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趴在树杈上的金乌猛然一挺身躯,那颗火红的珠子几乎像是要爆开了一样,身体前后的枝叶瞬间化成了焦炭,我的手再也抱不住身前的树干了,脑壳要被烤的膨胀爆裂,身子一歪,又一次从树上摔了下来。
嗖……
身子摔下来的同时,月灵鸟挥动翅膀,从上方紧紧追击过来,它的速度比我掉落下来的速度更快,瞬间到了跟前,对着我猛然一拱,直直的把我拱出去十几米远。坠落的身躯顿时脱离了大树枝叶最繁茂的区域,细软的树枝经不住身体下坠的力量,一根根被压的折断,整个人就好像一个麻袋,用不了多久,将要重重的摔在大树脚下的地面上。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就算神仙也救不活。我的脑子还没有恢复正常,恍惚又混乱,然而心底保留的潜意识却仍然清晰,这一次,真的要死了,山坳空旷无人,下面的老蔫巴也救不了我。
对于生死,我已经没有以前看的那么重了,我惜命,只是因为自己的使命和职责还没有完成。人在临死之前会想到什么?我还是体会不到,但是我知道这样一直摔下去,我会永远留在昆仑,永远都见不到爷爷,老鬼,米勒,小九红,苗玉……我为之奋斗和拼搏的大河会一变到底,七门会烟消云散,两岸无数的人会陷入无边的祸乱……
我不想死!至少不想在事情没有了结之前死!
我想要拼命,想要在下坠的途中停下身形,我两只手在不断的乱抓,但是纤细的枝叶一抓就断。朦胧的目光中,我看到自己距离地面越来越近,可能半分钟时间都用不了,就会摔成一团烂泥。
呼……
危急中,我条件反射一般的朝上一蹿,顿时,耳边响起了呼啸的风声,我感觉身子轻的好像一团雾,在飞速的升腾。周围浮出了一片烟云,我的视线并不清晰,然而在这一刻,我却看到自己身后拖着一条布满了乌黑鳞片的尾巴。
龙尾!龙的尾巴!
正在急速追赶下来的金乌和月灵猛然在半途一折身,呱呱的乱叫了两声,那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我没有停滞,就随着那片缓缓升腾的力量,身体舒卷过去。天空原本是平静的,圆月当空,但是在我如龙一般的腾飞而起时,半空飘起一片无边无际的雨云,雷声轰鸣,风雷交汇,震荡天穹。
嗖嗖……
我升腾的极快,转瞬间已经到了金乌和月灵跟前,那颗火红的珠子只有指头肚那么大,但是透过珠子的映射,我好像看见自己化成了一条飞舞在九天之中的龙。我不止一次听人说起过这件事,我甚至已经认定,自己和龙有着莫名的紧密关系,然而只有这时候,我才第一次看见了自己完整的身躯,那可能才是我前世的真身。
金乌月灵仓皇的飞到了大树中央枝叶繁茂的地方,我在后面追赶,一层层的树叶随着我的到来自动翻开一条通畅的路。沿途没有受到任何阻滞影响,一口气飞到巨巢所在的地方,嘭的把它撞的粉碎。我忍不住发出一阵响彻天地的啸声,羊头鸟身已经躲藏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金乌和月灵在飞逃。
身躯化龙,无可阻挡,我追着它们飞过粉碎的巨巢。金乌和月灵明显想要飞离这棵大树,但是不等它们的影子从大树飞出,我已经风驰电掣的赶过去,迎头猛撞。两只神鸟被撞的翻翻滚滚,横飞到大树旁峻峭的峰壁上,我伸出两只前爪,死死的把它们按住。
龙的威严是什么样子的,我看不到,因为我无法察觉到自己的目光,但是金乌和月灵显然怕到极点,身子在不断的抖动,眼神涣散无神,不敢直视我的目光。我被它们折腾的差点没命,一直到这时候还心有余悸,忍不住低低的吼了一声。
一声吼叫过去,金乌和月灵如同筛糠一样。金乌战战兢兢的张开嘴,慢慢吐出那颗火红的珠子,与此同时,被爪子死死按住的月灵也张嘴吐出一颗淡蓝的冰晶珠子。两只神鸟不会说话,但是我看得出,它们是在乞命,想用这两颗内丹来换自己的命。两颗本性截然不同的珠子,慢慢的碰撞汇聚到一起,如同阴阳相济,灼热和酷寒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沁人心肺的暖意。
