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所想表现在脸上。
尘凡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
七天,随着时间流逝,一同逝去的还有聚在这里的人们的兴奋、热情与耐心。
七天时间,足够那些有实力也有信心的人赶到昆仑山,而七天时间也足够消磨掉大多数人的耐性。在这七天里,一些实在禁不住诱惑仍旧贼心不死的阵法师们陆续找到了一百零七个所谓的阵眼,而在发现和破解这些阵眼的过程中,折损的人手达到了五百余人。只是这其中并未出现杀阵,死掉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在幻阵和迷阵之中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或心神,这才走上死亡之路。
而七天中大多数的人已经纷纷离开,很多人本就是想要凑个热闹碰碰运气,在看到这里看似毫无杀伤力的阵法都能够取人性命,便立刻打道回府,明智地决定不趟这趟浑水。亦有少数人认为七天都等下来了,又何必在意多等一天。
时间就像一个精密的过滤程序,经过严格的筛选之后,留在昆仑山上的灵能者基本都具备这样几个特点——实力强悍、单枪匹马不被俗事缠身,以及……贪婪。
尘凡一直停留在那棵松树上,连姿势都未曾动过,这里距离那些灵能者勘察阵法的地方只有不到一千米的距离,很多人都发现了尘凡的存在,但因为尘凡一直表现得对那里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再加上他身上刻意流露出的危险气息,谁都没有来招惹他。
又一个灵能者叹了口气摇着头准备离开,他刚刚转身还未走出五十米,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惊呼。
是的,惊呼,而不是欢呼,其中还夹杂着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这灵能者转头,惊呆。
眼前的画面令人动容,如同肥皂泡一样的景象由模糊变得清晰,画面的内容却不像肥皂泡本身那般梦幻得充满童话色彩。就算是童话,也是黑暗童话。
那画面略显单调——除了死尸,再无其他。
遍地死尸,血肉的鲜红伴着骨骼肌肤的苍白,如此大规模的死亡场面,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没有人敢靠近一步,生怕那个范围内有着死亡的魔咒,一旦踏入就会落得和那些死尸同样的下场。有的灵能者甚至还握紧了兵器,两腿颤抖着向后微微挪了两步。
有的人已经在满眼死尸中认出了一些自己相熟的灵能者——或是认出了他们的长相,或是认出了他们已经变成一滩肉泥的脑袋旁边散落着的独门兵刃。
一个灵能者只觉得脸庞有微风拂过,缓过神来的时候,身前已经多了一个身影。
尘凡像一根竹竿一样杵在人群之中,身上的阴气在那些死尸的掩盖之下已经不再显得那么突兀。尘凡伸出舌头,在面具的鼻尖上舔了一下,血红的嘴裂得更加夸张,眼睛里的笑意浓得化不开。
“啧啧,真是美妙的场面啊……”尘凡的身体前倾,脚却牢牢地钉在地上。他的脸几乎已经贴在一具仰面倒地的死尸身上,一双眼睛飞快地来回转动。
周围的人都不动声色地向旁边躲开,似是觉得尘凡比那些尸体还要恐怖。
“嘶……”尘凡深吸一口气,身体直立起来,舌头像蛇信一样在空气之中摆动。
“哎呀哎呀,情况比我预想的要复杂啊。”尘凡边说边踏进那片修罗场之中,与那些畏首畏尾的所谓强者形成了鲜明对比。
