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盗鲁平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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侠盗鲁平奇案-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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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我们这个可怜的木偶,他是上了大当!

    不过你们别以为大侦探已完全获得外交上的胜利。——关于木偶方面,他也有一点小小的杰作的。

    记得吗?木偶在谈判席上,他曾告诉霍桑,说什么——他在小圆桌上装有电钮;他的楼上另有羽党;他一按电钮,就是发警报,楼上接到警报,马上就会撕碎那张画。凡此种种惊人的言论,你以为都是真的吗?老实告诉你吧!这些话,连一丝影踪都是没有的!

    本来,我们的霍先生,他已真的找到一个“伸手拍到木偶肩膀上”的机会。然而,他竟因这“毫无影踪”的话而放弃了。他这一当,上得不算小!

    你看,我们这些外交家的烟幕,放得何等离奇而出色!

    其实,凡是外交家们所放的烟幕,没有不离奇而出色的!

    除了上述事件以外,还有一点,我们也得加以补充的说明:那张吴道子的名画,虽经霍桑费了相当的力量,从木偶手里争夺回来,但是,它在展览会里开始张挂,却已延迟了一天;直到星期二,方始给予好古者以细细欣赏的机会。

    至于那幅唐代的杰作?毕竟是幅怎样的杰作?这在前文一始终不曾提供较详细的说明。现在乘累的笔尖,还没有十分疲倦的时候,不妨简略地介绍一下。

    那幅画,画的是:“释迦牟尼世尊,在菩提树下,夜睹明星,忽尔悟道”的事迹。这幅画的线条、色泽,是如何优美,深愧笔者不是一个画家,无法详细说明。主要的一点是:当时如果有人把那幅画,细细地看一下,他们一定能够发现,在这绢本画的一角,却已多出了一点东西:那是一方极小的圆章,刻着“鲁平珍藏”四个字。这个圆章留在菩提树的根上。粗心地看时,那是万万不会发觉的。

    世上有许多事情,想想未免有些可笑:每一个收藏家们都喜欢把世上的一些崇高的艺术作品,设法据为己有;每一个收藏家们的心里,都想把他们的收藏品,保留至一百年,一千年,甚至一万年之久。由于这种卑劣的心理,遂使他们在暂时的占有物品上,必要留些可怜的手脚,如××珍藏的印章之类。可笑像鲁平那样一个处处抱着消遣态度的人物,他也不能免除这个调子。可是,你们曾看见哪一个收藏家,能把他们的占有品,保留到一千年与一万年呢?

    然而无论如何,我们的可怜的小捣乱,他终于已把一个印章,鲁莽地留在那幅画上了。

    严格地说来,我们的木偶,在这一出戏剧里,他是完全失败的。不过他的失败,是失败在一个举世闻名的伟大人物的手里,虽然失败,也还有些“失败的光荣”。

    至于最后胜利,当然属于霍桑。不过霍桑在这一个戏剧的回忆中,似乎终还有些遗憾的地方。因之他虽然胜利,却也感到一点“胜利的悲哀”。

    于是,我们这个滑稽的戏剧,终于在“失败的光荣”与“胜利的悲哀”的交响之下结束了。

    木偶剧的闭幕词

    我一口气看完我在二十年前记的故事,并草草加以修改,成为如上一篇东西。(有些不符时势的话,是后来添上的。)

    我在这里自行检举:我自己觉得这节故事,太不像一件实事,太像一个十字街头上的连环图画;甚至,我在每一页上,都嗅到一种烟火气味,在透出纸背。

    如果说:过去我所记的许多“吾友”的故事,都有一些不合理,那么尤其这一个,更是不合理的一个。

    如果有人问我:你这一个故事,到底还是事实?还是谎话?

    我告诉你,我的确无法提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也许在当时,我曾听得一个关于霍先生的传说,因之,我在年轻好弄的情绪之下,渲染成了这篇故事。

    也许在当时,我正忆念我们的那位“神秘朋友”,因之,我的太无聊的脑内,引起了如上的幻想。

    总而言之,这到底是传说,还是幻想?连我自己也已很模糊。因为,相隔的时间,实在太长久了!

