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马上冲出舱底,飞快的跑到甲板上。到了甲板的时候,正巧看到从河岸的另一边嗖的飞过来一根帮着绳子的巨大的三角鱼钩,三角鱼钩的钩尖磨的又尖又利,一下子穿透甲板。河岸那边有一些人的影子,正全力拖动鱼钩上拴着的绳子,看样子,他们不敢直接下水上船,就用这样的方式把古船硬生生拖到岸边去。
嗖……
我和弥勒刚站稳脚跟,第二只三角鱼钩又飞了过来,隐隐约约中,还能看到河对岸的小崖上面立着临时搭起来的绞盘,七八个人围着绞盘使劲的转动,古船停在河心,被两只鱼钩勾住,慢慢的就开始晃动,好像要被拖走了。
“这些都是什么人!”弥勒眯着眼睛看了看。
我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排教还是三十六旁门的人,但是我能察觉的到,他们想对古船动手,很可能也是七门的敌人。弥勒观察了一下,抬手放了一枪,河岸上的人被惊住了,绞盘随即停止了转动。但是不出两分钟时间,巨大的火铳砰砰的朝船上打来,那种火铳里装的都是指头肚那么大的碎铁块,被打中的话,跟挨子弹没有什么区别。
我们两个不得已就开始躲,缩回舱门里面。三角鱼钩拉的整条船格格作响,我们躲进去不到一会儿,正在全力拖拽古船的鱼钩啪嗒就拉空了,带着绳子倒飞回去,紧跟着,古船微微一动,船头的铃铛叮当乱响。
这时候,我就觉得整条船猛然一沉,四周河面上水泡哗啦哗啦的翻,毫无疑问,古船要沉了,将会重新没入水中。
“怎么办!”弥勒脸上的肉一抖,露头朝外面看了看:“现在上岸肯定不行!”
我也没主意,古船下沉的非常快,就那么一犹豫,大半截船体已经没入了水中。我们没有回转的余地,又想不出办法,弥勒抓着我拖到舱门后,反手把门紧紧的关上,道:“能拖一会儿算一会儿,等船沉了,咱们想办法出去,浮水到下游去,避开那些人。”
我想想,也只能这样了,幸好水性出众,我不担心会被淹死。
水面咕嘟咕嘟的气泡翻个不停,整条船随即就没入水里,而且还在不断的下沉,可能是要继续沉到河底。我跟弥勒跑到底仓那边,又顺手捡了把手电筒,想看看石头棺材有没有动静。
其实,黄河的平均深度并不算深,就算汛期里,一些河段也水位有限。然而弯李营河段的河水却深的有点离谱,我和弥勒已经跑到舱底的时候,古船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顿了一下。
“是不是到河底了?”我想着要是差不多的话,就趁这个时候离船浮水,顺流而下。
“估计是。”弥勒总有点心神不宁的感觉,来回乱看,一会皱眉头,一会又咽口水。
咔……
那口摆在底舱正中央的石头棺材,突然像是悬空了,下头的船板穿出一个洞,河水呼的就涌了进来,石头棺材顺着洞沉了下去,船板上的洞不算小,水涌的很急。而且,船底下面的水微微的打着旋,我和弥勒顿时被涌进来的水冲倒在地,随后又身不由己的顺着水流,跟着石头棺材一起被吸了出去。
眼皮子下面的膜顿时翻下来罩着眼睛,手电的光线照不出去多远,昏昏沉沉中,我发现古船并没有真正沉到水底,而是悬浮在距离河底还有七八米高的地方。石头棺材慢悠悠的下沉,这时候,我突然发现,下面的泥沙浑水中,有一个黑乎乎的漩涡。
漩涡一片模糊,好像是一个漆黑的空洞,石头棺材就是朝那个漩涡中下沉的。漩涡的周围,密密麻麻聚集着一大片浮尸,随着漩涡的旋转,围绕漩涡转着圈。浮尸外面,是一片又一片的鱼,还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所有东西全部在绕着漩涡不停的转动。
虽然我看的不算很清楚,但至少看出了大概,那一瞬间,我猛然意识到,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连同密密麻麻的浮尸,其实不是在守护那条船?甚至不是在守护那口石头棺材?古船原本是在漩涡上面沉着的,被老余他们硬搞了上来。如果这样想的话,所有的东西,其实只是在守护这个漩涡。
或者说,守护漩涡里的可能存在的,东西。
第七十六章 鬼抬轿子
黑漆漆的漩涡里,不知道有什么,但是心里的念头一产生,很多事情仿佛都得到了答案。古船本身,并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它沉在河底,可能完全是为了守住漩涡黑洞里的存在。古船上唯一值得关注的,就是那口石头棺材,然而古船的踪迹已经被人发现了,所以石头棺材才会破船而出?
