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黄河里每年都会淹死很多人,汛期的时猴,很多被淹死的人,尸体都被水从上游冲到几百公里之外的下游。
莫非,害死高小文的,是一个被淹死在黄河里的水鬼?可是,它为什么要跑到高家村里来?从时间上来看,害死高小文的,和掳走杨书军的,应该不是同一个东西。昨晚我和白小姐扮鬼吓跑那些村民救出狐狸以后,怕那些村民返回来,没敢在村支部耽搁太久,并且离开村支部以后很快就出了村子。走到芦苇荡那里,狐狸感觉到危险,把我们引到土岗子那里躲避,当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狐狸感觉到危险,说明那东西在我们前方,那么,它就不可能跑到高家祖庙这里吓死高小文。
由此我认为,吓死高小文的,很有可能是我昨晚抱着狐狸出来时所看到的,在村支部大院里跳来跳去的那东西,那是个水鬼?那么,掳走杨书军的又是个什么呢,莫非也是个水鬼?如果是的话,难道说,那东西掳走杨书军以后钻进了黄河里?要知道,人在水里不借助供氧设备是没法存活的,我给杨书军起的那一局显示,他的命格很硬。这样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掳走他的那东西没带他进黄河,还有一种就是,杨书军已经死了,用命局测不出来…想到这里,我的心不由一阵发紧,我相信不只当时的我,此刻正在看这本书的朋友肯定也希望是前一种可能,而不是后一种…
我只觉脑袋都大了,不管到底是水怪还是水鬼,很显然,那东西最少有两只…突然,我想到当初救赵村长儿子小虎时,在他们村后那条河的桥底下捞出的那具没腐烂的女尸。那女尸生前是那条支流河上游的一个村庄里的,从黄河里往支流河引水的时候,被大水冲到了下游。那女尸可能就是一只水鬼,一只吸人血的水鬼,只是不知道她跟高家村出现的水鬼有没有什么关联…
听我说害死高小文的可能是一只水怪或者水鬼以后,那些村民都满脸恐惧,高小文的老婆也停止了哭泣。村长老头儿阴沉着脸,表情看起来比庙屋正中那尊塑像还要僵硬。
“慌什么?!”老头儿冲两个村民道,“你们俩,把高小文的尸体先抬回家里去吧,到时候选个日子葬了…”
这老头儿所表现出来镇定,使我感觉他可能知道什么隐情。当时我什么也没问,拉着白小姐跟在那些村民后面,朝外面走去。
庙屋门口挤满了村民,高小文的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纷纷让出道来,人群里一阵阵惊慌的叫声和议论声。
“行啦行啦。”老头儿看向众人,“先祭祖圆坟,其他事后面再说。”
像这种封闭的,近乎与世隔绝的村子,村长在村里具有绝对的权威。老头儿这么一说,那些村民立时便安静了下来。
“阿冷,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白小姐低声问。
“先看看再说。”
我心里想,不管杨书军是生是死,我们现在都没有办法找到他,急是急不来的。从这老头儿身上,或许能知道些什么内情。
在老头儿的指挥下,几个村民也不知从哪儿抬来了猪头以及供品,摆放在了庙屋门口。然后又是烧香又是烧纸,庙坪上空烟气缭绕,那些村民拜了又拜。一直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完了拜祭的流程,老头儿挥了挥手,当先朝祖坟方向走去,那些村民自觉而又安静的跟在后面,我和白小姐则跟在了最后头。
天又阴了下来,这段时间雨水挺多,看情形又会下雨。高家祖坟后山上的荒草以及小树在凉风中飒飒摇摆,显得格外荒凉。老头儿一声令下,两个村民便用瓦刀将和好的粘稠泥浆往坟包裸露的青砖上刷去。我不由十分疑惑,那狐狸为什么要偷高家祖宗的头呢?见了这些村民祭祖的过程以后,我觉得这高家村里处处都透着神秘。刷完泥浆以后,四五个村民铁锨翻飞,不一会儿就圆好了坟。然后又是烧香烧纸加叩拜,老头儿令那些村民散去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天空已经开始有零星的雨珠落下来,打在草叶上‘扑踏扑踏’作响。