眼看着尘凡安然无恙,几个人壮着胆子跟了上去。这些人原本也都和身边的人一样对这片原本掩藏在幻阵之下遍布可怖尸体的地区充满了恐惧,而这时候却又一个个用鄙夷的眼光看着那些依旧不敢上前的人,似是有了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全然忘了自己之前和那些人都是一个德行。人类的劣根性此刻倒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尘凡在每一具尸体的旁边都会略微停留,他开始检查得很慢,很仔细,不会放过尸体上的任何一处伤痕。无论是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手臂,还是被齐齐削断的大腿,或是被烧成焦炭的脑袋,他有时甚至会用指尖触摸那些伤口,然后思考是什么样的情况造成了这样的伤。兵器、角度、力量、甚至双方那一刻的心理,这一切都在尘凡的脑中推演着。
这种老到专业细致的手段足以让这世上最好的验尸官汗颜。
“死了大概七天左右,却没有丝毫腐烂,甚至伤口仍有血液流出,就像刚刚才死去一样。”尘凡甩了甩手臂,心道。
在面不改色地察看了三十几具狰狞的尸体之后,尘凡的动作突然加快起来,很多恶心的不完整的死尸都被他略过,他的目标直指那些看起来不像是被暴力手段致死的家伙。
已经有一些灵能者趁着身边没人留意,将地上一些已经无主的法宝丹药偷偷占为己有。然后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其中,看上去颇有几分新闻经常报道的村民哄抢某出事的大货车所运货物时的架势。
对于这些人尘凡并没有理会,他的目标也并不在此,在他看来这满地的破烂一钱不值。
一具又一具死尸被他翻动着,而后尘凡终于停了下来,嘿嘿地阴笑了两声之后,他的鼻息抽动着,感受着空气之中留下的若有若无的别样味道。
“出来吧,我知道你还躲在这里。或者说,我已经找到你了。”尘凡的眼睛突然圆睁,他的背弓着,双手紧握着手里的长斧,像一只正对眼前危险保持警惕的猫。
尘凡在其中一些尸体上发现了不同之处,有的尸身上有着一道细小的伤痕,看上去虽然与一般刀剑造成的损伤别无二致,但尘凡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他感到有阴毒的力量在这里残留,正是这种力量从伤口进入,在瞬间撕裂了伤口主人的灵魂。
噬魂之毒,老孟当初在薄葬城炼制凝血丧魂珠所用的阵法便能够产生与之相同的功效,而丧魂珠亦能释放出这样侵蚀灵魂的毒素。对于使用过凝血丧魂珠的尘凡来说,这种气息实在太熟悉不过。
而那个运用噬魂之毒的人尘凡也同样熟悉,因为那人正是因为尘凡的一时兴起才有机会来到这个世上。
一个柔弱的身影出现在这如若炼狱之地的正中,没有人注意到她是什么时候又是怎样出现在这里的,而待她现身,周围的灵能者们都聚拢了过去。
那女孩并非人类,一干灵能者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淡淡的魔气,却不像真正的魔身上的气息那样霸道而强大。这些灵能者们之所以敢靠近,也正是因为这女孩看起来并不强大,甚至弱小得随时都能被他们撕成碎片。
女孩的眼睛大大的,嘴紧紧地抿着,一双手握着一把通体碧绿的匕首。那匕首与其说是凶器,倒更像是华丽的装饰。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并非害怕,只是紧张。
“滚……滚开。”猫瞳的声音柔弱,没有丝毫气势。
灵能者们逼得更近,有人亮出了兵器,有人露出狞笑,有人舔着嘴唇。
“杀光。”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猫瞳身后冷冷地传来。
隔了不到半秒,那声音继续道:“一个不留。”
尘凡听到那声音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只是他的笑容变得更加夸张,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第六卷 兽魂之珠
第二百零八章 风起
时间过去三个月,人间已是秋末冬初。
