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谜中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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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谜中谜-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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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你去问祁向君吧。”滕一鸣说,“我听说祁雪明自从赌石发达之后就没再去过缅甸,连云南都不愿意去。他也不愿提起当初的成功经历,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关于他们乍富背后有阴谋的传闻。当然,梅东元和祁雪明的关系并不像他自己粉饰得那么好,虽然他的店铺和工厂里一直有祁雪明的股份,虽然他收了祁雪明的侄子做徒弟,但很多人都知道他们彼此心有芥蒂。”

“原因呢?”

“表面上看是性格问题。梅东元觉得祁雪明假清高,祁雪明认为梅东元太功利。两个人的兴趣点不一样,来往渐渐地就少了。事实如何,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现在么,祁雪明死了,真相如何只能问梅东元。”

“祁雪明是怎么死的?”

“这件事值得说道说道。”滕一鸣精神一振,“八卦很多,多到我不知道该信哪一个。”

“梅东元说是意外。”

“警察也那么认为。”滕一鸣又端起茶壶。

听乔师傅讲,当时祁雪明以养病的名义住在郊外一处小院,闭门谢客已经有一段时间,只有一个老保姆和他在一起,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家人每周去看望他两次。祁雪明把自己的很多收藏都带去了小院,说是要再写一本书。

蹊跷的是,出事那天祁雪明突然提出给保姆放假,说要安静地构思。下午,附近村子的村民远远地看见他的宅子冒出黑烟。不幸的是,院子附近的消防栓坏了。等消防车赶到,房子已经烧塌。

“对于这场惨剧,有人认为是他杀,有人觉得是祁雪明想不开自尽。”滕一鸣嘬一口茶水,“相信他杀的人也分几派。有人认为凶手的目标是他的藏品;有人说是寻仇;情杀居然也有人信。很好笑,是吧。”

“为什么有人认为他会自杀?”

“这就是值得说道的地方。”滕一鸣得意洋洋,“祁雪明归隐山林的公开理由是身体抱恙,但实际上是因为他在帮人鉴定时出了大错,害人家赔了上百万。这事让一向极好面子的祁雪明觉得没脸见人,跑到郊外躲了起来。没多久,房子着火,他没逃出来,传出各种猜测一点不稀奇。”

“竟然有这么多内幕。”雷涛心中的问号多了几个。

“祁雪明的宅院在火灾中几乎夷为平地。你知道玉器最怕高温,所以很多藏品都跟着他付诸一炬。这事当时在收藏圈里挺轰动。你要还想往深了打听,我可以回家去和我爸套套近乎。都喜欢收藏明清玉器,说不定他认识祁雪明。”

“我还是先听听祁向君的说法。”雷涛换上衣服,找出一双轻便的软鞋。

“你这样真的不要紧吗?”滕一鸣担心地问,“要么咱请个外援?”

“你别给我添乱。”雷涛警告他,“这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俯身拿起皮箱,“走了,祝我好运。”

天刚刚擦黑,街边的大排档飘起薄雾,烟火和烧烤的气味包围了沾满油渍的塑料桌椅。啤酒瓶磕碰的响动混着一浪高过一浪的谈笑,盖过了肩摩毂击的街道上喧嚣的汽车喇叭声。

梅东元的四合院静谧依旧。垂花门上“凝璃苑”三个草书金字在昏暗的光景中更显苍劲。石榴树在晚风下轻动腰肢,金鱼悠闲地在半人高的雕花地缸里游弋,吐出一串串晶莹的水泡。环抱着鱼缸的假山上,一只巨大的茶壶将清澈的水流注入鱼缸,激起连绵的清脆水声。只可惜,每次走进这清幽雅致的院子,雷涛都只顾着克服内心的紧张,对一步一景的设计视而不见。

走在凉风习习的葡萄架下,他尽量不让自己内心的烦乱显露出来。因为他能看出引着他穿过回廊的蓝筱更加不安。

她的脸上布满阴霾,手指不停地拨弄着左手手腕上的一串珠串。第一次见到蓝筱时,雷涛就注意到了这串珠子。它的主料是桃红色的碧玺。一颗稍大的翡翠配珠和葫芦状的翡翠母珠把十八颗红珠分成对称的两个半圈。穿过母珠的黄色的丝绦上拴着翡翠雕成的吉祥结和一对翠绿的坠子,珍珠和珊瑚装点其间。红绿相间的配色不仅没有俗气的感觉,反而赏心悦目,戴在蓝筱圆润的胳膊上,与她的甜美和伶俐相得益彰。

