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多少天在野地里呆着,身上的东西消耗光了,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们会就近去路经的村子里买,都是河滩本地人,村子里的人会很和善。现在形势有点紧,要做到万无一失,所以三个人忍着到了天黑之后,才打算借着乡下人开始吃晚饭的时间去买些干粮。我们要去的是个小村子,还没有真正走到村口的时候,看见有人牵着一条大狗迎面而来,双方距离不远,那个人看上去蔫头蔫脑的,但是他手里牵着的大狗却很扎眼,那肯定是赵三狗家里驯养的狗,寻常村里的柴狗长不了这么大的个头。
就是这条狗,暴露了对方的身份,我们立即放慢了脚步,赵三狗家的看门犬闻过气味能一两年不忘,旁门的人借助这个条件带着狗到处乱找。我们放慢脚步的同时,那个牵着狗的人也警觉了,尽管闷头闷脑的不说话,。然而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
汪汪……
走到一定距离,那条大狗突然抽抽鼻子,一边大叫一边要朝我们这边扑,那人拽都拽不住,被大狗拖着就朝这边跑,跑了几步,对方一下丢了狗绳,转身就朝村子里跑。弥勒拔脚就追,他脚步一动,凶狠的大柴狗堪堪蹿到眼前,我抬手兜了一鞭子,打鬼鞭的鞭梢灵巧一动,绕着圈缠住大狗的脖子,接着用力一勒,大狗就喊不出声了。
“旁门的人欺负我就算了,他娘的一条狗也冲老子汪汪叫!”金大少动作麻利,大狗被缠住脖子的一瞬,立即就跑过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货抬脚就踢,力道十足,大柴狗被缠的不能动,头上连挨了几脚,倒地就爬不起来了,四肢抽搐着翻白眼。
收拾了这条大狗的同时,弥勒也追上了牵着狗的人,夹着就拖回来。我们连着让旁门围攻了几次,对这些人恨意很深,弥勒下手可能有些重,把人拖回来的时候,对方倒地不起,好像昏死过去了一样。
“给我起来!别装死!”弥勒吐了口唾沫,踢了对方一脚。
那人挨了一脚,并没有睁眼,但是整个身子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慢慢的蜷缩着,最后缩成了一个球。
第二百一十一章 镜子圈套
“这是搞什么?”金大少看着地上的人缩成了一个球,额头就开始冒汗,抬眼朝四周望去,不过村子里可能没有这人的同伙,否则早就跑出来了。
我低头看了看,那个蜷缩成一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真被弥勒重手给打废了,蜷缩一团微微的发抖,嘴巴上下开合,牙齿咯咯的叩响。
“他是不是想说什么?”金大少试探着问道,我也隐隐觉得,这个人的样子,是想要说什么话,却已经说不出来了。
一眨眼间的功夫,那人身上各种动作骤然停止下来,好像是断气了。尽管是仇人,但现在总归是太平年月,把人打废,总觉得心里发虚,三个人赶紧就想办法要把他给弄走。然而就在我们抬着他的时候,对方已经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上渐渐露出一条一条青紫的线,交织纵横,在初升的月光下显得有些诡异。我们见惯了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觉得害怕,只是想尽快离开,弥勒和金大少抬着他,到不远的地方飞快的刨了个坑,埋了进去。
“不用可惜,这人没做什么好事。”弥勒拍拍手,朝村子里看了一眼,道:“赶紧去买干粮。”
我总觉得那人在临死之前像是要说话,不过死都死过了,现在再想这些有点多余。三个人跑进村子,在一户人家里弄了一兜馍馍,对方是老两口,儿子在外地,对我们很照顾,给了馍馍,又搭了几块咸菜。买了东西,我们就想走的,出门的时候,那老太太就好心道:“要不,你们从东头绕路走吧,村子里摆灵棚办丧事的,沾了晦气不吉利。”
我们道了谢,但是从东头绕路,要兜一大圈,死人见的多了,对这些并不避讳,所以出门直接就横穿村子,走到一半的时候,果然看到了灵棚。看上去,死者应该年轻,而且死在外面,依照本地的风俗,死在外头,一般就不进家门了,灵棚搭在家门口,半夜没人后辈守灵。可能是办着白事的原因,村里人都怕不吉,夜还不深,已经没人出门了。
灵棚是那种很普通的一面开口三面封的棚子,门口吊着两盏白灯笼,死者的遗体摆在灵棚里头,里面的案子上还有供品。走过灵棚的时候,金大少抽抽鼻子就馋了,望着里面的几盘子供品,道:“我想吃桃酥。”
“死人的供品你也吃?”