    好在我所写的,只是一个木偶的戏剧,木偶,它是一个什么东西呢?谁都知道,木偶也者,只是世间一种最没有脑子的东西而已!一个最没有脑子的东西,所演出的戏剧,必然的会是最不合理,那是无需加以说明的。

    你看,跟前世界上所流行的各种木偶戏,哪一种是比较合理的呢。

    那么,很好。闭幕了,再见!

    赛金花的表

    

    第01章 疗养院的深宵

    

    寒冬的一晚,呜呜的西北风吹刮得像把整个世界翻过来。那盏半明不灭惨淡无光的路灯不住地摇头,仿佛代那些少衣缺食的人们叹息。路上行人很少,间或从远处传来一声:“罗宋面包,卖面包!”

    钜鹿路上有座庞大的建筑物——仁德疗养院——像卧虎般伏在那里,紧闭上嘴巴,不视朔风吞噬它怀中的被保护者。

    四周都是暗沉沉静悄悄,偶尔有一两声婴儿的微哭声,疗养院里大多数的人全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找好梦。

    第三号特等病室的窗子里透出一线灯光,厚窗帘上隐约有个移动的影子,显然,屋子里还有人没钻进被窝去。

    “嗒”,三号病室的门球轻轻转动,随着半开的门有阵尖锐的风呼噜噜往里钻,门外黑黢黢地,有块白色小东西蠕蠕抖动。

    “平先生还没有睡?”

    看护陈小姐在门外先伸进头来,黑发上戴着的白色看护帽像只白蝙蝠。

    “没睡,外边很冷吧?进来烘烘火,暖和些。”

    平帆夹住一块熟煤,抛进火炉去。

    烧旺煤遇着湿熟煤,吐出一阵“滋滋滋”的声音。

    “药水吃过吗?晚上少看书,别用脑筋,静静地睡,也许可以早些睡熟。”

    陈小姐把整个穿白的身子塞进房间里,脖子仍旧缩着,一双僵红的手拼命地搓揉,又放在嘴边嘘热气,两脚轻轻地跺着:“天真冷还是睡吧!”

    “睡不着,吃了药水仍旧睡不着。昨晚恨不过,多吃一格药水,结果,人像是睡着了,而精神不肯睡,一切的声音全听得很明白,手脚疲软得不能轻动,那才叫难过呢!所以今天只有听其自然,不敢勉强叫它睡。”

    “啊,时候不早了!”

    看护打个哈欠,用右手轻轻向嘴上按按,又望望左手腕上的表:“一点半,嗯,天真冷!”

    “你还不去睡?今天值夜班?”

    “这么冷天值夜班,真倒霉!不是十四号里的女人生产,谁愿意往外面喝西北风!”

    她咕嘟着嘴,坐在炉边,伸手向火取暖。

    “倘使有人打铃呢?”

    他含笑地反问。

    “你们有钱的人,屋子里有火炉,捱在被窝里暖烘烘,也得可怜可怜我们,西北风刮在脸上像刀子,没钱的人也是血肉之躯啊!”

    平帆在仁德疗养院已经住了两个多星期,他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病,不过患有轻微的失眠症,乘此在医院里修养而已。他生性很健谈,没架子,手面又慷慨,所以那些看护和他厮混得很熟。

    “喂,是病人呀!住医院的是有病的人啊!”

    “哼!”

    看护陈小姐从鼻子里吹出一口冷气。

    “所以我还是坐在这里呐!”

    她仿佛很悻悻的样子。

    “好,我请你喝一杯热的华福麦乳精赶赶寒!”

    他边说边用小茶匙去挖一只圆罐头的盖。

    “不喝了,谢谢你,我还要去看别的病房呢!”她说着站起来。

    “忙什么,反正没得睡,又没人打铃。在这里多烘一会火暖暖,是血肉之躯啊!”他狡猾地学说。

    “咯咯咯。”陈小姐重又坐下去,“好厉害的嘴巴!”

