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等待,等待事情会不会发生转机,有天数的,都是有天数的。”
这一下,我完全没有睡意了,平缓了半天,才平息下心神,在石洞里和张龙虎彻夜长谈,破运神胎已经入体,我们谈论的最多的,就是关于大河的事,一直聊到后半夜时,张龙虎想了想,道:“你讲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听的很明白,但是这个事情里,有一个疑点。”
“什么?”
“玄女是玄黄祖鸟的后裔,自幼生长在自然天宫,对自然经中的东西,她很熟悉,昔年她帮助轩辕黄帝大败蚩尤,就是为了保持华夏正统,中原清平。河山大运图能造福一方,自然也能为祸天下,玄女能不知道蚩尤的心性?她可能把这幅宝图传给蚩尤?”
“这个……”我从来都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因为那都是被认为铁板钉钉的事实,直到和张龙虎谈到这里,我才猛然回味过来,玄女不会给蚩尤为祸天下的机会,但是河山大运图该怎么解释?
“我觉得,赐给蚩尤两页残经的,不是玄女。”
第四百四十九章 小五行术
张龙虎的话突然让我觉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是玄女,如果没有她当年赐给蚩尤的两页残经,蚩尤凭什么去祸乱天下,至多一具残尸,被九鼎和石棺压的死死的。这样一想,我就很愿意相信张龙虎的话,相信残经不是玄女赐给蚩尤的。
但事实就是事实,我看见过昔年的那一幕,听到过玄女和蚩尤的对话,连玄女都亲口说了,残经是她赐给蚩尤的。
冒名顶替?我念头一转,立即想到了叶子,她应该和玄女同出一家,是血亲姐妹。可是玄女和蚩尤在冰河裂谷旁交谈的时候,蚩尤还活着,叶子的叶片印记在脖颈,玄女的则在额头,蚩尤不可能糊涂到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的脑子都昏沉了,百思不得其解。
“我只是想到这里,随口一说而已,毕竟已经是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现在追究那些,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不用再多想了。“张龙虎可能是不想让我为了这个事情伤神费心,所以好言劝解。
“可能是没有用处吧,只是,我很想知道……“我默默拿出那盏从自然天宫带回来的魂灯,一路风尘仆仆,行程千里,那盏魂灯依然在微微的燃烧。
这又是一个不解之谜,除了玄女本人,还有谁能说的清楚?但是她已经化蝶而去,永生再难遇见了。
“玄黄祖鸟是昆仑之主,大道通神,这本自然经里,有关于道的阐述。“张龙虎岔开话题,道:”你要保命,可以研读一下。““还是算了吧。“我叹了口气,本来一个字就不认识,而且修道,那是件极其耗费时间的事情,大河滩的局势迫在眉睫,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让我去潜心修行:”有时间的话,还是你自己研读吧。““这不是属于我的东西,是神物,如果带着私心强行观摩,会遭天谴。“张龙虎摇头拒绝:”这本经书,我只字不沾,你没有时间研究道意,就学一套保命的本事吧。“张龙虎挑了自然经里一套“小五行术“,那可能是自然经里最浅显的一套法门了。五行,那是与阴阳并生的一种道论,宇宙万物由阴阳二气相互融生变化,同时,宇宙万物也因五行而运动改变,相比之下,五行更加具体,更加直白,五行论不仅仅体现于范畴极大的概念学说,同样还体现在真实可见的物质中,金,木,水,火,土。
五行影响一切,天地有五行,人体同样也有五行,精研五行,将其精粹融合在道门术法中,可以借助天地间一切五行之物,人体五行,成为小五行术。小五行术流传广泛,阴山道的掌心雷,归本溯原,其实也是小五行术演变出来的一种。但是普通的道门旁门,对五行的理解和运用绝对无法跟自然道相比,自然经中的小五行术,在现在这个世间,是一种神术。
土遁,水行,金击,火攻,木御,一套小五行术攻防一体,在自然经中,这是最浅显的术法,但对于我来说,已经相当深奥。我在松树岭盘桓了一段时间,张龙虎认真的讲解,我把奥义牢记在心,剩下的就是真刀真枪的实践。
前后算算日子,在松树岭已经呆了不短的时间,我心底一直有一块石头,我惦记着在自然天宫看到的那一幕,小九红被一团寓意着命运的影子拖走。念头一转到这里,我就想起小九红微笑时的样子,哭泣时的样子,想起她的喜,她的悲。这个女人给我的情怀,是连苗玉都不曾给过的。我暂时跟张龙虎告别,打算去看看小九红。
我和老蔫巴一路走着,从松树岭赶往排营,没有语言能形容我心里的急躁,急于想看见她,想问问她,这段日子过的好不好。但是当我遥遥看到排营的影子时,脚步却一下子变慢了,因为我觉得不妥。
