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鬼使候选人都是资质非凡的年轻人,所以我猜测,鬼王是在吸食候选人的精华,以提高自身的功力。鬼王食人的最终目的呢?还是回到嬴政的动机上,他煞费苦心猎捕搜鬼使候选人,送入阴灵界‘孝敬’鬼王,依我对他的了解,动机‘单纯’得很,就是希望能重新获得权力。这说明鬼王食人后,功力长进后,就有重生复活的希望。一旦鬼王重返人间,也就是天下大乱之时,嬴政的机会就到了。他和鬼王,一定有约定,届时将被授以权柄。由于嬴政并没有直接去争夺江山,所以不算违背当年的长生之约,于是他的人生就完美了,既得永生,又可以拥权。”
教室里一片寂静,我和杨双双都在默默地消化着冯师傅的天方夜谭。
片刻后,我打破沉默说:“我再总结一下冯教授您的讲义——鬼王要吃我们这十二个候选人的唐僧肉,这样就能重生、复活?他返回人世后,一定会天下大乱。嬴政因此可以再做皇帝?所以嬴政和鬼王联盟,给他提供免费午餐?”
冯师傅点头说:“大致就是这个意思。”
“但为什么要定那些日期……不管准确不准确的日期,至少是循序渐进的。为什么不搞个突击,把十二个童男童女一起抓到阴灵界,让鬼王一次吃个饱?”我问。
冯师傅摇摇头说:“真的该让双双同学给你补一补修真的基础课。”
“记得您上回嘱咐过我们不要搞迷信糟粕的!”我还击道。
“你这个同学,除了嘴巴厉害,就是嘴巴厉害。我告诉你吧,我的推测是,鬼王此刻的功力还比较浅——当然他吸食候选人精髓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高功力——功力浅的时候,就像身体虚弱的病人,吃药是必须的,但不能突然吃猛药,否则会适得其反。从我这个老医学生的角度看,搜鬼使候选人,都有祖上那些搜鬼使的基因;但从双双这样的迷信小青年的角度看,搜鬼使候选人的身上,一定有祖上那些搜鬼使保留下来的精华。所以每一位搜鬼使候选人,对功力尚浅的鬼王来说,都是一剂猛药,他只能逐步地吃、逐步地消化。这是为什么,他只能一个一个地吃你们,否则,你以为他会有这个耐心?”
我的另一个问题接踵而至:“那为什么不把我们早早抓起来,关在云梦的牢房里,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这样就不用嬴政和我们、和公安,猫捉老鼠似的做游戏。”
自我感觉,我这个问题其实很深刻,但没料到,冯师傅突然笑起来。首先要声明,和他不长的接触中,从没见他笑过,也从不认为这个一辈子和死人打交道的老先生还有笑的能力(一定是获得永生的另一个代价),所以我必然是说了二千年来最幽默的话,才能令这位“永生不笑者”捧腹。另外,他老人家的笑声有点像猫头鹰的叫声,可以唤醒解剖楼里所有的尸体和尸体零件,起身来做广播体操。
“有那么可笑嘛?!”
冯师傅终于停止了笑声,恢复了正常,问:“你,和陆虎,任何一位,有没有在阴灵界旅游超过二十四小时?”
我愣了一愣,想了想说:“别说,还真没有。我晚回宿舍那么一点点,都被我们杜老师抓现形,要离开人世超过一天,整个江医都会沸腾的。”
冯师傅习惯性地摇头,嘟囔说:“你的自我感觉只好,无以复加。”又说:“我刚才笑的不是你无知……虽然你的确是挺无知的……而是在笑我,大概是活得太久,真是老糊涂了,居然忘了告诉你一点极重要的基本常识:你们这些能进入阴灵界的人,在阴灵界逗留的时间,不能超过一日一夜。超过一日夜后,你们的身体将出现不适,你们的皮肤将起皱,你们的肌肉将萎缩,你们的精神将委靡,再过一日夜,你们能适应人间的精气神就会消失殆尽,也许你们还不算是‘死’了,但肯定回不到上界,成为了阴灵界的一个游魂。这里面的道理其实也很简单:你们虽然天赋异禀,可以进入阴灵界,但阴灵界毕竟不是适合人生活的阳世,生态条件完全不一样的。同理,像霍小玉这样的画中人,被用了‘系魂’术的鬼灵,虽然能穿入人世,但时间久了,也会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
我拍拍心口:“幸亏我没打算在阴灵界买房……这么说来,那位汪阑珊,也不可能像胡笳所说,进入阴灵界十天半个月不出来,一定也会经常回到人间,喘口气,再下潜的……也难怪她变得越来越错乱,也是在阴灵界逗留的时间过久所致!”
