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几丈宽的一片云,从河岸飘到了石头棺材上方。
乌云只剩下几丈宽,但是依然雷声不断,然而这一次,所有的雷全部对准了石头棺材,噼噼啪啪的朝下落。石头棺材被雷劈的左右乱晃,那老道士继续挥舞着木剑,在河滩外围一个劲儿的跑,他的脚步不停,头顶的炸雷也不断,就转眼间的功夫,石头棺材不知道被来回劈中了多少次,晃动的越来越猛烈。
咯咯嘣嘣……
不知道是不是石头棺材顶不住这么多雷霆的怒劈,左右摇晃中开始咯嘣作响,紧跟着,一道炸雷从上直直的劈在棺材正顶端,棺盖啪的一下裂开了。
吼……
一声我从来都没有听到过的吼声,从裂开的棺材里爆发出来,那声响震耳欲聋。长生老道士,还有三把,脸色顿时一变。
一条硕大的影子,从石头棺材里一跃而出,吼声几乎压过了头顶的雷声。火光映照下,我看到那是一只像是大豺狗一般的东西,獠牙雪亮,离开棺材的同时,吐出一条几乎半尺长的血红的舌头。
“出来了!”
这条大豺狗一般的东西仰头一吼,头顶那片翻滚的乌云立即就散掉了,长生老道士反应很快,丢下木剑就跑,那顶坐着三十六旁门头把的阴阳轿,也随之飞速的朝后退走。
河滩上那些还没有被雷劈死的人先是呆了呆,接着就四下逃窜。但是那条硕大的豺狗身子一动,比闪电都要快,呼的飞窜起来,爪子一扑,扑倒两个拼命逃跑的人,一寸多长的獠牙比刀子都要锋利,嘴巴张的相当夸张,一口咬住一个人的脑袋,咯嘣一声,坚硬的头骨瞬间被咬的崩裂,鲜血脑浆洒了一地。
这只豺狗样的东西比古船中的大乌龟都要凶,四只爪子奔跑时好像不沾地面,来去如风,它像是在石头棺材里沉睡了成百上千年一样,一旦脱困,就在河滩上肆虐。很多人来不及跑多远,被大豺狗追上,血肉之躯眨眼就像纸人一样被撕的粉碎。
“哎呀哎呀!”大豺狗一路跑,一路咬,之前那个瘦的和麻杆似的神卦门的老头儿,堪堪让豺狗追上了,他猛的一哆嗦,张嘴就喊。大豺狗顿了顿,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朝老头儿看了看,这老头儿胆子小的要命,嗓子里嘎的一声,竟然直接就昏过去了。
大豺狗丢下这老头儿,接着继续追击,坐着头把的阴阳轿已经消失在河滩,长生老道士跟三把也跑的不见了,剩下那些人几乎没有人能幸免,河滩上到处都是漂浮的血腥味,还有残肢碎肉。我很紧张,盯着大豺狗的时候,忍不住转眼看看爷爷刚才站立的地方,爷爷也不见了,再一看,他已经拖着一条伤腿,跑到河滩边,一头扎进水里,飞快的游向自己的石头棺材。
不出一袋烟的功夫,除了寥寥几个临危逃走的人,其余的全部死在河滩,浅水被鲜血染红了,那只大豺狗意犹未尽的样子,两只爪子按着一个已经被咬死的人,低头一阵猛啃,利齿如同绞肉,那人的皮肉连着骨头,全部被咬成了碎末。一直到这时候,大豺狗才丢下爪子下的一滩烂肉,转身跑向河滩,在河边低低的一吼,纵身跳进石头棺材,棺盖咔咔的合上了,随后就慢慢沉入水中。等到大豺狗消失的时候,爷爷的石头棺材也无声无息的沉了下去。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是什么!?”我长长松了口气,爷爷还活着,让我的心终于沉到肚子里,转头问弥勒道:“那口棺材里,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弥勒想了想,道:“神卦门的那个老头儿有用,得把他弄过来。”
我转脸一看,那个瘦的和麻杆似的老头儿还直挺挺躺在地上昏厥着,弥勒这么一说,我也有点讶异,石头棺材里的大豺狗见人就杀,但是独独就放过了这个老头儿。
第八十六章 天机神算
周围完全安静了,我连跟爷爷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但是心里已经安稳了。听着弥勒的话,我也觉得那瘦巴干筋的老头儿是有点蹊跷,趁着河岸没人的时候,我们两个飞快的跑过去,抓起那老头儿就走。