有人说手串的起源可以追溯到上古的力量和图腾崇拜,但如今人们常戴的珠串无疑是从佛珠演变来的。圆球形的珠子表示圆满,寓意每个人都有圆满无碍的智慧和功德,只因为自己无谓的烦恼而将这些本有的圆满智慧覆盖了,不能显现出来。只要能化解这些无谓的烦恼,就可以与佛一样,三身、四智、五眼、六通,随意运用。

蓝筱戴的这种十八颗珠子的手串又叫十八罗汉。十八代表着十八不共法,这是佛的十八种特有的功德,是其他圣贤所不具备的,所以说是不共的;十八也代表着内六根界,外六尘界,加上六识界,共十八界,包含了宇宙万象。

雷涛暗暗好奇手串的来历,一时间浮想联翩,不由得走神了。“陈……哦不,雷先生,你怎么了?”走进客厅,蓝筱注意到雷涛盯着自己,脸上泛红。

“没什么,你的手串很漂亮。”雷涛放下皮箱。

“这是一个朋友送的。”蓝筱下意识地把佩珠往上捋了一下。

“男朋友?”雷涛脱口而出,随即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合时宜。

“不是,是小时候的好姐妹。”蓝筱的神情有一丝羞怯,“她和父母移民国外时送了这串珠子给我。说这是她家家传的东西,留给我作纪念也算是护身符。”

“传家宝啊,那肯定是很亲密的姐妹。”雷涛左右看看,不见祁向君的身影。

“师兄说他要晚一点过来。”蓝筱看懂了雷涛的心思。她的目光落在皮箱上。“雷先生,这就是……”

“你叫我雷涛就好了。先生、小姐,太别扭。”雷涛拍拍皮箱,“咱们等祁先生过来,还是现在就把屏风拿出来?”

“可以的话,现在就去拿吧。需要我做什么?”

“拿上手机,帮忙拍照。”雷涛见她不明白,解释道,“咱们打开梅老师的柜子是迫不得已。一会儿你把保险柜里的藏品拍下来,也算是个见证。”蓝筱点头称。她去书房取了厢房和保险柜的钥匙,和雷涛一起走进库房。

库房里没有意料之中的霉味,地面和窗台一尘不染,看样子是经常打扫。蓝筱拉开立柜的柜门,退到一边,用期待和半信半疑的眼神看着雷涛打开皮箱,戴上护目镜。他用紫外线手电筒观察了一下保险柜的密码盘。果然在4,5,6,8,9几个按键上能观察到模糊的指纹痕迹,其他的按键则很干净。看来之前判断的大方向没错。

“你需要什么工具吗?”蓝筱提心吊胆地问。

“暂时不需要。”雷涛将钥匙插入锁孔,按下#键激活密码锁,接着按下466958,再按#键。保险柜发出急促的嘀嘀声,液晶屏上提示密码错误。

沉住气,他提醒自己,还有一个组合。雷涛停顿了几秒钟,伸手按下465869。保险柜的液晶显示屏闪了两下,跳出“OPEN”的字样。成了!雷涛拧了一下钥匙,只听见锁芯咔哒作响,保险柜被拉开。他看见了放在下层的那两个眼熟的手提箱。站在一旁的蓝筱惊讶地捂着嘴,差点喊出声。

雷涛看着她用崇拜的目光瞧自己,心里不免沾沾自喜。他摘下护目镜,收起手电筒,松了口气。以防万一,他带来了一些开锁工具,现在看来是用不上了。

等蓝筱拍下保险柜内的照片后,他们一起把压在手提箱上的几个锦盒抱出,小心地放在一旁的木箱上。最小的一只锦盒里,装着荷叶造型的翡翠笔洗。笔洗四周巧妙地雕刻了包裹住底座的葡萄叶和晶莹果实,几只活灵活现的小松鼠在叶子间探头探脑。蓝筱告诉雷涛,梅东元喜欢收集翡翠文房,这件清代笔洗是他的心爱之物。