“来…”
我拉着白小姐正要朝老头儿走过去时,老头儿反朝我们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跟我来。”
我们跟着老头儿来到村支部,这高家村村支部的僻静和阴森程度,丝毫不亚于那祖庙。
屋子里黑漆漆的,好一会儿,老头儿只是坐在那里一锅接一锅的抽旱烟,一句话也不说。不时有风夹杂着雨气透进屋子里来,更增冷清。
我实在忍不住了,再加上担心杨书军,有些心烦意乱,没好气儿的问,“大爷,叫我们来干嘛,难道还要追究我们偷狐狸的事?或者说,不相信我的话,认为那高小文不是被水鬼给吓死的?…”
老头儿使劲吸了口烟,正要开口时,外面传来‘扑踏扑踏’的脚步声。
“村长,他们都来嘞。”
当先一个村民来到门口,说完以后让到了一旁,几个老头儿走了进来。
“嗯,都坐吧。”老头儿磕了磕烟袋锅。
“村长,叫俺们来啥事儿?”其中一个老头儿用一种警惕的眼神看了看我跟白小姐,问道。
“村长,把我们喊来是不是跟高小文的死有关嘞?”另一个老头儿问。
村长老头儿点了点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阴阴沉沉的说,“我觉得嘞,可能是他来啦…”
“你是说…”
村长老头儿点了点头。
“他?他是谁?”我眉头一皱。
“高大上的爷爷。”
“高大上的爷爷?”我和白小姐面面相觑,“那人不是早就死了么?”
老头儿‘嘿嘿’一声冷笑,“当然早就死了,不然怎么会变成鬼嘞?”
“大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跟我说说吧,或许我能帮助你们。”我说道。
老头儿又点上一锅烟,烟雾缭绕中,缓缓讲了起来…
那是1942年,正值抗日战争。蒋介石当年为了阻止日寇的铁蹄,命人炸开黄河花园口大堤,导致几十万被淹死,上千万人流离失所。下游地区形成大规模的黄泛区,庄稼连年无法耕种。1942年,河南爆发了罕见的旱灾,造成大规模饥荒。旱情一直波及到与河南临界的山东一些地区,黄河干的见底,高家村村南田地里的庄稼纷纷都枯死了。幸好,村子里还有些头一年的存粮,倒也可以勉强填饱肚子。
这老头儿今年(2005年)七十多岁,当时还是一个半大孩子。有一天,他在村西跟一帮同龄的孩子玩耍,玩着玩着,他们看到祖庙那里躺着一个人。跑过去一看,只见那人大概三十岁上下年纪,看起来像死了一样,几个小孩儿壮起胆子摸了摸,感觉那人还有气息,于是便跑回家叫来了大人。那些大人们开始还以为是河南那边过来的逃荒的,因为时不时会有逃荒的来到高家村,好心的村民都会从有数的粮食里均一点点给他们。
然而,那些大人们来到跟前才发现,眼前这人不像是逃荒的,因为他那身衣服虽然又破又旧,但怎么看都像是军装。当时的老百姓对当兵的都有种畏惧心理,高家村的人也不例外,对于救不救那人的问题发生了争执,最后,一个叫高老栓的人把烟袋锅往裤腰里一别说道,好赖咋说也是一条人命,你们不救我救,要是出了啥事儿我自己扛着。
高老栓把那人扛回了家,熬了些小米粥喂给他喝,通过精心照料,两天以后,那人完全清醒了过来。那人告诉高老栓说,自己姓徐,原本是太行山革命根据地八路军某部工程连的政委,在执行一次开凿山洞的任务时,遇到了突发事件,部队被迫转移,后面由于某种原因,连队被解散了,他在回老家的路上受了风寒,再加上饥饿,走到高家村实在走不动了,见到村西有座庙,本想去庙里面休息,结果昏倒在了庙门口。
开始时,高家村的人对那徐政委又敬又怕,见了他的面纷纷叫他长官。后面,见徐政委为人谦和有礼,听说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的,以前所在的部队是为穷人打天下的,这才敢于接近他。在高家村休养了一个多月,徐政委的身体才渐渐复原。
