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彪潜入水下时,那女人正在石殿洞口,观察附近环境。她用手探了探洞口,感觉不到太明显的气流,她没敢摘去水肺,只拎着脚蹼,一点一点往上走去。由于脚伤未好,每一步走得都很拘谨。
她想,她所在的地方,应该是一条甬道。她稍微目测一下,洞宽约两米左右,斜坡而上,渐行渐宽,一时还望不见尽头。整体就像一个啤酒瓶,斜插在红丹河下。
甬道越走越宽,女人看了看两侧石壁,古朴凝重,不奢华,却另有一番厚重沉稳的王者之气。更让女人吃惊的是,两侧岩壁上,都有一条条均匀整齐的凿痕,犹如刻在岩壁上的岩画。女人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摸了摸,距离相当均匀,都说葬狗坡下是狗墓,却没想到,狗墓竟然是这样的精雕细刻,实在叫人触目惊心。
女人疑惑,这狗墓至于这么精雕细琢吗?为什么要在石壁上刻出这些凿痕呢?这与石匠开采石料后,留下条形凿痕非常类似。为了采集石料,专门跑到水下,这岂不比地上开采更为费工、费时、费钱吗?可在取完石料后,为什么要做精加工处理呢?留下这一道道精细的凿痕呢?难道这里面还另有隐情?
不管怎样,有一点她可以确定,那就是这个水下石洞,是人工的。这就意味着,它里面一定隐藏着什么秘密。女人顺着台阶,一层一层,往上走着,岩壁上面的空间很大,要是没水的话,存放点东西是没什么问题的。
女人在甬道中走着走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一股气流,凉飕飕地从脑后吹来,使她忍不住回过头去看。身后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盏干竭的古灯,嵌在石壁之上。女人心想,这灯可能是古代工匠修建石洞时照明用的。她伸手摸向油灯,也不上眼,只凭手感摸探。突然,她感觉灯座下面有个洞眼,她仔细再摸,觉得像个锁眼,她立刻从头发里拿出单勾,小心拨弄。
“啪”的一声,女人心猜油灯要裂开,急忙闪身,往石壁上一靠。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油灯并没有异样发生,只听身后“吱嘎”一声,石壁突然开了。女人一脚踩空,立足不稳,摔了个正着。
女人倒地之后,竟觉出身下有样东西,她往下一看,冷汗顿时冒了一身。原来,她竟趴在了一具干尸上,刚好和干尸鼻子对鼻子,脸对脸,算她平日胆大,这时也是吓得不轻。干尸也不知死了有多久了,张着黑漆漆的大口,双眼位置,只剩下两个大窟窿,狰狞恐怖,直勾勾地对着女人的脸。好在还有水肺护着,不然她非把五脏全吐出来不可。
女人胡乱找个地方,想支撑起身子,却无意间从干尸的身上,扯下一样东西。她举起观看,上面土锈蒙面,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物件。这个女人想起葬狗坡下,一直流传着很多玄乎其玄的传说,听闻常有人畜失踪的事情发生,现在看来都与这个石殿脱不了关系。刚才那具干尸,定是陷在这洞窟中,被活活困死的。
这个推断不无道理,但女人并没有想到,自己正向一个沉睡千年的秘密,一点一点地靠近。而隐藏着这个秘密的洞窟,却是深不可测,危机重重。女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也不敢再继续往前行动。俗话说:贼不走空趟,她将手上的东西,塞进潜水包里,转身往石洞外走去。她穿上脚蹼后,慢慢潜回水里。却不知,谭彪正往石洞处,慢慢游来了……
再说萧错,此时已经跟着雪鸮,进入葬狗坡里。他不用猜也知道,何晓筝与狄康肯定是被困在迷魂眼里。但他怕惊动野兽,不敢大声呼喊这两人的名字,只能拿着手电四处寻找。一边找,一边不断提醒自己,这葬狗坡里,到处都是陷阱,要谨慎慢行,否则掉在坑里,就等于是给野兽送粮食来了。
萧错心里念叨着,念叨着,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不在地面上,只留一声闷响,在树林里回荡……
第七十六章 三界隐语
“什么动静?”待狄康被何晓筝从悬棺下拖出来后,只听到树林里传来一声闷叫,顾不上拍去身上的腐烂木渣和白骨,便朝前面望去。
