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鬼事-黄河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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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鬼事-黄河古事-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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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章  孙家七七
    
    这女孩子一哭,我心里之前的怨气就少了些,仔细想想,她一个女娃子,为了自保,对付擅闯到阴山峡来的外人,也不算过分。想到这儿,我也放下手里的鞭子,打量着她。从她的讲述里,可以听得出她爷爷像是出了什么事,我心里就有点急,小声催促老鬼,要他赶紧过去看看。
    “娃子,我跟你爷好些年的交情了,带我去看看他,行不?”老鬼对女孩子说了一句,之后又冲我轻轻摇了摇头,他的表情说不出的沉重。
    不知道是不是老鬼柔和的语气让女孩子放下心里的戒备,甚或是河凫子七门里头人与人之间存在某些感应,老鬼这么一说,女孩子就跟着点点头,捏着手里一根小管子,放在嘴边吹了吹,那种刚才让我头皮都发麻的啾啾声又一次传出,不过随着这阵声音,围在不远处那些虫子还有老鼠潮水一般的退到了不远处的棺材山里面。
    女孩儿带着我们走,她对这里的环境熟悉到了极点,仿佛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一步路。我们一直走到阴山峡的最深处,那边的遗尸虽然都被清理光了,但阴风裹着灰云,在头顶上流云般的翻动。我们在峡谷深处右边的石壁看到了一个洞,洞被烂布帘遮挡着,估计是住人的地方。
    “就在这里。”女孩儿指了指布帘遮盖的洞口,回头看看我和老鬼,她虽然止住了哭,但眼睛还是有点红,可怜巴巴的等着老鬼说话。
    “看看吧。”老鬼的表情更深沉,他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脚步变的很慢。
    山洞口那块布帘子被掀开的一瞬间,一股很难闻的臭味就顺着里面飘了出来,阴山峡里头本来就不怎么好闻,但这股气味尤甚,我不由皱起眉头,洞不大,但光线更黯淡了,老鬼手里的灯折射出去,我依稀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动不动,我看的不怎么清楚,只能看到他的头发和胡子长的杂长纷乱。但是当我闻到山洞里那股气味的时候,顿时就知道老鬼脸庞上那种沉重的表情从何而来。山洞里飘着一股尸臭,虽然已经不浓,却隐隐中说明,那个坐着的人已经死了很久。
    “世勇……”老鬼低低的念叨了一句,身躯晃了晃,抬腿就走进山洞,我跟在后面,只走了那么几步,心里的猜测就成真了。山洞里坐着的那个人烂的斑斑驳驳,死了最起码有半年左右。
    这是河凫子七门里的人,默默无闻的死在了阴山峡里,那情景悲凉又让人心酸,我的余光看到女孩子站在山洞一角,眼巴巴的看着老鬼还有那个已经死去很久的老人。这时,我似乎理解她的心情,自幼长在这种地方,几乎没有见过外人,当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也远走之后,她一个女孩子,能做什么?她守着祖父的尸体,心里固执的认为,爷爷没死,只不过不想理她而已。
    想着,我的眼睛就酸了,因为也想到了自己的爷爷。
    说实话,那具尸体真的惨不忍睹,看一眼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老鬼丝毫不以为意,他举着灯,在尸体面前站了很久很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五十年岁月,这世间说不上沧海桑田,可很多东西,已经物是人非。
    “娃子。”老鬼慢慢转过身,走到女孩儿身边,轻声问道:“你爹在什么地方,你有没有叔叔,伯伯?”