    平帆用热水瓶里的开水,冲好两杯热汤,黑黢黢、药汁似的浓汁,又取出几片饼干放在碟子里。

    “不厌吃倒胃口,吃一些尝尝看。要不再加些糖?”

    “够了,谢谢你。”她又喝上一口,“平先生,你和这里的张医生是亲戚吗?”

    “不是亲戚,是我的一个朋友的亲戚。”

    “叮叮叮”,轻微的打铃声震破了午夜的沉静。

    “又是谁在叫了?”她一口气喝完麦乳精,放下杯子,“谢谢你,我要去了。你姑且睡了试试看!”

    “好,明天见!”

    “明天见!”随着“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平帆用火叉拨拨煤灰,不再添加煤块。他向四周瞧瞧,一切全像死似的岑寂,睡似的安稳,只有床前小桌上的钟,还在“滴答滴答”地推动时代巨轮。他没有一丝睡意。

    窗外的风愈刮愈紧。惨绿色的路灯一晃一晃地摇动。太平间外面,什么东西在嘘嘘地叫。

    平帆坐在沙发上捏着一本小说,不过他的注意力似乎不集中在书上,而是那只钟。一忽儿,钟的长指刚走到12,“当当”,钟鼓两下。平帆的眼光陡的一亮,他全神贯注在……

    忽然,在不远,也不太近。

    “捉贼!捉贼!捉贼!”是一个男子的急促颤抖的声音。

    平帆立刻奔到窗前,推开窗子,路上黑黢黢没个人影,除出呼呼的风啸以外,没有别的声息。他关上窗子,重又坐下。

    酱紫色的窗帘上的流苏轻轻地在摆动。

    那奇怪的半夜呼声,凄凉而可怕的呼声,今夜已是第三次听到;在同一个方向,同一个口音,同一个时间,怪事!如果是普通的偷窃;为什么认定一个人偷,连时间全不差?怪!奇怪!

    

    第02章 张医生的谈话

    

    “平先生讲的故事真好听,陈小姐来得太晚听不着,真可惜!”一个矮胖的看护向走进来的看护陈小姐说。

    “平先生的肚子像一本百科全书,各色都有。”陈小姐拘住矮胖子周小姐的颈项,向躺在沙发上的平先生称誉。

    “听故事要代价,得请我吃一夸脱太妃糖,今晚我讲个怕的鬼故事。不过吓坏了小姐们的胆,我可不保险。”

    “虽不致像你说的那么害怕,不过晚上听鬼故事,总有些寒毛懔懔。平先生的形容样子,领教过了,还是讲别的。”陈小姐说着,把一支冰冷的手插在周小姐胖颈项里。

    周小姐缩住脖子说:“鬼手,冷死人!等会子给人捉住脚心,又得极叫救命。”

    “陈小姐的痒筋在脚心里吗?”

    屋子里嘻嘻哈哈一片春色。

    冬天的太阳懒得早起,十点钟了,还睡在云绒被窝里,微睁惺忪睡眼打哈欠。

    房门外一阵脚步声。张医生带着看护朱小姐进来。

    “密司脱平,早。”

    “早。”

    张医生向那两个看护笑笑,先把平帆的病情报告表看一遍,才后才用三个指头按在脉腕上,眼望着自己的手表。

    “昨晚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平帆摸出一只香烟匣,先让张医生取一支,自己也取一支。“嘹”,烟匣子旁边的打火机一亮,张医生把香烟凑过去。

    陈小姐和周小姐随着拎皮包的朱小姐走出去。张医生每次来看平帆,必是最后一个,诊察后常是和他谈谈说说。有时,平帆请张医生出去吃饭,假使他业务清闲的话。

    “我明天要上汉口去,这里有卜医生代理。”

    “也许,不久我想回家去,这里……晚上……”

    “晚上怎样?院里吵闹吗?”

    “不,这倒并非。”

    张医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抢着说:“真的,你晚上失眠,不知可曾听见什么叫唤?”

    平帆的眼光陡的一振,手里的香烟“噗”地落在地上,像感受到一些刺激,忙说:“你也听见这半夜呼声吗?”