“没什么动静!”何晓筝也仔细看过,四野寂静,只有漆黑一片。狄康眼中几乎喷出火来,被棺材盖头,疼得直吸凉气,那可是天大的晦气。但他越急,越是束手无策,只得连吐几口唾沫,本想骂几句粗口,却被何晓筝打断:“行了,别说了,省点力气想办法脱困行不行?咱们就按你说的,先破这六花阵。”
何晓筝把狄康扶到安全地方,擦去他额头灰尘,让他歇脚。稍后,狄康便缓过神来,又掏出纸笔,在纸上画出一个六花阵的审图,说:“六花阵,有圆阵、方阵、曲阵、纵阵、锐阵等阵形,这五种阵形各有五种变化,共有二十五种,是大唐李靖根据诸葛亮八阵法创制的阵法。之所以叫六花阵,是因为它的形状像六朵花一样。实际上它的结构是六边形,就目前科学发现,密封的蜂巢就是一个六边形的,它的特点是稳固,节省材料。可能当时李靖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是他所创造的六边形,却暗合了这种科学道理。你看,如果把树木,按照这么一种形状的军阵种植,那么人一旦进去,必困无疑……”
何晓筝看到阵图上方阵组成的六花形,有点像小时候玩的万花筒,顿时对这个六边形的古代军阵兴趣盎然,她问道:“狄康,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要有就快说,别卖关子行不行,我们进坡,毫无准备,现在连口水都没了。我也不瞒你,我现在真有点害怕。”
狄康知道何晓筝不是胆小之人,她要说出害怕两字,那是因为她急了,因为目前的处境,虽然生命没受到威胁,但是神经几乎快要崩溃。于是,狄康安慰她说:“别担心,我看咱们虽然处在一个古怪的环境中,但暂时还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只要理清头绪,走出去不是问题。六花阵由边角组成,每两条边,就会形成一把锐利的尖刀,如果以草木为兵的,势必会在尖刀处留下记号,以迷惑敌人。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要弄清楚这些眼睛的门道。你刚才说,这些眼睛下面的三道横线代表什么?”
“三道横线代表三界。萨满教将宇宙分上、中、下三界,上层为天堂,众神所居。中界是人和动植物所在。下界是阴间,分别为祖灵、一般亡灵和大小鬼魂所住。人类夹在中间,受着神灵福佑和鬼魂作祟的影响……”
“行了,行了,三界……上、中、下……”狄康摸着树上的眼睛,又问:“我觉得咱们现在所面临的处境,与这些眼睛有一定的关系,可是……这些眼睛象征着什么呢?你看这图腾有分别吗?”
“眼睛都不在一起,怎么对比不同?”
“你是不是肚子一饿,脑袋就不好使?你刚才不是拍了些眼睛照片吗?赶紧调出来对比。”
何晓筝赶紧拿起相机,调出眼图腾,说:“这些眼睛形状都是一样的,神情也一样,除了描绘时出现的毛边现象,没看出异样之处。”
狄康一边看相机,一边在纸上画出图形。连画了十几双眼睛,这些眼睛凶悍透着诡异,威严透着高傲,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狄康看到眼睛下面的三道横线时,突然一拍大腿,说了句:“古人高明!”
“你怎么了?”
“你瞧这些眼睛虽然在形状、神情上不尽相同,但你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有一个地方是在变化的。”
“什么地方?”
“你看这眼睛下面的三道横线,从宗教的意义上说,他们是代表着萨满的三界,但从感观上说,它们还代表着方向。你看,这三条横线以中间线为坐标,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我们现在迷失了方向,自然是找不到北。但你再仔细看就会明白,这三条线虽然长短不齐,却呈凸形。我基本可以确定,眼睛是迷惑人的标志,而这三道横线,就是这阵势的指路标。”
何晓筝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树上的眼睛,完完整整不漏一个细节地看了一遍,才开口说道:“还是你眼毒啊,那赶紧走吧。”何晓筝心急如焚,狄康却不慌不忙,只知道盯着树上的眼睛。何晓筝又催促道:“你快点行不行,再待下去,没准这里再出现什么变化。”
何晓筝拉着狄康往前走,俩人一前一后,跟得很紧,但仍是提心吊胆。狄康在定夺方向时,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问何晓筝:“你刚才说,这些眼睛是萨满画的,他们为什么要画这些眼睛?”
