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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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语之人-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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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蒙德小姐当时有没有紧张,或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有!”
菲尔博士哼了一声,将熄灭的烟斗扔进他口袋里。他故意摘下眼镜,远拉到离眼睛数呎的距离,像个画家一样紧眯着眼睛端详他们,在微弱的光线下,他其实什么都看不见。他喘气和喷鼻声越来越大,意味着他正陷入沉思。
“你知道吗,汉蒙德小姐差点死于过度惊吓。”
“一定是发生了非常恐怖的事。”
“你对她可能是受什么惊吓有何看法?”
“我恐怕一时也想不出来。”
“那么,”菲尔博士以一贯的口吻说,“你对6年前荷渥·布鲁克在亨利四世之塔上同样离奇的命案有何看法?”
菲尔医生仍执着他的眼镜,看起来十分专注地检视他们。他不给她时间回答,就不假思索地说:“瑟彤小姐,有些人非常热中于通信。他们宁愿向远方的人透露许多不愿意让周遭亲友知道的事。你有没有——嗯哼——注意到?”
迈尔斯察觉,菲尔博士接下来的问话不知不觉改变了整个谈话的气氛。
“你游泳游得好吗,瑟彤小姐?”
迟疑。
“还算不错。可是不能游太久,我的心脏不好。”
“女士,请容我大胆揣测,若有必要的话,你并不排斥在水底潜泳吧?”
迁回的风吹得树林沙沙作响。迈尔斯发现气氛变了。显而易见地,费伊·瑟彤的情绪几乎就要爆发。他感觉到沉默中有股强大的爆发力,像之前厨房里的滚水一样。如一股看不见的暗涌吞噬整条走廊。费伊知道,菲尔博士知道。费伊双唇紧绷,齿露微光。
就当费伊蹒跚地往后退一步,正准备逃离咄咄逼人的菲尔博士时,玛丽安卧房的门忽然打开了。
昏黄光线从敞开的房门内流泻出来。衬衫袖子卷起的芮高德教授,看着他们大声咆哮。
“我告诉你们,”他大喊,“我没办法让这位女士的心脏保持跳动多久。大夫在哪儿?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是什么让他耽搁……”
芮高德教授打算亲自去确认。
越过他肩膀,越过大开的门,迈尔斯移动一小步就能看到卧房里面。他看得到玛丽安,他的亲生妹妹,躺在更凌乱的旧床上。未能阻止闯入者的。32左轮滑落到床边地上。玛丽安的黑发披散在枕头上,她双臂张开,一只袖子卷起,那只手臂应该是刚接受过注射。她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献祭者。
这一瞬间,只消一个简单的手势,就能让他们惊慌失措地奔离新林区。
芮高德教授看到费伊·瑟彤的脸。芮高德这位人文学界的巨擘、饱经世故的学者,宽容的人性弱点看顾者,本能地迅速伸出手,以一个手势对抗邪灵的眼睛。
第十二章
迈尔斯,汉蒙德做了一个梦。
星期六晚上过去,星期天早晨来临,他在灰林的夜里睡得并不安稳,他梦见自己整晚坐在一楼客厅的安乐椅中——而他的确整晚坐在一楼客厅——就着灯光从一本大书里抄笔记。
他读到这段:“斯拉夫民族广为流传的民间故事里描述,吸血鬼会附身在一个活生生的肉体上:白天活动限于他的棺术中,仅在日暮后出来猎取食物。在西欧。尤其是法国,吸血鬼是恶魔,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在同一个社群里活动。他们能在睡眠中或将他们的灵魂附身在一根稻草上,或旋起一阵雾,摇身变成着得见的人身。”
迈尔斯点点头以示理解。
“‘creberrima fama est multique se expertos uel ab eis’原文最后一段的解释可能是这样的,‘qui experto essent,de quorum fide dubitandum non esset,audisse confimant,siluanos et panes,quos uulgo incubus uocant,improbos saepe extitisse mulieribus et earum adpetisse ac perigisse concubitum,ut hoc negare impudentiae uideatur。’”
“我得把这段文字翻译出来,”迈尔斯在梦中对自己说。“不知道图书馆里有没有拉丁文字典。”
他走进图书馆里寻找拉丁文字典,但他知道谁在那里等他。
在研究英国摄政时期历史时,迈尔斯有很长一段时间对潘蜜拉·霍慈小姐深深着迷。她是个十分爽朗的宫廷美女,死于140年前,不该这么早死的,也许是被谋杀。在梦中,他知道会在图书馆里见到潘蜜拉·霍慈小姐。
毫无一丝恐惧。图书馆就和平常一样,布满灰尘的书不规则地堆落在地上。潘蜜拉·霍慈小姐坐在其中一摞书上,头戴宽边草帽,身穿摄政时期风格的高腰枝状平纹细布长礼服。她旁边坐着费伊·瑟彤小姐。两个人看起来都很真实,他不觉得有利么不寻常之处。
“我想请问,”迈尔斯在梦中说,“我叔叔的图书馆里有没有拉丁文字典?”
