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鬼事-黄河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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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鬼事-黄河古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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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停下。
    “排教行河,闲人回避一下!”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子站在大船旁边一条小舢板上,叉腰对我大喊道:“不许靠近!”
    我一听,心里就微微一惊,难怪大船周围那么多人,原来是排教在做事。
    说到排教,可能很多人觉得陌生,提起排教,就要先说说“放排”。所谓的放排,就是在江河上游的林场里,大批原木被砍伐之后,直接推到水边,然后十几根原木钉成一排,前后十几排这样的原木再串联到一块儿,木排可以漂浮在水面,顺着水流的方向移动。这样做的话,能够利用天然的河流进行运输,不过那么多木头在漂流的过程中需要人照看管理,第一架木排上,会搭一个小窝棚,有人吃住在窝棚里,负责木排从出发点到终点之间的各项事宜,这种人,就被称为放排人。
    放排和行船一样,充满了危险,遭遇到恶劣的天气,或者木排触礁,放排人就有可能丢命。解放前,十次放排,至少得有两三次事故,放排人死在河里,再也回不来了。和南方的“玉帮”,还有“矿教”一样,这种从事高危职业的人群聚集在一起,为了生存,也为了利益,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团体。排教的教祖是唐朝人陈四龙,据说是个术士,他把放排人聚到一块儿,教他们用术法行河,减少放排时的事故。排教就是从那个时候兴起的。
    黄河上游没有林区,本来不存在排教,但是从清末开始,采砂行河的人多了,每年可以从黄河里捞出很多东西,那时候,可能南方的水路还有漕运都被势力强大的团伙控制,某些地区的放排人被挤兑的难以生存,被迫北迁,在黄河边落脚安家。北迁的放排人已经不再从事单纯的放排工作,不过还延续着排教行河时的种种规矩。
    说实话,这附近靠河吃饭的人平时几乎不怎么招惹排教,因为那些放排人过的是提头混饭的日子,一个个粗壮高大,悍不畏死,而且排教成员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在一块,其中不乏本事很大的人,寻常的走河人是不会触这个霉头的。
    前两年,我重回小盘河老家,随便走了两天,已经听不到关于排教的任何消息,他们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消失。但在八十年代初期,排教经历了解放之后几十年的蛰伏,声势很浩大,垄断了两岸很多“沾水”的生意,搞的热火朝天。
    我也不想惹麻烦,所以那个壮汉子一嗓子喊出来,我马上就调转方向,慢慢靠岸,大船的不远处,聚集着一些当地人,都在看热闹。我找老乡们打听了两句,心里随即就是一沉,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害怕。
    “你刚来,还不知道吧?”一个四十多岁的当地老乡指了指排教的大船,神秘兮兮对我道:“他们的船前几天在这里出事了。”
    出事的是排教一艘运送水货的船,一条黄河流淌了千万年,决堤改道无数次,被河流冲刷淹没的东西不计其数,有些走船的人专门打捞河里的东西,这些东西被笼统的称为“水货”。水货是排教在黄河两岸最大的一笔生意。前几天,他们的一艘船走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天黑,所以想休息一晚,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那一夜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附近的村民来到河边的时候,发现船已经空了,船上的七八个人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傻愣愣的站在甲板上,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那是排教的船,当地村民不愿意招惹,但是从清晨到正午,船就停在原地,那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依然在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有好事的人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跟对方搭话,但汉子不理,这个时候,村民就隐约听到,那汉子看似絮絮叨叨的嘟囔,其实翻来覆去说的就是两个字。
