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三十多岁,有些傲气,瞧不起小莉,不太耐烦地说:“要是醒过来,喂什么都可以,关键没醒,连口水都自己喝。我不是跟你说过,别熬粥了。”
小莉胆小地道:“这不……我们村老人说,醒的人就爱喝一口青菜粥……”
护士有别的事情要忙,赶紧要走,走出两步,折了回来,看了一眼我,问道:“你是病人家属吧,上回交的医药费已经用光了,已经欠费三天了……你赶快补上,怕是要停药了……”
我点点头,说您先忙,药费的事情我再说,病人是叫刘建国吗?
护士不太高兴道,我会让你给朱建国缴费用吗?
话一落,扭身就走了。
我扶在墙面,坐在长椅上,身边不远就是建国叔睡着的病房,门上面有玻璃,站在门口看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我却不敢,嘴唇紧紧咬住。
小莉伸手拍拍我道:“看一眼吧。”她咬紧嘴唇,想了许久才说道:“你带钱了吗,我这几天一共赚了一百八十七块,不知道够不够。”
我深吸一口气,道:“没事,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我一咬牙,从长椅站起来,快速走了三步,病房里面,看到了病人,病人全靠营养液救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绑着的,就如同蚕茧。
露出的那张脸告诉我,这病人正是建国叔。
铁一样的男人变成一个蚕茧,我是不能接受。
我重重一拳打在墙面上,不再多看,转身跑出了医院,双手抖动,抽了三根烟后,心情才勉强稳定过来。我又折回了医院,看了高墨,还有高墨的丈夫。
高墨还没有苏醒,但肚子里面几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流产,提前死亡。这个消息,是无法告诉高墨的,但作为母亲,即便昏迷中,也会体会道这种痛楚。
三份病历显示,三人全身多处挫伤,骨折多处,脑袋受了严重的创造。
建国叔的左肺严重受伤,大脑出现了出血现状,需要开颅放血;
高墨脑袋出现巨大撞击,目前还在昏迷之中,不过最为不幸的则是双腿失灵,醒过来后可能终身瘫痪;
高墨丈夫赵陵城的现状要好一点,出现较为严重的外伤,脏器和大脑都没有大碍,车祸两天后就醒了过来,但躺在医院里,一言不发,因为遭受巨大的心理打击,赵陵城变成了傻子,医生的推断是“创伤后遗症”,换句话说,赵陵城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把自己变成了傻子。
手术费用上,一部分是高墨所在公司垫付一部分,另外则是赵陵城家中支付一部分,但巨大的医疗缺口,远远不够三人的治疗。
我给沈易虎打了电话,向他借了一部分钱,沈易虎的老婆孟小鱼曾经是高墨的老板,打了二十万过来,暂时可以对付一段时间。
但建国叔要做开颅处理,因为已经不可能靠自己吸收了,这也是一笔巨大的天文数字。
沈易虎的钱要等明天才到,我把自己部分积蓄取出来上去,我把事情办好,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
小莉在医院门口等我,见我出来,问我怎么样了。
我道,尽人力听天命,小莉姐,谢谢你了,下面的事情由我来处理,你放心,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一定会弄清楚的。
小莉抿抿嘴道:“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再来送青菜粥。”我忽地眼睛一热,方才都未曾流泪,倒被小莉一句话给刺得眼睛通红。
小莉一走,我拿出手机给胡春来打电话,打了好几次,电话都没有通。
我干脆去找他,找他之前,我给何青眉打了电话,说今天走不了,晚上回去再详谈。
胡春来的车牌号我是记得的,到了市局的时候,我把两条黄鹤楼拆开,从门卫室开始见人就发,才知道胡春来已经调到市财政部里面去了,主管公安系统经费问题,不再在公安系统上班了。
我找他,并不是想让他帮我,我只是想他告诉我,内网对于这件事情是怎么报道的。
我折回市中心,路上接着打电话,终于把电话打通了。
胡春来很是陌生地问道:“你是哪位?”我报上名号之后,胡春来告诉我,他在外地出差,可能要过一个月才能回来,没等我说完事情,胡春来“咔”一声,就把电话给挂掉。
我再回拨的时候,传来熟悉而陌生的“你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
我把手机抓起,恨不得摔碎在路边,咬牙想了想。
胡春来折腾了好多年,职位终于上了一个级别,我的出现始终是一个异数,他选择不和我见面,也是情理之中。
我让出租车司机把我丢在路边,不去找胡春来了。
我坐在江城一个湖泊旁边,下午两点钟,天气燥热,额头上的汗水不断地往下流,脸上衣服全部湿透了,大路上面车辆开得飞快,沥青路冒着热气,一阵阵地吹来,几乎能将人蒸熟过去。