他听得见她们无声的同答,仿佛这样的表现非常正常。
“我真的不认为他有拉丁文字典,”潘蜜拉小姐优雅地说。费伊小姐也摇摇头。“但是你可以上楼问问他。”
窗外闪电掠过。迈尔斯突然极度不情愿上楼问他叔叔有关拉丁文字典的事。尽管在梦中他也理所当然知道查理叔叔已经过世了,但这不是他不愿上楼的原因。不情愿的情绪扩大成恐惧,无情地凝固在他血管里。他就是不要去!他不能去!但不知是什么催促他去。从头到尾,潘蜜拉·霍慈和费伊·瑟彤张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如蜡像般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处。这时,惊天动地的雷声劈下……
迈尔斯吓得惊醒过来,明亮的阳光洒在脸上。
他坐起身,感觉到两只手臂按着的椅子扶手。
他的确是在一楼客厅,耸着肩睡在壁炉边的织锦椅上。他重温梦境,内心狂野,他还真希望费伊和潘蜜拉此时从他背后的图书馆门口出来。来到他面前。
这里是他熟悉的房间,达芬奇的画挂在壁炉台上,柔亮的阳光照进屋内。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他听见电话铃响,这才忆起昨晚的事。
玛丽安平安无事。她没事了,渐渐好转。盖尔斐司大夫说她已经脱离险境。
对了!菲尔博士睡在楼上迈尔斯的房间里。芮高德教授则睡在史蒂芬·科提司的房间。这是灰林除了玛丽安和费伊的卧房外,惟一可以住人的卧房。这就是为什么他得屈就睡在椅子上的缘故。
早晨的灰林显得分外寂静、空旷而清新。他根据阳光位置推断时间大概超过11点了。窗台上的电话仍持续响着,他被电话线绊倒,扭伤肌肉,才接起话筒。
“请问迈尔斯·汉蒙德先生在吗?”对方说,“我是芭芭拉。摩尔。”
迈尔斯这会儿完全清醒过来了。
“我就是,”他回答。“你——我记得曾经问过你,你是不是会读心术?”
“怎么啦?”
迈尔斯坐在地上,背抵着窗下的墙。这不是什么高贵端庄的姿势,但让他方便就着话筒坐下,进行一段诚恳的对话。
“要是你没有打电话来,我就会打电话跟你联系。”
“哦?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的声音让他特别高兴。他对芭芭拉·摩尔并没有非分之想。单纯只是因为她耍了谋杀俱乐部的成员,显示出她像孩子一样没有心机。
“菲尔博土在这里……不,不,他并没有怪罪那件事!他几乎没有提及谋杀俱乐部!……昨晚他试着套费伊·瑟彤的话,但是没成功。他说现在你是我们的最后一线希望。他说如果你不肯帮我们的话,我们就束手无策了。”
芭芭拉怀疑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听着!要是我今夭下午进城一趟,可以见你一面吗?”
对方迟疑了一下。
“我想应该没问题。”
“今天是星期天。我想——”他搜索记忆。“1点半。没错。我确定1点半有一班火车。车程大约两个小时。我们要在哪里碰面?”