“很久以前,这里有任县太爷,家中连死了几房姨太太,他认为是中邪,想请萨满给他驱魔。谁知道那位老萨满死活不去,县太爷一怒之下将她斩首。”
“斩首了?死人能画眼睛吗?”
“老萨满死后,被人拖进坡里行葬,据当时参加仪式的人说,在萨满拖尸的路上,发现了很多抓痕,人们突然意识到,那个老萨满被斩首后,还能活动。后来,人们再进林子来的时候,就发现林子里有很多眼睛。”
狄康冷笑了一声:“难道那位老萨满想借眼寻头?”
“听说,那老萨满经常在葬狗坡里出没,寻找她被砍掉的头,她每次出现的时候,都是左手拿刀,右手拿石,边走边敲,发出“嘭嘭嘭”的声音……”
“这证明你和老萨满有过谈话?我想,她在没了头之后,说话一定非常困难。”
“你——我只是告诉你我听到的而已。”何晓筝刚要动怒,却听身后转来几声“嘭嘭嘭”的声音……
“什么声音?”何晓筝不由地抬头向四周看去。
“一定是无头萨满,你听,她好像正朝这边走来,‘嘭嘭嘭’……”
何晓筝紧张地朝四周看去,前方显得很模糊,没有风,整个坡里都显得十分寂静。她站在地上,一动不动。显然,她是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正严重地刺激着她的耳膜:“嘭嘭嘭……”
何晓筝猛然回头,却见狄康一手拿着“钢鹰”,一手拿着一个石头,边走边敲。何晓筝怒了,冲过去,抢下狄康手里的石头,对着树丛远远地扔了过去。
狄康一阵诡笑:“瞧你紧张的样子,有我在这,少不了你一根汗毛。”狄康把“钢鹰”重新插进腰间。何晓筝叫狄康闭嘴,不要吭声,慢慢前行。眼看手里的电筒光线越来越弱了,俩人心中又开始担心起来。
不一会儿,前面又传来“嘭嘭嘭”的声音,何晓筝扭头怒斥狄康:“你怎么还敲?”狄康莫名奇妙地看着何晓筝,举着双手,说道:“我没敲了,石头是你扔的。你瞧,我的‘钢鹰’还插在腰上呢。”
何晓筝看见狄康的手确实空空的,可耳朵里还是隐约传来“嘭嘭嘭”的声音,她不仅又问了一句:“那声音从哪来的?”
狄康站定了脚步,也侧耳聆听,树林里的确隐约起伏着“嘭嘭嘭”声音。耳听嘭声甚近,怵人心神,皆是又惊又疑,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要闯上前去看个究竟,电筒却猛然熄灭,树林里的那些眼睛,随着电光立刻消失了。眼前只剩下一片无尽的黑暗,叫他们如何不怕?越往前走,何晓筝的心跳就越快,走着,走着,那种“嘭嘭嘭”声,突然没了。
何晓筝松了口气,她想起了相机,对着树拍照,就能看到眼睛下面的横线,就在闪光灯闪过的那一瞬间。地面上的枯树叶,突然炸开,看不清楚,出来何物,只知道一把抓在何晓筝的腿上,使她拼命挣扎着大叫一声:“有情况……”
第七十七章 相窥互探
听到何晓筝惊呼,狄康一把拽住她,本想拦腰抱住,哪知道,何晓筝身后背着一个大包,里面又装着尸骨,挡在狄康胸前,使他根本无法围抱住何晓筝。
何晓筝受惊之后,瘫坐在地上。天知道,来者是人是鬼,惊奇骇异间,吓得面无血色,全然不知该做何理会,只好用脚使劲下踹。如今,陷入眼下这般境地,接下来不管是死是活,也只有听天由命。可那团黑影,身法却快得难以思量。狄康见状发急,没了电筒,四下一片漆黑,他实在看不清何晓筝腿上的是“手”,还是“爪”,心里只自言自语地喊道:“大事不好。”说完,他腾出一只手来,从腰间拔出“钢鹰”,准备与地下之“人”拼个你死我活。