我点了一支烟,觉得味道不给力,跑到路边小卖部,弄了一包白沙烟,第一口抽得太猛,忍不住就咳嗽起来,后面几口才舒缓了不少。身旁的环卫工人,整坐在一旁休息,用草帽不断地扇风。
“今天得有四十度,太热了。”环卫工人边说道。
我想了一会,找不到胡春来,就去找赵陵城的家属,了解的情形更加令人悲伤。
事发路段并不是晚上,而是白天。
当时路口摄像口正在检修,根本没有拍到照片,后来调取其他大量的录像,找到了肇事车辆,可司机已经连夜跑掉了,司机的身份证都是假的,根本找不到是什么样的人。
在追捕司机过程之中,三天后,发现司机在一家宾馆自杀身亡,遗言承担不起巨款赔偿,此案便结了。
听完这个,我气不打一处来。
把一切弄清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小区,何青眉做好了饭菜,见我神情困顿,不由地问来。
我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们,萧天将在风陵渡见过刘建国,不由地感叹,倒是个硬汉子没有到会遇见这样的事情。
我道:“这事情不是偶尔事情,而是特殊事情。我之前遭遇过同样的事情,我怀疑这事情是冲我来的。”
这是我心中的忧虑,说出来我才松了一截。
萧天将是江湖人,知道这种打击报复,经我这么一说,倒也觉得有些古怪的地方。
“事发的时候,我们都在庐山内部,是不是他们找不到你,才造出这么一件事情出来。”何青眉说道。
我的拳头重重打在了桌上,桌面上的碟片框框作响。
何青眉道:“我记得昨晚的司机,他好像见过车祸过程的。”
我一跃而起,便要去找长发文艺司机,被何青眉拉住,道:“哥哥,吃饱饭再上路,我有办法找到那个司机。”
我不信地看着何青眉,吃了点东西,便和何青眉一起上路了。
我们喊了一辆黑车,丢了五百块钱,把文艺青年的特征一说,中年司机想了想,道:“长发黑车司机一共有三个,你们在码头见到的那个,指不定就是孙杰了,这小子以前是江大音乐系毕业的。”
我道:“哪里找得到孙杰?”
“这小子开黑车就像来灵感,今天在这个车站,明天去那个码头,还真不找,但是……”中年司机犹豫了一下。
何青眉再丢了五百块钱。
中年司机笑道:“晚上开完,这小子回去吃大排档,你们去那里等就好了。”
下车的时候,何青眉将一把黑星五四悄悄塞到我的手上。
☆、第三章 简单的案件
枪是悄悄交到我的手上的,我把枪别在腰上,衣服盖住,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到,大排档很乱,何青眉把枪给我,显然是为了防身。
大排档依次张罗桌子,火苗旺旺地烧着,又因为占着一片临湖的地方,生意格外地好。
黑车司机把我送到之后,交代说孙杰要么开完车来吃,要么开车前来吃,你们等着就是了。
黑车司机话说完要走,我伸手一把拉住,喝道:“一千块钱不是你那么赚的,孙杰要是没来,你退我五百。”
黑车司机一身滚刀肉,听了就不高兴,肥嘟嘟的手一把甩开我的手,张嘴就要喊人上前围我。
我猛地瞪了一眼,按按了腰间,低声道:“你给我老实点。”
黑车司机被我这一瞪,双腿发软,坐在了上面。我们点了两蝶花生米,三十串肉筋,三十串烤肉,几叠豆腐,整一叠韭菜,一盘牛肉,来一件啤酒。
东西渐次上来,何青眉道:“你吃。”
黑车司机敲着何青眉一脸严肃,又憋见我腰间鼓鼓的,低声问道:“你们是专案组的吗?”
我心中倒也一乐,这黑车司机,年纪一把,也算混生活多年的人,何青眉身上的英气,倒也有点女警花的特征。
我道:“你收我一千块钱,收钱办事,不要多问,东西上来了好好吃,吃饱为止,直到我们见到孙杰为止。”
黑车司机开了一瓶啤酒,拿了塑料杯给我倒上说:“我是守法公民,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还是给你们倒上吧。”
所有的东西上齐后,又过去了半个小时,时间已是十一点了,迟迟不见孙杰的出现。
我后背冒汗,喝了两杯啤酒,全部化为汗水流出来了。
就在这时,白色富康车缓缓地开来,司机下车,正是孙杰,踱着步子走了过来,脸上还有两个淤青,好像和人打过架。
何青眉的动作很快,迎上前后,伸手一拉孙杰,直接就拉过来,外人瞧见,有点像情侣见面的样子,也不觉得异样。
中年黑车司机也松了一口气,道:“是这两人找你。”
孙杰今天把头发扎起来,往后一甩,分外潇洒。
孙杰坐下来后,要了一副碗筷,自己开了瓶酒,倒了两杯,道:“你们有什么事情?”
我道:“渣土车撞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情况,快告诉我。”
孙杰一杯酒还没有喝完,飞快站起来,一脚踢了桌子,转身就跑,桌子上面的铁盘子,铁签全部落在地上了,哐当哐当作响。
何青眉似乎早已料到了孙杰要跑,身子一动,玉手上前勾住了孙杰的肩膀。
孙杰肩膀一沉,躲过了何青眉的手,正想跑第二步的时候,扎着的辫子被一把拉住,整个人身子失控,直接摔到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孙杰叫道:“妈个比,老子不跟你们吃饭,你还要打。”
我拿起一根铁钎,反手憋在手心,手手臂盖住,躲过众人的眼光,走上前,直接刺在孙杰的脖子上面,道:“为什么要跑?”
