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么寻找了很久,有一次花千岁入河以后再没有回来,年年月月,月月年年,时间越久,花老汉心里越是确定,花千岁是死在大河里了,但是做儿子的不能说消失的父亲是死去了,他还一直在找,只不过连他自己也很清楚,能找回父亲的几率几乎等于零,那只不过是一股执念罢了。我也知道,玄黄祖鸟不好招惹,如果不是被那个来历神秘的黑色恶灵吸走了金光,就凭圣域和九黎的人,难以靠近它的遗体。
“那只玄黄祖鸟的事,还有那匹青马的事,还知道更详细的吗?”
“要是知道,老汉会瞒着你吗?”花老汉摇摇头,当年他的父亲没有跟他讲的太多,别的情况他真的是不清楚了。
我们正说着话,花老汉的儿子也化成那个傻愣愣的汉子,蹲在父亲身边,不断的咳嗽。
“这孩子是咋滴了?”老蔫巴皱皱眉头,他从小长在老林子里,跟那些花花草草飞禽走兽很亲近,看见花老汉的儿子病怏怏的样子,就觉得不忍。
“慢慢的治吧,没有别的法子。”花老汉轻轻摸摸小花蛇的脑袋,一脸的关爱和慈祥:“受了些伤,总是去不了根,他还年轻,老汉带着他继续走走,说不准就寻到什么救命的良药了。”
“老可怜了……”老蔫巴撩开裤管,用力揪了几根为数不多的腿毛,塞给花老汉:“拿着,别嫌少,俺的头发胡子都被两个杀千刀的货给揪光了,这些个你配成药,给孩子吃了。”
几根腿毛在花老汉手里变成了金灿灿的参须子,散发着一股老药的清香,这是非常罕见的宝药,花老汉很激动,连连道谢。
“我们上着点心。”大头佛看停留的时间长了,回头望望,道:“河里那些翻了船的兔崽子没准还会追上来。”
大头佛这么一说,我也跟着回头看了看,追击青马这么远,而且路途曲里拐弯的,但难保魏云楼不会一路寻找过来。那人有点邪门,我一心想把青马的事情先搞清楚,不愿意惹别的麻烦,所以跟花老汉说了说,就此告辞。
“有谁追你们,你们先走,老汉留下来堵着他们。”花老汉拿到老蔫巴的腿毛,又觉得欠了我们一份情,想要帮忙。
“走吧,这里没什么事。”我不想让花老汉再插手,跟他们父子一块前行了几里地,在小山边分开,各自远去。
“那匹青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大头佛道:“当年旁门中不是有风传吗?那匹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些王八蛋私下搞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那么清楚。”大头佛冷哼了一声,皱着眉头道:“想知道这个,问那条老狗去,当年旁门的人背后撺掇,都是他在推演卜算。你想想,那匹马多少年都不出河一次,要是没有老狗在后面出谋划策,旁门那些人能找到那匹马?”
“找老苟去问问。”我急于把青马的来龙去脉搞个一清二楚,马上就带着大头佛和老蔫巴调转方向,苟半仙拿到了莲花木,肯定第一时间要赶回家给老苟用,他当时说过家在什么地方,只要过去一找,大概能找得到,神卦门在河滩人眼里很神,苟半仙即便隐姓埋名,也总会有知道他们的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醍醐灌顶
有了目标,心里顿时也有了希望,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浑身上下全都是劲儿。我们三个人急赶了一段,在一户船家手里直接买了条小船,顺水朝苟半仙的家乡那边走。这段路不算近,一直走了三天多水路,又走了一天半的陆路,才到了苟半仙家乡的地界。
大头佛急匆匆的找人打听苟半仙家在哪儿,但我看得出,这方圆一二十里的人对苟家很维护,看见大头佛的模样就很警惕,问了十个人,十个人摇头说不知道。没办法,我耐着性子问了很久,又让憨厚的老蔫巴去打听,费了老劲,才问出苟半仙住的地方。
地方一问明,立即拔腿就走。我们慌着赶路,也不看天色,等到了苟半仙他们住的小村子时,已经是夜里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夤夜造访,但是犹豫着走到村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村口那边站着一道孤零零又瘦的和鬼一样的身影。这身影几乎不用分辨就知道是苟半仙。我心里讶异,迎过去一看,果然是苟半仙。
“正等着你们。”苟半仙喘了口气,对我道:“总算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先跟我来吧。”
苟半仙转身带路,他家是在村子的尽头,一排高大的榆树后面。还没有走到家门口,我就看到院子大门外面搭着灵棚。
“怎么回事!”我又是一惊,苟半仙家里头人丁单薄,为了避免家里其他人受到牵连,他只带着祖父隐居在这儿,苟半仙好端端的站在眼前,那这座灵棚,是给老苟搭的?