看着它们满是祈求的目光,我放开了爪子,两只神鸟争先恐后的直飞冲天,眨眼间就飞出了山坳,消失在视线中。我抓起两颗已经相融的珠子,转身飞回大树间。铃铛声没有了,金乌和月灵也没有了,我混乱的脑海和目光跟着开始恢复。但是神志一清醒,就感觉身躯中那股不断升腾的力量渐渐涣散,猛然一震,落到几根交叉的枝杈上面。龙身龙尾随着涣散的力量消弭,彻底恢复如常。
一场搏斗耗费了很多体力,但是死里逃生化解了死局,我只怕后面还有什么波折,连停都不敢停,立即从这里继续朝树上爬。这棵通天大树在自然神山旁边生长了这么多年,肯定还有别的东西蛰伏着,不过之前显化龙身,金乌月灵这样的神鸟都留下内丹狼狈逃窜,其余的东西不敢作祟。后面的路无比的顺畅,我越爬越有劲儿,从粉碎的巨巢旁逐渐爬到了大树的顶端。
大树的顶端和自然神山的峰顶一样,被一片终年不散的云层遮盖着。当我爬到大树最高的地方时,一根粗大的树杈斜斜的伸出去,在树和山之间搭出一条通道。踩着树杈,终于爬到了自然神山的峰顶。
神山峰顶被积雪覆盖,在我涉足到峰顶的第一时间,一眼就看到积雪中有一排清晰的脚印,那脚印稳健又沉重,带着大河河泥的痕迹。
“真的有人抢在前面了!”我心里一慌,马上加快脚步,跟着积雪上的脚印朝前飞奔。
是谁先我一步而来?我不知道,但毫无疑问,那人必然是从大河滩来的。
第三百三十九章 难启之门
自然神山的峰顶白雪皑皑,但只有一股一股的微风在飘荡,路并不难走。只不过云雾的气息太浓了,视线投射出去几米远,就什么都看不清楚。我一直在跟随着积雪上的一排脚印走,整个峰顶像是被削去了一块,宽阔而且平坦,跟着那排脚印走了片刻,云雾更加浓重了,但是云雾在上空流散,晃来晃去之间,我隐约看到了一座宝殿的穹顶。
自然天宫!
我的脚步一下放慢了,抬眼望过去,但是流动的云随即又挡住了之前看到的宫殿一角。我知道,苦苦寻找了这么久的自然天宫,已经真正近在眼前。心里忍不住的兴奋,不过又一低头,看见雪地里的脚印,接着就是紧张。我不清楚先我一步来到自然天宫的人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目的,如果做最坏打算,说不定就要和对方在这里生死相搏。
我屏住呼吸,把动作放慢,无声无息的朝前走着。微风从耳边吹过,一层一层的云像是水波般的流动,又向前走了大概十分钟时间,密布在峰顶的微风如同全部汇聚到一起,风力顿时强劲,云在流动,折射着五彩的光。
呼……
眼前的云雾骤然间被吹散了一些,淡的好像稀薄的牛奶。透过变薄的云雾,我看到眼前不远的地方,耸立着一道巨大的门。那道门后,隐约就是庞大浩瀚的自然天宫。我停下脚步,心头浮动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我见到这道门了,终于见到了它。但是在我看见它的同时,心底却萌生着一股难言的哀愁和伤感,那种感觉带给我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痛楚。关于自然天宫的记忆,已经被黑色恶灵抹掉了七七八八,可我看到这道大门的时候,依然会不由自主的愁,不由自主的痛。
“这,就是自然天宫了……”我自己对自己轻声说了一句,但是脚步还没有重新迈动,稀薄的云雾中,乍现出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就站在自然天宫的大门前,好像石化了,他的身上落满了尘土,好像已经在这儿矗立了一千年,一万年,纹丝不动。我马上伏低了身子,做好迎战的准备,不用多说,这道身影,一定就是先我一步来到了天宫大门前的人。
