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杀人事件(菲洛·凡斯探案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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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丝雀杀人事件(菲洛·凡斯探案系列)-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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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张传票去,”马克汉说,“必要时再用。”
大概半个小时后崔西回来了。
“带曼尼克斯先生过来一点都不难,”他回报说,“事实上他相当配合。他现在就在接待室。”
崔西退下后,曼尼克斯被带了进来。
他的块头很大,拖着沉重的步伐,这正是面对中年开始发福且只能无声挣扎的写照——一方面不承认岁月无情地流逝,一方面又对年轻的容颜眷恋不舍。他手持一根雕工精细的细长手杖,穿的是格子花纹的西装,织锦背心,珍珠灰的长统靴,还有一顶饰着缎带的小礼帽;这样的装扮让他显得有些矫揉造作。不过在大家注意到他的五官后,这些可笑的装扮很快就被忽略了。他的小眼睛狡黠明亮,鼻子也小,搭配他的厚唇及漏斗下巴似乎显得不太对称。而他逢迎谄媚的态度惹人注目,却也令人讨厌。
在马克汉的招呼下他坐了下来,屁股只贴在椅面边缘,短胖的手放在膝盖上,一副戒备谨慎的模样。
“曼尼克斯先生,”马克汉语带歉意,“很抱歉打扰你,不过这件事非常严重迫切。……有一位玛格丽特·欧黛尔小姐前天晚上被人杀了,在我们查访的过程中,得知你有一段时间和她来往非常密切。或许你所知道的一些事会有助于我们的调查。”
一抹奉承的微笑从他厚实的双唇中绽放出来。
“没错,我认识金丝雀欧黛尔——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想你是知道的,”他轻叹了一口气。“如果要我说的话,她是一位不错、有品味的女子,长得漂亮,也懂得打扮。真是他妈的可惜,她没有继续她的演艺事业。但是我已经,”——他比出一个否认的手势——“有一年多没有见到她——更别说其他的了,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
曼尼克斯自我防卫得厉害,他那如豆的目光不曾稍稍离开过马克汉的脸。
“或许你和她有过争吵?”马克汉不经意地丢出这个问题。
“嗯,我不觉得我们有过争吵,没有。”曼尼克斯停顿了一下,想用正确的字眼来说明。“你或许可以说我们意见不合——两人都厌倦了这样的关系,于是决定分手——那种各分东西互不相欠的分手。分手前我最后告诉她的是,如果她需要朋友,她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
“你非常体贴,”马克汉喃喃地说,“难道你们之间的恋情没有死灰复燃?”
“没有——从来没有。我不记得从那天以后到目前为止还有跟她联系说过话。”
“就我所知道的一些事,曼尼克斯先生,”——马克汉的声调中充满抱歉——“我必须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她是否曾经想要敲诈你?”
曼尼克斯犹豫起来,此刻他的眼睛似乎变得更小了,就像那些陷入思考的人一样。
“当然没有!”他强调,不过回答的时间显然久了点。“一次也没有,根本没这回事。”他挥着双手抗议这种说法,然后偷偷地问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有人告诉我,”马克汉解释说,“她曾经向她的一两位爱慕者敲诈过钱。”
曼尼克斯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
“哇!你不是开我玩笑吧!这怎么可能?”他不怀好意地望着马克汉。“也许她敲诈的对象是查尔斯?克莱佛——是吗?”
马克汉紧接着问。
“为什么你说是克莱佛?”
曼尼克斯再一次挥着他那肥胖的手,这回可不是抗议,而是带着轻视的意味。
“没有特别的理由,只是认为可能是他。……没有特别的意思。”
“克莱佛曾告诉过你他被欧黛尔敲诈吗?”
“克莱佛告诉我?我问你,马克汉先生:为什么克莱佛要告诉我这样的事——为什么他要这么做?”
“那你从来都没有告诉他欧黛尔那女人敲诈过你?”
“绝对没有!”曼尼克斯发出轻蔑的笑声,他笑得过于夸张而显得不自然。“我告诉克莱佛我被敲诈?哼,可笑,真是可笑。”
“那你刚刚为什么会提到克莱佛?”
