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我的脸上仍带着微笑。
这一次,我并没有做懦夫,百善孝为先,我只是最明智地选择了自己应该走的道路。如果方星离开港岛,我真的应该考虑一下,与其它神偷合作,开始盗取灵环的具体工作。
“不必麻烦你了,我有点累,想去休息一会儿。”她的情绪再次一落千丈,全都是为了我,这一点令我愧疚莫名。
书房的门被方星反手带上,我在转椅上坐好,突然发现自己的思想又一次随着方星的怏怏不快而被打乱。面对干干净净的电脑屏幕,眼前却不断掠过她失望的眼神,我禁不住喃喃自问:“这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我是真的爱上方星了?”
关心则乱,她的愁郁无时无刻不牵动着我的心,自从昨晚在洗手间里拥过她的身体之后,她那种小鸟依人般的柔弱便深深地镌刻在了我的回忆里。
“叮零零——”电话响了,骤然将我从迷茫中唤醒,竟然是无情的来电。
我惊喜地接起电话,一串暗哑的驼铃声首先从听筒里传来。
“沈先生,我在去鬼墓的路上,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了。”无情的话透着无尽的哀伤。
我立即回答:“无情,鬼墓那边危险,你最好马上退回来。现在冷七正被萨坎纳教的党徒们追杀,时刻都有丧命之虞,大家都不要冲动,先退到安全地带再说,好不好?”
驼铃声曾经是很多人推崇的最动听的声音之一,黄沙大漠之中,蓝天白云之下,一行迤逦前行的旅人,一曲叮当回响的驼铃,这种壮观浩渺的场面可以将边塞诗人们泉涌一般的灵感无数次激发出来。
这一次,我耳中听到的驼铃却无异于死亡的丧钟。
“退?沈先生,如果能后退的话,我就不必一得知消息便立即离开港岛赶来大不里士了。唐枪是我唯一的哥哥,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可以跟我相依为命的人,所以,他有难,我不能不来。最后一次打电话,我想告诉你,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开始喜欢你了——”
我不禁一阵惊愕:“怎么会这样?”
跟无情相识不到一周时间,我只是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
“记得从像册上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梦想着有一天做你的新娘,披着雪白的婚纱挎着你的右臂走上红地毯,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跟你一起白头到老。”她的声音在驼铃叮当的背景下显得空旷而悲凉。
第二章 埃及圣灵,空气之虫
我突然无语,无情的坦诚表白成了今天最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
“无情,我们都把你当小妹妹看的,快些退回来,大家慢慢商量!唐枪不会死,或许只是意外被困,你不要冲动!”我扯开了衬衫的领口,背上涌动着一阵又一阵燥热。以无情的江湖经验,盲目向前,只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最终结果就是连自己的命一起搭进去。
“我不会回去了,哥哥说过,鬼墓里相当凶险,不准许我进去。现在,我想把这件事转送给你,如果我死了,千万别到这边来,只当作是记忆里的一个断点,把我、哥哥、七哥都忘了吧!”
