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菁菁的泪停了，但却依然无语。她看着别处，脸上面无表情。
她在想什么？在想谁？谢大明不知道。
“你讨厌我吗？”谢大明问道。
“不，你别误会。”陆菁菁有些惊了。
“说句实话，每当我发现我在自作多情的时候，我就开始有些讨厌我自己，我不想让你那样流泪，至少，哭是很伤身体的。”
“不，真的不是。我真的很高兴，有人向我求婚。可是，我却不能答应你。”
“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那种类型是吗？”
“不是。”陆菁菁拼命摇头。
“因为你还在想着金锋是吗？”谢大明单刀直入，想把自己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他仔细地注视着陆菁菁的表情，以此来判断在语言表象后面的真实。
陆菁菁这次真的惊了，她完全没想到，谢大明已经知道了那些事。
“你已经知道了？”陆菁菁的眼神中有一丝不安。
“嗯。”谢大明点点头：“我一直是个办事很直接的人。”
“金锋怎么说？”陆菁菁关切地问。
谢大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他发现，陆菁菁确实没有忘记金锋，而金锋也没有忘记过陆菁菁。无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他们彼此在关切着对方是毫无疑问的。
看谢大明不说话，陆菁菁不想再追问了，她的眼神暗淡了下去。
“不是因为他，我们早就分手了。”
“也许我不该问，也没有权利知道，你可以不回答，我只是很关心你，你和金锋为什么要分手？”
这时候，陆菁菁突然不行了。她的表情很痛苦，双手抱着头，似乎头上带着个紧箍咒。
第38节：灰色微笑（38）
“不不，求你了，不要再提他了，不要不要不要。”陆菁菁狂乱地喊了起来。
谢大明不知道陆菁菁是真的还是在做戏，他没动，而是冷冷地看着陆菁菁，但是很快，他就知道他错了。陆菁菁是真的不行了。
她浑身抽搐着，极为痛苦，坚持了一会儿，陆菁菁晕倒在地了。
5
白色的病床，陆菁菁安静地躺着，还没有醒来。谢大明看着这个自己宿命般没来由喜欢上的女孩，心如刀绞。
如果陆菁菁这种奇怪的症状真的是由于受到暴力侵犯，会不会那人就是金锋？
想到金锋，谢大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很多往事。
金锋刚刚来到警局工作的时候，他们怎样慢慢变得熟悉，怎样又成为了朋友。
在执行任务时候，金锋曾经多次掩护过谢大明，虽然他看上去外表很柔弱的样子，可是他却是个真的不怕死的人，总是往最危险的地方冲，总是想接那些最危险的案子。
为什么？
谢大明喜欢金锋，最初就是由于这一点。金锋是个有着极端英雄主义情结的人，喜欢读武侠小说，喜欢冒险。谢大明总是在金锋身上看到另一个自己。
可是，金锋会是那种对女人发泄自己剩余暴力倾向的人吗？
谢大明不敢肯定，毕竟人都有两面性。
依着谢大明的脾气，他理应直接去找金锋，可是，他却不敢。
万一情况真是那样呢，怎么办？
6
谢大明不知道该怎么和金锋说陆菁菁这件事，金锋却主动来找谢大明了。
“陆菁菁为什么会晕倒住院？”金锋问。
谢大明疑惑了：“你怎么知道？”
旋即，他就明白了过来：“你在跟踪我们？”
金锋没有否认：“就算是吧。”
谢大明头脑发热了，他一把揪住了金锋：“为什么？”
金锋竟然很冷静：“为了那件未完成的案子。”
谢大明更怒了，他盯着金锋：“两件事有关系吗？”
“有，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查陆家，我真的觉得他们很可疑，包括陆菁菁，我不希望你，怎么说呢，在感情这方面和这个女人卷得太深。话说白了吧，我有过创痛的被欺骗的经历，我也不希望你因为同一个女人，同样的原因，同样的痛苦，不值得。”
第39节：灰色微笑（39）
谢大明放开了金锋：“告诉我，你爱过她吗？”
“爱过。”
“为什么而爱？”
“这种还需要理由吗？爱情本来不就是件没什么理道好讲的事吗？就那么相遇了，相爱了，以为自己这辈子有了个可以终生相伴的人了。”
“你说的也对，不过，多少还是要一点的。”
“因为她纯洁，善良，那时候在北京，她还是个高校的学生，在那个城市，她没有亲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就像我现在在这座小城一样，我们认识的时候，我就有那么一种感觉，她需要一个男人的保护，保护她的纯洁，保护她的善良。”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她变了，也许我根本就看错了她，她很绝情，深不可测。”
“你伤害过她吗？”
“没有。”
“她伤害过你吗？”
“是。”
“因为她的绝情？”
“是。”
“可是我告诉你，凭我的经验，她确实是单纯善良的女孩，一点都没有变。”
金锋的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刚接触她的人，总是会有这种错觉。”
