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下一惊,像小孩般惊叫起来。
还是“未知来电”。
我用力咽下一口唾沫,压制住不详的预感,然后把手伸向手机的天线。
没准儿是委托人打的,不能不接。
我按下了接听键。
“呵呵,喂。”
果然是刚才那个奇怪的女人。
“你的手机,是什么颜色?”
这次她又要搞什么啊?!
不问内裤的颜色,却问手机的颜色?
我顿时呆若木鸡,无言以对。
“喂,快告诉我呀,你手机什么颜色?”
“爱、爱什么颜色什么颜色。”
我立刻就想挂断电话。
“不知道。我很忙,再见!”
“那我来猜猜吧。”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举动,不失时机地说道。
“我的感觉可是很准的哟。呵呵呵。”
听到女人煞有介事的语气,我没有按下挂断键。
“你的手机是翻盖式,颜色为美国樱桃那样的红色,带有支持Imode功能的摄像头,是个新型玩意儿。”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她竟然猜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对方究竟有何目的?为何要提手机的颜色呢?
“我猜对了吧。”
“猜对又怎样!”
我有些惊慌,声音变得慌乱起来。
“这又能说明什么呀。”
“呵呵,谢谢。”
“等、等等!”
啪嗒。
“喂?啊——啊啊~~”
电话又在半截挂断了。
真让人搞不懂。
莫非委托人在耍我玩儿?不应该呀。
我本想给委托人打电话,问“她”怎么还没来,可是委托人自己没有手机。
我居然也没问“她”在哪儿住宿,真是太大意了。
我看了一眼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
十一点十七分。
约定的时间是十一点。
算啦,反正只要在厕所里等着,“她”早晚得来。
我行我素加乐观思考,是我的本性。
为了放松一下心情,我嚼起了自己最爱吃的梅子味口香糖。然后按下手机的静音键,改为振动模式,这样就不会听到吓人一跳的来电音了。
嗡嗡——
就在这时,红色的手机传来了强烈的振动。
又来了!
烦死啦。
我马上按下接听键,然后想不等对方说话就挂断。可是——
“喂、喂?”
这次却是熟悉的女声。
“……”
我没说话,奇怪地扬起半边的眉毛。
嘴里的口香糖也停止了嚼动。
“爱子,是我,诗夜里啊。我现在是用偶然发现的手机给你打的。”
“……”
电话是目标“水野诗夜里”打来的。
一定是因为我这么晚还没回去,她担心我,所以才打的。
脑子里光想着是刚才打那通骚扰电话的女人打的,所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想说话。
要是哪句话没说对,弄不好诗夜里就会知道我是“离间者”了。该如何回答她呢?
若无其事地说自己还在泡温泉,这样可以吗?
“喂,你怎么了?还在温泉吗?怎么不说话呀?”
就在我要用适当的话来回答她时——
“有人吗?”
厕所外面有人在小心翼翼地喊我。
来电音切换成振动模式的手机再也不会响动,所以我一时大意,以为这样就不会被吓到了。因而听闻此声,惊得我心脏差点儿从嘴里飞出来。
那个声音和打骚扰电话的女人不同。
看来委托人终于到了。
“喂,爱子……喂?”
啪嗒!