冯师傅点头说:“恭喜,你越来越开窍了。”话音里却没有一点恭喜的意思,“当然,还有一个例外。”
我立刻明白了:“搜鬼使!”
“不错。搜鬼使可以持续在阴灵界整整一月,不过,一月过后,当月亮的圆缺在同一程度时,如果他还不返回人间,身体上也会开始出现剧变。”冯师傅盯着我说,“当然,现在考虑这个还 早。现在,你可以继续告诉我,除了汇报你的工作外,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这个不会死的老犀利!他怎么知道我的葫芦里还有很多药没有出售?我说:“既然您这么热情,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想请您帮忙……算一算……算一算我们的死期。”
冯师傅一愣,嘴角撇了几下,我险些就要捂住耳朵,生怕那比猫头鹰哭声还难听的大笑再度响起来。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假装很酷地说:“我长了这么大,像你这样真正‘活腻歪’的人,见得还真不多。你们不是已经有死期了吗?”
我摇头说:“看来您刚才听课不专心,我们这次去云梦,得到的最重要的一条信息,就是墓碑上那些日期,可能是假的!”
冯师傅说:“我听你说过了,但不代表你是对的!如果墓碑上的日期是假的,你怎么解释前三位候选人被害的准确日期?你凭什么说墓碑和既定日期只是幌子?”
“凭什么?就凭鬼王那批人并非白痴,不会平白无故将准确时间写在牌子上欢迎搜鬼使候选人来观赏自己的死期!”
冯师傅又开始沉默,看来我的话并非一直那么可笑。“好吧,算你有道理,那你说,我又怎么能帮你算你们的‘死期’?”
我说:“正如您所说,鬼王吃我们,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所以我猜测,既定‘死期’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和墓碑上写的不一样。究竟是什么日期,我们有个很好的线索,就是已经发生过的三个死期。陆蔷、顾志豪和舒桃都是按照墓碑上的日期被杀,如果我们能分析出,这些日期有什么特点,或许就能推断出其余候选人可能遇害的真正日期。”
冯师傅说:“怎么个推断法?”
我说:“可是您知道的,我这个人是不学无术团的团长……”
“哈!那太好了,咱们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吧。”冯师傅显然不相信我的谦虚。
“但我还是有那么点想法的,其余的,需要您和双双帮忙推断。我的这点灵感,还是来自于在云梦的监狱里,看见关押玲珑宫娥的笼子里,地上有一幅图,画着乾坤八卦、天干地支什么的。我当时就在想,玲珑宫娥会不会就是通过这幅图,来预测我们的死期?目前我们的线索只有前三名候选人的死期,于是我请教了双双。”
杨双双接过话头说:“我用万年历分别查了陆蔷、顾志豪和舒桃的被害日期,陆蔷死于七月十三日,黄历是庚寅年癸未月甲子日;顾志豪死于八月二十一日,黄历是甲申月癸卯日;舒桃是九月二十八日遇害,黄历是乙酉月辛巳日……这些破天干地支的名字,真是绕口!”
冯师傅说:“那又怎么样?听上去只是三个随机、普通的日期。”
我略略失望地说:“真的没有一点特殊之处吗?”
杨双双说:“冯师傅,黄历上的天干地支一共六十个组合,以六十为基础循环往复的,每六十年一循环,每六十个月份一循环,每六十天一循环……”
冯师傅冷笑说:“谢谢杨老师的黄历基础入门教程,知不知道我是传说中的‘老黄历’?”