不料,就在狄康挥刀砍去时,从地下突然冒一束光来,接而便是气喘吁吁的声音:“快……快拉我一把。”
狄康听得清楚,说的是汉语,而且声音十分熟悉,立刻收了刀,边拖住何晓筝,边朝前看去。从乱树枝下爬出的果然是人。狄康仔细看过,那人有头,是萧错。
狄康赶紧伸手,拽住萧错的胳膊,帮他上了坑。萧错上坑后,见何晓筝身背大包,半躺在地,顿生心计,随即假装趔趄,倒在何晓筝身边。趁何晓筝一呆之际,手顺势搭在她的背包上,摸了一把。萧错摸宝虽然没格格灵性,但他已经能感觉出,包内是具尸体,手感有软有硬,如果猜得不错,已被动物啃食大半。
果然不出娜仁萨满所料,确是一尸三命,但那尸骨是孩子,是成人,和雪鸮抓来的人脚是不是一体,萧错不敢肯定。再想仔细摸时,何晓筝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经过多次惊吓,她早吓得魂飞魄散,与萧错相对凝视后,不禁大怒,上去就是一拳,骂道:“这三更半夜的,又在死人坡里,你从地里冒出来干什么?”
萧错皱眉,避开拳头,说道:“你哪里知道,葬狗坡到处都是泥潭、石坑。这脚下是个石缝,有两人多高,我费了半天劲,才算抓到一样东西,想借把力气上来,谁想竟是人腿。”
何晓筝听后,脸色微微发紫,若不是被困葬区,早已发作,当下强忍怒气,不肯吭声。待三人缓过气来后,狄康问萧错:“你怎么进坡来了?”萧错说:“池姨跟我说,何晓筝进坡了,叫我来找找你们。我就知道,你们走不出这迷魂眼。”
狄康搔头,不以为然,说道:“什么迷魂眼?根本就是个变异的六花军阵,我已经把它破了。”
“破了?那你们怎么还在这拉磨转悠?”萧错听到六花军阵,暗赞了一下狄康的睿智。在葬狗坡被困死的人不计其数,就连他们萧家也是依靠雪鸮进出坡内。
“电筒没电了,到处漆黑一片,不然早出坡了。”狄康说得不错,他们所处的位置已经是坡边了,何晓筝已经能感觉到,脚下有些坡度,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路线是正确的,至少是往下坡的方向走的。
没想到萧错却啧、啧、啧三声,脸现鄙夷之色,说道:“自古以来,没听说谁能破得了这迷魂之眼。你说是六花军阵,我倒也信你几分。但你可知道,这迷魂眼,死愚活智。它能将愚蠢的人活活困死,也能将聪明的人平安送出坡外。实话和你说了吧,这道迷魂眼,目的是阻拦人进山,你若能进得嘎纳山里,才算真正破解。”
狄康并非探险专家,对嘎纳山毫无兴趣,但听到萧错宣布他破阵失败,神色尴尬,没想到这葬狗坡还有这番名堂,当下只阴沉着脸不做声。何晓筝突然想起林中怪声,连忙质问萧错:“对了,你刚才听到‘嘭嘭嘭’的声音了吗?”
“嘭嘭嘭?你说的是不是这声音?”萧错从腰间抽出一把腰刀,蹲在地上,把刀伸向坑里,“嘭嘭嘭”地敲打着坑壁,而后说:“这是个石缝,可能地震时裂开的,幸好我带着装备,凿了几个小坑,才算爬了出来。否则,找不到你们,我还得搭上条小命。”萧错敲完,收了腰刀,转脸望着何晓筝,又问:“你们俩闲得没事,进葬狗坡干什么?寻宝?探秘?”
“寻哪门子的宝,我们来找……”狄康刚吐一半,却被何晓筝暗捏一把。狄康立刻就把“尸体”二字生吞下去。想到那尸骨手里的老嘎乌,实在不适合跟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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