无情幽幽地笑起来,有个操着阿拉伯语的年轻人大声叫起来:“小姐,已经接近检查站,请提前做好准备——”
她的话,无异于表明自己做了必死的准备。再豪爽大度的女孩子,谈及情爱总是会保留一部分矜持,但她现在毫无顾忌地把心事告诉了我,已经是把这次通话当作了最后的遗言。
“好,知道了!”她用阿拉伯语回答,转而又换了国语,“沈先生,再见了,一旦阴阳异路,记得每年的盂兰盆会鬼节上,替我放一盏莲花水灯。你,是我爱上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男人。”
我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叫:“无情,不要挂断电话,告诉我第一次探索鬼墓的情况,告诉我关于那块石头的事,不要挂断——”
“嘀嘀、嘀嘀嘀嘀”,忙音响起来,电话断在这里,她的幽怨与驼铃声一起消失了。
我抽了一张纸巾,慢慢擦拭着额上的冷汗。
盗墓者是个思维奇特的群体,他们的每次行动都犹如在刀尖上跳舞一般,长此以往,形成了“生命如儿戏”的信念。当然,古人说“置之死地而后生”,在凶险万状的古墓里,只有把自己的生命完全置之度外,才可能创造出巨大的奇迹。
“唐枪没有死……他是不会死的……”冷静下来之后,我做出了自认为最理智的判断。
三年之前,在墨西哥的一个猎头族墓地里,唐枪也经历过一次几乎是“必死”的失踪,在大批土著人的追杀下,失足坠入了一个被称作“蛇蝎舞池”的山谷。冷七带人搜索了三十天后,无奈地向外界宣布了唐枪死亡的消息,并且在墨西哥城外替他建造了一座奢侈之极的坟墓。
我当时明确无误地收到了冷七的通知,并且准备飞往墨西哥参加这个没有遗体的葬礼。
结果怎么样?唐枪竟然微笑着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带着一捧怒放的白玫瑰,还有一整套“蛇蝎舞池”里带回来的玛雅人黄金铠甲。
“唐枪是不会死的,永远——”这就是当时他向着所有赶来吊唁的人亲口说出的一句话,并且当场取出小刀,刮去了墓碑上的铭文,亲手刻上了这句话。
门铃“叮当”一声,我打起精神出去开门,外面站着的竟然是狄薇,那个怪医梁举的助手。
我的思想还沉浸在关于鬼墓绿洲的种种猜测里,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狄薇浅浅地鞠了一躬:“沈先生,冒昧过来打扰,请原谅。”一边说,一边微微地涨红了脸。她今天戴着一架窄边的黑框眼镜,头发刚刚剪短过,规规矩矩地梳在耳后,身上穿的,是件已经洗得泛白的棉布连衣裙,朴实无华之极,一副标准的女学究打扮。
我醒过神来,伸手在自己表情僵硬的脸上用力搓了两把,脸上重新有了笑容:“狄薇小姐,欢迎欢迎,有什么事吗?”
梁举惨死的案子虽然只发生了几天,至今当时的惨状记忆犹新。
她推了推眼镜,举起左手里的透明文件袋回答:“沈先生,上一次在学校宿舍里你曾经说过,对梁医生交付我翻译的资料感兴趣。最近几天,我一直在港岛图书馆里查资料,终于有了一份准确无误的完整资料,连同梁医生的原稿一起送过来,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文件袋的最上面,是几张发黄的古老羊皮纸,残破的边角已经蜷曲起来。
关伯从路口拐过来,手里抱着两个巨大的牛皮纸袋子,看到我跟狄薇站在门前,马上加快了脚步。
自从方星出现之后,他对家里来的其她女孩子特别注意,生怕有人坏了他的如意算盘。
“沈先生,这些埃及文字翻译完毕后,具体内容是关于古埃及人的一项生物试验。大约在帝王谷陵墓群被开辟出来之前,埃及出现了一位法力无边的女祭司,她的法术可以将任意几种动物的头、身、四肢、心脏、思想交换,让这些动物同时延长寿命几十倍。在这种背景下,才诞生了狮身人面像那样的奇怪东西——”
她不好意思地停下来,羞怯地笑着:“对不起,我只是照实翻译字面意思。关于斯芬克司的来历,一千个考古学家就有一千种说法,不一而足,永远不会有定论,对不对?”