“这老货有多少天没洗澡了。”弥勒皱着眉头,刚刚一碰这老头儿,就感觉他身上隐隐一股臭味,相当难闻。
“这臭味……”我觉得很不正常,这瘦的麻杆样的老头儿明显是个活人,然而身上却散发着一种尸体腐败时的腐臭味,那味道让人作呕。
“死人身上的味儿。”弥勒朝左右张望了一眼,道:“先弄走他再说。”
我们迅速离开了河滩,金宝在这个地方已经呆了一段时间,比较熟,带着我们抄近路跑回了之前的坟地。他在这里有个小窝棚,老婆孩子都在窝棚里,说实话,一看到他还年幼的孩子,还有傻愣愣的媳妇儿,我心里就有种愧疚,如果当时没有填河的事情,他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没事的。”金宝看出我脸上的歉意,勉强笑了笑,道:“现在的日子过的挺好,以前从来都没出过远门的,现在一路走了这么远,长了见识了……”
“金宝,我替我爷跟你道个歉,要是没当时那些事儿,你也不至于……”
“水娃,别这么说。”金宝抬眼看看在外头守着那老头儿的弥勒,想了想,小声道:“六爷拉着一村人去填河,是迫不得已,一村子人虽然都死了,但是让他们死,是为了更多人能好好的活。这条河要巡,要镇,单靠六爷一个人是不成的,他要有帮手,那些阴兵,就是帮手了。”
我隐隐约约明白了金宝的话,河凫子七门中人的宗旨,向来是护理不护短,帮理不帮亲,如果真有什么事,他们会捡着和自己亲近的人去牺牲。我们住在小盘河,选人填河,就只能拉着村里的乡亲,而放过那些外村的无辜人。
我和金宝聊了几句,转头朝外面一看,弥勒弄了点水,正朝那老头儿身上浇。我走出屋子,那老头儿好像是被石头棺材里的大豺狗吓的不轻,一直到现在都没动静,凉水浇也浇不醒。
“他不会就这么过去吧?”我抬手探了探老头儿的鼻息,非常微弱,好像是要慢慢断气的征兆。
“反正也醒不了。”弥勒转脸悄悄冲我挤挤眼睛,道:“你去拿铁锹,就在这儿挖个坑,把他埋了算了……”
“别别别!”弥勒的话音还没落,那瘦的鬼一样的老头儿一下子就睁开眼睛,从地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道:“我还有气,有气,不劳你们动手了。”
“老东西,果然装死呢。”弥勒哈哈笑着,蹲在老头儿面前,饶有兴致的望着他,道:“你是神卦门的?姓苟?”
弥勒所说的神卦门,是三十六旁门里的一支,同样是比较特殊的一支。三十六旁门过去吃的江湖饭,刀口上打滚,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都是草莽汉,但是神卦门从来不做打打杀杀的事,他们自称能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窥测天机,挤到三十六旁门里,完全就是充个数。我也看的清爽,今天在河滩上的时候,这老头儿没有任何为难爷爷的意思,一打起来就抱着头蹿到旁边躲着,胆子小的和老鼠一样。
“是姓苟……”老头儿的花镜在混乱的打斗中碎了,睁开眼睛吃力的望着我们,道:“我是跟着凑数的,什么事都没做啊,冤有头债有主,该找谁算找谁算,不能牵连无辜……”
“咱是明白人,事情是怎么个样子,还能看不出来么?”弥勒笑的很憨厚:“苟半仙,找你不是为了算账,就是想让你给卜一卦。”
“那都不是事儿。”苟半仙一听只是卜卦算命,心立即就放宽了,咧嘴一笑:“不是我吹牛,我们神卦门,正经那是文王嫡传六十四神卦,不管你测吉凶,姻缘,财运,百测百灵,要是算的不准,你把我丢到河里喂王八。”
苟半仙一张嘴就唾沫星子乱喷,但是这老家伙并非完全胡吹大气,黄河滩的苟姓神卦,由来已久,倒退回去多少年,那真正是半仙一般的人物,据说乾隆爷那时候,苟姓神卦声名最旺,豪门大户找苟姓门人卜卦,半仙解卦辞,一个字儿十两银子,少一文都不行。
“苟半仙,你也就是个半仙而已,别吹牛。”弥勒笑眯眯道:“真的什么都算的出来?”