我不理诗夜里的呼叫,径自挂断了电话。
不管用任何手段,都要极力避免让委托人和目标碰面。
这是离间者工作的基本原则。
二十一
我走出男厕,只见公厕的门口赫然站着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的皮肤被晒得黝黑,但并不难看,头发向上梳起,看起来很健康。
她身穿黑色夹克和暗蓝色裙子,脚穿靴子,整体色调十分暗淡,毫不惹眼。
“晚上好,火请爱子。”
委托人眼角有些搭耸地说道。
谨慎起见,我调出以前用手机的数码照相功能拍下的“委托人”的脸部照片看了一下。
我按着手机按键,输入了验证码。
加密设定解除后,委托人的照片显示在了手机的彩屏上。
完全一致。
她就是委托人风马。
和诗夜里在同一所大学、加入朝宫所属的网球社的学生。
她比诗夜里大一岁,应该是大四的学生。不愧是比我们大的人,她的气质与我和诗夜里截然不同,是个充满成熟感的女人。
风马低下头。
“真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路上遇到很多事儿……”
“没关系。不过,约我在公厕见面,有些恶趣味啊。”
“我知道……可是……你想想看——”
委托人有些难为情地垂下头,嘴里开始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
“我有我的考虑,不想碰到诗夜里呀……时间都这么晚了,你要是去离旅馆太远的地方,不是会惹人怀疑吗?要是温泉旁的公厕,你肯定能马上找到那儿的……所以我想在这里碰面最妥当。”
“是这样啊……”
虽然她的意见我能理解,但让我等了这么久,还是有些不耐烦。托她的福,我给别人打扫了“战场”,还接到了诡异的电话,现在自己也没法解完手。真是瞎忙活了一场啊。
“不过,选在厕所,这里的气氛实在太诡异了吧……”
“是呀。虽然我也喜欢给别人讲恐怖故事,也喜欢听恐怖故事,但到这种地方亲身体验这种恐怖……还是有些不敢呀……”
风马小声陈述着自己的感想,双手抱肩,微微颤抖。
“对了,爱子,你知道‘活神’的事吗……”
“什么?”
活神。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那是什么呀?”
“是阿鹿里的……传说啊。据说这个村子曾有一种习俗,就是在祭典的当晚捕捉年轻少女,砍去一脚、一臂,再戳瞎一只眼睛,关进神社,一直关到死。就是说,让那个被抓到的少女活着变成保佑村庄的神,一直到她死去呢。”
“哎呀呀,好恐怖啊。这种事我经常听说。不过,村子习俗这种老掉牙的题材,连近来的B级恐怖片都不用了呀。”
我大笑起来。
“……爱子你不信吗?”
“我不信。”
我挺起胸脯,断然说道。
“我还是认为厕所里最恐怖。”
“为什么?”
“那里又臭又脏,还有奇怪的虫子。”
听到我如此回答,风马顿时表情严肃起来,陷入沉默。
沙——哗——
祭典仪式的笛声混杂着河流潺潺的水声从远处隐约传来。
“是吗……”
委托人语尾颤抖,眼睛若无其事地向周围的黑暗看去,继续说。
“也是……毕竟这事太离奇了……你认为这不可能,也不奇怪……”
“啊、不、不好意思。”
我突然换上难受的表情,转身对风马说:
“其实我……从刚才就一直憋着没解手。”
我毫不羞怯地坦诚相告,然后双手捂住肚子。
相比充满怪谈意味的故事,还是解手最重要。
肚子开始疼得越来越厉害。
“在给我酬金前,能不能先让我去趟厕所?”
听了我的请求,风马虽然一瞬间露出为难的表情,但在明白我并非要临阵脱逃后,便满不情愿地同意了。
然后,她胆怯地看了看周围的黑暗,确认自身安全后,盯着我的脸低声说:
“不、不好意思。你在上厕所之前……能不能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若是这件事,则是举手之劳。
“可以。”
“……真不好意思。公共电话离这儿太远了……”
她是想给朝宫打电话,和他说话吧。
随她去吧。我没有权利以个人感情横加阻拦。
我大方地把红色手机递给了她。
“那在我解手的时候,你赶紧把该说的话都说完吧。因为我不想在风马你打电话的时候听你的电话。我把呼出记录设成了未知,你不用理会这个,尽管打就是。”
我的这部“Vintage Red”手机也用作工作电话,所以为了避免麻烦,我将呼出记录统统设成了“未知”,都是谨慎起见嘛。
“多谢啦。”
“那我就失陪了。”
我向厕所走去,只听她小声地说:“快着点儿啊,我害怕。”
接着,她像在躲着某个看不见的人,绕到公厕后面,打起了电话。
疑问忽然涌上心头。
委托人为何会到如此偏僻的山村来呢?仅仅是为了旅游吗?
