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向,取我的性命。所以,我只给了他鬼墓的经纬度坐标和盗洞的隐蔽位置,其它的事由他自己想办法。这笔交易进行到这里,应该算是非常圆满了,但他力邀我在总统府里住一晚,然后介绍了一个女人给我认识。沈南,不要乱猜,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一个改变了我的未来的人。”
唐枪挠挠头,望着指尖那支雪茄,忽然满面凄楚地苦笑起来:“她是……我的母亲。”
他虽然在笑,但笑声哽咽,喉结颤抖着,比放声大哭更难受。
一个孤儿能够在长大后找到自己的母亲,应该感到无比高兴才对,但看他的样子,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意思。
“她是我的母亲,而红龙是我的父亲,这个变化让我……让我真的很难接受,而且永远不想接受,永远……不想接受。”他控制不住情绪,趴在古书堆里无声地抽泣起来。
方星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真是个惊人之极的坏消息!”
对于唐枪的身世,无情曾含糊提到过一点,但那毕竟只是别人的传言,现在得到唐枪的亲口证实后,我也是吃惊非小。
“如果五角大楼得知这一点,唐枪早就人头落地了。”方星接着长叹,陡然低叫,“不好,有危险——”
窗帘拉上后,我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当她侧身扑向墙角时,“啪”的一声,一颗子弹穿过窗子,射中了电视机屏幕。“哗乱、哗乱”两声,一重一轻,前者是窗子上的大块玻璃跌落后摔得粉碎的动静,后者则是电视机的荧光屏骤然炸裂后的声音。
“有枪手在对面楼顶,水平角右前方四十五度,仰角七十度左右。”我迅速估计到了对方的位置,身子一仰,隐蔽在沙发后面。
“喂,对方射出的是穿甲弹,那沙发根本挡不住!”方星焦灼地叫起来。
我来不及解释,挥手掷出放像机的遥控器,砸在门边的照明开关上,屋里的灯光立刻熄灭了。
“沙发内衬四厘米厚的钢板,能挡任何子弹,到这边来。”我现在才有机会解释,这张沙发被我和关伯偷偷改造过,为的就是抵挡偷袭者的子弹,不过改装完毕后,一直都没机会使用。
方星一个贴地翻滚,跃到我身边来,两颗子弹呼啸而至,正射在她的行动路线上。
“嗯,来的不是普通枪手,你等着,什么都不要做,让我来处理这件事。”我按住她的肩膀,完全隐藏在钢板的遮蔽之下。
既然射击者能隔着遮光窗帘瞄准,可见他的瞄具上一定带着热敏成像系统,只要追踪到目标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热量,就能准确的予以射杀。
“你小心一点,而且——不要妇人之仁。”方星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把自己的意思全部表达了出来。
“妇人之仁?你这样看我?”我审度着沙发到门口之间的距离,一边微笑着回应她。
“敌人动手,子弹不长眼睛。你不杀他们,自己随时都会死。沈南,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一场诡秘而复杂的战争。你说过,我们每个人都要好好活下去,所以,必须辣手锄奸,对吗?”方星所说的,是黑道上“以杀止杀、以暴制暴”的生存原则,但二十一世纪的港岛是个法制社会,黑道的那一套理论并不完全适用。
我脱下上衣,系成一团,猛的掷向窗帘,同时毫不迟疑地飞扑向门口,右脚在门框上一点,身子箭一样扑向左侧楼梯。对方的枪手连续射击,先是射中了衣服,随即醒悟过来,两颗子弹射中门框,只差半步就要击中我的右脚。
“没事吧?”方星关切地叫出声来。
我迅速关掉了小楼里的电闸,奔向储藏室,拉开一个墙角的矮柜,露出了一扇隐蔽的小窗。窗外是茂盛严密的冬青花丛,就算枪手们严密地封锁住了前门和所有窗子,也不会注意到这条暗道。
港岛之夜,温暖而暧昧,比起大漠里的燥热风沙来,不知要温馨多少倍。不过,只要有枪手出现的地方,危险性都是显而易见的,时时刻刻都会有人送命。