秋的萧索敌不过冬的凛冽,季节的更换亦是这世上不可更改的规则,是不容侵犯的铁律。只是十一月的帝都并没有以往那样透着阴冷,空气中飘荡着的粉尘似是将暖意留在了这里。坚持不走的温暖正有意无意地挑衅着神所统治的领域,令气候变得同飘渺的未来一样难测。
谁又能想得到,仅仅三个月,帝都乃至整个世间都发生了巨变。
熙攘的人群一如往常,无论是在早点摊等着刚炸出的油饼的老人,还是挤在地铁中从城边赶往市中心的上班族,抑或斜挎着书包摆弄着手机看着各种聊天软件里的消息,脑袋里想着天天上……啊不,天天向上的少男少女,这些人都觉得每天只是前一日的重复,被尘世的污浊蒙蔽了的双眼根本看不出这城市涌动的暗潮。
只是越来越多的人遇到了灵异现象,以前只开在老旧小区或是街边角落里的灵异事务所顿时忙碌了起来,就连那些测字算命的神棍们的生意都变得异常红火。
舆论的导向指引和洗脑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一些易被煽动的群体。当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摆在台面的时候,人们不得不依靠其他的手段来安抚自己的未知和恐慌,而这也正是有些人刻意引导的方向。
名誉和金钱有时候并非什么好东西,而是灾祸的源泉。很多借着这个机会敛财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暴毙,死去的无一例外都是假借通灵骗财骗色爬进名利场的所谓大师,而那些戴着墨镜在街头拿着本易经咬着方便面给别人看个吉祥混口饭吃的群体反而没有受到毁灭性打击。
在有心人的操控之下,许多原本怪力乱神的理论被搬上了前台,妖魔鬼怪甚至成了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而一些收藏了古物的人家亦时不时地发生各种奇怪的事情,于是那些和灵异沾边的组织——尤其是原本控制在老孟手中的灵网旗下的灵异工作室纷纷将为古董除灵作为了自己的主营业务,捎带着让各种古董拍卖典当的行当也迎来了空前的繁荣。
另有一事不得不提,这三个月里,帝都有万余人失踪,即便是帝都这样人口流动性极大的都市,万余人在三个月内突然集中消失也会很容易被发觉,而这样的大事件却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报道,这背后的深意便很值得玩味了。尤其是这一万多人都并非普通人,或多或少均和灵能者的世界有些关系。
这是一个信号,标志着各界将以人间为基点迎来一场格局大变动。
仙界从这世上彻底消失,首批去昆仑山探寻的灵能者没有一个活着回来。后来也陆续有人前往昆仑山一探究竟,却全都一无所获。无论是仙界,还是那些早一步到达昆仑山的灵能者全都如帝都那万余人一样凭空消失。
……
“所有的反对力量都铲除了吧?”肖家的家主坐在豪宅的书房里,手上端着一杯茶。他将茶杯的盖子稍稍欠开一条缝,茶香立刻飘荡在书房内。不过他只是稍稍闻了一下这茶的香味后就又将茶杯放回到茶几上。
“连那些稍有犹豫没有立刻表示顺从的都被处理了。连五大世家的面子都不给……啧,这不就是作死的节奏么。不过确实有几块难啃的骨头,可是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让我们连根拔了。”在书架旁正拿着一本余华的书翻看着的朱朝霞突然抬起头说道。
“有两个小世家已经决定顺从了吧,你却非要以他们的回复超过最后时限几分钟为理由斩尽杀绝。”说话的依旧是朱朝霞,只是他突然换了一种表情和语气,再不见刚才的轻浮。
“而且其中一个还颇有背景,连带着又让我们不得不把南方的几个中等势力也灭掉了……我说你还真是会找麻烦啊……”胖子大口嚼着薯片,碎屑落在原本纤尘不染的实木地板上。他换了一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屁股下面的真皮沙发发出了一声呻吟,看得对面的肖先生眼皮直跳。