“您老耐心点儿好不好?”我说。
杨双双又说:“正是因为您是‘老黄历’,我们希望您能回忆一下,历史上有哪些特殊日子,可能会和这些日子吻合,从中找些关联。”
冯师傅摇头说:“简直是异想天开!首先,和这些天干地支吻合的日子就有很多个,其次,在那些天发生的事情,不知又有多少,如何找关联?”
我说:“这个我也替您想过了,我们当然要局限搜索的范围。既然每位候选人都有位对应的祖先在历史上曾经做过搜鬼使,那么我们可以从这些过世的搜鬼使身上着手。从目前看,只要从三位搜鬼使身上着手,陆蔷对应的是一位蒙古武士,顾志豪对应的是位穿和服的美女,舒桃对应的是位胡子大叔。这三个人,都是您亲自负责‘抽’出来的搜鬼使,所以您一定认识他们。就请您回忆一下,有哪些和他们相关的日期,能对应那几位候选人的死期?”
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建议,带来了我所经历过最漫长的一段沉默。
冯师傅一言不发地在教室里缓缓行走,他的手,轻轻拂过讲台边的骷髅标本,他的目光,痴痴地看着课桌上横陈的尸体部件。
良久,他再次开口的时候,竟是我始料未及的一句话:“看来,以前我看错了你。”
我警惕地说:“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怎么看错了?把我看成帅哥了?”
“上回见面后,我对你的印象一直是……虽然谈吐举止泼辣,但心思比较简单,现在看来,我低估了你的智识。”
我心里一美,原形毕露:“没关系的,承认错误就是好孩……好老头儿。”
冯师傅瞪了我一眼,说:“我细细回忆后……其实有些日期,我不需要细细回忆才能记起,因为它已深深刻入我的脑中。”他停下来,微合双目。
我柔声说:“哇,蒙大将军原来还有文学青年的一面。”
冯师傅陡然睁开眼,一点不文学地又瞪我一眼,说:“你说的那位穿和服的女子,其实是最近一位搜鬼使。”
“原来是一位日本友人。”
“不,是中日混血,母亲是日本人,父亲是中国人,他叫何玲子。”冯师傅盯着我的脸,好像在看我的反应。
我说:“听上去很熟的一个名字……”
杨双双却惊叫了起来:“何玲子!真的是何玲子吗?”
冯师傅问:“你还认识哪个何玲子?”
杨双双拽着我的胳膊说:“真的是那个何玲子呢!那本叫《暗穴》的小说里写到过,你的小姑欧阳姗也在那本书里面,你难道没看过?”
“我看过,只是忘了而已,就是那个有特异功能的女刺客吧?”
杨双双点头说:“是啊,她父亲参加过同盟会,好像哪次起义牺牲了,何玲子小时候随着母亲在日本生活,长大后参加了抗日。在一次行刺日军要员失败后,她被抓入类似731部队的日军特殊实验室,被日军活体解剖了……”说到最后,杨双双的声音轻不可闻,身子不停颤抖。
虽然看过那本小说,我回忆起了情节,仍是一阵心寒。
冯师傅长叹一声说:“说起来,他的父亲何起昌,还是我在同盟会的战友……”
我突然打断道:“不对吧,何玲子既然是搜鬼使,又怎么会轻易被俘,又被解剖?”
