,为了我的尊严与人格,我将与你们决斗。若不是你们躺在血泊中,就是我死在刀剑下。正义的独木桥上,只有一人能通过,懦夫们,来吧!”
“哦?”王彭面上带着笑意,与其他两人相视,互相点了点头。
“我专指振振一个人……与你们无关。”崔泽见状,意识到形势不妙了。本来只想说两句台词,表现一下自己的高大威猛,未曾想他们眨眼之间就达成了共识。
“今天天气不错嘛……再见!”
讲道理大概是行不通的,所以他仰望天花板,想转移注意力。说我天气之后,撒腿就跑,顺便嘲笑一下三人不长教训。
而经过上次喷水事件之后,他的愿望注定要落空的。
“砰”的一声,王彭已抢先一步,将门关上。
崔泽满面温和,谆谆教导:“在所以的交流当中,暴力的层次,是最低级的。它并不能根本的解决问题,须知,爱才是宇宙的永恒,可以化解任何的误会与分歧……”
在他说话的间隙,赵振的被子被揭起,兜头盖了下来。
一阵胖揍,将他的“高尚”“尊严”“人格”之类,打的烟消云散,只剩哭爹喊娘了。隔着被子,声音有些闷,听不真切,但热闹的劲,是非常明显的。
“哥,哥,不玩了,不玩了……”
“我投降……”
“我请你们吃饭……”
“……”
在崔泽的主动而友好的承诺下,几人达成了共识,由他请客,大家去吃大餐。如此一来,大家也就握手言欢,互相祝福了。气氛热烈而和平,与会人员,都表示了衷心地喜爱。秦远同志还曾发言,表示这样喜闻乐见的事,应该多多举办,以促进舍员之间的感情。
心满意足之后,大家纷纷上床,准备睡觉了。
天色已晚,确实也该困倦了。
当崔泽去洗浴的时候,王彭对着秦远道:“你兴致挺大嘛,竟然不声不响地搞了这件事,差点连我也唬了。”
“嗯?”秦远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说道:“不是你做的么?”
“当然不是,”王彭皱着眉,说道:“我可没这么多的心思……既然不是你,那你方才鼓掌拍手干嘛?”
“我以为是你,所有在配合你。”
“……”
两人的目光,转向了剩下一人。
“别看我,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赵振见状,忙摆摆手,说道:“我纯粹是为了热闹,你们都拍手大笑了,我也就凑凑而已。”
“……”
“那,到底是谁呢?”
“管他呢,反正也不是找咱的,睡觉。”
崔泽回来之后,倒头便睡,十分香沉。因为时间有限,早早醒来,颇为疲乏。待洗漱已毕,方才感觉精神些。
踏出宿舍,便见到了吴道德夫妇。
“呵,看来学校夜生活很丰富嘛,竟然弄成这副模样。”刘萍倩笑道。
崔泽苦笑道:“不单丰富,而且还很刺激呢。”
三人先去了南门,稍稍吃了点东西,正好借此机会,商谈一番。至于老苟,已被吩咐回了小院,守护在沈君珊左右,以应付意外状况。
吴道德还问他何以如此疲惫的缘故,崔泽不愿揭自己的短,给他笑话的的机会,只推说打了半夜麻将。夫妇俩闻言,也就没有细究,还给他说了不少自己年轻时的类似经历。
“今天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他问道。
吴道德耸耸肩,说道:“就是为了‘那个’,待会儿我们便去。”
“这么着急……”崔泽睁大眼睛,惊诧地说道:“可是,可是……我都还没准备呢。”
“你需要准备什么?”刘萍倩好奇地问道。
“额……不知道。”他愣了一下,说道。
在这件事里,虽然他是至关重要的人物,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确实没人告诉他,需要准备点什么。而以他自身的情况而言,确实也准备不了什么,总不能寻到火箭弹,或是狙击枪吧?
若是拿个扫把,带个头盔,倒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些东西,想来是无甚作用的。
“现在大白天的,不怕被人看见?”他压低了声音,问道。
吴道德闻言,为他解释了一番:“本来呢,确实是定在深夜的,只要不搞的惊天动地,大概便无人晓得。”
“那为啥改?”崔泽更疑惑了。
“唔……说来话长,”吴道德说道:“往短里说呢,就是在别人的地盘,别人做主,我们没有任何优势。我俩昨天外出,原要邀人相助的,可惜……”
“没找到?”崔泽说道。
吴道德耸耸肩,表示默然,续道:“夜里是它占便宜,三人联手,尚有胜算,两人共敌,便有些不靠谱了。所以改在白日,我们占便宜。好在天早,又是偏僻的地界,该没什么人寻觅过去。”
崔泽恍然,有些了然。
刘萍倩为他补充了一点,考虑到事情的逻辑性,选白天最合乎情理。作为一位学生,深更半夜的,在水边玩耍,很正常么?
无论崔泽是否理解,此事并不靠他定夺。
夫妻俩只是心情不错,才给他细心解释,不然直接拉着去就是了,反正他也无力反抗。当然,为了调动积极性,吴道德还是给他展现了美妙的情景。
“你想想,若是此事办的好,掌门能不高兴?一高兴,你的事情就靠谱了,到那时,他呵呵一笑,就准许你入门了……”
崔泽对当道士,并没多少兴趣。
但他对拥有法术感兴趣,而以目前的状况判断,不当道士,便无法学得法术。这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没有什么区别。而这些神奇的技巧,是他割舍不下的,自从见识过后,便彻底迷恋上了。
所有尽管紧张,依然鼓足勇气,去试一试。
当然,即算没有勇气,刘萍倩也不会给他退缩的机会。到时候定然美目一睁,掐过他的脖子,拖着就走。
待商谈之后,了解具体的行动后,三人便出发了。
清晨寂静,声音细微,除了踩着枯枝的响动,别无其它。雾气尚未褪尽,笼罩湖面,予人神秘莫测之感。空气中有丝丝凉意,不时凝成水珠,滴落下来。
“握在手里,以防万一。”
吴道德自怀中摸出一把匕首,光色沉滞,小巧精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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