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三捏着嗓子提醒道:“胡掌柜,他过来了!枪,手里有枪!”
竹竿子手里拿着枪径直走到了我面前,我一见这孙子就浑身来气,不顾王浦元的劝告,迎头站了起来。
“我以为你出不来了。”他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害我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才明白,他说是滇王墓里的那次遭遇。
我狠狠地呸了他一脸唾沫星子,不出所料,这厮平日里都是假淡定,反手就给我一击痛击,用的还是枪托,贼疼。王浦元见他要动手,立刻也跟着站了起来。老头子说:“他死了,没你的好处。”言下之意凤臂还在我手里,我一死线索就断了。
竹竿子冷笑了一声,似乎有十足的把握能把最后半块凤臂找出来。他蹲下身来揪住我的衣领说:“八一兄一身好本事可别浪费了,待会儿有你忙的。”
我脑中划过一阵不好的预感,看来王浦元说得没错,这群混账家伙真打算拿我们几个开路。就是不知道巨型棺椁中到底有什么厉害的玩意儿,居然连竹竿子这样自负的人都不敢轻闯。我将视线瞥向泉眼上的棺椁,照理说它起码也该泡了数百个年头,居然一点儿腐烂的迹象都没有,不但如此,棺椁外层通体漆黑,外壳早就被流水冲刷得亮泽无比,远远看着就能到感觉到它散发着一股神秘诡异的气息。这样一件举世罕见的古物,想要将它逐层开启,必定要花费数不清的人力、物力以及最重要的时间。按照这群盗墓贼的脾性居然没有使用炸药强行开棺,我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棺椁之中还藏着什么玄机,使得他们不敢轻易动粗?
正想得出神,就听见有人欢呼了一声。定眼一看,只见原先充满生机的泉眼正在逐渐枯竭,水量一下子减少了许多。竹竿子微微一笑,将我拖到棺椁边上,对手下人说:“所有人准备好,等水一停立刻开始。换息的时间是半个钟头,错过这一次就别再想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我一听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心里也很着急,他们现在要做的无非是在棺椁上面开一个洞口来供人出入,但是就目测来看,棺材内部起码有一百平方米以上的空间,起码隔上了好几层棺,想在半个钟头内直捣黄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进入棺椁内部,如果无法及时脱出,泉眼一起来就只有等死的份儿。竹竿子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命人将王浦元和徐三也推到了棺椁面前,然后亲自给我们解开了镣铐。
我双手一松,第一件事就是向他挥拳头,不过这家伙早有准备,稳稳地将我的进攻接了下来。
“有力气省着点儿进棺材里再说。半个钟头之内取不来东西,我就把棺椁重新堵上,这二位也留在墓里给你陪葬。”
“你不怕老子跑了?”
“我跟你一起进去。”
我一听竹竿子摆明要一路监视到底,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我原本打算进入棺椁内部之后找机会将随行的日本人解决掉,然后等待Shirley杨的信号,里应外合将外头那一帮人制伏。没想到竹竿子居然要跟我一起涉险,这家伙警觉性高,身手也不差,想从他手底下讨便宜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最糟糕的就是他将王浦元和徐三留在棺椁外,明显是以他们两人的安全当作要挟,防止我进入棺椁之后有所异动。
王浦元原以为这一行也要将他计算在内,不料竹竿子突发奇想,彻底破坏了我们的计划。我安慰老头说:“这样也好,他跟我进去之后,剩下的都是些外强中干的货色,你逮准机会,能跑就跑吧。”我没敢告诉他Shirley杨和李教授就在附近,害怕救人不成反而将他们牵连进去。我们说话的工夫,泉眼已经悄然平静,棺椁重重地砸在礁石上,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闷响。早稻田等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取出了家伙,在竹竿子指定的地方开始凿掘工程。
我看了看四周的崖壁,没有发现Shirley杨他们的踪迹,不过那些留守的暗哨也没有跟上来,这至少说明Shirley杨和李教授尚未被发现。
早稻田带着手下迅速而熟练地在椁壁上凿出了一处洞隙。“木质层太厚了。一层一层地打进去肯定来不及,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说完,他看着竹竿子,等待下一步指示。
我忍不住插嘴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从上边打进去?棺椁虽厚,棺盖只有一层,从正中央打进去不是刚好直入棺木中心的位置吗?”
