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灵之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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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灵之祷-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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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十分,钥匙(她有钥匙——当然有!)轻轻插进弹簧锁,然后她走了进来。尽管外面一直在飘着小雨,但她浅蓝色的雨衣好像完全是干的,她轻轻把雨衣从肩膀上拉下来,顺着腰身整齐地叠好,然后搭在扶手椅的椅背上。她穿的白色棉衬衫紧紧包住胸部,紧身的黑色短裙勾勒出大腿的曲线。有那么一会儿,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他,眼睛里流露出的不是爱慕,不是愉悦,而是慢慢燃起的肉欲。她走过房间,站在他的面前——挑逗般地。

“你对我说过你打算戒烟的。”

“坐下来,别唠叨,姑娘。上帝啊!你穿着这一身让我觉得好性感。”

女人按他说的做了,几乎就像她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他要她做的任何事情一样,几乎就像她完全依靠他的粗暴命令而活着一样。他们之间的调情前戏中没有什么甜言蜜语,但是她仍然坐在他旁边,他倒了满满两杯酒,同时感到她穿着黑丝袜(好姑娘——她记得穿了!)的腿紧紧贴着他的腿。他们像完成某种陈旧的礼节一样碰杯,然后她倚靠到沙发里。

“看了一晚上电视?”她的问题司空见惯,显得漠不关心。

“我六点半才回来。”

她第一次转过身盯着他。“你像这样出去真是太蠢了。特别是星期天。你难道没意识到——”

“冷静点,女人!我一点也不蠢,你知道。

还没有人发现我溜到这里来了。再说发现了又怎么样?现在没有谁能认出我。”他靠到她身上,手指熟练地解开她衬衫最上面的纽扣。然后是第二颗。

和这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女人总有一种爱恨交加的奇妙感觉——这种感觉让她着迷!

不久之前她还是处女,最近她才意识到自己是肉体凡胎,自己的身体有着巨大魅力。她顺从地躺下来,任由他抚摸自己——几个月之前,她对此毫无兴趣,更不会允许别人这么做。他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走向卧室的时候,她好像几乎被催眠了。

他们的房事并不特别令人难忘——肯定不是如痴如醉,但是满足而惬意。向来如此。同以往一样,女人现在默默地躺在被窝里,感到卑贱而羞耻。不仅她的身体裸露着,她的灵魂也暴露无遗;她本能地将床单拽到脖子下面,祈祷至少这一会儿他的双手和双眼可以远离她。她多么鄙视他!

但是这种鄙视还不到她鄙视自己的一半,甚至四分之一。

这必须停止。她恨这个男人,还有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量——但是她需要他,需要他阳刚有力的身躯。他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好……不过,其实,那并不……并不奇怪……不完全是……不完全是……她睡了一会儿。

她站在门边,雨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肩膀上。

他对她说:“星期三老时间?”

羞耻感再次沉重地压在她身上,她回答的时候双唇颤抖。

“这一切必须停下来!你知道必须停下来!”

“停下来?”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自负的冷笑,“你停不下来。你和我一样清楚。”

“我随时都可以不再见你,不管是你还是别人都不能——”

“真的吗?你已经和我陷得一样深——你永远都不要忘了!”

她使劲摇头,几乎失去控制。“你说过你会离开的。你答应过!”

“我会的。我很快就会走,我的姑娘,这是真话。但是我离开之前,我都会看到你——明白吗?我随时都能见到你,见多少次都可以。不要告诉我说你不享受,因为你很享受!你知道自己很享受。”

是的,她知道,他那些残忍的话让她的眼睛感到一阵刺痛。她怎么可以这样做?她怎么可以这样恨一个男人——却又同意和他上床?不!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解决这些麻烦的办法简单到连小孩都知道:她只要去见莫尔斯,就是这样;告诉他一切,然后直面后果,不管后果怎样。她还有一点勇气,不是吗?