我点点头:“请继续说下去,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话题。”
以梁举的行事作风,除了医学类的尖端技术外,根本不关心其它科目的任何知识,翻译这些文字的意思,难道是想从古埃及人的智慧里获得灵感,也创造出生物器官移植的奇迹来?怪医之所以被称为“怪医”,就在于他的思想始终都是大开大阖、异想天开的,从来不与世俗合流。
“在狮身人面像与大金字塔诞生后,女祭司将自己发明的‘空气之虫’注入各种动物的胚胎里,制造出了吃肉的羊、会飞的狗、比年轻壮汉体形更庞大的猫。再到后来,她制造出了一个像风一样无影无形、像狮子一样暴怒凶猛、像眼镜蛇一样冷酷无情的人,把他定名为‘诺达斯’。诺达斯做了很多令人发指的坏事,最终连女祭司一起杀死,成了埃及大地上的黑暗煞星。”
她又不好意思地笑了,大概是觉得自己翻译出的内容太怪异了,像是魔幻电影里的桥段。
世界上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传统神话,比她讲的东西更古怪一千倍的传说都比比皆是,提起这些无可查考的东西,还有哪个国家能比得上我们中国人的《山海经》呢?只不过,中国的女娲创造出的都是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的优秀炎黄子孙,而这位女祭司的运气不太好,造出了一个恶劣的次品而已。
“沈先生,我查阅了更多的埃及传说,这位女祭司的故事多次被提及过。所以,梁医生交付我的这些文字,应该就是属于埃及古籍的一部分。事件的结果,某一天,一位东方的王从天而降,披着金色的铠甲,手里握着一个金光闪闪的瓶子,把诺达斯收进了瓶子里。从此,埃及人民才恢复了平安稳定的生活,而女祭司使用过的‘空气之虫’被丢进了尼罗河心里,永不再现。”
梁举对这些文稿很重视,给狄薇开出的那个报酬价格也很惊人,但是他到底要从古籍中找什么呢?难道是静极思动,要给港岛社会也创造一个为害四方的‘诺达斯’出来?
可惜,梁举死得太突然,很多秘密都烂在肚子里了,任何人无从知晓。
我接过文件袋,狄薇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肩头上卸下了一个千斤重担似的。
“谢谢你,狄薇小姐,请进来坐,等我开一张支票给你——”我让开一步,伸出右臂请她进来,但关伯已经走近,恰到好处地横着身子,挡住了半边门口,抱在胸前的纸袋子一直顶到下巴,脸色不阴不阳。
“小哥,这位漂亮小姐是谁?”关伯有意识地加重“漂亮”两个字。
狄薇现在的打扮与“漂亮”无缘,特别是那副样式陈旧的眼镜,连她目光中仅有的几分灵气也挡住了,当然无法跟方星相提并论。关伯为了撮合我与方星,竟不惜拉下江湖前辈的面子,向一个可怜兮兮的女孩子发难,绝对是从前想都不会想的。
我皱了皱眉:“关伯,这位狄薇小姐,是梁举医生的助手,过来送资料的。”
关伯也皱了皱眉:“哦?那么,咱们是不是该请人家进去喝茶?”
他牢牢地占据了门口,意图相当明显,根本就是要把狄薇拒之门外。
狄薇惶恐地弯腰,向关伯深鞠一躬:“老伯伯,不必客气了,资料送到,我马上就会离开。”
她给我留下的印象,处处避让,与人为善,港岛目前已经很少有这样谦卑温和的女孩子了,这一点,有些对我的胃口。
我在纸袋子上一弹,低声告诉关伯:“快进去吧,方小姐有请。”
他的阴沉脸色马上变魔术一样地生动起来:“真的?好好,我进去,不妨碍你们了……”转身大步进了院子,接着便忘记了刁难狄薇的事。
方星的突然出现,犹如一个沉甸甸的砝码,一下子把关伯心里的好恶天平压得失去平衡了。只要是对方星有利的,就立即执行;对她不利的,立刻拒之门外,永不放入。
“沈先生,我该走了。梁医生去世后,学校里人心惶惶,原先归他领导的研习生们全部要求换班。到昨天为止,警方的第一轮调查刚刚结束,没有公布明确结果。希望他们能早日把凶手缉拿归案,以祭奠梁医生在天之灵。”
她的语调越来越沉重,摘去眼镜,轻轻擦拭着腮边流下来的眼泪。
梁举的死不能不说是港岛医学界的巨大损失,当天凌晨他给我打电话时的情景又一次逼真地浮现上来,十条脉搏的孕妇、实验室仪器上淋淋沥沥洒着的鲜血,还有那些恐怖怪异的抓痕——“杀死他的到底是什么怪物呢?”