“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没有什么理由。……他认识金丝雀,不过那也不是秘密。”
马克汉结束了这个话题。
“你对欧黛尔小姐和一名叫做安柏洛斯?林格斯特医师之间的关系知道多少?”
曼尼克斯愣住了。
“从来都没听过这个人——没有,从来没有。我和她交往期间,她还不认识他。”
“当时除了克莱佛之外,还有谁和她特别要好?”
曼尼克斯沉重地摇着头。
“嗯,我不太清楚——我真的不太清楚。大家都知道,她一下跟这个男人好,一下又跟那个男人打得火热;但是要说这些人是谁,我不知道——绝对没骗你。”
“有没有听过汤尼?史基这个人?”马克汉身子坐直,带着询问的眼光看着曼尼克斯。
曼尼克斯再一次犹豫起来,眼珠子左右转动着。
“嗯,你现在问我的这个人,我好像听过。但是我不能向你保证。……是什么让你认为我听过汤尼?史基这个人?”
“你能想一想有没有人怨恨过欧黛尔小姐,或是害怕她的?”
他说来说去都是在强调他没注意到是不是有这样的人。在接下来的几个问题都得到否定的答案后,马克汉让他离开了。
“还不坏,对不对,老兄?”凡斯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想不透他干嘛一副怯生生的样子。这个曼尼克斯,不是个好东西。他深怕人家发现他知道些什么事情。我在想,他为什么处处这么小心?”
“他的确非常小心,什么也没透露。”马克汉跟着说。
“或许我不该那么说,”凡斯靠在椅子上,平静地抽着烟。“这次线索倒是不少。我们这位大情圣否认他被敲诈过——显然不是事实;而且试图要我们相信他和欧黛尔之间的亲密恋情已经随风而逝——简直就是胡说!……接下来提到克莱佛时一点也不自然——哎呀!真的不自然。曼尼克斯老兄和真情流露二者简直就是南辕北辙。他把克莱佛拖下水是有原因的,如果你知道原因的话,可能就会雀跃如盛放的玫瑰。为什么提到克莱佛?他顾左右而言他的解释愈发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们两人一定有某种程度的交集。就这点而言,曼尼克斯至少在无意间反倒给了我们一些启示。……此外,很明显,他并不认识我们那位好色的林格斯特医师。但是,在另外一方面,他却知道有史基这么一号人物,不过似乎不想承认自己认识他。……所以,情况有些复杂。线索不少,但是——天啊!——该从何下手?”
“我放弃了。”马克汉无望地对凡斯说。
“我知道,这是一个非常悲惨的世界,”凡斯同情地对他说,“不过你得用你的睿智来面对这纷乱的一切。该是午餐时间了,来一客马葛黎鱼排会让你振奋起来的。”
马克汉看了一下钟,是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于是大家起身前往司法俱乐部用餐。

第14章 凡斯的看法
九月十二日,星期三,傍晚
凡斯和我用完午餐后,并没有回到马克汉的办公室,因为马克汉下午还有一些事要忙,至于欧黛尔命案,在希兹警官调查克莱佛和林格斯特的报告出来前,似乎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凡斯有两张乔丹诺的《圣?赛奈夫人》歌剧票,下午两点我们出现在大都会剧院。虽然歌剧精彩绝伦,凡斯却是心不在焉,歌剧一结束,他就立刻指示司机载我们到史杜文生俱乐
部。我知道他原本有个下午茶约会,而且稍后还计划驱车赴龙福餐厅餐叙;但他却为了和马克汉在一起,取消了这些社交应酬,可见他对欧黛尔命案的高度关切。
六点过后马克汉来了,他看起来显得烦恼而疲惫。用餐时他对命案的事只字未提,只约略提到希兹已经把有关克莱佛、林格斯特医师和曼尼克斯的调查报告交给了他(看来他是在用完午餐后,就马上打电话给希兹警官,在调查名单中加入曼尼克斯的名字)。直到我们吃完晚饭,移往俱乐部交谊厅那个我们偏爱的角落后,才又谈起欧黛尔命案。
这次的讨论开启了一个全新的调查方向——朝着这个方向,希望最终能找到凶手。
马克汉累得瘫在椅子上,这两天排山倒海而来的压力和焦虑,此刻在他身上开始显现出来。他的眼皮有些沉重,但嘴角却露出不屈不挠的刚毅。他不疾不徐地点燃了一根雪茄,深深吸了几口。
“该死的报纸!”他抱怨着。“为什么老爱干扰检方办案?……你们看过今天的晚报没?全在找凶手,好像是我把他藏了起来似的。”
“老家伙,”凡斯露齿一笑,“你别忘了这是民主的社会,人人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批评别人的。”
马克汉哼了一声。
“我不是指这些批评,而是这些聪明年轻的记者可怕的想像力。他们正努力把这桩肮脏下流的谋杀案,变成家喻户晓的充满了激情和悬疑的通俗连续剧。……即使是小学生也知道,这只是宗普通的抢劫杀人案。”
凡斯原本要点烟的动作停了下来,眉毛向上挑动了一下,转身看着马克汉。
“喂!你敢说自己放给媒体的消息都是如假包换的吗?”