男人警惕地注视着她,猜测着她头脑里的想法。他习惯于迅速决断——他一直如此;他非常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仿佛他是个与新手对弈的国际象棋大师。他始终明白自己迟早要解决她,虽然他希望晚点动手,但是他现在意识到这场游戏必须立刻结束。对他而言,性爱一直——以后也是——排在权力之后。

他走到她身边,表情重新变得温和而体贴,他把双手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眼睛。“好吧,鲁思。”他平静地说,“我不会再烦你了。过来坐一会儿。我想和你谈谈。”

他温柔地挽着她的手臂,把毫无抵抗的她拉到沙发上。“我不会再要求你什么了,鲁思——我保证。

如果你真的愿意,我们就不再见面了。看到你这样不开心,我实在受不了。”

他有好几个星期都没有像这样和她说过话了,有一会儿,在她越来越伤感的时候,他的话给她带来无尽的欣慰。

“就像我说的,我很快就会离开,然后你就可以忘掉我,我们都可以试着去忘掉我们所做的事情。我们做的错事——因为那是错的。不是说我们一起上床是错的——我不是那个意思。那是让我感到美好的事——我永远不会后悔——我希望……我希望你感到很美好。但是不要在意。

只要答应我一件事,鲁思,好吗?如果你想来找我——我在这里的时候——尽管来吧!求你了!

你知道我需要你——而且等着你。”

她点了点头,眼泪流到面颊上,这些话让她感到苦涩而又甜蜜,他把她的额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紧紧地拥住了她。

她拥住他,对她来说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而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例行公事,他冷峻的目光穿过她的肩膀,盯着电视机后面讨厌的墙纸。他肯定要杀了她,毫无疑问,不管怎样,这是他很久之前就做出的决定。他很难理解自己为什么拖了这么久。警方肯定不像看上去的那样迟钝。可为什么迄今为止都没有什鲁斯伯里谋杀案的消息?

没有塔楼上尸体的确切消息。没有那个男孩的消息……“你妈妈还好吧?”他体贴地问道。

她点了点头,吸了吸鼻子。现在是她回家和母亲待在一起的时候了。

“还在打扫教堂吗?”

她又点了点头,继续吸了吸鼻子,最终还是挣脱了他。

“星期一、星期三和星期五?”

“现在只有星期一和星期三,我这把年纪已经懒散了。”

“还是早晨吗?”

“嗯。我一般是十点去。恐怕结束之后我还会去兰道夫喝一杯。”她紧张地笑了笑,用湿透的手帕用力擤了一下鼻子,“我现在想赶快喝一杯,如果——”

“当然。”他从餐柜里拿出一瓶教师牌威士忌,在她的酒杯里倒了一大半,“拿着。你很快就会感觉好些。你现在已经感觉好些了,对吗?”

“是的,好些了。”她抿了一口威士忌,“你——你记得我问过你知不知道——他们在教堂塔楼上找到了什么?”

“我记得。”

“你说你完全不清楚。”

“我当时不清楚——现在也不清楚。完全不知道。但是我估计警方会查清楚。”

“他们只是说正在——正在调查。”

“他们没有再来骚扰你吧?”

她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没有。关于那件事,我也没什么可以告诉他们的。”

一瞬间,她想起了莫尔斯犀利的眼睛。忧伤的眼睛,好像永远都在寻找什么,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她知道他是个聪明的人,也很和蔼。为什么,哦,为什么,多年以前她没有遇到莫尔斯这样的人?