    我有点嫉妒般的看着他们两个说话,老鬼的语气不但柔和,甚至还一丝不易觉察的慈祥。我瞬间就有点恍惚了,这个人,他到底是怎么样的?在石头棺材里初见的时候,他显得那么可怕又阴森,紧跟着,小盘河一村的人都被残酷的拉去填河,这些事情让我始终觉得,他是个鬼,冷冰冰的鬼。但之后的经历,却让我心里对他的印象一点点的改变。
    “爹走了,掉到河里,在河里飘着。”女孩儿总是哭,说着又忍不住,眼泪汪汪道:“我爷带我把爹捞出来,埋到那边了。”
    女孩儿一边哭,一边讲,事情过去很久了,她爹死去的时候,她大概只有四五岁,但是这种悲事,给她的印象很深刻,一直到今天都无法忘怀。
    在我听她讲述这些时,心里就猛的一震,双手微微的发抖。因为她爹死去的过程,跟我爹那么的相像。
    这女孩儿必然就是河凫子七门中孙家的孙女,她家和我们陈家一样,人丁不旺,在她小时候,她爹也保持着巡河的习惯,只不过和我家巡河的地段不在同一处。那一年,她四岁,还住在阴山峡外面,父母亲出去巡河,许久都没有回来,深更半夜时,母亲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跑回家,哭天抹泪,说她爹死在河里了。
    她爹是被浮尸缠死在水里的,同样是直立在河里的铁爪尸,一群沿着河岸寻找尸体的死者家属遇见了她爹,苦苦央求帮忙打捞尸体。其中有个年轻女人,挺着大肚子,跪在河岸上哭,她爹跟我爹一样,当时还年轻,一腔热血,尽管知道危险,却经不住对方哀求,最终冒险下水,再也没能上来,活生生死在河里。她爷爷赶过去的时候,她爹的尸体还在水面飘着,可能因为这件事,她爷爷心灰意冷,什么事情都不想做了,带着她搬进了阴山峡。
    我心里就想,孙家和我家一直没有来往,至少没有明面上的来往,相距又这么远,我爹的死,和着女娃娃父亲的过世,绝对不会是一种巧合。
    我就觉得,有人故意在害他们。
    咯嘣……
    我正想着,老鬼的身体猛然一抖,拳头紧攥,骨节一声声的爆响,他额头上的青筋来回跳动了两下,咬着牙道:“河凫子家的后人,就这么让人糟践!老子这次出来,不想惹事,但是看起来,不搅个天翻地覆是不行了!”
    那女孩子可能心里孤苦的很,听到老鬼要替她家出头,哇的就哭出声了。老鬼顿了顿,道:“娃子,不哭,你爷和爹都死了,爷给你做主。”
    我当时那个年纪,争强好胜的心很重,我也可怜这女孩儿,但是平时老鬼对我说话要么就凶巴巴的,要么就爱理不理,我心里那个酸劲儿一股一股的朝上冒,觉得老鬼厚此薄彼。
    “她爹和爷都死了,一个人孤苦伶仃,你起码还有个爷,她有什么?”老鬼转眼看看我,似乎知道我撇嘴挤眼是因为嫉妒了,慢慢道:“死了儿子的爹,心里苦,但没了爹的娃子,心里何尝不苦。”
    听了老鬼的话,我顿时就觉得惭愧,低着头不敢出声。
    老鬼动手把山洞里的尸体安葬到了阴山峡,前后忙了很久。女孩子给我们拿了些吃的,是她在峡谷外头的沙土地里种的红薯还有花生,没有粮食。
    “爷,你吃。”女孩子捧着一把花生递给老鬼,又转头给我抓了捧,道:“哥,你吃。”
    “娃子。”老鬼接过食物,却一口都没吃,摸摸那女孩的头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七七。”女孩子站在老鬼面前,尽管她也隐隐知道,我和老鬼跟她们孙家有很深的渊源,但是毕竟不熟悉,说话怯生生的,低头揉弄着自己的衣角,小声道:“我爷说,我生出来的时候可胖,七斤七两……”
    “好,七斤七两,七七。”老鬼笑了笑,慢慢拿了颗花生放在嘴里嚼:“以后不要再哭了,好好吃饭。”
    当天我们就离开了阴山峡,我不知道接下来要到什么地方去,老鬼就跟我说,要去找个东西。他没有明说要找什么,但我却有种感觉,河凫子七门的老祖爷,都是断了一只手的人,我爷爷离开之前再三叮嘱我挖出的东西,就是一只断手,这些线索连在一起,就让我觉得,断手,肯定是很重要的东西,而且,河凫子七门七家,每家都会有一只。老鬼想找的,是孙家留下的断手。
    “是不是,要找那只手?”我试探着问老鬼。
    “你怎么知道?”