“家里有丧。”苟半仙一直走到这儿的时候,才噗通朝我们跪下,磕了个头。这是我们这边的白事风俗,家里的长辈过世,儿孙们见到外客要磕头以示孝心。苟半仙磕完头站起身,三角小眼已经含满了泪,诺诺道:“莲花木我带回来了,可惜……他老人家熬不住了……”
老苟不像大头佛那么扎实,给人推演卜算窥视天机,经常会遭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磨难,被困在霸坑鱼肚子里那么久,好容易被我救出来,又让排教给掳走,那么大的年纪经不住三番五次的折腾,油尽灯枯,莲花木也延不了他的命。我的心一下凉到了脚底板,费尽周折找到苟家,谁知道老苟已经提前咽气,这还怎么去问他青马的事?
但是转念又一想,我觉得事情不对,苟半仙怎么能知道我们要来?正迟疑间,苟半仙就起身把我们朝院子里让,道:“进来再说,我一直在守灵的,半下午的时候,棺木里有点异动,那是我爷给的明示,我才知道你要来。”
灵棚已经空了,半下午一得到信儿,苟半仙就趁着黄昏把灵棚里的棺材弄到了里屋。我一听就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糟糕,老苟那样的人,只要他愿意,哪怕死了也会弄出些动静。本来死灰一片的心立即又充满希望,跟着苟半仙就朝院子里走。我们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但是后面的大头佛咚的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一下被挡在了外面。
“为什么不让我进!”大头佛揉揉额头,又硬着头皮想朝里面挤,但是洞开的院门像是充满了邪气,我们出入自如,只有他被挡着进不去。
“哎呀!这个这个……”苟半仙很为难,我也立即明白了,大头佛当年和老苟互相坑了对方一次,那股冤仇一直到老苟死去都没有化开,这明显是针对大头佛的。苟半仙噗通跪在地上,朝里屋那边磕着头道:“爷,都是过去的事了,您就别总是记挂在心上,生前的恩怨,何必带到下头,爷……”
大头佛开始的时候很不忿,但是苟半仙念念叨叨的,让他想起过去的事,从前的是是非非,很难说出个对错,双方都有责任。大头佛蛮横,却并非不讲道理,踌躇着徘徊了一会儿,终于弯着身子,对着里屋鞠躬。渐渐的,阻挡大头佛的那股力量慢慢消散了,我们进了院子,马上打开里屋的门。
一口薄皮棺材就放在里屋正中,棺材盖子是敞开的,老苟死去没多久,还没过头七,加上天冷,尸体完好无损。
“爷,七门的人来了。”苟半仙扒着棺材,好像怕惊扰了老苟一样,轻声道:“就是给咱们莲花木的人。”
虽然苟半仙没有明说,但老苟既然泉下有知,十有八九是会帮衬我们的。人在做,天在看,那块莲花木尽管没有派上用场,可这份情,老苟明显是领受了。苟半仙嘟囔了一阵子,棺材没有任何动静,他就转头对我道:“有什么事,说吧,这是我爷最后一次显灵了。”
“两件事,大河里出了一匹青马,身子两边有羽毛,脊背上有片叶子的痕迹。”我道:“还有就是上次玄黄祖鸟的事,我想知道,那只玄黄祖鸟的具体来历。”
我的话音刚刚一落,薄皮棺材猛然一阵抖动,里面穿着寿衣的老苟像是要翻身坐起来一样,把老蔫巴吓了一跳。但棺材就抖了一下,恢复了平静。
“你问的事情,真是……”苟半仙道:“当初我去跃马滩的时候,爷就说,那只鸟的事情,他不会讲,全都得带进棺材的。”
老苟那样的人,心里和明镜似的,什么事情能说,什么事情不能说,他有分寸。他从霸坑鱼的肚子里被救出来,又让红娘子带走,私下逼问了很多事。红娘子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没少拷打折磨老苟,但即便那样,老苟也紧咬着嘴,把部分秘密隐藏下来。有的事,不仅仅是事情本身事关重大,更重要的,一旦泄露,会给老苟带来灭顶之灾。
除死无大事,卜卦人不肯泄露天机,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但现在他已经死去,死都死了,还能有什么责罚?