我和她,其实已经走向了两条完全不同的陌路,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她或许安静了一些。她不会忘记我,就如同我永远不会忘记她,然而这并不代表什么,有时候,一个人会把自己难以忘怀的人尘封在心底,让他慢慢的下沉,慢慢的变淡,变成一段不能触摸的记忆。可是当这个被尘封着的人又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出现在自己的生活里时,那种平静将会马上被打破。
她如果安静了,我又何必再打扰?我只想,她能好好的。
“咋滴了?“老蔫巴看我脚步越来越慢,在旁边道:”离排营还远着的时候,你哭天抹泪的要来,等真来了,又犯怂了?“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话,从身后的路上,飞奔过来几个外出回归的汉子。红娘子当时当大排头的时候,排教的势头很盛,一般人没事的话轻易不敢靠近排营,所以排营周围空空荡荡的,这几个汉子一出来,马上就看到了我和老蔫巴。
“什么人!到排营干啥!“一个汉子快步赶上来,大声吆喝:“问你们话呢……”
我微微转过头,这个汉子显然过去见过我,一看到我的样子,后面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剩下的人赶紧围拢到一起,一副全神戒备的样子,还有人想抽身给远处的排营打讯号。
“我只是顺路经过。“我看着这几个汉子神色紧张,但是没有主动出手的意思,现在的大排头是小九红,她肯定放过话,排教从此再不跟七门敌对,所以几个汉子只是防备,不会攻击,我踌躇了一下,道:”你们……你们大排头……还好吗?““承蒙七门大掌灯费心了,我们大排头好的不得了。“一个汉子胆子大,阴阳怪气的回了一句,我和排教之间前后争斗了那么久,已经结下了很深的仇,对方不动手,却忍不住在言语上挤兑我。
“我只是想问问,她好,还是不好。“
“大排头很好,劳你挂念了,我们做小的,不敢说瞎话,真的很好。“一个老成持重的汉子不愿意惹麻烦,所以说话客气,对我道:”大掌灯是要去哪儿?如果用船,我们送你一艘。““没事了,她好,那就好了……“我摇摇头,拉着老蔫巴转身就走。
一直到我们走出去很远,我才停下脚步,回头望望几乎已经望不到影子的排营。虽然没有见到小九红,但知道她的消息,我就心安了。挂念,并不需要真的面面而对,对我和她来说,不见或许才是最好的相见。
“咱们还去哪儿?“老蔫巴眨眨眼睛,看得出,他是牵挂莲娘了,我想要接着找到灵灵,但最后一次见到灵灵时,她是有意悄然离去的,我不知道她在哪儿,茫茫的大河滩上,刻意去寻找一个人,那何其之难,所以我想了想,打算在以后的奔波中顺路不断打听她的消息。
我和老蔫巴又调转路线,赶到了赛华佗他们居住的地方。剩下的人都好,庞大死去之后,老鬼的身子出奇般的越来越扎实,精神也很旺盛。但是弥勒和孙神通外出还没有回归。
一回到这儿,老蔫巴心急火燎的去跟莲娘黏糊了,到第二天,金大少风尘仆仆的赶过来,围着我问东问西。我当是闲聊天一般的跟他讲了讲路上的见闻,讲着讲着,一下子想到了在昆仑峡谷下发现的那具身材高大的尸体,还有那本写满了洋字码的笔记本。我们这群河滩人,能认识中国字的已经算是高材生了,更不用说洋字码,绝对没人认识。但是金大少走南闯北,认识的人多,路子野,所以我就把笔记本拿给他看了看。
“娘的,都是洋文?“金大少看看我,道:”水娃子,咱们的运动是不是已经开始国际化了?““别扯淡了。“我摇摇头,道:”帮忙找个人,把这上面的洋文看看,看看到底写的是什么。““没问题,这点事,咱说办就办了。“金大少大大咧咧的把笔记本收起来,完全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我拜托你正意一点行吗?“我皱皱眉头,就怕金大少玩世不恭的胡乱搞,现在静心想一想,当初在昆仑峡谷发现那具尸体,以至到后面发现巨大的圆球,又沾染怨念,好像是一环套一环的,张龙虎的告诫一直缭绕在心头,我心里很不安。
“我知道了。“金大少可能看出我的郑重,也随即收敛笑容:”我现在就去找人,你等我消息吧。“那个时候,河滩上放眼全都是为了生活奔波的乡下人,要翻译这种洋文,就需要到开封或者郑州城里去找人,所以金大少一走就是四五天。开始,我还等的很耐心,但是一直等了七八天,还是没有任何音讯,我就觉得隐隐不妥。
又过了两天,金大少终于回来了,是深夜回来的,直接敲开我的门。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可能一路不停的赶来,连口水都来不及喝,嘴唇也干裂了。
“怎么样?弄清楚了吗?”
金大少不说话,抓着桌上的水壶咕咚咕咚的灌下去好几口,然后擦擦嘴角,从怀里掏出那个笔记本,在我面前晃了晃,他的脸铁青铁青的,压着嗓子,道:“近水,我跟你说,这个东西,你别再弄了。”
第四百五十章 私藏笔记
金大少的表情和语气都让我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很骇人的内情。他不仅脸色不好看,而且拿着笔记本的手还在发抖。
“什么情况?你说说看?”我看着他样子的确很紧张,随手披了件衣服,拉着他在桌子边坐下,道:“我们一块儿出生入死,杀的血人一样都没见你这样过,是什么把你吓住了?”