早稻田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语气意外的和蔼:“年轻人,你就这么肯定金鼎在棺木中央?”
我说:“这个自然,棺椁棺椁,外层的椁木层不过是用来保护最中间的那层棺材的屏障,随葬品岂有不在之理。”
“我听说你是林少校找来的帮手?”他话语间透露着一股鄙夷之情,我心说完蛋了,林芳肯定又背着我们偷偷按下了不少情报,这会儿叫小日本当场抓包,丢人丢到外国去了。
我默不作声,他哈哈大笑,然后转头问竹竿子:“这就是你一直说的‘大麻烦’?言过其实,言过其实。我看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竹竿子面色不悦地对我说:“你这次不是一般大意,算我看错对手了。这棺椁分九层,层层相扣、暗藏杀机,如果强入很有可能会触动机关,到时候说不定整个墓室都会爆炸。金鼎的位置我们还不确定,必须用最原始的方式,以人工亲自去寻找。”
我指着被强行卸下的那半截黑漆椁木说:“既然有危险,你们为什么还要强拆?”
“我们的工作到此为止,下边该看二位的本事了。”早稻田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将王浦元与徐三推到了一旁,威胁说,“记住,只有半个钟头。”
我不愿意就此屈服,执意与他讲条件:“我和王老先生有合作的经验,既然大家都想早点儿找到金鼎,让他跟我同行才是上上之策。”
竹竿子果断地拒绝了我的条件:“你那点儿心思我还能不知道?这二位必须留下。八一兄,咱们还剩二十五分钟,你走还是不走?”
说话间,那几个日本人齐刷刷地拉开了保险栓。王浦元默默地朝我摆手。我连吸了两口气,强按下心头的怒火,劈手夺过自己的背包,从里头掏出手电,然后大步跨上了礁石。竹竿子紧随我来到了棺椁前,临走前叮嘱早稻田说:“不管发生什么,时辰一到,送二位上路。”
早稻田似乎有什么顾忌,再三询问是否需要派人跟着,竹竿子这家伙说话一如既往地不留情面。“你们跟下去也是白白送死,盯好这两人才是你们的工作。”
早稻田的脸色唰地白了,硬挤出一道苦涩的笑容对竹竿子说:“那就祝你马到成功。”
竹竿子却不跟他客气,直接掉头钻进了棺椁之中。我向王老头儿道了别,然后紧跟着竹竿子的脚步一头迈进了漆黑无涯的巨棺。
以往我们也曾遇到过层层棺椁的情况,但从未直接深入其中,大多自觉避免发生直接进入棺椁的情况。盗墓的关键所在是那些价值不菲的陪葬品,摸金校尉的原则又是“取之有尽”,往往挑几件称手的回去也就罢了。正所谓“好借好还,再借不难”,若是将明器都搬光了,不但无惠于后人,更得罪了墓主人。如此两头不讨好的事,但凡脑袋正常一点儿的均不敢轻易尝试。所以,这种情况一般破个两三层,取些能换钱的明器也就心怀感激就此退去。除非有必须的理由,很少有人会去叨扰墓主人的尸身。当然,也不乏遇上抠门儿的,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墓室,弄上三四层棺椁,却将随身物品统统塞进了内层棺中,那盗墓者就不得不亲自动手从尸体上找油水。所以,当竹竿子决定要层层突破寻找金鼎的时候,我整个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先不提可能遇到的危险,光从时间上讲,想在短短二十多分钟内突破厚达九层的屏障,简直犹如痴人说梦一般。可外头两条活生生人命被他们捏在手里,就算再怎么困难,我也只能迎头硬闯。
初入椁木内部,我的第一感觉就是闷燥,第一道椁与第二道椁之间仅隔了半米的距离,从外边看的时候虽然能很直观地感受到棺椁的长度大概在六米左右,但一旦进入了漆黑的空间,那种距离感顿时被拉长了不少。因为窄小拥挤的关系,手电光所到之处被照得花白一片。我喊住竹竿子问:“有没有准备防毒面具?这里头的空气质量太差了。”
他转过头来随手丢给我一面纱网式防毒面具,我见他自己早就戴上了面具,心中愤愤不平,合着老子要是不开口,他还不打算拿出来。