“你真妈是个混蛋，你不觉得你更绝情吗？你知道在陆菁菁身上发过生什么吗？你知道她受过怎样的伤害吗？如果你当初有过想保护她的愿望，你保护好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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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锋愣了，这些事，他从没想过。
7
陆菁菁在医院里苏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抽了守候在她病床旁的谢大明一记耳光。然后陆菁菁绝决地离开了医院。
她不喜欢这里。
就像是人们都不喜欢那些创痛的记忆一样。
谢大明很委屈，同时，也对陆菁菁充满了歉疚。
谢大明也觉得自己该打，他甚至想踢自己一脚。
他本来不想逼陆菁菁的，可是，他是真的不知道，陆菁菁的内心，比他想像的还要脆弱。
医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也许是因为贫血吧，再加上受过些强烈刺激导致的，就像是某些小动物的自我保护功能一样。
第40节：灰色微笑（40）
“需要住院吗？”谢大明问。
“苏醒过来就没事了，以后不要再刺激她可以了。”
谢大明很失望，他不想陆菁菁这样，永远活在内心的某种阴影中。
可是他知道，他根本帮不了陆菁菁。
谢大明想向陆菁菁解释：“我不想那样逼你的，真的，我只是想让你能正视你的内心，勇敢地走出那些阴影。”
陆菁菁强忍了泪，对谢大明一字一顿道：“人总有些不想去面对的事情，你就放过我吧，没有用的。”
谢大明看着陆菁菁越走越远的背影，眼泪涌了上来，想忍，却无法忍住，他知道，他也许永远无法得到陆菁菁了，命运就是这样，碰到喜欢的人，可她却根本不是自己的。
8
无柰中，谢大明只好又去找了那个心理学硕士朋友。
这一次，那个家伙倒是爽快，听完了谢大明的倾诉，给了谢大明一个明确的答案。
“我想这个女人还在爱着她从前的男朋友，也许她受到了某种暴力侵犯，因此，而失去了她的爱情，两种可能，一，她的男友嫌弃她了，毕竟生活中有这样一种人，第二，她觉得她已经配不上她的男友。就是这样，本来，如果她不失去爱情，是可以挺过来的，可是第二重打击很致命，从前，她就活在这种怪圈中了，我想她的男朋友对这件事也负有不可推却的责任。如果让这个女人走出她内心的阴影，只有一个办法，让她找回她的爱情。爱可以让一个人勇敢，爱可以让一个女人完全脱胎换骨。就是这样。”
“我是说，另一个人给她的爱情不能代替吗？”
“当然可以，但是前提是她已经不再爱她从前的男友了，已经不再留恋从前的那一段爱情，可是，从你讲的情况来看，不是这样。所以，你是无法替代的。”
“你是说，她还在爱着金锋，根本没有忘记过他？”
“金锋是谁？”那个朋友很奇怪。
“就是她的从前的恋人，也是我的好朋友。”谢大明觉得如果他不说出一切来，他会闷死的。“你会为我保秘吗？”
第41节：灰色微笑（41）
“当然，这是我们这一行业最起码的职业道德。有些事，说出来就轻松多了。你这样做是对的。如果你说的那个女孩能够像你一样，她早就走出了内心的阴影。”
“我该怎么办？”谢大明痛苦地问。
“如果你够高尚的话，应该促成你说的那个陆菁菁和金锋的情感复合，当然，你不这样做的话，也不必有内心的歉疚，毕竟这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做得到的。”
9
谢大明觉得他必须得向金锋摊牌了。
“你还爱陆菁菁吗？”
金锋愣了。很长时间，他才开口：“都是过去的事了，很少想这个问题。”
谢大明不依不饶：“告诉我你的真实的内心，你还爱她吗？”
“不。”金锋坚决地摇了摇头。
谢大明急了：“可是，你知道吗？她其实还在爱着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你。”
金锋盯着谢大明，似乎在想，为什么谢大明会这样说。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要和我分手呢，当初。”金锋说着，把头转向了别处。
“我没判断错过的话，在你还没来这个城市的时候，陆菁菁曾经遇到过一次很重大的打击，可能是一次严重的暴力侵犯，在她的眼里，突然间生活全变了，本来是美好的，充满期待和向往的，变成了丑恶和令人不敢面对的样子。所以，她才会那样做，我问过专业人士了，单纯的女孩通常有可能会这样做的，她是真的爱着你，所以觉得她已经配不上你了，她从善良但却幼稚的角度出发，希望你能重新开始生活。”
金锋有些激动了，他的眼睛中隐约闪着泪光：“这是她跟你的说？”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她不可能跟我说这些事的，离开你以后，是她生命中最暗淡的日子，失去你们的爱情，以及她遇到的那些打击，让她的内心产生的很重的阴影。她现在需要帮助，而我，做不到。”
“那是怎样的暴力侵犯？”说着，金锋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我也不知道，这正是她走不出的怪圈，她不敢面对，却又永远无法忘记。”
第42节：灰色微笑（42）
“怎么会是这样？”金锋抱住了头，“如果我知道这一切，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这不怪你。现在知道了也不晚，你还是可以做你该做的一切的。”