我黯然长叹:“狄薇小姐,我去拿支票给你。”
狄薇摇着手惶恐后退:“不不,沈先生,上次你已经付给我太多的钱了,我只希望以后如果有什么埃及文字资料需要翻译的话,还记得找我,我一定不遗余力努力做好,再见。”
她又向我鞠了一躬,转过身子,逃一样地快步走向小街尽头。
当下的港岛,像她一样重义不重钱的女孩子越来越稀有了,正是意识到这一点,我心里才会有一点点欣赏她。
我走回书房,看到方星正在电脑前忙碌着,脸色已经平和了许多,但是眉心紧锁着,似乎心情颇为焦虑。
“我已约了老杜,下午五点钟去他那里。”她的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头也不抬。
“达措怎么样?情况有没有恶化?”这也是我所关心的问题。他脑子里储藏着的信息,或许会对揭开全部真相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沈先生,你是关心他本身?抑或是关心他身体里的秘密?”方星淡淡地笑起来,一下子戳中了我的心事。
我走到茶几前,打开了文件袋,一缕发霉的味道飘了出来。当我伸手掏出那些羊皮纸和打印纸时,方星诧异地转过了身子:“那是什么?唔,是埃及来的古代文物吗?”
羊皮纸上,是用黑色的炭笔描绘着的象形文字,笔画粗糙,极不严谨。从纸质的腐朽程度、字迹的浸润程度来看,年岁的确久远。
梁举不是考古学家或者盗墓者,拿到这东西的机会并不多,只能是别人转送给他或者是从市场上收购到的。
方星推开转椅,慢慢地踱着步过来,在茶几上把所有的羊皮纸全部摊开,总共十三张。令我觉得奇观的是,纸上的字迹非常潦草,似乎写字的人是在一种极度慌张的情况下完成的,好多常见的象形字竟然笔画不全,几乎成了草书。
“这是梁举的东西,他把它们交给助手狄薇翻译,文稿未完,人就已经先死了。”梁举的死讯曾在港岛各大报纸上连篇累牍地报道过,想必方星不会忽略。
“咦?那是什么——”她指向茶几上的第三张羊皮纸,在很多代表动物的符号围绕下,中间有一个金鱼缸一样的东西,体积是普通符号的四倍。
我们俩的手几乎同时摁住了那张纸,金鱼缸的内部画着很多乱七八糟纠缠在一起的细线,口上则画着像是热气蒸腾而起的竖向弯曲线条。
“一锅热汤吗?”方星的手指慢慢地拂过那些细线。
我立即摇头:“不,不是,它们应该是——”在狄薇的翻译稿上,这个符号被称作“空气之虫”。她细心地在每一张文稿上都标注了页码,并且一一对应。不过,写下这堆象形文字的人下笔实在太潦草了,难怪方星会把它看作一锅冒着热气的汤。
方星拿起那叠翻译稿快速翻阅着,我走到厨房去冲咖啡。
“小哥,方小姐说她要离开港岛一段时间,你会不会跟着一起去?”关伯神神秘秘地凑近我,不断地挤眉弄眼。
我断然摇头:“不会,关伯,方小姐有自己的生活,不见得非要跟咱们搅在一起,难道你忘记她的真实身份了?”以方星的背景和家世,应该能找到让所有女孩子羡慕欲狂的白马王子,而不一定非要选择我。
“不过,小哥,她说很喜欢能与你一起同行的,发自内心的那种渴望。这样的机会你再不立即抓住,很可能就……”
水开了,黑色的咖啡末在杯子里瞬间释放出一层灰色的泡沫,厨房里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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