“谁吹牛谁是龟孙,还是那句话,算不准,把我丢河里喂王八。”苟半仙看着弥勒,讨好似的笑笑,道:“要是算的准,咱们打个商量,还是把我放了成不成?”
“成啊,要是算的准,立马放你走。”弥勒本来笑眯眯的,但是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就看不见了,他慢慢望着苟半仙,道:“不要你算财运姻缘,就让你算算,今天河里那口石头棺材里头,是什么东西。”
“这个……”苟半仙的嘴巴一下子就张大了,望了望弥勒,又望了望我,头上密密麻麻渗出一片汗珠,勉强笑着道:“那就是头大豺狗,獠牙那么长,看着怪吓人的。”
“是么?”弥勒冷笑了一声,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拉起苟半仙的手,慢慢帮他修着指甲,道:“文王六十四神卦,算尽天下,点滴不逃,河里那东西,别的人不知道,你不会不知道,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把事情好好说了,我们就是听听而已,绝不外传,你这指甲脏的很呢,多少天没修了?顺便跟你说一下,我眼神不好,手也时常打哆嗦,要是一个不留神,修掉你四五根手指头,你可别怪我。”
“别啊……”苟半仙顿时吓的浑身一哆嗦,哭丧着脸道:“你当我吹牛行不行,六十四神卦其实稀糊松,都是走江湖骗人混饭的小把戏啊,放我走了行不行……”
“够了!”弥勒吃准了这人胆子小,猛然就断声一喝,一下子把苟半仙的手按到地上,刀子唰的插到他两根手指之间,头也不回的对我道:“拿铁锹去,敢不说,马上埋了他!”
我转身就跑到窝棚里拿了把锄头出来,在苟半仙旁边刨土挖坑。苟半仙面如死灰,跟打摆子一样,浑身上下抖个不停。我一边挖坑一边察言观色,但是说不清楚他究竟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
我手脚麻利的刨着坑,不等坑挖深,弥勒揪着苟半仙就扔进坑里,哗啦哗啦朝里面填土。苟半仙的胆子太小,被这样一吓,裤子就湿了,哭爹喊娘的想朝外面爬。弥勒按住他的头,道:“算不算!”
“算算算……”苟半仙快要哭了,嘴巴跟着一松,弥勒把他拉上来,但是苟半仙刚一上坑,就苦着脸,道:“让我怎么算啊。”
“算了算了。”我在旁边插嘴道:“也别问他了,直接埋了省心。”
“不是啊,不是啊。”苟半仙赶紧冲我们解释道:“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定数,有的被掩了天机,算不出来,有的能算出来,却不敢算,你们一张口就问这么大的事,不等我说出口,天都要收我啊。”
“别胡说八道了!你算了那么多年,天要收你,早就收了!”
“我没骗人。”苟半仙说着说着就想掉泪:“我们神卦门的人都命苦,有时候不知道深浅,算了不该算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天不收,也要遭报应啊,你们看看……”
苟半仙一把撩起自己身上的褂子,那一刻,我差点就吐出来,终于明白他身上怎么总是有股死人身上才有的腐臭味。他的肚子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脓包,烂成了洞,皮肉稀里糊涂的一团,白白红红的烂肉脓血散发着恶臭。
“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替人卜卦,总想算的准一点,博个名头。”苟半仙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道:“这些疮就是我落的报应,一辈子都好不了,每天总有一两个钟头,身上痛的要死,求求你们,莫逼我,让我多活几年吧。”
苟半仙不像个恶人,也不做坏事,我不忍牵连无辜,也不想硬逼,但是那些事情对我来说真的太重要了,我必须得知道,犹豫着想了很久,我一咬牙,把苟半仙拽到一旁,低声道:“你把事情给我算一算,哪怕你这条命没了也不要紧,我,给你第二条命!”