我的经验已经够丰富了,哪怕只是看到一个人的脚步,或者他的动作,背影,至少能分析出一些情况。然而看着矗立在自然天宫门前的身影,我却什么都看不出,对方像是一片浩瀚的海,又好像一片无垠的星空,宽阔的让人一眼看不到边。这种深邃带给我极其巨大的压力,越是看不出,越是表明对方深不可测。
风在呼啸,把云雾吹的七零八落,就在我全神注视着那道身影的时候,心头猛然一震。因为我突然感觉到,那道身影是那么的熟悉,这种感觉非常怪异,我觉得熟悉,却怎么想都想不起对方会是谁。
那蒙满了风尘的背影,孤苦无依,无助的站在自然天宫的大门外,他到底是谁?到底要干什么?我不断的想,不断的猜测,整个人好像也跟着呆在原地,不知道想了多久,我心里猛然蹦出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我忐忑不安,再也顾不了许多,迈动脚步就冲了过去。
我在积雪中奔跑,动静很大,但是那道背对着我的身影好像没有任何反应,他的注意力,仿佛完全集中在了自然天宫的大门上。双方的距离并不算远,我狂奔了二三十步,已经到了对方身后。
距离如此之近,我看到那道背影微微飘荡在风中的雪白的头发。心里的猜测好像进一步被印证,不由自主的,我的手脚随着心脏一起在发抖,脚步也变的沉重。我慢慢的走,一步一步的走到那道背影的前面。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苍老又消瘦的脸,他紧闭着眼睛,脸庞上的皱纹就像这片大地上起伏的沟壑。那一刻,我的眼泪滚滚而落,双腿一软,慢慢的跪倒在雪地中。
禹王……为治水而三过家门不入的禹王。上一次见到莲花木像时,我发现里面空了,禹王的宝体不翼而飞,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禹王的宝体来了昆仑,来到了自然天宫。大河的布局,都是昔年禹王亲自制定的,他很清楚这其中的一切种种,他必然知道自然天宫才是解决大河祸乱的根本。他来了,但就呆呆的站在天宫的大门前,再未迈进半步。
恍惚中,我想起了苗尊当时对我说的那番略带嘲讽的话,他说,当年的禹王都没能打开那道门,陈近水何德何能,能比禹王更强吗?
我顿时感觉到心头的压力暴涨到了顶峰,禹王是上古的圣王,更是我们七门人顶礼膜拜的神明,就像苗尊说的一样,他做不到的事,难道我能做到?他打不开的门,我能打开?禹王生前来过这里,死后又来到这里,生前死后,他的确没能打开自然天宫的大门。
我看到禹王矗立在白雪中,他已经仙逝多年,而且十死十生,永远不可能转世为人,但是我望着禹王的时候,看见他的眼角,仿佛挂着两滴已经冻结成冰的眼泪。
禹王,他为何伤心?为何流泪?
我慢慢的转过头,望向了身后的那道大门,这是自然天宫唯一的入口,厚重的大门好像两块巨大的山石合并在一起,重的不可想象。就是这道门,拦住了上古的圣王,让他望而生叹,望而落泪。我感觉巨大的压力,却挺直了身躯,一步一步走向大门,前人没有做完的事,既然落在我们这些后人身上,那就义无反顾的做下去。
我不知道这道大门到底有什么玄机,可以挡住禹王,我自问比不上禹王万一,但是心头的压力越大,信念却越坚定。我会尽力,尽力打开自然天宫的这道门。
大门带着古朴又苍凉,仿佛记录着这座庞大天宫的兴盛沉衰,我一步一步的走近,一直走到距离大门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我伸出手,用力按在大门上,用力推它。这道门看上去好像不可撼动,然而我用了所有的力气,大门吱呀微微一响,竟然有被打开的势头,我说不上心里是喜悦还是兴奋,随后又加了把力。
轰……
这时候,古朴的石门上骤然暴起一团淡淡的光,那道光突如其来,把我吓了一跳,马上抽身退回去几步。等到站稳脚步的时候,我呆住了,我看到两扇大门中间的光芒中,隐隐约约显露出了一个人的影子。
她风华绝代,比昆仑最高峰上的冰雪都纯净圣洁,她像是一朵不沾凡尘的雪莲,含苞欲放。我的视线先是恍惚,又是清晰,这条身影,我曾在梦里见过多少次?