玉文房盛行于明清宫廷,笔洗尤其受欢迎。清代的翡翠笔洗都是选用上等的材料,雕工精湛,与其说是书房用具倒不如说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近代也有很多翡翠笔洗存世,但料子普遍是中低档,难入收藏大家的法眼。

“你是怎么猜到保险柜密码的?”蓝筱对雷涛的神乎其技念念不忘。

“其实只是突发奇想。没想到会这么顺利。”雷涛简单给她解释了一番。蓝筱听罢,已经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还以为你会把保险柜撬开呢。”她翻看拍好的照片。雷涛很想告诉她,无论什么样的锁,不管电子锁还是机械锁,在他手里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但他怕好奇心旺盛的蓝筱又会问他跟谁学的开锁,他有没有试过,问来问去非穿帮不可。多说多错,会开保险柜总归是个没必要四处宣扬的技能。

蓝筱打开其他的锦盒,拍下里面的藏品。雷涛在一旁默默地记下,有两个翡翠雕件和一对镂雕翡翠花薰。蓝筱说这几件东西都是一个生意周转不灵的运输公司老板的收藏,他打算把它们抵押给银行换笔贷款。银行怕上当,请梅东元帮忙做抵押鉴定和评估,以防万一发生不良贷款时,可以拍卖这几件藏品收回贷款成本。

“梅老师经常帮银行做这种评估吗?”雷涛想到抵押评估给出的估价是按强制清算价值计算的,也就是计算这件藏品以最简单的方式能卖多少钱。所以评估出来的价值肯定会大大低于市场售价,甚至会低于成本。说不定有些人会因为这个记恨梅东元,觉得他和银行串通故意压价。但转念又一想,交往不多的人很难知道梅东元手中有翡翠屏风,所以还是从他身边的熟人下手调查才是。

“老师不光是帮银行评估。”蓝筱收起手机,合上锦盒,“典当行、保险公司、拍卖行都是家里常客。哦对了,今年检察院的人还来过呢。他们要起诉一个走私文物的团伙的头目,请老师帮忙鉴定一批起获的玉器,好像说有了估价法院才好量刑。”

翡翠评估常见的无外乎抵押评估、典当评估、保险评估、量刑评估和收藏评估等几种,梅东元几乎都有涉猎。说到这里,蓝筱的语调中满是自豪。雷涛顺着她夸赞了几句,把两个手提箱抱出来,确认里面是昨天见过的翡翠屏风。他们把其他藏品放回保险柜,关好柜门。雷涛将钥匙复位,等液晶屏显示柜门已锁死后拔出来交给蓝筱保管。

“这样就行了?”蓝筱好像觉得太过顺利,不习惯。

“这样就行了。”雷涛提起自己的皮箱,“别忘了提醒老师换密码。”

“多亏了你,老师有救了。”蓝筱一时激动,伸手握住雷涛的胳膊,瞬间又觉得不好意思赶紧松开,脸上泛起一片红晕,让雷涛的心弦不禁动了几动。

“走吧。”他伸手关上库房的灯。蓝筱锁上大门,和他一起拎着翡翠屏风回到书房。在门口,他们遇到换上了黑色衬衣和运动裤,戴着棒球帽的祁向君。

“你们已经拿出来了?”祁向君感慨动作好快,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师兄你没看到太遗憾了。雷涛他好厉害。”蓝筱手舞足蹈地给祁向君讲述开保险柜的经过,免不了一番添油加醋。雷涛见祁向君边听边用审视的眼光打量自己,觉得如芒在背。蓝筱好像没注意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只是一个劲儿地感叹自己长了见识。

“难怪老师会请雷先生帮忙调查翡翠屏风。”祁向君的语调有些冷淡。他打开箱子把三块玉牌拿出来,摆在茶几上,像是在凝视几位久违的老朋友。“雷先生,关于那块被抢走的玉牌的来路,你调查出什么结果了吗?”

“时间太短,收获不多。”雷涛打算把皮球踢回去,“但是我听说这套屏风和祁先生您有些渊源。能说说吗?”