芭芭拉似乎还在盘算。
“我可以在滑铁卢车站跟你碰面。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喝下午茶。”
“好主意!”前晚的混乱瞬间一扫而空。“我现在仅能告诉你的是,这里昨晚发生了一件很糟的事。我妹妹房间发生了一件超乎常人所能理解的事。要是我们能找到一个说法……”
迈尔斯抬头一看。
他看到史蒂芬·科提司严肃的脸。从他的帽子、灰色双排扣西服,到手臂上挂着的收妥的雨伞,在在都周到得体。史蒂芬脚步潇洒地走进会客室,听见迈尔斯说的最后几个字,突然停下脚步。
迈尔斯不敢告诉史蒂芬,不敢告诉玛丽安未来的另一半。当然,现在事情都过去了。玛丽安不会死。这时,他匆忙地结束这通电话。
“不好意思,我得挂电话了,芭芭拉。我们待会儿见,”他挂上电话。
史蒂芬焦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未来大舅子,胡子没刮,蓬头垢面。
“你看看你,老兄……”
“没事了!”他向他保证,抬脚一跃而起。“玛丽安昨晚出了点事,但现在已经逐渐好转。盖尔斐司大夫说……”
“玛丽安?”史蒂芬提高声音,脸上顿失血色。“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是什么东西,昨晚闯进她的房间,她差点因惊吓过度而死。不过她现在没事了,过两三天就能复原,所以你不用担心。”
有几秒钟的时间,迈尔斯无法直视他的眼睛,他俩谁也没说一句话。史蒂芬走上前,这个平常自制能力非常强的人。手指有力地将收妥的雨伞握柄抓得死紧,激动地将雨伞高举在空中,故意甩下,撞到窗下的桌缘。
雨伞主干被折弯,断掉的伞骨被黑布包在其中。不知为何,一个没有生命又无用的物体居然像只被射杀的鸟一样令人同情。
“我想……定是那个该死的图书馆员惹的祸吧?”史蒂芬镇定地问。
“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我昨天在车站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有这种预感。我曾试着想警告你们,麻烦将至。有些人不论到哪里去,那里都会有麻烦发生,”他太阳穴的青筋暴露。“玛丽安!”
“我们得感谢芮高德教授救了她一命,史蒂芬。我应该没有跟你提起过这个人。先别吵醒他。他已经忙了整夜,现在正睡在你房间。”
史蒂芬转身。他走过西墙成排低矮的白色书柜,上面挂幅巨大的镶框肖像。他站在那里,背对迈尔斯,双手手掌撑在书架的顶端。过了一会儿他转回身来,迈尔斯有点困窘地看着他热泪盈眶。
他们两人突然同时说不相干的琐事。
“你——刚到吗?”迈尔斯问。
“嗯。我从伦敦搭9点半的火车来。”
“车上挤吗?”
“非常挤。她现在人在哪儿?”
“楼上房间。还在睡呢。”
“我可以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我只是要告诉你,她没事了!但是尽量小声一点,其他的人还在睡。”
事实上其他人都醒来了。当史蒂芬转身面对会客室的门,体积庞大的菲尔博士用托盘端着一杯茶站在门口,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
平时、发现房子里有尚未介绍过的客人,或是发现家里有陌生人共进早餐,都会让史蒂芬觉得非常错愕。但现在他几乎没有察觉到菲尔博士的存在。陌生人的出现只是提醒他头上还戴着帽子。史蒂芬转身面朝门口,摘下他的帽子,看着迈尔斯。史蒂芬的头几乎全秃,金色的胡髭乱七八糟,忍不住脱口而出。
“都是你和你那该死的谋杀俱乐部!”他疾言厉色。
他撂下这句话马上就走。
菲尔博士清清嗓子,端着托盘,脚步迟缓地走上前。
“早安,”他咕哝着,有点别扭地说,“那位是——?”
“史蒂芬·科提司,没错。”
“喔,我泡了一壶茶,”菲尔博士说,递出托盘。“我泡得不怎么样,”他忙着解释,“我刚才开始集中精神想其他事情,所以大概过了半小时才加牛奶。恐怕都快凉了。”
这段话对说者和听者而言都适用。菲尔博士和迈尔斯此时的确各自惦记着不同的事。
“没关系,谢谢你,”迈尔斯说。
他将茶牛饮而尽,坐在壁炉旁边的大椅子上,把杯子和托盘搁在旁边地上。迈尔斯决定将他迟早要爆发的情绪发泄出来,他不得不坦承自己的错误。
“一切都错在我,”他说。
“你冷静点!”菲尔博士突然说。
“菲尔博士,这真的是我的错。我请费伊·瑟彤到这里来。天晓得我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就是做了。你有听到史蒂芬的话吗?”