马克汉惊讶地看着他。
“那当然。……你说‘如假包换’是什么意思?”
凡斯悠闲地笑着。
“我倒觉得你在耍诈。因为如此一来就可以让真正的凶手误以为自己很安全,好让你能从容不迫地进行调查。”
马克汉注视了凡斯一会儿。
“凡斯,”他不悦地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真的,老家伙,”凡斯友善而亲切地回答马克汉。“我知道希兹非常死脑筋地咬定史基就是凶手,但是我从来都没想到,你真的会认为这起命案是一名惯窃所为。我之前还天真地以为今天早上你放走史基,是希望他能引出凶手;甚至猜想你其实是在虚应那位容易相信别人的希兹警官,假装同意他的看法。”
“哦,我明白了!又是你那荒谬的想法,两名歹徒分别藏在不同的地方。”马克汉摆明要讽刺凡斯。“真是高明,果然比希兹高明许多!”
“我知道这想法是有些荒谬,但是你那窃贼单独作案的看法,也好不到哪里去。”
“请问,”马克汉激动地说,“这看法哪里不好?”
“很简单,这件命案根本不是惯窃所为,而是有人花了好几个星期计划和准备,才布下的杀局。”
马克汉边往后靠边放声大笑。
“凡斯,你真是点燃了我心中的一盏明灯。”
凡斯故意弯腰鞠躬。
“很荣幸,”他说,“能在你们愁云惨雾的这时候,带来一点小小的光芒。”
接下来大家一阵沉默,之后马克汉又开口了。
“你说欧黛尔谋杀案的凶手绝顶聪明,难道又是根据你最新的推论而来?”声音中充满了嘲讽。
“我之所以这么说,”凡斯依旧用他悦耳的声音向马克汉解释,“跟我推论艾文·班森谋杀案凶手犯案过程的逻辑是一样的。”
马克汉微笑以对。
“说得好!……别以为我忘恩负义,轻视你对那起命案的贡献,不过这次恐怕你真的错了。眼前的这件命案就像警方说的,不过是普通的谋财害命。”
“尤其是害命,”凡斯淡淡地补了一句。“而你和警方正被动地等待怀疑的人现身。”
“我承认目前的情况不是大家期望见到的,”马克汉无奈地说,“但是即使如此,我仍看不出你那深奥复杂的想法在这件命案上能有什么机会发挥作用。案情太单纯了——问题就在这里。我们此刻需要的是证据,不是天马行空的幻想。要不是那些记者渲染煽情的报导,社会大众对这件命案的兴趣早就消失殆尽了。”
“马克汉,”凡斯语气平和但认真地说,“如果你真这么认为,那么你现在就可以放弃这个案子别管了;因为你一定会在这个案子上栽跟头。你认为这案子很单纯,但我说这是一桩高明的犯罪,它运用智慧的程度和它复杂的程度不分轩轾。这不是一般凶手能够犯下的案子——相信我,这是绝顶聪明的人干的。”
凡斯坚定、就事论事的平淡语气,充满了让人不能不相信的力量;而之前稍微克制住自己嘲讽冲动的马克汉,这回忍不住又开始不留情面地讥讽起来。
“告诉我,”他说,“你到底是怎样获得这么稀奇古怪的结论的?”