“果然厉害。”祁向君慢悠悠地靠向沙发背,“不错,这套屏风是我已故叔父的作品。说起来得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一年我第一次跟着老师去缅甸赌石。暗赌我没胆子,只好明赌,带回来的三块石料中,两块卖给了一个广东商人,留了一块春带彩。因为之前听叔叔提过他设计了一套屏风的图样但没合适的石料,我觉得那块春带彩不论是尺寸还是质地都适合做屏风就送给了他——也不能说是送,我去赌石的本钱一多半是他老人家给的。”

雷涛没有指出他的说辞和梅东元不同,只是问屏风为何会流落在外。祁向君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番才开口。

“你既然已经查到屏风的作者,应该听到了一些传闻。”他拘束地说,“我叔叔死后,他的两个儿子为了分家产打起官司。他们卖了一部分藏品分了钱。屏风有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被卖掉的。”

“有可能,也就是不确定。”雷涛说,“屏风素来是成套买卖,梅老师说他买回屏风时,卖家手里只有三块。这不合常理。”

“我没法解释。”祁向君推诿道,“老师买回屏风时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另一块可能到哪里去了。但我真的不清楚屏风是被我那两个败家的堂哥卖了,还是出了别的问题。老实说,看到老师手里的屏风,我吓了一大跳。我曾经以为它们和其他很多藏品一样,在火灾里被烧毁了。”

“祁老先生把屏风带去了他疗养的小院吗?”

“这个……我还真不敢肯定。”祁向君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您的堂哥们应该清楚吧。”雷涛感到他想隐瞒什么,但不清楚祁向君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和他们关系很差,这些年没有来往。”祁向君搪塞道,“或许等你找到最后那块玉牌的现任主人,能问个清楚。”

“恐怕都是被转卖多次,没法查最早的出处了。”蓝筱说,“反正它们没在那场大火里被烧毁真是万幸。老师如果能够把屏风都买回来,也算是对得起老朋友。”

“也许吧。”祁向君冷淡地说。

“我听说,祁老先生当时独自隐居在郊外。”雷涛把话题拉向自己感兴趣的部分,“他那时突然隐退是为了什么?”

“这事和你的调查没什么关系。”祁向君把话挡住,“现在老师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救他。”

“时间还早,绑匪尚未联系,咱们没处可去。”雷涛不会轻易放弃,“梅老师被绑架是因为翡翠屏风。屏风出自祁老先生之手,在他死后不知去向。我听到很多人对那场大火,对祁老先生之死心存怀疑。”

“你在暗示这两件事有关系,”祁向君用坚决的语气否定,“根本不可能。”

“您何以这么肯定?”

祁向君脸上本来挂起一丝轻蔑的笑,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被雷涛一问,登时仿佛挨了一脚,嘴角耷拉下来,陷入沉默。

“师兄你知道什么可别瞒着我们。”蓝筱比雷涛着急,“都能扯上翡翠屏风,万一真有关系呢?”

“真拿你们没辙。”祁向君叹气。他双手撑在腿上,弓着腰,“这两件事不可能有关系。如果你们非要知道的话……”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我叔叔当年是被我害了。”看着雷涛和蓝筱惊讶的表情,祁向君苦笑几声。他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支长条状翡翠牌放在茶几上。雷涛定睛观察,原来是一支龙钩。

龙钩是古人常用的带扣的一种,因为大多雕刻成龙形而得名。不同的是,龙钩是一个整体,大多用螭龙头作钩首,整条小龙做钩身。带扣则是分离的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伸出的螭首钩,另一部分是突出的环扣;每部分又分上下两层,下层是底板,雕有穿带环,上层则做成形态逼真的螭龙,有钩和环扣。

翡翠龙钩在清后期十分流行,常采用巧雕,比如白色底板配红翡或者绿翠螭龙,当然,最好的品相肯定是底板和蟠螭都是好绿,比如祁向君手中的这支通体满绿的龙钩。

祁向君问蓝筱记不记得这件带钩。“我很早就问过你。”蓝筱接过龙钩看了看,递给雷涛,“师兄你告诉我是家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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