“大河的变故,爷和我心里都清楚。”苟半仙拍拍我的肩膀,道:“我们苟家帮不上什么大忙,只能尽力了,我爷会告诉你这些。”
“那要怎么做?”我马上追问道:“这附近有过阴的神婆吗?”
“过阴,那只是对一般人,我爷不用。”苟半仙起身到旁边的柜子里取了点东西,在棺材旁边磕了三个头,这可能是要摆弄尸首,家里的长辈去世,长子长孙抱头入棺,入棺之后就不能再动尸体,否则是不敬,要磕头谢罪的。
我看到苟半仙手里拿着一小张黄表纸,然后裹进去一些朱砂还有其它东西的细末,把纸揉成一团,慢慢撬开老苟的嘴,把纸团塞进去。人一死,各种分泌物就停止了,苟半仙又朝老苟嘴里倒了一点点水,把纸团化开。
紧接着,苟半仙拿出一面镜子,镜面对准老苟的脸。就这样慢慢的放了有一刻钟,镜子丝毫没有变化。苟半仙发急,托着镜子道:“爷,不用再犹豫了,这个事情对七门很重要,你玄孙重孙都在外地,安稳得很,不怕遭报应,该说什么,你就说吧!”
苟半仙一催促,老苟的嘴巴鼻子里冒出一缕一缕很淡很淡的烟,就好像冬天人在屋外说话化出的哈气。这一缕一缕的烟慢慢凝聚在镜面上,扭扭曲曲的像是一串一串的蝌蚪文。这个东西外人看不懂,要苟半仙才能解读。
苟半仙唯恐会解读错误,捧着镜子看的非常仔细,过了几分钟,他慢慢对我点点头,道:“我爷说了,那只鸟的来历,他过去推演过,但结果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你说说。”
“那只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我爷推算不出,但是,他知道……”苟半仙道:“那只鸟,是自然道的教祖。”
玄黄祖鸟!自然道的教祖!
一句话如同醍醐灌顶,让我心里一阵通透般的明亮,有的线索清晰,有的线索隐晦,但仔细琢磨就能理出一条明朗的线。冰河裂谷边被蚩尤亲手钉死在河岸上的女人,十有八九就是玄女了。玄女是玄鸟化身,玄黄祖鸟是玄鸟的祖宗,又是自然道的教祖。冰河岸边的玄女临死前和蚩尤的对话,我从连环山河床下的铜镜中听的清清楚楚。
玄女和蚩尤对话时说的“他”,必然就是禹王。玄女的语气,不仅仅是替禹王维护中原苍生,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关切和深情。如果不是这层特殊的关系,禹王能驱使玄黄祖鸟的遗体去镇守大河?
“还有那匹出河的青马……”苟半仙接着想要说,但不用他讲,我也猜得出,那辆马车,肯定是从自然天宫而来的,拉着玄黄祖鸟的遗体落进大河!玄黄祖鸟出河时,场景历历在目,我记得拉车的马一共有四匹,但是花老汉当年看见马车入河时,马儿一共五匹。也就是说,那匹青马,是拉车的五匹马之一,是从自然天宫来的!