唉,还是不去想了。
上完厕所去问问风马,不就全都明白了吗。
我踢散脚下的白色雾霭,赶忙走到厕所深处。
现在最要紧的是如厕。
然后就一身轻松啦。
啊哈!
二十二
我走进刚才想使用的单间入口左侧的单间,把化妆包放到手纸架上,插上了插销。
锁上门后,我才想起这个单间的冲水很差,但跑到别的单间去又太麻烦,于是便“佯装不知”了。
委托人的声音从厕所外传了进来。
“你是谁?”
“你刚才在说什么?”
“这个手机是我管别人借的。不是我的。”
“对不起,如果你和机主有话要说的话,能不能过后再给她打?”
那个电话似乎是找我的。
难道在委托人通话时有第三方的电话插进来了吗?
对方会是谁呢?
“你有完没完啊。我没骗你啊。”
风马冷冷地丢出了这句话。
“不都跟你说了吗,我不是这个手机的主人。”
怎么回事?有些不太对劲。
“要是再骚扰我我就挂了啊。不好意思啦,再见。”
“哔”的一声,传来了手机的按键音。
委托人强行结束了通话。
我忍住腹痛,想出去看看。
再憋一会儿还是可以的。
若是诗夜里看到我还没回屋,担心我给我打来电话就麻烦了。必须赶紧跟她解释清楚,毕竟之前她的电话也是我强行挂断的……
真不会赶时候啊……连个厕所都不让人家踏踏实实地上完……
就在我咬住嘴唇,拔掉插销之时——
“呃啊啊啊啊!”
风马突然发出揪心的惨叫。
闻声,我赶紧把苏格兰格纹裙子提回腰上,把半张脸探出单间,向外看去。
只见风马瘫坐在洗脸池前,面部极度扭曲。
她右手伸向前,仿佛在拒绝着什么,身体向后挪蹭。
“你、你要干什么?!”
委托人冲着厕所入口叫喊道。
可是,从我所在的单间里看,厕所内壁正好处于死角位置,看不到入口的情况。
不过,地上的瓷砖上,映出了“个头高大的人影”。
委托人的表情因恐惧变得僵硬。
我条件反射般地缩回头,身子蜷缩在单间的角落。难以言状的直觉向身体袭来。
我从单间门上移开手,门慢慢地自动关上了。
“呃啊啊啊!”
叫声犹如怪鸟的头被砍掉时发出来的,盖住了门关上时的声音。
就在这时——
嘎啦——
响起了硬物切肉的异响。
紧接着,又传来某种液体滴在厕所瓷砖地上的“嘀嗒”声。
我的心脏开始疾速跳动起来。
除了风马,一定还有其他人在!
“啊——疼死我啦,快住手啊!救命啊!”
风马在瓷砖地上打起滚来,微弱的振动顺着地板传了过来。
“哈啊,哈啊”——还夹杂着某人野兽般的喘息声。
怎、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但从“声音”上还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耸人听闻的事正在我的眼前发生。
“住、住手!呃、呃啊啊……我、我的脚啊!!”
她发出了咝咝的哭声。
我却动弹不得。
由于恐惧,我的全身僵如磐石。
一种莫名的不和谐音正在侵袭着我的听觉。
就在这时,门前突然“咔嗒”一声,响起了塑料爆裂般的声音。
什么东西从入口滚了进来。
那个东西卡在门下和瓷砖地间三厘米宽的缝隙处,停了下来。
是我的手机。
红色的液滴从手机表面滴下,发出“嘀嗒嘀嗒”的响声。
是血!