我一直想不通竹竿子为什么执意要逼着我跟他一同入棺寻找金鼎,别看此人平时默不作声,实则非常自负,照理说应该是那种情愿独自涉险以此证明自己能力不凡的狂徒。这种人不会明白团队合作的重要性,光看他对早稻田等人的态度便可知一二。我戴上面具,紧紧地追在他身后,棺椁内部闷热无比,没走几步我的嗓子已经开始冒烟了,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封存了数百的棺椁,就算里头没有尸体,空气质量依旧叫人担忧。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退路,别提门口那一群持枪之徒正虎视眈眈,光对付眼前这个竹竿子就够我忙活一阵子了。唯有尽快找到金鼎才能换得转机。
我们连拐了两个弯,再回头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来时的那道缝隙了。我说:“这个路线有问题,四方形的棺椁里头怎么可能出现两道连续的弯道,这不是越转越乱吗?”他也停住了脚步,四下张望起来。
我蹭到他前边,看了一眼前头的路,明明是一条笔直的道,再回过头一看,还是一马平川,根本没有弯道。竹竿子说:“这是九龙回头的格局,峰回路转,处处是路,但是虚实之间,真正的通道只有一条。我们要把它找出来,否则越走越乱。”
我心里现在总算有点儿明白为什么竹竿子执意两人前往:一来这棺椁里头岔路颇多,人一多,意见也跟着多,到时候队伍一乱,大家势必要分头行动,能找到金鼎自然最好,可多半会落得各自为政、困死棺中的下场;二来他也担心自己无法顺利脱出,绑我一道是为了防止我们外头的人联手反击,到时候光凭早稻田他们几个人,未必能当王浦元一行的对手。
我说:“既然你都调查得这么清楚,办法总该有吧?”因为戴着防毒面具,我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不过我总觉得他此刻正在瞪着我。
“有是有,不牢靠。”他说完又继续朝前头走去。我拦住他说:“虽然阶级阵营不同,不过在专业知识上我对你还算有数。咱们既然一起进来了,都想把东西找出来,那你说话能不能直接一点儿?”要说信任,我对他绝对半点儿都没有,可眼下不合作跟等死没有两样。
“光,灭了。”他兀自回头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开始没琢磨明白什么意思,他又重复了一遍:“手电,关掉。”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熄灭了手电。竹竿子认真地说:“想活命,半点儿光都不能亮起来,切记。”说完,他“啪”的一声把自己手中的灯也给灭了。眨眼间,我们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中。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的目的何在,反正我是没听说过这种找路的法子。为了防止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我悄悄移动了自己的位置,将身体与墙壁贴成了一道直线。黑暗中,只听见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做什么勾当。很快,一团荧绿的光在黑暗中慢慢地亮了起来,竹竿子手里捧着一块麻布,布料半遮半掩着看不清里头的东西。
我问:“刚不是说见不得光吗?”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发光体说:“见不得光的是它。”我凑过去一瞧,挺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想,这不就是余师傅托付的那半块凤臂吗?但我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半块与我交给Shirley杨的不同。竹竿子似乎很失望,默默地转过身说:“灵物之间多有共鸣,这块凤臂与母体脱离了上百年,现在全靠它引路。”