冯师傅摇着头说:“搜鬼使的神通和法力,主要是在阴灵界。他们在人间,除非自己修炼成武林高手或者魔法师,并没有更多超凡之处。要说何玲子,在人间也算很了不得了,不但武功精熟,而且练就了预测世事人心的异能。只不过,再厉害的搜鬼使,也不见得能抵抗枪炮之威和人多势众。相信如果何玲子一味明哲保身,当然可以避过大难,但身为搜鬼使,要紧的一条就是匡扶正义,所以何玲子为救国大业,铤而走险,也算是尽了搜鬼使的义务。”
“那么她……怎么会是顾志豪的祖上呢?又不是同姓的……”我一眼看见冯师傅脸上不可思议的神情,好像在说:原来你比我想象中傻多了,忙说,“当然咯,某某的后人不见得一定要同姓,尤其从母系下去……”
冯师傅脸上一副“谢天谢地,你还没有傻到那个地步”的表情,说:“何玲子的小姑,也就是何起昌的妹妹,嫁入一个顾姓人家,这就是和顾志豪的渊源。其实,何家也是个很有鬼缘的世家,从唐朝起就出过不少可以和神鬼仙魔打交道的人士……扯得远了,我想说的是,何玲子是一九五零年去世的……”
杨双双打断道:“您老不是在开玩笑吧!如果《暗穴》那本小说里的故事是真的,那么何玲子应该是在抗战期间,死于那个日军特殊实验室,三、四十年代的事情,怎么会到一九五零年?都解放了!”
“你们听我说完嘛!何玲子的确是死于日军的那座地下实验室,而且的确是一九三九年被害的。但你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何玲子是一名搜鬼使。搜鬼使在人间的肉身遇害后,其灵魄仍具极大的法力,可在阴灵界承担搜鬼使的责任,铲除恶鬼邪魔,甚至,做够百年期限,仍可获得永生。唯一的缺憾是,在人间遇害的搜鬼使无法再返回人间。何玲子的魂灵进入阴灵界后,仍做了十一年的搜鬼使,再度遇害。所以做为搜鬼使的何玲子,真正的死期,是十一年后,恰好是一九五零年九月三日。”
我念着何玲子的死期:“一九五零年九月三日,恰好是六十年前!六十年一甲子!”
杨双双更激动的说:“顾志豪被害是八月份,何玲子的死期是九月初,难道说……”
冯师傅点头说:“你们猜对了,一九五零年九月三日,庚寅年甲申月癸卯日,和顾志豪被害的日子,正好差一个轮回,也就是说,何玲子的死期,和顾志豪的死期,天干地支的年、月、日完全吻合!”
我问:“那么陆蔷的祖先呢?舒桃的祖先呢?他们的死期……”
冯师傅说:“我哪里会记得住这么多?何玲子的死期我之所以记住了,还是因为她毕竟是故人之女,而且在人间死得如此惨烈!不过,其余搜鬼使的死期,大致都在三百年前……”
“三百年正好是五个甲子!”我脱口而出。
“不错,他们都是获得永生的搜鬼使,他们遇害的唯一原因,就是三百年前的那场大乱……”他顿了顿,好像要准备小心地说以下的话,“你们已经知道,就是和欧阳瑾有关的那场浩劫。而且我记得,陆家双雄的弟弟的确是最先遇害,随后是舒桃的祖先,那个叫舒匡的大胡子。
“不过,我记得最清的另一个死期……”他看了我一眼,我立刻明白他在说谁了。
“是欧阳瑾吧。”我冷冷地说。
“欧阳瑾死于阳历一七一一年六月二十九日,用天干地支来说,是辛卯年甲午月壬寅日。”冯师傅的目光仍在我脸上,像在看着他见过的最多的一种人——死人。
我努力保持平淡冷静:“二零一一年六月十六日,也是辛卯年甲午月壬寅日。我、的、终、结、日!”
正文(四十八)
10月24日
因为今天是周日,我照样睡到可以正式午睡的时间,正在考虑着是不是要把午睡一起解决一下,忽然感觉床在剧烈摇动。
“地震了吗?”我问宿舍同仁。
“知道离期中考试还有几天吗?你怎么还能睡得下去?”原来是杨双双在摇我的床。
我说:“我高考那天都差点儿睡过头,区区一个期中考试……唔,这是什么?”我发现枕头下露出一截纸。
将一张对折的纸抽出来,上面是几列挺拔俊朗的字迹:
陆蔷,二零一零年七月十三日
顾志豪,二零一零年八月廿一日
舒桃,二零一零年九月廿八日
陆虎,二零一零年十一月五日
洪灿,二零一一年十二月廿五日
余静华,二零一零年一月八日
永智,二零一一年二月十七日
元灏,二零一一年五月十日
荆则刚,二零一一年五月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