我从花丛里爬出去,偷偷向对面楼顶观察。果然,两支狙击步枪以三十度火力交叉的方式架在楼顶女墙上,狙击手的衣着和枪身上的瞄具都做了不反光处理,不会引起街上来往的行人注意。
一阵熟悉的音乐声随风而来,位置是在院外左侧的三十步外。
我忽然明白了杀手的来历:“萨坎纳教的教众们——”之前,那种音乐曾出现在跟踪我的一辆车子上,正是从饶舌歌手起家的邪教教主奥帕的嘶吼歌声。透过篱笆的缝隙可以看到,那辆车子停在拐角处,四扇车门全部敞开着,唱机开得很小,有人在跟着音乐放肆哼唱着。
三分钟后,我从篱笆下钻过,借着人行道上停着的车辆掩护,轻松地到达了那辆车子前。车里一共有三个人,一个坐在司机位置上,另外一男一女搂抱着躺在后座上。我在车顶敲了敲,司机倏的回头,鼻尖上早中了我一拳,鼻梁立即折断,应声而倒。
后座上的两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跃进车子,同时锁住了两个人的喉咙。这一系列动作快速轻捷,不会引起楼顶枪手的注意。那个男人挣扎着反手擎出匕首,来不及向我刺过来,已经被我砍中肘弯,半条胳膊都废掉了。
“不准叫,否则我会捏碎你们的喉咙。”我用英语和阿拉伯语重复了两遍,等到两个人拼命点头时,才慢慢放手。
两个人举手按住自己的喉咙,痛苦地连续咳嗽着,满脸都是惊魂未定的疑惧。
“从哪里来?到这里干什么?一共来了几个人?”我放慢语速,向着那个满脸都是雀斑的年轻男人。
“我们从巴格达来,五个人,来杀一个叫做‘沈南’的中国人。”他顿了顿,认出了我的样子,接着承认,“我们要杀的,就是你,上头给了我们照片。”
“其余两个呢?”我明知故问。
“在楼顶。”他赶紧回答。
“照片呢?”我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萨坎纳教都是一群丧心病狂之徒,不会轻易向人投降。这个男人招供的速度太快,令人生疑。
“在……在枪手身上。”他打了个愣怔,但很快就掩饰过去了。
驾驶台上的烟灰缸里空荡荡的,而副驾驶侧面的地上,扔着不下二十个烟头,可见曾有一个烟瘾非常大的人在那里坐过。我打倒的司机和眼前这两人身上都没有烟味,所以除去两名枪手外,一定会有第六个人存在。
“你不喜欢说实话?”我捡起掉落在座位下的匕首,指向这男人的喉咙。
事情紧急,我必须在十几分种内结束战斗,没时间听他撒谎。
“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他连声叫着,乖乖地举起双手,一副老实认罪的模样。他的同伴老老实实地蜷缩着身子,一声不吭,只是在偷偷地颤抖。
“别动,放下刀子,慢慢转身——”一件硬梆梆的东西顶在了我的后颈上,那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语气冷酷而傲慢。
“他是沈南,快开枪,快……”被我制服的男人吼叫起来,但没说几个字,匕首便从他的咽喉上一直贯穿进去。他很聪明,拖住我并且分散了我的注意力,给了车外的同伴下手之机。
顶住我的枪瞬间便跌在座位上,那个自以为稳操胜券的人则被我扣住手腕,反手一带,跟着跌了进来,跟那个死掉的男人摞在一起。我暂时无意杀他,只是要弄明白萨坎纳教到底想干什么。
那女人吓了一大跳,立刻用阿拉伯语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不想杀人,但你不要逼我。”我挥掌砍在女人的颈后,她也软软地倒了下去。
“你死定了,教里的高手很快就从巴格达赶来,你死定了!”这个男人的态度更为凶悍,根本不管身子下面的同伴鲜血未冷。
“说,为什么要刺杀我?”我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问题令他桀桀怪笑起来,阴森森地反问:“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你是帮红龙做事的,替他们执行那个‘保龙计划’,我们当然得杀你。否则,那个计划成功,所有人都得死,不单单是阿拉伯人和美国人,而是地球上的所有人都会死,知道吗?”