他说话的语气颇有种无奈之意,看来也是被逼到绝路上才会想出这么一条不算办法的办法,同时也意识到他是故意卖了一个关子。他先不说以凤臂引路,而是突然将东西拿出来试我的反应,如果凤臂当时藏在我身上,我一定会下意识地去找,他便可以趁机一箭双雕。想到这里,我不禁庆幸自己事先将凤臂交给了Shirley杨保管。
关于余师傅拼命夺到手的凤臂,我一直没有机会好好研究,他死前再三叮嘱不可轻易揭开麻布。眼下竹竿子手中就托着正品,我忍不住凑上去仔细瞄了几眼。他见我探头,索性把东西递了过来。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就把关键性的“钥匙”送到敌人面前,总觉得有点儿阴谋的味道。
他见我不接,作势要将东西收回,我急忙一把抓住麻布包。这送上门来的不看白不看,反正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真想对我下毒手也得等到寻回金鼎,至少现在我们还是同盟关系。
我从李教授、余师傅还有王浦元口中多多少少了解到一些关于秦王金鼎的消息,知道此鼎是仿造苗地古鼎所制,意在炼制不死药。流转了几圈之后,鼎上的凤臂与秦人金龙先后辗转海外。其中半块一直被收藏在皇宫之中,后来流落到了娘娘坟中成了陪葬品,现在藏于Shirley杨身边;而另外半块在多年前成了王浦元的藏品;至于金龙,则被埋进了海底墓中。
余师傅死前再三叮嘱凤臂不可见光,我只当是迷信传说。可竹竿子刚才也像煞有介事地命令我熄灭所有的灯光,看来这其中还有我不知道的秘密。我仔细观察了一下手中的凤臂,物件体积不大,通体呈凤凰展翅状,与秦龙一样风格古朴,凤凰的尾部有意义不明的花纹,整体大小相当于一本普通线装古籍。这样一看,金鼎本身的体积也不会大到哪里去,与我事先设想的相去甚远。如果说凤臂有什么特别之处,那就要说此刻它周身散发出的亮光。光束从它内部发出,在空气中投射出一片朦胧的荧荧之色,有点儿像夏天的萤火虫,摸上去不带任何温度。
李教授曾经介绍过,金鼎是用周王九鼎熔合炼制而成,但我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金属能够自身发光。不免对手中的凤臂充满了好奇。
“抓紧时间,凤臂的时间有限,一旦暴露在空气里,就等于直接消耗它的寿命。”竹竿子说完之后,伸手将麻布包整个夺了回去。我不知道还有这一说法,忙问:“如果时间长了会怎么样?”
“具体会演变成什么模样还没有人见过。怎么,你那半块没藏好?”
他上来就套我的话,我自然不可能轻易上当,笑了笑说:“没问题,只是好奇。”
凤臂在黑暗中时明时暗,竹竿子顺着明暗之间的峰差不断地变换着行进方向。我估计这玩意儿越是接近母体光芒就越盛,只是不知道如果真如看上去这么好使,竹竿子一开始为何不将它取出来。难道真如他说的那样,一旦暴露在空气中,凤臂本身将被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我们全程在黑暗的棺椁中摸索,靠着凤臂发出的光飞快地向着最后的目标前进。我瞥了衣裤上的拉链,不断地在沿途的墙壁上刻下记号。一来,如果Shirley杨他们能顺利制伏外边的考古队,势必要进入棺椁来找我;二来,不管能不能找到金鼎,我都必须为自己留下退路。好在竹竿子一心放在分辨道路上,没有注意我的小动作。我仔细数了一下,从刚才进入棺椁到目前为止,我们陆陆续续总共通过了四道椁木墙,别说金鼎的下落,连半件明器都没有发现。我更加确定之前的推测,墓主人绝非一个普通的明朝妃子,这里更像一座埋藏在地底的古代保险箱,将不为人知的秘密用黄土和棺木掩盖起来。
竹竿子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我仔细一看,凤臂的光芒正在慢慢变淡。
“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