“我这是为大家省了很多麻烦好么,南方早晚也得清理,这不正好借此立威了么。”朱朝霞说得理所当然,他随手将那本书又塞回书架,可放回的地方却明显不是那本书原本的位置。
“现在偌大的帝都就只剩下一些杂鱼和老鼠,不过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可以说,在帝都除了我们,绝对不会有第二个声音。”朱朝霞开口,又是那冰冷而正经的语气。
“不构成威胁?不见得吧……九曜星君好像还有几个没搞定是不是?”肖先生再度掀开茶杯的盖子,这次他浅浅地抿了一口。
“要说九曜,原本跟在杨辰身边的有四个,而我们这里也有四个,就算他们现在仍旧抱成一团并且身处这帝都之中,和我们相比也是五五之数。更何况杨辰已经死了,这四个人恐怕也早已经鸟兽散了吧。”老孟终于开口,依旧是那嘶哑得令人难忘的声音。
“五个。”肖先生伸出右手,手掌张开,将五根手指在对面的老孟面前竖起。
老孟掩藏在兜帽后面阴沉着的面孔挤出一丝微笑。
“我们这边有五个。”肖先生再度开口,像是在强调着什么。
“哦?这么说太阳星君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老孟的手指在茶几上敲着。
“比你们知道得更早。不过,对于剩下的四个星君我劝你们还是早作打算,能拉拢的拉拢,不能拉拢的就……”肖先生靠在沙发的靠背上,双手在胸前抱着,歪着头,说到最后伸手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我们会抓紧时间办的……不过这次我们来,是想说说妖界的事情……”老孟停止了对茶几的敲击,抬头,然后改用右手并着的食指和中指轻敲太阳穴。
“妖界的事情你大可放心。”肖先生说着起身,从一旁的红木展示架上拿起一个精美的琉璃首饰盒放在茶几上,推到老孟面前。
老孟盯着那首饰盒看了两眼。
盒子仅从样式看起来便有着久远的历史,上面的纹路似乎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故事。而故事性更强的则是那盒子上那把小巧的锁头,或者说是那把锁上贴着的一张正散发出极强灵力的封印符咒。
“在此之前我有点事情要拜托你们。”肖先生指了指盒子,然后又端起茶杯。
“这种小事你自己也搞得定吧?”老孟没有任何动作,目光从首饰盒移到肖先生身上。
“我弄起来动静太大,恐怕到时候我这间房子都保不住,你们不是专业的么,这件事就算我的委托好了。”肖先生说完自顾自地饮起了茶。
“我们收费很贵,不过可以给你打八折。”老孟的右手扬起,干枯的手掌招了招,他身后一直闭着眼睛的高忠江上前两步,将自己头上戴着的耳机摘下挂在脖子上。
“除灵是小事,如果你怕自己动手炸了房子的话,干嘛不上远点儿的地儿解决。”朱朝霞唠叨着,将脑袋凑了过去。
“XXX大人每天都有那么多大事要处理,哪儿有功夫为了这么点儿小事儿浪费时间。”老孟说这句的时候主语有些含糊,他指的显然是肖先生,但所讲的又很明显不是肖先生的名字。
说话间,高忠江已经一把抓起了桌上的盒子,随手撕去上面的符纸。
那精巧的小锁头震动着,然后咔嚓一声,锁簧弹动,这把小锁落在了桌面。
盖子弹开,浓得像水一样的阴气从盒中溢出。阴风之中,仿佛有无数的冤魂在哀嚎着,房中的空气霎时间下降了十度不止。
“老肖,你这玩意不会是潘多拉的盒子吧?”老孟再一次对肖先生换了称呼,这一次便显得亲密了许多。那个阴气弥漫的盒子就被高忠江举在他头顶,他却毫不在意。
“呵呵。这明显是中式的嘛,什么潘多拉,这可是古法琉璃,唐代的手艺。你也知道我是搞拍卖的,有一次见到这玩意,见猎心喜便留了下来。不过我后来一直都在忙,只是随手封住了里面的几只厉鬼,便再没时间去管它。”肖先生从容的气度丝毫不输老孟。
盒子里关了七只鬼,现在却只剩下一只,而剩下那一只的实力也已经暴涨,原本的红衣鬼现在已是周身青光缭绕。若是陈泉在此,一定觉得这盒子简直就是炼制鬼侍的神器。
那青衣鬼陡然被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