“你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又变得粗鲁起来。

“我?哦,只是在想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多么和蔼。就是这样。”

她现在很想离开他。仿佛自由就在锁上的门后面召唤她,但是他就在她的身后,双手又开始爱抚她的身体,他很快就把她压在地板上,就在离门几英寸的地方,他像野兽一样哼哼着,再次进入了她的身体,而她毫无快感地盯着屋顶上一道头发丝般的裂纹。

26“他们告诉我你可以用街上卖的香肠培育纤维母细胞。”莫尔斯说道,然后对着刘易斯夫人放在他面前的一大盘香肠、鸡蛋和薯条高兴地搓着手。现在是同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八点半。

“什么是纤维母细胞?”刘易斯问。

“就是拿出一点组织,然后保持存活之类。

真的很可怕。或许你可以保持某个人的一部分存活——啊,一直存活,我想是的。某种不腐之躯。”

他敲碎了一个鸡蛋的蛋壳,把金色的薯条蘸在浅黄色的蛋黄里。

“您不介意我打开电视吧?”刘易斯夫人端着一杯茶坐了下来,然后按了电视机的按钮,“我才不管我死了以后他们把我怎么样,探长,只要他们完全肯定我死了就行,就是这样。”

这是一种古老的恐惧——这种恐惧促使维多利亚时代那些比较富有的人在自己的棺材里摆上各种复杂的装置,如果哪具尸体与医生的预期相反,突然复活,就可以立刻从地下世界里发出自己已经恢复知觉的信号。同样是这种恐惧,驱使爱伦·坡带着令人战栗的迷恋描写这些事情。莫尔斯忍住没说的是,那些非常担心自己会被活埋的人完全可以安心:令人不安的医学事实是他们几乎肯定会被活埋。

“电视在播什么?”莫尔斯咕哝着,嘴里塞满了食物。

但是刘易斯夫人没有听到他的话。电视就像斯文加利 1 一样把她带进了神圣迷域。

1 斯文加利(Svengali),英国小说人物,可以用催眠术使人对他唯命是从。

十分钟之后,刘易斯坐着查阅《星期日快报》上自己足球投注的结果,莫尔斯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头脑专注于死亡和被埋葬的人……埋葬到他们的坟墓里……他在哪里——哪里?

莫尔斯的脑袋和肩膀猛地向后一仰,眨眨眼睛醒了过来。刘易斯还聚精会神地看着《星期日快报》的末版,电视屏幕上,一位大管家正在平静地走下楼梯,朝着酒窖走去。

就是那样!莫尔斯心里责骂自己的愚蠢。那天早晨,答案就在他眼前明摆着:“地下的墓穴里埋葬着众生之躯……”他站起来,拉开窗帘的一角,一股激动之情让他浑身一震。现在天色已晚,蒙蒙细雨打在窗玻璃上。这件事不用着急。如果还是不等到天亮,深夜里造访访一座阴暗空寂的教堂,天知道他们会发现什么。但是莫尔斯知道自己不能等待,也不会等待。

“非常抱歉,刘易斯夫人,恐怕我还要带这位老伙计出去一趟,不过不会太久。谢谢您的晚餐。”

刘易斯夫人什么也没说。她从厨房里把丈夫的鞋子拿出来。刘易斯也没说什么,只能合上报纸,无可奈何地接受事实,他精选编排的足球彩票结果还是没能让他发财。就是那些“庄家”总是让他失望,他向来根据那些近乎肯定的分析构建自己的彩票方案。他套上鞋子的时候想到,就像这桩案子一样:完全没有真正肯定的东西。不管怎样,他自己的头脑里没有;莫尔斯在午饭时候说过,他的头脑里也没有。那么,他们现在到底要去哪里?

凑巧的是,教堂既不昏暗也不空荡,北侧门廊的大门吱吱嘎嘎打开的时候,安静的教堂里面满是光亮。

“您觉得杀人犯会在这里吗,长官——忏悔他的罪行?”

“我估计某个人正在这忏悔什么。”莫尔斯轻声说道。

他听到了非常微弱的嘀咕声,指了指北墙下面的告解室,那里的窗帘是拉上的。

几乎就是同时,一位迷人的年轻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的罪想必得到了宽恕,她避开两位侦探的目光,咔嗒咔嗒地走出了教堂。

“漂亮的姑娘,长官。”

“嗯。她可能有你想要的东西,刘易斯,不过你想要吗?”

“什么,长官?”

米克尔约翰牧师穿着橡胶底的鞋子,平静地走到他们面前,然后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长长的绿色刺绣披肩。

“你们两位谁先来,先生们?”