“扯淡吧,什么能吓住我?”金大少听得出我语气中的安慰,神情一松,勉强咧嘴笑了笑,随后又收敛笑容,道:“我不是让吓住了,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担心这个本子?”
“别提这东西了,快把人折腾死了。”
金大少虽然平时大大咧咧的,但是对我交代的事情很上心,当时带着笔记本离开后,就寻找门路,这种事情本来肯定要去开封郑州那样的大城里找人想办法的,不过事情很凑巧,金窑下头有个伙计的表亲是个高材生,那是七七年恢复高考之后第一批大学生,刚刚毕业分配。金大少一听有门,赶紧让人去请。
人请回来之后,金大少跟他聊了聊,对方的确有学识,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试探清楚,金大少才把笔记本交给他,让他帮忙翻译一下。说实话,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翻译文本,需要的只是时间和工具书,所以金大少觉得这事肯定是成了,就等着给我报信。
“我当时问了,人家说大概得三四天时间,我也不好催促,就耐心等。”金大少使劲晃了晃头:“谁知道,会出那样的事……”
那个高材生天性沉默,不习惯跟人套交情,所以每天除了让人带着在河滩附近走一走看一看,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呆在屋子里搞翻译。第三天晚上,按照金大少的推测,可能再过上一两天时间,本子上的洋字码就能完整的翻译出来,但是没想到当天夜里,高材生跑去找金大少。金大少当时觉得对方的神色有点异样,不过又不肯明说。
我一听就想象的到,高材生本来就生性寡言,可能又遇见了什么事,愈发不会表达。他在金大少那里支吾了很久,最后憋出一句话。
“他说,那个本子,最好还是不要再翻译下去了。”金大少道:“我问他为什么,他不言语。”
紧接着,高材生问金大少,这个笔记本的具体来历,金大少知道的也不是那么详细,搪塞过去。高材生反正一直在说,本子最好不要再翻译。但是金大少估摸着进度,觉得就这一两天时间内已经可以把本子翻译完,所以央求对方,说事情做了一半了,能不能不要半途而废。就和金大少说的一样,对方是个实诚人,推脱不过去,犹豫了一会儿,就勉强答应。
两个人一交谈完,各自回去睡觉,但是这一觉睡过去,事情就完全出乎意料。
“那人……”金大少咽了口唾沫,道:“上吊了……”
“什么?”
“上吊了,就当天晚上上吊的,第二天下头的人过去送饭,发现尸体吊在房梁上,已经僵硬,肯定是半夜吊死的。”
“这事不可能没有原因!”我不假思索的脱口道:“他一个大学生,前途无量,又年纪轻轻,怎么可能去上吊?”
“所以说啊,这事情诡的很。”
金大少手下那些人也都是常年提头换饭吃的,做事谨慎而且仔细,把事发现场里里外外寻找了无数遍,但是找不到任何异样的地方,由此,就只能认为对方是自杀。这事一出,金大少彻底傻脸了,要知道当年一个大学生是什么分量,人死在自己的地头上,金大少脱不掉干系。无奈之下,他只能把事情推给下面的人,去跟死者家属协商,还要应付各方面的压力,一直到现在,事儿还没有处理完。
“我就是觉得事情蹊跷,所以赶紧回来给你说一声。”金大少死死的捏着那本笔记,道:“别再搞了。”
我一阵心慌,因为我早已经感应到,昆仑峡谷的尸体,笔记本,三个圆球,黑雾咒怨,这都是一环套着一环的,以我的角度出发,事情有必要去搞清楚。所以我伸手想把笔记本从金大少手里拿过来,打算想想办法。
“近水!”金大少死抓着笔记本不放:“这个事跟大河的事没有什么关系,大事还没了结,又要节外生枝,为了这本子,已经有人死掉了,一世人,两兄弟,你要做什么,我出钱出人出力,给你卖命都行,但是……我能理解人,别的人都能理解你吗?咱们这帮兄弟,经不住折腾了,一条大河已经把人弄的疲于奔命,再出点事情,把人拖累进去,该怎么办?路还长,日子还长,让兄弟们好好活下去,行吗?”
金大少一番话,一下子说到了我的痛处,我不怕自己累,自己苦,但是实在不忍心再因为自己而去拖累他人。老鬼,爹,庞狗子,还有弥勒他们,都已经很疲惫。
“你说的对。”我松开手,看着金大少,道:“这事,就算了吧。”
“兄弟们都活着,以后有事,相互还能帮衬,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但兄弟,死一个就少一个啊。”金大少抬手把笔记本凑到燃烧的油灯边,点燃一角,然后丢在地上:“这个东西不要留了,近水,我不比你懂的多,只不过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恩。”我点点头,看着金大少那张来回奔波充满疲惫的脸,拍拍他的肩膀,道:“歇着去吧。”
“你也歇着,天一亮,咱们又不能安生了,还得去奔命。”金大少苦笑了一声,伸出胳膊捶捶腰,站起身道:“去睡了啊。”
金大少带上房门走了,我忍不住低头看了看,陈旧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