“你让他开价啊,我没二话。”
三个人说着走过灵棚,再过一段就能离开村子。但是走出去几步,就觉得身后有窸窸窣窣异样的响动,听的人汗毛直立。
“他娘的……”金大少停下脚步,咽了口唾沫,道:“灵棚里有什么动静?”
我慢慢回过头,灵棚门口吊着的两盏白灯笼被风一吹,微微打着晃,最开始的时候,什么也没看见,然而转眼间,灯笼折射下来的光突然就照出一个趴在地上的影子。影子在慢慢的爬动,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一迟疑,灯笼映出的影子已经从灵棚里爬了出来。明显,是摆在灵棚里的尸体在爬。
“这他娘的也太小气了!我就说了声想吃桃酥!他就撵出来了!”金大少赶紧就冲着后面摊摊手,憋着嗓子道:“你看看,我就说了一声,没有真的拿你的桃酥啊!”
在河滩的民间传说中,诈尸并非空穴来风,既有传说,也有事实,但是既然诈尸,肯定是有原因的,不可能好端端无缘无故就出现了异状。灵棚里的尸体明显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从灵棚爬出来之后,调头继续朝这边爬。
“算了,别理会了,走吧。”弥勒不想多惹麻烦,又在人家村子里头,出了什么事,不好收场。
我也抱着这个念头,反正尸体爬动的很慢,我们抽身就跑,它肯定追不上。但是目光一晃,我一下发现尸体的脸上,布满了一条条青紫色的线。这个状况让我脑子随即反应过来,之前被弥勒弄死的那个人有话要说,但没能说出口,这具尸体,可能是代他说话的。
想到这儿,我就不走了,身上有镇河镜,那具灵棚里爬出来的尸体隔着一段距离就不敢再靠近,尸体喉咙里咕隆咕隆响了几下,汇聚成一道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是不是……是不是要找一面镜子……”
我心里马上一紧,这道声音并没有说明,然而一提起镜子,我就不由自主想到了圣域的重瞳说的镜子,七七就在那面镜子里。我猛走了两步,地上的尸体也随着朝后缩了缩,我不是谭家人,无法跟尸体过话,就不能直接问,只能听。
“要找镜子……去连环山的……龙王庙……”
说完这句话,尸体的头一栽,随后就一动不动了,估计它要说的已经说完。我看看弥勒,又看看金大少,连环山的龙王庙,我还没有听说过。
“先走吧……”金大少拽着我和弥勒就蹬蹬的跑出村子,一直跑了很远才放慢脚步,他道:“连环山我知道,但是有没有龙王庙就不清楚了。”
黄河两岸的人自古都崇信龙王,大大小小的龙王庙不知道有多少,但是前些年被拆除了很多,只有那些地处偏僻的幸免保存下来。连环山是过去一条大河故道所在的地方,河道绕山而过,山势一环套着一环,不过故道早就没水了。
我们一边说,一边商量,不用多想就知道,这肯定是个圈套,我们这段时间藏的很严实,没露半点行踪,外头的人找不到我们,就下套子引诱。但是这个圈套让我不能不跳,至少要去看看。
“这样太危险了,不能硬着头皮就去。”
“七七也是七门的人。”我听重瞳说的,七七是在一面镜子里,她那张怯生生又极可怜的脸庞,始终在脑子里晃来晃去,越想心里越不甘:“自己的人都不管,等长门醒过来,我怎么跟他交代?”