高老栓有个独生女儿,正值婚嫁的年龄,大屁股圆脸,勤劳朴实,在当时的农村小伙儿眼中,属于标准的贤妻良母型。一来二去的,那女孩儿和徐政委产生了感情。徐政委的父母都被鬼子的飞机给炸死了,老家没有亲人。由于感念高老栓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喜欢那女孩儿,徐政委便落户在了高家村,做了高老栓的上门女婿。
后面的一天,高家村仅有的那点儿余粮终于吃完了。村民开始扒树皮为食,虽然随时面临着被饿死的可能,但是,那些村民没有一个人出村逃荒,因为他们要守护高家祖坟。
不知从哪一天起,那徐政委每天天不亮就往黄河那里跑,晚上才回来。高老栓跟他女儿问起,徐政委也不说自己去干啥了。终于这一天,徐政委找到饿的奄奄一息的高家村村长,让他把村民全部召集了起来。徐政委挥了挥手说,跟我来,我知道哪里有吃的。然后,他带着那些村民来到黄河河道里,沿着河道往东一直走了四五里路,指着一处地方说,往下挖,吃的就在这下面。
那些村民将信将疑的往下挖了大约五六米,挖到了湿土层。再往下挖没一会儿,‘轰隆’一下子塌出一个洞来。那洞底下竟然是一个很大的空间,很多几斤重鱼蜷缩在那空间底部的湿泥里!…
“你是说,那政委姓徐?”我问道。
“嗯。”老头儿点了点头,又点上一锅烟。
为什么我这么问,因为我突然想到当初我和白小姐在石头村后山山洞里的发现的,那本八路军工程日记里所提到的‘徐师’…
☆、第四十三章 黄河往事〔2〕
我们发现的那本八路军工程日记里是这样记录的:
‘四月十九,夜,徐师探测,山腹中隐有石室一间…’
当时看了这段话以后,我认为这个‘徐师’不是徐师长,而是徐工程师的简称。当时我还挺纳闷,因为八路军条件艰苦,设备简陋,不知道那‘徐师’是用的什么方法探测到山腹里有一间石室的。翻到后面一页,看到这么一句话:
‘徐师以阴阳五行术确定好方位,一路掘进,果见一室…’
原来,那徐工程师不是用先进设备探测到那石室的,而是凭借的‘阴阳五行之术’。
根据那本工程日记里关于那间石室的描述,我们在石室里找到一扇暗门。推门进到另一条山洞里以后,我们见到很多八路军工兵的遗骸。遗骸堆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已经坏掉的罗盘。罗盘旁边那具遗骸的上衣口袋里,装有星象图以及各种工程图纸。当时我认为,那一具遗骸就是工程日记的所提到的那个‘徐师’。
可是,眼前高家村这村长老头儿所说的这政委也姓徐,从徐政委找鱼这件事来看,他应该懂得阴阳五行之术。莫非,山洞里那具遗骸并不是工程日记里所提到的‘徐师’,这徐政委才是?…
“怎么啦?”村长老头儿问。
“嗯?没事。”我回过神,指了指坐在我对面的那几个老头儿,对那村长老头儿说道,“难道说,这几个大爷就是当年跟您一起玩耍时,发现那徐政委倒在你们祖庙门口的另外几个小孩子?”
村长老头儿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还有几个嘞,都已经死啦,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哥儿几个也都老了。几个老头儿一阵唏嘘。
“大爷,徐政委带领村民挖到鱼之后呢?您接着讲…”我说道。
天黑了下来,外面雨越下越紧。屋子里没开灯,漆黑之中,几个老头儿手里的旱烟锅忽明忽暗。听着绵密的雨声,我们的思绪随着袅袅的烟雾飘出屋子,飘向那个年代…
当时那些村民见到黄河河床底下竟然有那么多鱼,一个个高兴的狂吼乱叫。在村长的指挥下,几个村民跳下去,一条一条往上抓。鱼的数量之多,超乎了每一个人的想象。有些饿的发疯的村民根本来不及烹煮烧烤,拿到鱼以后迫不及待就往嘴里塞,生啃活咬。
徐政委急忙喝止,“把鱼带回去再吃,别这么吃!”