    棺材。
    显而易见,那人可能是神经出现了什么问题,反正不正常了,傻愣愣的戳在船上。当地几个胆大的人凑到一块悄悄商量了一下,这艘船上的人虽然都不见了,但满船货物都还在,一船水货五花八门,对村民来说,是笔不菲的横财,胆大的村民就想趁机到船上搬点东西。
    但是他们试探着想接近船的时候,船上的那个傻乎乎的汉子呼的就跳起来,然后急匆匆的钻进船舱,村民们摸不清虚实,一下子就又不敢乱动了。汉子钻进船舱之后,岸上的人隐约听到一阵接连不断的闷响,不久,船就开始下沉,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那汉子钻进船舱的目的,很可能就是动手凿沉这艘船。
    船在不断的下沉,村民们被吓到了,打消了趁机揩点油水的念头,眼睁睁看着那条船慢慢的沉没下去。
    那样一艘装着水货的船不见了,排教肯定不会不管,他们打听了两天,一路就找到这儿,接着就派来一艘更大的船,想打捞沉船,就算捞不上沉船,也得把一船水货弄出来。
    让我兴奋又害怕的是,那汉子在凿沉船只前,曾经不止一次的嘟囔过棺材这两个字。我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石头棺材,但有种预感在心里不断的上浮,我预感那十有八九会是石头棺材,那口带走爷爷的石头棺材。我惧怕那口石头棺材,可我知道,只有找到棺材,才有可能找到爷爷。
    这样一想,我就越发注意那边的情况,把船停稳,跟附近的村民一起驻足观望。
    其实,排教的人也是常年在河里行走的,对这条河无比的熟悉,他们估计知道,沉船很不正常,所以在大船赶到之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在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但那个年头里,在河边混的人没有先进的装备和技术性工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手和经验。排教的船扎稳架子,绞盘上粗大的绳子被放下去一截,紧接着,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白酒,看样子是想下水。
    “他们下去就没好果子吃。”一个村民低声骂道:“这些龟孙平时太欺负人了,龙王爷会把他们都收了。”
    “都是些天打五雷轰的,不收他们收谁?”
    “最好把这艘船也给弄个底朝天,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平时敬奉龙王爷,这些狗日的排教是外来户,龙王爷是神仙,能分清楚远近亲疏。”
    排教可能平时在这附近有点霸道,让当地人很不满,两个汉子还没下水,就被咒骂的狗血淋头。我没有参与咒骂,一直在仔细的看,排教的意思很明显,这两个要下水的人只负责摸摸情况,要等情况完全摸透了之后,他们才能决定具体如何打捞。
    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喝了白酒之后,从大船的船舱里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瘦的和鬼一样,长着两撇山羊胡子,老头儿穿着一件粗布的大褂子,头发很长,盘在头顶扎了个发髻。这老头儿长的比我们村的大丑都要难看,但排教的人对他很恭敬。
    山羊胡子老头儿走到两个汉子身后,那俩人噗通就单腿跪了下来,旁边有人捧上调好的朱砂,山羊胡子提笔在汉子后背鬼画符一般的画了两个怪模怪样的符。
    “祖师庇佑,百无禁忌。”山羊胡子画完之后,随手丢下笔,在两个汉子头顶各拍了一下。
    这应该是排教奉行的一种秘法,他们的教祖本身就是个非僧非道的术士,流传下来的一些规矩也神叨叨的。我不知道这种鬼画符到底有没有效用,但是两个汉子顶着背上鲜红的符,一脸轻松,仿佛有这道符护身,下水之后就真的百无禁忌。反正我是不信这些,采砂走船河凫子,那凭借的是真本事,打鬼鞭之类的东西只是外物,是辅助,如果一个没有经验本事的人,即便拿着打鬼鞭也无济于事,比如我。
    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大船的船头竖起一面牛皮大鼓,那鼓相当的大,敲动起来声势惊人,鼓声如雷。这才是排教最正宗的规矩之一,行船以法鼓开路,鼓声能震退水里的邪祟。
    山羊胡子背着手,有人搬出来一张太师椅,他稳稳坐在椅子上,略一点头,旁边一个人就大喝道:“开路!”