很短时间里,石头棺材就离开了视线,沉到漩涡中,那漩涡好像深不可测,棺材进去就失去了踪影,漩涡外面,一圈又一圈的浮尸正在慢慢的游动,两三米的大鱼,稀奇古怪的水生动物,把漩涡四周堵的严严实实。我很想到漩涡下面去看看,但是条件不允许,一口气没办法憋的那么长。
心里想着,弥勒就在旁边晃悠着扯着我,双腿一蹬朝水面浮去。我们一动,那条悬浮在水下的古船也动了,好像又要上浮。但是气跟不上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使劲就朝上游。
我和弥勒浮出水面的时候,那条古船也从水下微微的露了头,岸边那些人还没有走,看到古船,一下子就忽视了我和弥勒。古船浮出水面的速度也相当的快,半截船体浮出的同时,立即随着水流朝下游漂去。岸边的人都坐不住了,吆喝着在岸上跟着船一起跑,估计是打算想办法把船给拦住。
这样一来,我和弥勒就很容易脱身了,挣扎着游到另一边河岸,爬上河滩。我们害怕还有什么波折,连气都顾不上喘,拔脚就走,一直跑出去很远才停下脚步。我心里完全就被那个河底的黑乎乎的漩涡给引住了,很想知道那里面究竟有什么。我跟弥勒商量,看能不能想想办法,再到下面去看看。
“还是不要了,有些东西既然藏的那么深,就是不想让人知道,如果强行去看,估计会有麻烦。”弥勒把衣服脱下来使劲拧水,道:“命只有一条,珍惜着点。”
“这不是你当时拼了命要朝船上跑的时候了。”
“不是一回事。”弥勒笑着道:“我只是想一探究竟,在船上还能勉强应付,到了水里,你行么?听我说,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既然留了,就有留下的道理,能拿给咱们用的,咱们就用,既然藏起来了,也有藏起来的理由,这些事情,最好别强求。”
“还有。”一到了安全的地方,我就想起弥勒瞒着我的事,问他道:“你怎么知道我脖子上的镜子。”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弥勒咧咧嘴,道:“镇河镜,蛇篆刀,都是辟邪的东西,在河滩上流传的年头多了,听的耳朵起茧子。”
弥勒反正就这么糊弄过去,我再问,他就不肯说了,东扯西扯的打哈哈。这让我越发肯定,这货肯定不是个单纯的收水货的人,我本想借势问问那块木像的事,却又觉得还不到时候,即便现在问了,弥勒也只会信口胡说。正因为这样,虽然刚刚跟他一起出生入死了一会,但我心里的戒备一点都没有减少,总觉得这个肉呼呼的家伙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厚道。
我们马上就远离了弯李营河道,弥勒不肯说实话,还是张罗着要去收货,我心里惦记七七,沿途仍然一路在找。但是弯李营河道附近很荒,旱季汛期都不见个人影,连着走了两三天,身上的干粮吃的差不多了,连补充的地方也没有。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离河滩远一点,去寻找有人的地方。
离河滩一远,地就比较干,我们两个过了老虎口子,还是找不到有人烟的地方。过去听人说过,过了老虎口,还要四五十里才有村子,但是天色已经黑了,弥勒就说,忍忍饿,歇到明天天亮再走。
这个季节正是植被很茂盛的时候,远离河滩的地方杂草小树丛生,我们寻了个草窝子,点上艾叶,然后就打算睡觉。弥勒的心总是那么宽,一躺下就能睡着,但我心里满满的都是事,熬了一个多小时,眼睛还睁的很圆。索性就坐起来,闷着头想。
约莫有十来分钟时间,艾叶燃完了,蚊子小虫在周围乱分,越发的让人烦。我一抬头,朦胧中无意看到离我们不很远的地方,呼的闪过了一片影子。深夜里看到这些东西,头皮就发麻,睁着眼睛再看下去,我的心就突突的跳起来。
那是什么?