苟半仙虽然胆子小,却是个明白人,一听我的话,眼睛就猛然睁圆了一圈:“河凫子七门的续命图?”
“有的事情你知道,我不瞒你,陈六斤是我爷,他今天活着离开了,等我再见了他,给你讨一张续命图,我说话算数!”
第二条命,对谁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苟半仙果然动心了,低着头思来想去,过了一会儿,他抬头道:“有的事,我的确是算不出,还有的事,我能算出来却不敢说,只要我这边一张口,头上立即会有雷落下劈死我。”
“你尽力!”我一看他动心了,又接着道:“我绝对说话算数,给你续命图!”
“成!”苟半仙像是赌徒下注一样,狠了狠心,道:“我看得出,小老弟你是个信人,起卦!”
他一开口,接着就从袖子里甩出了几块金钱样的龟甲,几块龟甲乌黑发亮,不知道是用了几代的老东西了。我跟弥勒闭上嘴巴,苟半仙抛了龟甲,在那里默默的看,嘴里念念有词,神叨叨的足足有二十分钟,才慢慢抬起头。
“怎么样?算出来了吗?”
“这个事情,能算的出。”苟半仙舔舔嘴唇,道:“只是怕说了,你不信。”
第八十七章 难以置信
我心里猛的一激动,苟半仙果然不一般,不愧是神卦门的嫡传。
“你说,信不信,要说出来才知道。”
“事情是很奇怪。”苟半仙摇头晃脑沉吟着,对我们道:“那口石头棺材里,葬的是禹王。”
“这不可能!”我一愣,紧跟着就反驳道:“你又不是没看见,那口石头棺材里头跳出来一只大豺狗,怎么可能葬的是禹王!”
“所以说奇怪。”苟半仙唯恐我们不信,赶忙指着地上的龟甲,解释道:“卦象就是这样啊,我解卦根据卦象,那石头棺材,就是为葬禹王而生的。”
我满脑子顿时都是浆糊,石头棺材里跳出来的东西,河滩上所有人都亲眼看见了,那就是一只凶猛到极点的大豺狗。我开始疑惑,到底是苟半仙算的不准?还是事情另有隐情?
“前段日子,弯李营河道上,从水底浮出一条古船,古船的舱底,也有一口石头棺材,你算算那口棺材。”弥勒没有当面质疑苟半仙,继续要他卜卦。
苟半仙完全是因为续命图的诱惑才肯冒险卜卦的,所以听完弥勒的话就转眼看着我,像是在询问我的意见。我打断思路,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算。弥勒又在旁边把当时古船的情况说的更详细,估计是想让苟半仙卜卦更精准一些。
苟半仙又一次抬手抛出龟甲,六块龟甲在地上滴溜溜乱转。周文王六十四神卦,在西汉初张良那时候就早已经残缺不全,仅剩了十几卦,苟半仙不可能全都知道,不过神卦门里应该还有独门手段。我和弥勒怕搅扰到他,都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注视着苟半仙。
这一次,又是二十多分钟,苟半仙的额头见汗了,眼神和表情里都有种说不出的讶异。他抬起头,望着我们,结结巴巴道:“那口棺材里,葬的也是……也是禹王……”
第一卦的结论已经让我难以接受,第二卦卜算出来,更令人吃惊,我不由自主就产生了一些怀疑。
“古船上的石头棺材最后顺着船底落到水下,那片河底,有一个漩涡,黑洞似的,算一算,里面是什么东西。”弥勒仍然不质问苟半仙,接着就继续追问。
苟半仙第三次抛出了龟甲,但是这一次,六块龟甲没有和前两次一样滴溜溜乱转,龟甲离手,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拽着它们一样,六块龟甲直立在地面上,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