    “叫唤的人我也认得。”张医生说起话来很迟慢、温静,如同十九世纪的大闺女。

    “是谁?你也注意到?究竟是什么缘故?”这奇怪的半夜呼声使平帆日夜感觉不安。

    张医生慢吞吞抽一口纸烟,向空际一喷,吐成一个个灰白的圆圈。

    “半夜的呼声使你晚上更睡不安稳了,是吗?”

    “是谁?真使人难以猜测!为什么……”

    平帆睁大眸子望着张医生,急欲知道下文。可是张医生那种若无其事的神情,永远没表情,笑嘻嘻的脸,把他的急迫气焰,冷落下来。

    “……怎么……”平帆张着嘴问不下去。

    “是个……疯子啊!”张医生吐出的每个字全有分量。

    “嘘!”平帆张开的嘴巴吐出一口长气,“嗐,原来是疯子!”

    “他是西药业握有权威的严振东的父亲,以前并没有疯病。在军阀时代曾做过一任什么官,后来在上海的公寓生活,抽大烟,弄古玩,什么扶乩,佛教会,做些无事忙的事。致病的原因,据说是为了一只珍贵的表。”

    张医生把烟尾抛在痰盂里,微咳一下,接着说:“他家有一只珍贵的小挂表,据说是苏州吴状元出使德国,德皇威廉第二赠他一对金表。吴状元把一只表给随去的爱妾赛金花。后来状元过世,赛金花下堂重坠风尘的时候,那只金表就随了赛金花离开吴家。她在窑子里大红的当儿,严振东的祖父在她身上化了不少的钱。赛金花也有嫁他的意思,就把那只金表送给他作为定情表记。当时振东的祖父回乡去与妻子商量,预备纳娶赛金花,那只表送给妻子算是运动费,一方面兴冲冲到上海来娶赛金花。不料在到上海的途中,轮船出事,就葬身在黄浦江中了。”

    张医生略停一下,喝口开水漱淑喉咙:“那只表竟成了伤心遗迹!”

    他喝干了开水,瞧瞧平帆,看他是否听得有兴趣似的。

    “振东的祖父有两个儿子,大的就是振东的父亲颀斋,第二个叫实臣。分家的时候,实臣分得那只表,颀斋分得一个翠玉砚台。”

    金黄色的太阳从玻璃窗里射进来,像病人似的衰弱无力。

    “后来怎样?”平帆的样子像是很注意。

    “实臣很喜欢赌钱,有此,把表赌输给别人,颀斋化了许多钱才赎回来。”

    张医生像那些说书人,讲到半中间就闭上嘴不讲下去。

    屋子里一篇静肃。平帆阖着眼躺在沙发上,样子很安逸。

    “据说那只表的样子非常可爱,颀斋化了钱赎回来,当然,表是属于他的了。”

    “后来,那只表被人偷去,他就急疯了,我猜得对吗?”急性子的平帆打岔着问。

    “不,并不像你猜想得那么简单。”张医生的足尖闲暇地踢踢那只磁痰盂,痰盂里的水像大江中刮风浪似的一阵波荡,刚抛进的烟尾仿佛破船遇波涛般击打得成为齑粉。

    “实臣死的时候遗下一个九岁的儿子叫维德,过了两年实臣的妻子也相继死去,维德就寄养在颀斋家里。七年前的一晚,颀斋和振东躺在烟榻上闲谈,同时,从颀斋纽扣上解下那只表。据说是一只圆形的紫红珐琅表,像一只红熟的李子。颀斋非常宝爱这只表,终日挂在身上,听说有块表坠,是一串玫瑰红宝石琢成的葡萄。振东玩弄一回之后,放在烟盘上,自去睡觉,没有隔多少时间;忽然,邻家大呼捉贼,颀斋忽忽走出,老年人脚步不稳,踏个空,从三层楼直跌到二层楼,震伤脑筋,就此发疯。”

    “那只表呢?”

    “就此不翼而飞。”

    “那时维德在家吗?”

    “我没有问他,不知道,听说那时振东的境况很窘,家里除出一尔一大姐之外,家务全是振东的夫人自己动手,所以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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