“哪一句?”
“‘有些人不论到哪里去,那里都会有麻烦发生。’”
“是的,我有听到。”
“昨晚我们都非常激动而且操劳过度,”迈尔斯继续说,“尤其是芮高德教授以手势比着邪灵的眼睛,就算当时看到地狱的门大开,我也一点都不意外,”他朝着东方窗外洒满金色阳光的灰绿森林点点头,“大白天里——谁会怕吸血鬼的撩牙,然而……就是有东西在作怪,不管它牵涉到什么事,都会带来痛苦和灾难。你懂吗?”
“嗯,我懂。不过在你自责之前——”
“怎么样?”
非尔博士说:“我们难道不该确定一下,费伊小姐是否真的是罪魁祸首?”
迈尔斯整个人突然抽搐一下,坐直身体。
菲尔博士从眼镜侧边斜眼瞄着他,面有难色,手在松垮垮的羊驼外套口袋里翻找。他掏出海泡石烟斗,在烟斗里塞满烟草,然后稍稍费劲地坐进大椅子里,摊开身子,划了一根火柴点燃烟斗。
“小伙子,”他继续说,当他喷出一口烟之后振奋起来。“当我昨天在看芮高德教授那些手稿时,对吸血鬼的说法很不以为然。不过。我对他们在白天时会形体化这种说法颇为赞赏。我甚至要为吸血鬼借藏剑手杖杀人的手法喝彩。但我不认为一个吸血鬼会对别人公事包里的钱感兴趣。
“这一点就是无法说服人的地方。昨天深夜,听了你转述费伊·瑟彤小姐的说法——还包括手稿上所没有的事情——我个人的想法是,在整个事件里我看到的不是邪灵带来的邪恶,而是人类的邪恶。
“你妹妹是被人类的邪恶吓坏的。
“邪灵带来的邪恶和人类的邪恶。这两件事不可同日而语,但到头来,这才真的算是撒旦下的毒手。
“在我们尚未确定出现在房内或窗外的是什么东西之前,不能妄下断语定费伊·瑟彤的罪。这两起事件,塔楼命案和你妹妹受惊有绝对性的关联。两起案子息息相关,环环相扣,而且这都围绕着这名奇特的红发女孩,”他沉默半晌,“恕我冒昧地问你一个私人问题:你是不是已经爱上她了?”
迈尔斯望着他的眼睛。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据实以告,“她……”
“让你心乱如麻?”
“应该没那么严重。”
“要是她——嗯哼——与犯罪事件脱不了干系,无论是自然或超自然的,会影响你对她的态度吗丫”
“老天,难道连你也要警告我,得防着她一点?”
“不!”菲尔博士厉声怒喝,表情骇人,抡拳激动地捶在椅子扶手上。“正好相反!要是我的臆测正确无误,那么很多人都应该跪在地上请求她的原凉。套句芮高德的话,我用比较学究气的方式来问好了:迈尔斯,这会不会让你的态度有任何转变?”
“不,现在还言之过早。但我们并不会因为一个人良好的品性而爱上她。”
菲尔博士反射性地抽了几口烟:“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们通常不会承认。只不过,我过去从没有觉得这么困扰过,个人的动机(请恕我得这么迁回地说)似乎使得另一个人的动机变成愚蠢的行为。
“昨晚,我拐弯抹角地问了瑟彤小姐几个问题,”他继续说,“今天我会直截了当。但我怕这么做并不妥当。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跟芭芭拉·摩尔小姐取得联系……”
“等等!”迈尔斯站起来。“我已经跟摩尔小姐取得联系了!就在你进来不到5分钟前,她打电话来!”
“然后呢?”菲尔博士说,立刻提高警觉,“她打来做什么?”
迈尔斯说:“说到这个,我根本不知道,我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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