她像是裂谷冰河边那块寒冰中的影子,像是长大之后的灵灵,她生长在自然天宫,是玄黄祖鸟的骨血,她帮助轩辕黄帝大败蚩尤,又因为怜悯南疆众生而赐给蚩尤两页天书。
玄女,九天玄女……
她的影子就在两扇大门中间,好像被死死的锁在这里,我说不清楚这道影子到底是她不散的魂魄,还是无法消解的一道执念。但她真实的好像就站在眼前,我能看到她衣裙漫飞,目光如水。那是让人心碎的目光,带着不舍,带着凄愁。
额头前的额骨又一次闪亮起来,转生印比以往任何时候转动的都要猛烈,在脑海里掀起了一片狂潮。无数前生记忆的碎片,被这股狂潮从记忆深处牵引出来,碎片组成一幕一幕曾经经历过的场景。
这可能是我发现转生印之后最大的一次觉醒,记忆连串般的闪现在脑海里。纷杂的记忆,承载着整整一个前世。但是我什么都顾不上想了,因为看着大门上她的影子,我顿时回想起为什么上古的圣王生前死后都无法打开这道大门。
自然天宫的大门,被永远封闭了,玄女被蚩尤刺死在圣域冰河旁,陷入了无尽的轮回,但是自然天宫这道大门上的影子,关乎着玄女在轮回中的一切。她和这道大门紧紧相连,如果开启这道大门,就意味着玄女的转世,会凄凉死去,而且将和十死十生的禹王一样,永远无法转世重生。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死亡并不意味着最终的终结,因为还有另一个世界可去,还有轮回可以等待。然而对玄女来说,只要这道大门被打开,她将彻底消失在世间。
记忆在翻滚,我忍不住回头看看矗立在天宫门外的禹王。是非功过,后人评说,如果换了旁人,一定会说以一命换天下人命,那是值得的。但不是禹王,又怎么知道禹王的心?
一边是江山社稷,一边是她,禹王无从选择。他宁可十死十生,以自己的血肉铸造九鼎去镇压大河,也不愿打开这道门。
我突然明白了,明白了禹王眼角那两滴晶莹的泪水为何而流。这个世间,如果没了她,坐拥万里江山,又有什么意义?
第三百四十章 追悔莫及
自然天宫大门上的影子栩栩如生,破碎的记忆中,我回想起自己前世也曾经不远万里来到这儿,但是就和此刻的禹王一样,呆呆的站在天宫大门前,再也无法迈进一步。那道身影像是一道烙印,无法忘怀。上古的圣王是不能弃江山黎民于不顾的,所以禹王宁可以自己的命,去换玄女转世重生的机会。
看着眼前的一切,我的思绪飞回到了许多年前,好像亲身经历过这一切一样,我隐隐能感觉到禹王的忧,禹王的愁。
“子辛……”
就在我被猛烈旋转的转生印搅扰的心神不能平静时,天宫大门上的那道影子,好像模模糊糊的轻轻喊了一声。尽管声音很轻,然而对我来说却如同一道炸雷,脑子轰隆就陷入了一团翻滚的思潮间。
我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带着未流的泪,而渐渐模糊,朦胧之中,我看到大门上那道影子好像活过来一样,她纯净的目光凄楚悲哀,但却没有任何一丝怨意。她的话语好像一阵微微的呢喃,我听的很清楚。
“子辛,我不怪你,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你的江山,比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