    两个准备下水的汉子猛吸了一口气,但是就在这时候,水面上突然咕嘟嘟冒起一串水花,水纹卷着泥沙混成一团,让本来就不怎么清亮的水变的更加浑浊。
    嗖!
    一团白乎乎的东西骤然间就翻滚的水花里冒了出来,蹿出水面两三米高,然后噗通落进水中,漂浮在水面上。这一下,两个准备下水的汉子都停下脚步,船上的人,岸边的人,一起伸脖子去看,看水里浮出的是什么东西。
    水里漂浮着的东西有点奇怪,我说不上那是什么,好像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白茧子。我站在小船上没有靠近,倒是岸上的村民壮着胆子走近了一些。
    “俺了娘啊!”
    几个靠近的村民朝茧子望了望,嗖的就退了回来,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第十二章  茧子的话
    
    几个村民的诧异表情让我感觉到,那团如同茧子般的东西里面,包裹着什么。本来我也想亲眼去看看,但驾着小船目标太大,走不到跟前就会被排教的人给拦住,所以我只能拉住一个当地的老乡,找他询问。
    “那到底是个啥啊,吓死人了!”那老乡吐吐舌头,咽了口唾沫,道:“前几天凿沉船的傻子,就在茧子里包着!”
    “是他?”我也顿时一愣,前几天排教的船是傻子亲手凿沉的,当时目睹沉船过程的村民不止一个两个,从头到尾,他们没有看到傻子逃出来,所以都认为傻子肯定随着船一起沉到水底死掉了。
    但是任谁都没有想到,傻子还会出现,而且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走河的人并不是没有见过稀奇古怪的事,可是很多邪气的事情大多发生在黄昏或者夜间,太阳正毒的时候,河面不会发生太过离奇的情况。走河的人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很少会走夜路,就是这个原因。
    “柳爷。”大船上有人探明情况,转身就对坐在太师椅上的山羊胡子道:“是前几天咱们走丢的一个人。”
    “人先不要下水,弄上来瞧瞧。”山羊胡子可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长的很磕碜,但气度非凡,淡淡的喝着茶,神情自若。
    船上的人接到命令,七手八脚就开始准备打捞,那团茧子就浮在水面上,想要捞上来并不困难。然而没等排教的人动手,茧子周围的水花又突突突的翻滚起来,那种情况毫无疑问的说明,水底肯定有异动,像是有东西想钻出来。
    哗啦……
    水花一翻,一口白瓷缸随着浑浊的水上浮出来,紧跟着,几个油光锃亮的唐三彩跟着一起上浮,这一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水货赶集似的浮出水面。船上的人看了几眼,都开始叫唤,说这些就是沉船中所装的那批水货。
    水货,全部都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反正从很久之前,打捞水货的人就一直存在,捞了那么多年,水货还是源源不断,好像捞不完一样。河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东西,我曾经猜测过,这两年和一些朋友探讨过,目前最合理也最让人信服的一个观点是,黄河在历史上改道很多次,一旦决堤改道,河水淹没的区域就被冲刷一遍,有人认为,黄河流域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人文历史底蕴丰厚,正是黄河无数次改道,冲开了很多原本位于陆地上的古墓葬,古墓葬中的陪葬品随着河水滚滚而去,冲入新的河道,沉积在河底。这些陪葬品就是水货的由来,这个说法到底准确不准确,我不敢发表意见,很多年来的经历让我懂得了一个道理,自己吃不准的事情,绝对不能乱说,否则会误导别人,同时也会给自己一个错误的信号。
    这批水货的价值很昂贵,船上的人又惊又喜,大船周围的小舢板都开始移动,想把水货捞上来。场面顿时有点混乱,山羊胡子踱步到船头,朝下望了望,眉头就皱起来了,道:“先别慌,叫下头的兄弟们住手。”