“恐怕今天我没犯什么罪。”莫尔斯说,“其实很多天我都没有犯过任何罪了。”

“我们都是罪人,您知道。”米尔克约翰认真地说,“罪,啊,是我们这些不思悔改的人类的自然状态——”

“教堂有地窖吗?”莫尔斯问道。

米克尔约翰微微地眯起眼睛。“啊,没错,是有,不过——呃——没有人会下去。不管怎样,据我所知没有。其实别人告诉我,已经有十年左右没人下去过了。台阶好像都朽坏了——”

莫尔斯又打断了他:“我们怎么才能下去?”

米克尔约翰不习惯别人这样尖锐地对他说话,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恐怕你们不能,先生们。不管怎样,现在不能。我要去普希学堂 1,再过——”他低下头看着手表。

“您不需要我提醒您我们为什么来这里。我们不想查看您的诺曼式 2 圣洗池,我们在调查一桩谋杀案——连环谋杀案——作为警务人员,我们有权期望公众提供一点合作。现在您就是公众的一员。好了,我们怎么才能下去?”

米克尔约翰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漫长的一天,他现在开始感到疲惫。“您真的需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好像我是个淘气的孩子吗,探长?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去拿我的大衣。”

他走过祭衣室,回来的时候,莫尔斯注意到1 普希学堂(Pusey House),英国圣公会设在牛津的教育机构,具有高端圣公会的传统,与牛津大学具有密切联系。

2 诺曼式建筑(Norman Architecture),十一世纪和十二世纪英国盛行的建筑风格,与欧洲的罗马式建筑对应。

那件厚重的深色大衣非常破旧;那双皱巴巴的黑色鞋子也一样寒酸。

“我们得用上这个。”米克尔约翰说道,指了指南侧门廊里的二十英尺高的梯子。

莫尔斯和刘易斯显然缺乏经验,他们笨手笨脚地把这架长梯子抬到南门外面,穿过正对面的窄门,走进教堂墓地,然后跟着米克尔约翰沿着教堂南侧外墙,走过湿漉漉的草地。街灯把微弱的光投射在几排高矮不一的墓碑右侧,但是墙壁本身还是笼罩在深深的阴影里。

“我们到了。”米克尔约翰说。他的身影笼罩着地上的一个六英尺长,三英尺宽的铁格栅,下面是一个嵌在地上的长方形石质横断面。原本涂着黑漆的格栅已经布满棕色的铁锈,电筒的光柱透过格栅,照进洞穴底部,下面有十二英尺深,散落着纸袋和香烟盒的碎屑。通道离教堂外墙最远的一侧靠着一架好像快要散架的木梯,并排的铁质扶手陡然而下。教堂外墙的正下方有一扇小门:地窖的入口。

三个人盯着下面漆黑的洞口,看了一分多钟,每个人的头脑里闪过相似的想法——为什么不等到早上阳光充足的时候?到时阳光会驱散他们想到的那些狞笑的头骨和恐怖的骷髅。但是不行。

莫尔斯把双手放在格栅上面,轻松地把它拎到一边。

“您确信十年都没有人去过下面吗?”他问。

刘易斯弯腰探到黑暗之中,摸了摸梯子的台阶。

“相当肯定,警官。”

“我们要小心点,刘易斯。只要能办到,我们真的不想要更多的尸体了。”

米克尔约翰看着他们缓缓放下梯子,等到它稳稳地贴在旧梯子上之后,刘易斯拿着电筒,缓慢而小心地爬了下去。

“我估计最近有人来过这里,长官。最下面有一层台阶坏了,看上去不像是很久以前造成的。”

“我估计是那些流氓干的。”米克尔约翰对莫尔斯说,“有些流氓为了所谓的‘刺激’会做任何事情。不过,您看,探长,我真的得走了。

我很抱歉如果我——呃……”

“没关系。”莫尔斯说,“如果我们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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