可是,那些村民根本就不听他的。生吃活鱼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最后,所有人,包括村长以及在洞底下捞鱼的那几个村民,全部抱着一条挣扎蠕动的鱼大撕大咬,大吞大嚼,仿佛突然之间变成了一群茹毛饮血的野兽。徐政委急的眼泪都下来了,他对那些村民说,这些鱼都是河神的子孙,被河神庇佑,它们躲藏在河底本不该死,我是拼着折寿带你们把它们挖出来做粮食的,你们竟然就在这河里生吃河神的子孙,河神知道了会发怒,会惩罚高家村的。
可是,那些村民一个个吃鱼吃的眼睛都红了,对徐政委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生吃活鱼的场面一直持续到傍晚,村民们一个个撑的两眼发直,衣服都被鱼血染红了。他们将河床底下剩余的那些鱼全部捞了出来,弄回高家村以后用盐腌制储藏了起来。
刚开始时,那些村民十分惶恐,可是,一段时间过去,他们并没有像那徐政委所说的,受到河神的惩罚,因此也就没当一回事了。村里的一些老人认为,他们有高家先祖庇佑,什么河神呀,河鬼呀之类,根本就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可是后来的一天,村民们的幻想终于破灭了。那是生吃活鱼事件过去了大约半年多以后的一天,村里有个孕妇难产,生了两天两夜,结果生出一个怪胎。那孩子一生下来就死了,头上长有两个像角一样的肉疙瘩,手指之间长有像青蛙一样的蹼,身上全是一层一层的鱼鳞斑。
恐惧在高家村里蔓延,村民们纷纷想起当初那徐政委所说的话。虽然徐政委帮高家村的村民找到鱼熬过了饥荒,可是,那些村民回报他的并不是感激,而是惧怕和排斥。本来那个年代,当兵的在普通老百姓眼中就是妖魔鬼怪一样的人物,之前好容易对徐政委有了点儿好感,可这徐政委竟然能知道那黄河的河床底下有鱼,村民口口相传,认为徐政委肯定懂妖术。连带着,高老栓和他女儿也受到了村民的排斥,村民见了他们就跟见了鬼一样躲的远远的。
自从生吃活鱼事件之后,徐政委就把自己关在了家里,谁也不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据几户住在村子前面的村民说,他们一大早起来,看见那徐政委从村前那片芦苇荡里面钻出来,跟个鬼似的。
渐渐的,村民似乎已经忘记了村里有徐政委这个人的存在了,忘记了这个当初拼着折寿带他们挖出鱼度过饥荒的人。直到那孕妇产下怪胎,村民们才想起徐政委。几个村民找到村长,让村长去找徐政委,说那姓徐的既然懂‘妖术’,如果真是河神惩罚高家村的话,说不定他能帮高家村驱灾度劫。
村长自己不敢去,带着那几个村民一起去的。来到高老栓家,所有人都震惊的目瞪口呆,胆小的甚至吓得叫了起来。他们看见了什么?他们看见,高老栓家的院子里和屋子里摆满了扎好的纸人!
村长壮起胆子进到屋里,把来意告诉了正在用芦苇做纸人的徐政委。当徐政委抬起头时,村长看到,这个人满脸疲惫,眼角全是皱纹,跟以前相比似乎老了十多岁。徐政委掐着手指头算了算,告诉村长说,让他三天之后派人将这些纸人全部拉到黄河大堤上去,到时候,他会施法祭河神,祈求河神宽恕高家村。
那一天,村长派了四五辆人力车,从早到晚拉了十几趟才把所有纸人拉上黄河大堤。当时黄河里已经来水了,浑浊的河水汹涌咆哮,河堤上刮着很大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