“乐意之至,”凡斯抽了几口烟,吐出一圈一圈的烟,并且懒洋洋地看着烟圈向空中飘飞 (作者注:下面的几段文字我拿给凡斯校阅,他做了一些修改和更正;因此,现在文章中所呈现的,正是凡斯用自己的文字语言所表达出来的见解)。
“知道吗,马克汉,”他用他一贯的冷淡态度开了口,“任何艺术真迹都有它的特质,鉴赏家称之为‘原创力’——换句话说,指的就是狂热与自发的创造力。模仿出来的作品就明显缺少这种特质,它太完美、太雕琢、太匠气。即使是一般人都能看出意大利画家波特西里的画有缺点,法兰德斯画家鲁木斯的画比例不匀称,对不对?在原始创作当中,这些瑕疵都算不了什么。但是模仿者就不会让这些瑕疵在他们模仿的作品中出现——因为他不敢。他一心一意要把所有细节制作得精确无误。模仿者刻意且小心翼翼地制作作品,这是艺术家在创作过程中永远不会发生的现象。而重点是!也没有人能够模仿出这种狂热和自发的创造力——原创力——这是原始画作才有的特质。一件仿制品无论模仿得再怎么像,和真迹之间的心理差异、永远是天壤之别。仿制品中透着虚假不真、完美过度、刻意雕凿的气息。……你懂我的意思吗?”
“非常受教育,大评论家。”
凡斯谦虚地鞠躬致意,然后愉快地继续说下去。
“现在,让我们回过头来看欧黛尔命案。你和希兹都认为这是一桩普通、残暴、下流、无趣的刑事案。但和两位大侦探不同的是,我不太关心命案的表面迹象,却仔细分析了引发杀机的各种因素——也就是说,我从心理角度来看这个命案是怎么发生的。我发现这不是一件真正的命案——也就是说,不是原创形态——而是一件复杂、刻意而聪明的模仿案件,凶手是一名技术纯熟的模仿高手,每个细节都非常正确而标准,不过这也正是它的败笔。凶手的作案手法太厉害了,完美得几乎没有瑕疵。但是命案的组装似乎并不完整——它缺少了原创力。说得好听一点,它具备了一件精心杰作所应有的特征;说得难听一点,它是件赝品。”他停了下来,向马克汉抛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相信这样的断言不会让你感到枯燥乏味。”
“请继续说下去。”马克汉异常客气地敦促凡斯。他的态度有点滑稽,不过他的语气让我觉得他对凡斯的这番话非常有兴趣。
“生命就和艺术一样,”凡斯继续他平静的说教。“人类的一切活动非真即伪——不是真挚就是算计。举例来说,两个人同样坐在桌前吃东西,一样地拿着刀叉,显然做的是相同的事。敏感的观察者虽然无法说出他们之间的差异,不过随即还是能感觉出谁的教养是发自本能的真实,而谁又是在刻意模仿。”他朝着天花板吐了一口烟,身体缩回椅子里。
“现在,马克汉,对一件龌龊下流的抢劫杀人案,一般认知的特征是什么?……残暴、紊乱、仓促、翻箱倒柜、凌乱不堪的桌子、遭到破坏的首饰盒、被害人手上的戒指不翼而飞、扯断的项链、撕破的衣服、四脚朝天的椅子、翻倒的台灯、破碎的花瓶、缠绕打结的窗帘、撒了一地东西的地板等等。这些都是大家印象所及、数得出来的状况——对不对?但是——稍微想一想,老家伙,除了小说和戏剧会有这样的情节外,有多少案子这些状况会全部出现——全部一个不少井然有序地出现,不会有任何一个状况没出现而破坏了人们的一般印象?也就是说,有多少的刑事案件场景都是如此的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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