“不行的话,把爹他们请出来吧。”弥勒想了想,道:“人要救,我们也要安全。”
我们商量了一下,弥勒就赶去跟他爹庞狗子碰面,接连等了有好几天,弥勒孤身回来了,我以为是爹他们有事脱不开身,但是弥勒回来的时候说,连环山可以放心去,七门上一辈人会做接应。
有了这个保证,我心里更踏实了,金大少带着我们就朝连环山去,乘船赶路很快,顺河走了两三天,我们就到了连环山外面的故道边上,以前有水的时候,故道两边可能住着人,正因为这样,才会修龙王庙,但故道的水一干,靠河生活的人就活不下去了,先后搬走,连环山荒芜了不知道多少年,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弥勒没来过这儿,但回去跟庞狗子他们碰面的时候,已经问清楚了,这里是有座很久远的龙王庙,破败不堪,就在故道旁边第一座山后。
说不清楚为什么,一走到连环山,我就觉得有种无法形容的沉重感,那种沉重很莫名其妙,并非来自七七。一路走过去,那种沉重之后,又有隐约的萧索和悲凉,我是第一次来到连环山,对这里很陌生,但走着走着,却觉得周围好像有一丝一缕说不出的熟悉。
这绝对是个很怪异的地方。
我收敛心里的杂念,既然对方把我引到连环山,就有预谋,我们七门也做了相应的准备,说不上谁怕谁,不过没有隐藏的必要,我们明着翻过了故道,又爬过故道旁边第一座山,那座破败的龙王庙就在山脚下头,多年没有香火,也没有修葺,庙几乎要塌了,千疮百孔。
“估计就是哪儿了。”弥勒指指山下的龙王庙,转头看看我,道:“一切不用担心,天塌不下来。”
我点点头,什么都不说,顺着下山的路一口气跑到山脚下,一直到这个时候,周围还是静悄悄的。龙王庙的大门早就没有了,外面的围墙塌了一片,透过失去遮拦的大门,一眼就能看到庙里面原来供着的龙王像,神像歪歪斜斜的倒在一边儿,周围到处都是灰尘。
我慢慢走向破败的龙王庙,穿过大门,四下寂静无声,当我真正站到大门边上的时候,就看见那张腐朽的供桌被擦洗干净了,上面摆着一块被黑布遮挡的东西。
唰……
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动了黑布,又似乎是一阵骤然而来的风,桌上的黑布顿时被掀到了一边儿,随即,我看到了一面镜子,只有一尺长短的镜子。
“哥……”
我相信,这绝对不是错觉,在我看见这面镜子的一瞬间,一声让我感觉无比熟悉的声音,隐约从镜子里飘动出来。
那是七七的声音,一定就是!