第五章 两亿美金的收买契约
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耸人听闻,我又问了一遍,他竟然不屑地回答:“好了,你尽管杀我,反正大家最终都要在天堂里取齐,动手吧。”麦义领导的“保龙计划”是在小楼里夭折的,严丝离去后,我以为那件事就算结束了,谁知道会被人接二连三地提起来,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我打昏了这男人,随即下车,闪到街道对面,从两座商业楼的后面折转,沿防火梯上了住所对面的那座大楼。
大楼顶上纵横交错着各种管道、线缆,两个枪手正静静地伏在女墙边,居高临下瞄向小楼的书房。
毫无疑问,我跟“保龙计划”是毫无关系的,只是以一个医生的职业道德一丝不苟地履行着自己治病救人的职责。麦义说过,找上我算我倒霉,他们只不过是在港岛做一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好戏,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现在,我还能好好地活在港岛,是因为自己的武功和智慧,而不是因为红龙麾下人马的关照。否则,早在麦义枪下做鬼了。
我悄悄潜近枪手,用两柄飞刀抵在两人的喉咙上,逼他们放弃了长枪,缓缓地后退到楼顶中心。
“我就是沈南,你们看过我的照片对不对?但我必须重申,我跟红龙的‘保龙计划’丝毫无关。你们回去,告诉萨坎纳教里面有头脑的管事人,我沈南是个普通医生,与政治和战争无关,以后也永远不会发生任何联系,听清了吗?”我忍了很久,才克制着自己不要愤怒地大声咆哮起来,只是冷峻地一字一句地对他们说明事实。
枪手面面相觑,然后双双盯着我的脸:“你的意思是,放我们走?”
我手指轻弹,收起飞刀,然后指向防火梯:“走吧走吧,记住我的话。”
这种莫名其妙的江湖仇杀最令人头痛,毕竟自己绝非“亲红龙派”,与那个战争狂人毫无关系。萨坎纳教这群笨蛋,真要找事的话,也该找唐枪那种人,而绝不是我。
两名枪手将信将疑地后退,惊惧地盯着我,直到相信我没有杀机时,才转身飞奔,沿防火梯撤退,顾不得现场的长枪。
从这个位置,恰好俯瞰小楼,能够监视楼里的一举一动,记得当初无情也利用过这一点。
“看起来,你该换到高层公寓里去住才对。否则,每次有仇家上门,都会选择在这里布置狙击手。沈南,你不可能次次都有运气逃过远程狙杀的,对吧?”
方星从另一侧翻身上来,对我放走枪手的事大摇其头。
“心底无私,天地一宽。”我淡淡的回应,提着长枪,准备下楼。
这些事,最好由警方代为处理,否则黑道上的恩恩怨怨纠缠起来,永无尽头。当然,港岛警方的能力也不敢让人恭维,大部分时间都在处理社团械斗之类的小事,无暇也无胆招惹大事。
“放走他们,萨坎纳教就会住手?我看未必。”方星跟在后面,并未放弃说教。
我们慢慢下楼,再次巡视住所外的街道后,一起返回楼内。电视机被毁,唐枪的遗书自然看不成了,我只能合上电闸,先把放像机里的录影带取出来再说。
“喂,难道你家里就一台电视机?”方星去厨房找出笤帚和簸箕,准备清扫。
小楼里的情况她一清二楚,这纯粹是明知故问,但我并不想揭穿她,转身进了书房。很奇怪,放像机里没有录影带,播放舱里竟然是空的。
我一下子愣住了:“难道有人趁乱拿走了那录影带?书桌前的那些宝贝一件不少,怎么会有人单单对录影带感兴趣呢?”