    我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下,反正老鬼本身就是七门里的人,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秘密,无需隐瞒。
    “你这个娃子,终于让老子看到了一点点盼头。”老鬼道:“猜的不错,是要找那只手。”
    “要去哪儿找?干嘛不在阴山峡里头找?”我道,孙世勇最后十几年都是在阴山峡里度过的,如果要藏什么东西,我估计会藏在阴山峡里头。
    “你不懂。”老鬼道:“家里不断后,一代传一代,那东西肯定不能离身太远,但家里断了后,东西必然会放进祖坟。”
    河凫子死后,下葬的时候不起坟头,埋进去之后,坟地是平的,外人看不出来,就算本家人,也只记得大概的位置,每年清明还有鬼节,家里人就在坟地旁边画圈烧纸上供,等到过了几代,子孙可能对具体的下葬位置也很模糊。这是一种保护措施,每个河凫子,都有自己的秘密,他们不想让人挖自己的坟。
    “娃子,你爷叫你挖出来的东西,你放在哪儿了?”
    “在家里。”
    “胡搞!”老鬼瞪着眼睛道:“那东西放在家里,安稳么?”
    我叹了口气,整个小盘河村已经空了,谁还会去家里乱翻东西,再说那只断手被我放到了正屋的房梁上,即便遭了贼也不会丢。
    “我一直想问问。”我朝老鬼身边凑了凑,小声道:“那只手,是做什么的?”
    
    ☆、第二十九章  蛤蟆逃命
    
    那只断手有什么用处,这一直是我心底的一个谜,我望着老鬼,希望他能给我答案。
    “那是河凫子七门的老祖爷留下的东西。”老鬼道:“娃子,这个事情你不要问,你爷心里对这些很清楚,他不说,是怕你守不住,有的事,迟早会知道。”
    “又是这句话……”我嘟囔了一句,其实我知道老鬼说的有道理,但心里总是不服。
    “娃子啊,老子和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总是跟在老辈人屁股后面问个不停,总觉得自己知道这些事情之后就和捡了大便宜一样。”老鬼背着手,带着我和七七朝前走,道:“但是现在想想,就知道当年自己有多蠢,老子时常在想,如果一直不知道这些事情,那老子这辈子,是不是可以活的更轻松一点。”
    “你要真觉得心里憋屈,可以跟我说说嘛,我也不会外传的,我嘴巴很紧。”
    “你知道那河里,埋着什么吗?”老鬼指了指不远处已经开始涨水的黄河,道:“就在河底。”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如果知道就不问你了。”我一边回答,心里一边独自琢磨,老鬼这句话肯定不是信口开河,河凫子巡河,镇河,并非没有道理,他们从生到死都不离开这条河,说明,河里有他们要守护的东西。
    “七门河凫子,七尊护河神,娃子,老子保证,如果有一天你长大了,真的知道了这些事,你也会和老子一样,追悔莫及。”老鬼顶着河风,背手而行,一头黑白参杂的乱发被吹的迎风舞动,道:“这事关系重大,就像一座山,在老子心头压了几十年,卸也卸不掉,只要活着一天,就要被压一天,那滋味,你不懂。”
    “能有多大的事?”我不以为然,爷爷偶尔喝酒,喝的多一些就会跟我说,头掉了至多碗大个疤,没有什么大不了。这是黄河走水人惯有的心态,因为每天都在刀尖上打滚,心胸没那么宽,就吃不了这碗饭。
    “你真觉得做个河凫子,自己死了,就一了百了?”老鬼嗤之以鼻:“老子不耐烦跟你这样不懂天高地厚的娃子胡扯淡,前头说的话,转脸就忘个干净,老子没告诉过你这条河是怎么来的么?你以为禹王当年治水,真治的是水?老子告诉你,他治的,是河底下的东西,算了算了,不知道屎香屁臭,老子犯不上跟你扯这个急。”
    说着,老鬼甩袖子就自己朝前走,我赶紧追,心里想着他虽然气冲冲说了一番话,但那好像不完全是气话,里面带着某些隐秘。他说过黄河是许久之前有人开出来的河,这种说法让人难以置信,可是我跟着老鬼这几天,总觉得他不是开口就胡诌的那种人。
    黄河的河底,是什么?大禹治水,治的不是水?