第二百一十二章 孰弱孰强
七七的声音充耳可闻,一丝一缕如同袅袅青烟,在空无一人又破败的龙王庙里回荡,我压着心里的激动,慢慢朝香案走过去。香案上的镜子一尘不染,在我靠近镜子的同时,镜子里骤然翻出了一张若隐若现的脸。
那张脸很模糊,像是一团烟雾化出来的,被牢牢的锁在镜子里,扭来扭去。随着脸庞的扭动,七七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从镜子里飘动出来,那声音带着委屈,带着幽怨,带着泣声,让人听着心都要碎了。
“哥……救救我……哥……”
那张脸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我凝神看了看,心顿时被揪的很紧,就在镜子里的脸庞清晰的一瞬,我看到那是七七的脸。
在这一刻,我恍然,无怪圣域的重瞳会说,真正的七七是在一面镜子里。的确是这样,七七的身体被人强占了,她自己让镜子牢牢的锁住。我不知道一个人被锁在寸尺方圆的镜子里是什么滋味,但只要想想,就觉得心里发寒。
“七七,不怕,我在这!”我辨别出真正的七七就在镜子里,抛开一切,想要伸手把镜子拿起来,我想着,既然有人能把七七锁进去,必然就有人能把她放出来。
“近水,又见面了。”
我的手还没有真正触碰到供桌上的镜子,一道悠然的声音就钻入了耳朵。神像一边的阴暗角落中,慢慢走出一个人,我和她见了不知道几次,不用看脸,只听声音就知道她是三十六旁门的头把。
“滚!”我看到头把的同时,就知道七七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必然跟她有关,心里的愤恨几乎压制不住,低低的怒喝了一声。
“我早就和你说过,有些事,是注定的。”
“你是谁!”我知道头把占据了七七的身体,心里恨的要死。
“我是七七。”头把不阴不阳的声音猛然一变,那声音几乎跟七七的声音一模一样,不等我反驳,她的声音跟着又是一变:“我是亦甜。”
“哥……她不是七七……她不是……”镜子里七七的声音焦躁不堪,唯恐我会错失心智,连声的提醒。
“你舍了自己的肉身,上七七的身,你不怕有一天从七七身上被赶走之后,你连归路都没有吗!?”我终于完全明白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亦甜还活着,她丢掉的只不过是自己的躯壳,真正的亦甜,就在七七的身体里。
“近水啊,原本,抓这个女孩儿,只是为了挟持一下七门的人,但是后来我知道了一件事,就觉得,这件事比丢弃躯壳还要重要,所以,我只能这么做了。”头把重新变回那种不阴不阳让人听起来觉得烦躁的声音,道:“你知道,今天为什么要把你引到连环山吗?你不觉得,这是一个让你感觉非常熟悉的地方?”
重瞳窥心,虽然七七的身体没有重瞳,但那种窥心的本能,仿佛已经被亦甜彻底掌握了,她一句话就戳中我现在最疑惑的地方,连环山,这是一个让我觉得很特异的地方,在我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来过这儿,却总是感觉异样的熟悉。
但是我不愿再在这个时候思虑那么多,不等头把接着说话,猛然伸手一抓,想收了供桌上的镜子再说。我自信自己的速度已经不比头把慢多少,又占据了先机,然而手指刚刚触碰到镜子的同时,整个人就像被镜子吸住了一样,再也撤不开手。镜子似乎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吸着人的三魂七魄,魂儿如同要从身体里脱离出来一样,被镜子收去。我的脑子随着这阵吸引而眩晕。
纷乱的余光一瞥,从另一边的阴暗角落里,一道人影像是幽灵一样无声无息的显现出来,隐约中,我看到那好像是个岁数非常大的瞎子,眼皮一翻,露出一双灰白无光的眸子。瞎子瘦的和鬼一样,一只手盘着一串血红的念珠,手指在飞快的捻动。
我好像完全撑不住了,手被黏在镜子上,总觉得身体中的一部分一直要脱体而出,被收拢进镜子里,那是比死亡更危险的危机。
骤然间,我感觉自己的额骨突然开始通明,闪动着亮光,额骨里面那圈如同漩涡般缓缓转动的东西撞击着脑海。我眼前一阵模糊,看到了一条源远流长的河,看到了一环套着一环的山。河水汹涌,半空乌云密布,周围像是下了一场血雨。
那一刹那之中,我感觉身体要裂开了,粉碎成无数的碎片,模糊的视线仿佛看到一条影子从漫天的乌云和血雨之间轰然掉落到了连环山的山脚下。
轰……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闷响打断了我的思路,神智顿时清醒了,神像上方的屋顶不知道被谁打穿了一个大洞,砖头土石哗哗的朝下掉落,紧跟着,一根笔直的白蜡杆从屋顶的破洞里呼的伸进来,长虹贯日一般,快且犀利,这一击连旁门头把也不敢硬抗,闪身躲到一边,白蜡杆探下来的时候,爹的身影也随即从屋顶落入庙中,他抖手一棍,威猛无比,把刚刚出现的那个老瞎子逼到墙角。
不等那瞎子完全退去,屋顶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