    我估计,山羊胡子应该是这片流域里排教中很重要的一个人物,排教没有教主,过去放排的时候,几支排队里有一个排头,负责震鼓开路,是放排时绝对的核心。排头演变到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地区实际意义上的排教领导者。不过我知道,山羊胡子不是排头,我听人说过,这片流域的大排头是个女人。但山羊胡子拥有很大的权威,他一发话,忙的一团糟的人群立即停止下来。
    “水货冒出来的太不对劲,不要妄动。”山羊胡子眯起眼睛,仔细的盯着水花翻滚的河面,这老货和一只成精的黄皮子一样,三角眼睛里带着精明到了极致的精光。
    就在船上的人,岸上的人,一起盯着水面的时候,那些翻腾的水花有节奏的汇聚到了一起,好像万花成莲。水花一层一层的拨开,骤然间,一条至少一米多长的大鱼从水中一跃而起,好像传说中的鲤鱼跃龙门一样,鱼尾一甩,水点雨一般的洒落到四周。
    在场的都是常年混在黄河边上的人,在大鱼跃出水面的一瞬间,很多人立即察觉,那是一条鲤鱼,硕大的白鲤鱼,罕见到了极点。白鲤鱼身上的鳞片像是用汉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一样,在阳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那些年里,黄河中的生态系统没有遭到很严重的破坏,捕鱼的人偶尔会捕到一米来长的红尾巴鲤鱼,然而像这样通体纯白的鲤鱼,估计任谁都是第一次见到。
    “柳爷!一条白鱼!白鲤鱼!”有人大呼小叫的跟山羊胡子汇报。
    这一下,连山羊胡子也坐不稳了,甩掉手里的茶杯,两步跑到船头,那条白鲤鱼不断从水面跃起又落下,鱼尾拍打水面连连作响。山羊胡子瘦小的身躯开始发抖,眼睛里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贪婪的光。
    “抓……抓住它!”山羊胡子抖了一阵子,喉咙里咕隆了两声,接着大声叫道:“给我抓住它!”
    所有的人在水货刚刚出现的时候已经做好了准备,山羊胡子一声大喊,几条舢板就朝白鲤鱼出现的地方靠拢,有人直接从大船上噗通跳下水,还有的拿出了鱼叉和渔网,兜头扔了下来,跳进水里的人扯开渔网,迅速的围拢。那条白鲤鱼相当机敏,看着人开始抓它,马上钻进水里,踪影皆无。忙碌的人群顿时扑了个空,几个人扯着渔网刚一愣神,距离他们大概十几米远的地方又是一阵翻腾,白鲤鱼的影子哗的冒出水面。
    “在哪儿!在哪儿!”山羊胡子站在船头,视野开阔,白鲤鱼重新出现的一瞬间,他马上就察觉到了,立即伸着手指挥周围的人追过去。山羊胡子的样子有点发狂,明知道这样去捕捉一条大鱼几乎不可能,却仍然不甘心。
    排教的人马上调整方向,朝着白鲤鱼蜂拥而去,那条鱼不紧不慢的游着,时不时就会浮出水面,它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排教的人也顾不上封锁现场了,沿岸的村民一窝蜂似的跟着水面上的人跑,想看个清楚。
    我在犹豫要不要凑热闹,但是我知道凭脚下这艘小船的速度,就算跟过去,那条白鲤鱼也游的无影无踪了。不过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当时我还小,好奇心很重,犹豫了那么一小会儿,就决定过去看看。
    我用船篙在岸边一点,可是突然发现小船划动的有点迟滞,就好像陷在一片粘糊糊的水里一样。下意识的低头朝船边的水面看去,我马上感觉头皮一紧。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团半透明的如同茧子一样的东西,无声无息的飘到了小船旁边。所有人包括我在内,注意力都集中在白鲤鱼身上,如果不是低头看看,根本就不会发现那团茧子飘离了原地。
    之前那老乡说的没错,距离这么近,我看到那团茧子里包着一个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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