    我还追着问,但老鬼一句都不肯再说,我拿他没办法,只能转头去跟七七说话解闷。七七在阴山峡里呆的久了,一出来就觉得不习惯,她是那种比我见识还少的女孩子,纯真的有些可笑,又让人心疼。她用水洗干净了脸,尽管脸色很苍白,不过模样俊俏的紧,我和她年纪差不多,讲了很多事给她听。七七偶尔会笑,可是眉宇间总有种怎么都丢不下的忧郁。
    孙家的祖坟在什么地方,我不清楚,老鬼也只是知道大概的地方,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地还不知道有没有发生变化。河水已经开始四处蔓延,顺着过去汛期时冲出来的水道和河淤塘四溢出来,河面上的行船几乎断绝了,老鬼带着我们走了五天,才到了孙家当年的祖地怀西楼。
    黄河两岸的村子太多了,过去的自然村,解放后的行政村,就算总是走船的人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村子都记在心里。我对怀西楼村的印象完全来自别人的讲述,据说那里在解放前有一座戏台子,有戏的时候,附近的人会经常过来看。民国初期,军阀在那边打仗,村子荒了,戏台子还留在原地。有个从河南信阳过去的戏班子,本想到开封落脚,走到怀西楼附近的时候,遇见有人请他们去唱戏。如果是当地的戏班子,可能马上就会怀疑,因为一打仗,村子里的人跑光了,怎么还会有人请戏班过去唱戏。但外地的戏班不了解情况,反正半路接个活,挣些钱也是极好的,所以立即就答应了。
    但是等到真正开戏,戏班的人才开始发慌,戏台子在村口,一共只有两个观众,一老一少,蹲在戏台子前头,看他们唱戏。戏班班主跟两个人搭过话,年龄大些的那个表情木然,一句话不说,年纪小笑嘻嘻的望着戏台上唱戏的人,嘴角口水直流。戏班班主就觉得不对,戏一演完,匆忙就想带着人走。一直到所有的人收拾好行头准备连夜离开的时候,猛然发现,戏班里那个最年轻的小花旦,被困在戏台子上下不来了。
    戏班子的人跑过去救,但不管谁接近戏台,就会感觉好像有人在用力把他朝外推,那力量很大,一群人眼睁睁看着那个年轻的小花旦在戏台子上哭,却无能为力。
    小花旦在戏台上被困了两天,第三天快要天亮的时候,就吊死在戏台前头。之后,怀西楼村的人陆陆续续返回家乡,但是只要入夜,时常都有人能从空荡荡的戏台里听见咿咿呀呀的唱戏声,后来,这座戏台子被拆了,不过夜间的时候,已经拆掉的戏台原地,经常会有白影子在飘,附近胆子大又觉得好奇的人专程跑过去看,一来二去,越传越悬,怀西楼就是这样出名的。
    一般来说,生在这个村子,那么死后的坟地肯定就在村子旁边,不过孙家是河凫子,坟地很隐秘,离村子不远也不近。汛期到了,村里的人很忙,老鬼不想跟生人多打交道,带着我们绕路走,河滩基本都是沙土地,不长粮食,我们走到离怀西楼大概六七里的地方,老鬼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汛期的河水沿着一条已经干枯了大半年的河道,流到了这里,有一大片荒地,什么都没种,但是被河水冲塌了一块,露出一个七八米长的大口子,水不停的顺着口子朝里灌,那块荒地下面好像是空的,那么多水不停的灌下去,仿佛流进了一个无底洞。
    “糟了。”老鬼皱起眉头,看样子,这块荒地应该就是孙家的祖坟,前后多少代孙家的河凫子死去之后全部安葬在这里。河凫子都不信佛,但是信因果,相信有前生来世,他们的坟地隐秘,不过修坟的时候都下了老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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