那东西像是一座正在移动的小房子,尽管只是一个影子,却让我觉得,好像是轿子。光线太暗了,而且轿子移动的飞快,我只能看见轿子前后有几个腿非常短的影子,抬着轿子猛跑。
“起来起来!”我拍了弥勒一把,翻身就爬起来,七七消失有多久了?轿子是唯一的线索,一旦看到那模糊的轿子的影子,我就无法再镇定,抬腿朝着那边跑。弥勒醒的很快,随即跟了上来,睡眼惺忪的问我怎么了。我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一指前面,轿子和周围几个小短腿的影子正巧出现在视线的极限,弥勒看到了。
花老汉的傻儿子说过,当时他看到的抬轿子的四个,都不是人。我心里肯定会踌躇,却不能丢下轿子不管。弥勒捡来的枪也在沉船的时候丢到水里了,我们没有别的武器,我顺手拔出打鬼鞭,猛追不舍。
然而那轿子的速度超出我的预料,本以为拼了命的跑,一定可以追的上,但前面的轿子越来越快,最开始的时候还能勉强跟上,跑出去大概三四里地,轿子一下子就消失在视野中。我迫不得已停下脚步,心里又急又烦。
轿子是在一片槐林旁边消失的,槐林有通往其它地方的路,我想继续跟着走下去,但弥勒有点犹豫。在黄河滩的民间传说中,槐树这东西性阴,尤其是上了年头的老槐树,或者枯死后的槐树,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不管那么多!”我心里就想着自己有打鬼鞭,有镇河镜,足以把那些邪祟东西给镇退。
就在我们来回商量的时候,槐林那边,晃晃悠悠亮起了一盏灯,当时很多地方没有通电,完全是靠灯来照明的,那盏灯亮起的同时,我就发现,槐林旁边有一座小草屋,草屋对面是一片晚熟的瓜地,那像是看瓜人住的窝棚。
我的意思是不管怎么样,都要去看看,弥勒没有反对,只不过比较谨慎。我们俩斗着嘴,冷不防从身后的另一条小路上,走过来几个人。我的警惕性很高,看见陌生人就觉得不安全。但是那几个人走过来的时候,望着我们看了两眼,出口打招呼。
看着他们的装束打扮,像是河滩上的“下力人”。这种人都是生活很苦的当地人,在每年农忙时或者收庄稼的时候跑出去给人打短工,挣一点辛苦钱,有的连钱都不收,只换些粮食。有的下力人连家都没有,汛期来了照样来回的跑。
我和弥勒对陌生人都有点抗拒,所以不太愿意搭话,几个下力人也走的累了,一眼看见远处槐林旁边的灯光,就打算朝那边走。我看着这是个机会,拍拍弥勒,跟对方隔了十多米,一路尾随。
我想的估计没错,槐林旁的小屋子就是个草窝棚,几个下力人过去敲门,破旧的小门吱呀一声就打开了。我看见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儿,隔着门缝看那几个下力人。过去,河滩上的普通人都比较热情,遇见能帮忙的事情,多少都会搭把手。几个下力人说走路走远了,又累又饿,想借老头儿的锅做点饭。那老头儿看上去有点磨叽,不过最后还是把人让进屋。我拽着弥勒就走过去,想问问老头儿,有没有看到轿子从这里经过。
“刚才喊你俩,你俩还不搭理人哩,这会儿不也跟来了?”有个四十来岁的下力人,看着很憨厚,见我和弥勒也进屋了,就咧着嘴笑,转头对老头儿道:“大爷,锅灶都有吧?咱们带的有东西,借你的火做了,你也吃点。”
“有哩,有哩。”老头儿年纪很大,揉着眼睛道:“后晌儿子送来点肉,煮了一锅子汤,剩了一大半,这个天儿热着哩,放明天保不准就坏了,你们就着干粮喝了拉倒。”
几个下力人一听有肉吃,当时就乐了,不过心里有觉得过意不去,最后五个人凑了三块钱给老头儿。老头儿接了钱,晃悠着去锅灶前头拿碗,那个憨厚的下力人殷勤的帮忙,锅盖一掀,一股带着热乎劲的香味就飘过来了。
“兄弟,喝一碗。”憨厚的下力人也不计较我和弥勒的态度,给我们端来两碗汤,又递过来两个硬馍馍,道:“吃吧吃吧,谁出门还能背着灶台的不是?”