还散发着幽幽的腥味。
单间里,血流像天花板上的斑迹扩散开来,缓缓流进便坑。
我忽然感到一阵口渴。
但是,我连嘴唇都不敢舔一下。
如果发出一点儿声响的话,恐怕会被“另一个人”发现。
救、救命!快来人救救我啊!
我只能向神灵祈祷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无法像以往那样灵活开动脑筋。
神?!
这种情况下,我猛然想起了委托人脸色苍白地讲述过的“活神”的事情。
抓捕少女、祭典之夜、斩断手脚、戳瞎一眼、监禁到死。
遭遇袭击的风马、今晚村子的祭典、活神仪式、神秘人影、手机上的血、“我的脚啊”的惨叫、切肉般的异响、带走、监禁到死——
难、难道说……
我之所以感到肚子痛如针刺,莫非是因为旅馆的人往晚饭里放了泻药,企图抓住我和诗夜里吗?
我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妄想。
待我回过神来时,已经听不到那个神秘的声音了。
风马痛苦的呻吟声也消失了。
厕所仿佛磨损的唱片般陷入了寂静。
怎么回事?!
风马呢?
“另一个人”离开了吗?
然而,事实与我预期的截然相反。
沉寂的厕所里,开始回荡起沉重的脚步声,好像有人踩在冰上一般。
咔……咔……
传来了鞋子踏在地上的声音。
是皮鞋?不,现在还无法断定。听起来既像高跟鞋,又像穿着厚底靴在走路。
至少可以明白一点,那就是脚步声的主人并非委托人。
如果是风马,她知道我在单间里,定会向我求救。
脚步声正离我越来越近!
我下意识地仰过胸口,不顾身子已然碰到后面的墙壁,只想往后退。
我稍一大意,牙齿差点“咔嗒咔嗒”作响起来。
我把已经失去味道的梅子味口香糖夹在下颌与舌头间,极力掩住吞咽口水的声音,蜷缩起身子。
细长人影的头部侵入到了脚下的门缝。
在灯光的映照下,影子的轮廓诡异地扭曲起来,看起来犹如一具断了线的吊线人偶在随风颤动。
影子在过道上慢慢伸长……
然后在我藏身的单间门前——
停了下来——
对方似乎走在过道正中,从我脚下的门缝看不到“那家伙”的鞋子。
嚓——
传来了衣服摩擦的声音。
人影蓦地缩小,颜色变得浓重起来。
对方在过道上蹲了下来!
我拳头紧握,奋力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然而,人影并未打开门。
只见对方俯身捡起我的手机,然后又站了起来。
随着按键音的响动,“那家伙”擅自解除了静音模式。
哔哔。
又响起了别的按键音。
“那家伙”似乎也在用双手同时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响起了那首《致艾丽丝》。
我听到“那家伙”咂了咂舌头。
对方好像在用自己的手机给我的手机打电话。
真让人难以理解。
手机?!莫非……
那个打骚扰电话的女人来到了门对面吗?她是个变态?还是和村中习俗有关的人物?
她有何目的?为什么要袭击委托人?难道她杀了委托人吗?还是从一开始就盯上了风马?
人影倏地从门那儿离开了。
然后快步走回门口。
对方的气息完全消失了。
厕所又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虽然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那家伙”似乎已经离开了厕所。
看来对方并未发现我躲在里面!
趁现在赶紧逃跑吧。
万一那家伙要是知道还有个目击者的话,只怕我也会遭到同样的下场——
我一把将化妆包抱在胸前,断绝对解手的留恋,连滚带爬地离开了单间。
二十三
“那家伙”已然无影无踪。
厕所门口有一滩直径约三十厘米的鲜红血迹。
洗脸池的镜子,还有墙上的瓷砖,都溅上了血点,还有细细的血流,仿佛是用蘸饱红墨水的毛笔粗暴甩上去的一样。
这里的确发生过某起惨剧!
过道上还星星点点地残留着“那家伙”的血脚印……
因为对方鞋底的样子并不清晰,所以无法确定鞋子的种类。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鞋的尺码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