“我能怎么做？”
“不要让她离开你，像从前那样，关心她保护她，给她信心和力量。”
“她需要吗？”
“相信我，她需要。”
10
金锋很想对谢大明说声“谢谢。”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没有说。朋友之间，是不需要这种客套话的。
另外，金锋也明白，谢大明这样坦诚地对自己说这些话，他需要的并不是“谢谢”这么简单的两个字。他需要的是金锋能够真正地带给陆菁菁幸福。
金锋知道自己曾经深深地恨过陆菁菁，这种恨让他在每个寂寞的夜晚无所适从。
可是，现在，金锋才知道，那是因为他同样也无法忘记陆菁菁，他在内心里，同样还是在爱着那个曾过伤害过自己的女人。
11
当金锋鼓足勇气打电话给陆菁菁，要找她聊聊时，把陆菁菁吓坏了。
陆菁菁的第一个反应是，金锋要干什么？是不是想报复自己？
当然，她知道，当初她那么做确实是深深地伤害了金锋，可是，她那么做完全是为金锋着想啊，他怎么可能明白呢。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金锋。
需要解释吗？那无疑会把她重新拉回痛苦的回忆中，她不愿意那样。
金锋开着车，陆菁菁一脸冷漠地坐在旁边。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
“你为什么还留在这里？”陆菁菁终于开口了。
“我也不知道。”
“我以为你早已经回北京了呢。”
“我即然来了，就没想给自己留退路。在哪里不是一样地生活。”
“你一定很恨我。”
“有过。”
“现在，你是想报复我？”
“不是。你应该了解我，我是那么卑鄙的人吗？”金锋把车停在了路边，他盯着陆菁菁。车窗外，恰好是一个电影院，此时，正好散场。
第43节：灰色微笑（43）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是。可是，我觉得我应该受到报复，应该受到惩罚，我不该那么对你。”
“我知道，你有你的很特别的原因。”
“你真的知道吗？”陆菁菁看着金锋。
“我们能重新开始吗？”金锋突然动情了：“你知道吗？我从来没忘记过你，你问我为什么没有离开这里，因为我不想失去你，当初你说你要出国，我想你总会回来的，也许在我内心深处，我就是这么想的，你不会突然的，那么毫无理由就离开我，还记得从前吗？你是那样的依恋我。”
“不要再说了。”陆菁菁猛烈地摇头：“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
“你是，我知道你还是从前的那个可爱的属于我的女孩。”
“我真的不是了。”说着，陆菁菁从包里拿出烟，点了一枝：“我学会了抽烟，喝酒，每天混日子，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你喜欢这样的你自己吗？”
陆菁菁不说话了。她把头转向边车窗外，恰好看到了街边的那个电影院。
陆菁菁突然觉得眼前变得眩晕了，世界似乎在飞快地转动着。
金锋看到陆菁菁那个样子，也变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怎么了？”
“我有些头晕，不舒服。我要下车去透透气。”
一下车，陆菁菁的头竟然更晕了，她开始摇晃战栗起来，整个电影院仿佛像个黑压压的怪物似的像她扑上来。
等金锋打开车门到陆菁菁身边时，陆菁菁已然晕倒了。
金锋没有把陆菁菁送到医院，而是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因为他知道，即便送到医院，也只能得到和谢大明那次一样的结果。毫无办法。
金锋想守着陆菁菁醒来，他觉得他可以帮助陆菁菁解开心结。
“这是哪儿？”
“别怕，是我住的地方。”
陆菁菁愣住了，挣扎着想起来。可金锋制止住了她。
“你刚才又晕倒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没事的。”
第44节：灰色微笑（44）
“有酒吗？给我一杯。”
金锋犹豫了一下，还是给陆菁菁倒了一杯。
“能给我说吗？为什么总是会无缘无故地晕倒？”
“没事，可能是我有些贫血吧。”
金锋没有再追问下去。
“过会儿我送你回家吧。”
“嗯。”
“看我住的地方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缺少点温暖的感觉。”陆菁菁说着笑了。
“还是像从前，在北京时一样，想来我的宿舍就来，想怎么布置就怎么布置好吗？”
陆菁菁的情神暗淡了下去。
“我现在还有这样的权利吗？”
“当然有。”
12
在送陆菁菁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
“在想什么？”金锋问陆菁菁。
“在想从前。你呢？”
“我也是。”
车开到陆菁菁家门口时，金锋停了车，吻了陆菁菁。
很长时间，陆菁菁才推开金锋。她打开车门，下了车。
金锋坐在车里，平息着自己的激动。这个时候，已经离去的陆菁菁却又奔了回来。
她的眼中有泪，于是，他的眼中也有了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