我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这明显就是几个掏苦力糊口的正经人,先前怀疑的有点过火。于是道了谢,顺手接过碗和馍馍。几个下力人吃的稀里哗啦,我端着碗,就觉得这汤很香,几天没吃好饭,闻见这股香味,食指大动,拿着馍馍就啃了一口。
“你别出声。”弥勒端着碗放到嘴边,但是没有喝,蚊子哼哼一样道:“这汤不能喝。”
我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看碗里的汤,随后询问似的盯着弥勒。
“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把汤慢慢豁了,一口都别动。”弥勒的喉结动了动,装着啃馍馍挡住自己的嘴,继续哼哼道:“这是月牙汤。”
第七十七章 血腥老林
我听到月牙汤三个字,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猛的一哆嗦,脑子里翻江倒海,努力回忆着许久之前听说过的一些事。随着我的回忆,这三个字好像越来越熟悉了。
碗里的汤散发出一股很浓郁又诱人的香味,好像谁都抵挡不了,几个下力人吃的稀里哗啦,非常过瘾。我又偷眼看看那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儿,他就蹲在锅灶旁边,嘴里慢慢嚼着什么东西。那汤实在太香了,我低头看了看,小葱花和芫荽浮在汤面上,一点点的油星飘来飘去。
看到这儿,我身上就是一凉,猛然就回忆起月牙汤这三个字为什么听起来隐隐熟悉。
汤面上的油花儿像一个个弯弯的小月亮,不知道是多久之前,听着村里人在大树下乘凉闲扯,有人曾经神叨叨的说过,鸡鸭猪牛羊,包括从山里打来的兔子野獾,煮肉熬汤,漂出来的油花儿必定是一颗颗圆溜溜的,唯有人肉,熬汤漂出来的油花儿是月牙形。
想到这里,我差点连碗带汤都给丢出去,弥勒眯着眼睛在笑,可能怕人看出破绽,但是他的目光瞥向我,就眨了眨眼睛。看着碗里的月牙汤,这座小窝棚连同那个瞎眼老头儿瞬间就变的阴森。
“大爷,这汤香的很哩。”那个憨厚的下力人抹抹嘴巴,道:“再给咱们来一碗,钱不够,给你补。”
“说啥哩,喝吧喝吧。”瞎眼老头儿站起来掀开锅盖,瘪着嘴道:“自己盛,都喝了,省的糟践东西。”
几个下力人争先恐后的拿着空碗奔向灶台,借着这个机会,我闭嘴贴着碗边,一仰头,一滴汤都没喝,全顺着嘴边流了下去。再看看弥勒,这货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反正手里的碗已经空了。
“先别莽撞,见机行事。”弥勒拿着碗,慢慢嚼着馍馍,对我使了个眼色。
我心里明白,面上却不敢有任何流露,那个年头儿,河滩上的良善人虽然多,但那些神神鬼鬼的旁门左道被整整压制了几十年,政策一宽松,他们就蠢蠢欲动,出门行脚,时刻得提放着。
“好香的汤。”几个下力人就围着锅灶,一口气把碗里的汤喝了个精光。锅底留着零零碎碎的几块肉,也被人捞上来吃了。吃饱喝足,人人脸上都带着饱食后的满足和畅快,沿着墙根坐下来,打着饱嗝抽着烟。那瞎眼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