方星忍不住发火:“我早说过,萨坎纳教没有一个好人,他们以狙杀为掩护,真实目的就是为了那卷录影带。你放走他们,他们是不会感恩图报,把东西给你送回来的。妇人之仁、妇人之仁……”
她丢下笤帚,转身便向外走,根本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我追出去,在小院门口拦住她,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南,我很欣赏你的侠骨和仁心,可惜,关伯他们那种老一代江湖人秉持的美德,已经成了二十一世纪最令人诟病的东西。你跟关伯在一起太久了,道德观念早就过时,根本就跟不上形势。也许,鬼墓一行带给你的教训还不够多,请好好思考、好自为之吧。”
她决然地推开我的手,开门出去,拦了一辆计程车,头也不回地离去。
其实,她这样发火完全没有道理,唐枪的遗书是给我看的,跟她没有任何利害关系。就算录影带不见了,该着急上火的是我,而不是她。
我一个人踱回房间里,悒郁地盯着放像机,忽然心头一亮:“我跃出书房后,第一时间切断了总电源,要想把录影带拿走,必须要接通电源,而且是方星不在场的时候。如果是萨坎纳教的人下手,直接搬走放像机就好了,根本不必有那么多啰嗦。但是,现在失踪的仅仅是录影带,也就是说,在电闸关闭前,有人以最快的速度瞬间取走了录影带。这个人,只能是方星,再没有第二个怀疑对象。”
从我出门到控制住枪手,前后历时不到十分钟。那段时间里,足够方星藏好录影带,再爬到对面楼顶了。
“她在隐瞒什么呢?”我忍不住重重地一声长叹,一股失落感油然而生。
我们共同经历过生死绝境,又在巴格达北部的那个农场一起目睹了戈兰斯基的诡异行径,然后同机飞回港岛。尽管如此,她仍然要骗我、瞒我,把一切秘密攫走。想想唐枪和无情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我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妇人之仁”了。
关伯一直没有回来,我清理完书房里的满地狼藉后,去厨房取了一罐啤酒,默默地坐在客厅里。
“江湖本是污泥地”——记得客厅正面的墙上,曾挂着港岛那位著名的书法家、作家的亲笔题赠条幅。他用自己的一支笔写尽江湖故事、武侠儿女、刀光剑影、长恨短愁,最终幡然领悟,写下了这样饱含辛酸苦闷的句子。
“也许,没有人能出污泥而不染,真正经历过江湖的,都变得彻底沉潜,心灰意冷,不再热衷于谈及江湖上林林总总的恩怨故事。唯有如此,才算是拥有了大智慧、大境界。”这一段,是他对那句子的解释。他的一生,也曾多姿多彩过,但现在却隐居闹市,只谈风月、谈文字、谈声色犬马的消遣,绝不重提旧时旧事。
“方星呢?她在江湖,她能做到‘不染污泥’吗?”今晚的啤酒有些苦涩,像我此刻的心情。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我骤然吃了一惊,啤酒罐几乎脱手。做为一个飞刀行家、医术高手,失去定力到这种程度,简直是不可饶恕的。虽然没有人在场,但我的脸仍旧开始发烫,惭愧得连连摇头。
“沈南?”电话那端的声音如同质地优良的铜钟,中气十足。
“是我,你是龙先生?”我又小小地吃了一惊,因为没料到老龙会直接打电话给我。像他那样的大人物极少亲自拨打电话,之前的一切事情都是假手任一师代为联络的。
“对,是我,你可以像所有朋友一样,直呼我为‘老龙’就好。”他朗声笑着,话筒里传来几个嗲声嗲气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