第三百九十七章 半夜叩棺
青马来自自然天宫,这些事情老苟当年肯定已经心知肚明,自然天宫,那是比圣域更遥远和神秘的地方,旁门那些人才会一门心思的借这匹青马做文章,想甩脱大头佛乃至整个圣域的控制,只不过功败垂成,大头佛和老苟失踪之后,旁门再也没有找到那匹青马。
“小兄弟啊,我爷只知道这么多了,他老人家已经是过去的人了,知道什么,不会藏着掖着的。”苟半仙放下手里的镜子,一边把棺材里老苟略微凌乱的寿衣整理好,一边道:“咱们也只能给你帮这些忙儿了。”
“这就足够了。”我点点头,自然天宫那个地方,很可能就像苟半仙曾经说过的,被某种力量蒙蔽了天机的所在,神卦门并非真的能算尽天下,老苟算不出自然天宫在什么地方,否则旁门的人当年就会偷偷的赶过去。
我们帮衬着把老苟的薄皮棺材重新挪到灵棚里,苟半仙给准备了些饭菜。吃完饭,在这里呆一晚,打算第二天就要动身。苟半仙咂咂嘴,单独跟我道:“小兄弟,你在七门,身不由己,大河已经异变,有的人,你得加意提放啊。”
“你说的是?”我对苟半仙其实算是很信任的,这家伙相貌猥琐,但每次说的话都有用处,他曾经提醒过我,要注意七七,最终应验了,所以他一说,我就很关注说的是什么人。
“这话,我憋了有些日子了,见了你也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苟半仙想想,道:“那具红眼老尸,你该知道的。”
苟半仙凡是遇见什么无法理解的事情,总会自己偷偷的推演一下,他算的出,红眼老尸虽然带着死咒轮印,和我有不可化解的冤仇,但他同样算的出,红眼老尸跟我们陈家有很深的渊源。
“你说的没错。”我道:“这些事情,我都清楚了,那具老尸,是我们陈家的先祖陈四龙。”
这些事情也是苟半仙预料到的,并不惊讶。话题扯到了这儿,我就顺势往深处谈了谈,圣域圣子占据了红眼老尸的躯壳,我现在也说不清楚红眼老尸修出的那些许灵智是被压制了,还是灰飞烟灭。其实那事本来就有点奇怪,据我所知,圣域圣子是没有修过十三宝塔术之类神魂脱壳的术法,但当时他的神魂,是被红眼老尸自主吸走的。红眼老尸虽然不像人那般有慎密的思维你,不过是是非非,至少有个大概的轮廓,它不知道圣域圣子是什么德行?
“这个事情,我推演过,最后的卦象模模糊糊,我不敢确定,所以也不敢跟你乱说。”苟半仙道:“和你说说,你就那么一听,千万不要实打实的相信,连我自己都吃不准啊。”
“你说。”
“最早的时候,我推演过那个很像你的人,卜算出他在大河滩是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是老尸的躯壳。”苟半仙慢慢道:“因为老尸的躯壳,约莫着本来就是圣子的。”
“你的意思是?”我心里陡然惊了惊。
“卦象模模糊糊就是这样,再具体的,我真的算不出。”苟半仙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一定要小心啊,陈四龙当年纵横天下,他有涅槃化道的本事,要是这本事真的一直延续到老尸身上,谁都挡不住的!”
我不怀疑,涅槃化道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本事?很显然,涅槃化道凶戾异常,但是施展起来估计有相当严重的副作用,爷爷有这样的本事,却不肯教我,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兄弟,也不要想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想的太多没有什么用,车到山前必有路的。”苟半仙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好好休息,我也偷懒打个盹。”
苟半仙带上房门出去了,我合身躺下来,屋子里燃着炭火,但心里却一阵一阵的凉,事情波折不定,不仅难,而且险。我已经在尽力,却不知道能走出去多远。心里想的越多,就越是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