孙杰一时惊慌,脖子上面能感觉到铁签的力度,语气也和缓了,说道:“咱们之间无冤无仇,你抓我干什么?”
我一巴掌扇过去,骂道:“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
我单手把孙杰提起来,从大排档走出去,孙杰虽然开黑车,但属于特立独行的一类,伙伴并不多,带出去的时候,没有人上前,就连报警的人也没有,看样子他属于混的极差的一类。
何青眉开车,我把孙杰丢到后排车里,我上车把门关上,车子呼啦一声开了出去。
“去江边。”我说道。
孙杰哭道,大哥,我五十块钱还给你就是了。
我道,不是那个事情,你见到我们,为什么要跑。
孙杰道,那姑娘直接将我扣住,我怕你们是割我腰子的,所以赶紧溜了。
孙杰满嘴跑火车,一句话真话都不说。
我一巴掌打了过去,孙杰嗷嗷叫着,一口唾沫直接吐在我身上,我骂道:“你真是不见江水不死心。”
最后车子停在了长江边上,四周寂静,没有一个人。我把孙杰提了出去,问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想问你,为什么你要跑?”
孙杰跌跌撞撞,将胸前的衣服解开,肚子上面有几个清淤的痕迹。我只打脸,胸前的淤青不会是我留下的。
“有人警告你了!”我问道。
孙杰道:“今天早上我出来吃早饭,两个人上前照我胸口踢了两脚,说要是再在网上胡说八道就弄死我。”
“是什么人?”我问道。
孙杰道:“两人我都没见过,我报警都没用,只得自己忍着。”
我心想,莫非是有人知道孙杰胡说八道。
再三逼问,知道了孙杰在一些论坛上面发了帖子,大概是讲建国叔被撞事件的蹊跷,不过帖子发出去后,很快就删掉了,昨晚和我说了之后,他又回去发了帖子。
第二天早上,有人找上门一顿爆揍。
我把孙杰扶起来道:“这事情你跟我说说,我不会告诉别人。受害人是我叔,这东西我不调查清楚,我不会善摆甘休的。”
孙杰狐疑地看着,我给他上了一支烟。
一支烟后,孙杰把亲眼所见的告诉了我。
当时他凌晨送一个客人去附近县城,回来时候上午九点多,在进入江城境内地方,大概是五环四环的位置,两边都有不少林立的工厂。
在一个僻静的路口,一辆白色雅阁车子开得很慢。
到了一个路口,两辆渣土车前后来袭,直接将雅阁车给碾碎了,他看得出来,司机的车技很高,奈何,雅阁在渣土车面前,就好像蚂蚁在大象面前,最后也摆脱不了被屠杀的命运。
孙杰亲眼目睹着一切,可忙活了一天,手机已经没有电,根本无法用手机拍照。
自那以后,他对渣土车有了一种恐惧感。
何青眉问道:“第一,你确定是两辆车?第二,你确定是故意造成的?”
孙杰捣蒜一般点头,表示以贝多芬发誓,自己所说的都是真话,只是警察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因为渣土车和雅阁车主赵陵城没有任何恩怨,调查赵陵城的背景,没有任何人和他结怨。
而警方认为孙杰长途跋涉,十分疲惫,产生幻觉,不要把幻觉当成真实的现场,舆论上对渣土车颇有微词,这个关头,要真是闹出渣土车刻意伤人事件,对舆论的导向是不好的,迟缓了经济发展。
问完之后,我让孙杰带我去事发的路口,在五环附近,那边人烟稀少,只有几个正在建设的工场,应该是往工业园发展,而更多的则是废弃的工业园。
道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什么,黑暗中几只发光眼睛绿油油的,偶尔传来两声狗吠,正是野狗。
在孙杰的带领下,我们到了事故发生的地方。
两个大的废弃工厂,门口铁门早已锈迹斑斑,铁链已经烂掉,看不出当年这里是用来发展什么的。
用手电一照,里面荒草杂生,草丛里蟋蟀声此起彼伏,还有几只蛤蟆在跳来跳去。
如果把渣土车藏在工厂里面,一旦雅阁车从这里经过,渣土车随时都能开出来。
当然需要找一个观测点,时刻注意着路口出现的车子。
很快,何青眉发现废弃工厂里有一个四米高的台子,上面球体已经瘪陷下去。
何青眉动作很快,爬了上去,恰好有一辆夜行车经过,从高台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在眼里。若是白天,准备了望远镜,知道车牌号,雅阁经过,根本就跑不掉。
何青眉又出两个烟蒂,放出鼻子闻了闻,道:“这是蓄意的!”说完递给我看了看。
我点点头道:“工厂废弃至少有一年以上了,但是这烟蒂不超过一个月,肯定有人躲在上面的。”
我从高台上下来,一脸杀气。
孙杰问道:“怎么样,有结论了吗?”
我道:“有了,不是谋杀,正好是渣土车在工厂运东西,出去后和雅阁车撞上了,纯属一场意外。”
孙杰欲言又止,呵呵一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等孙杰走后,我把手机找出来,发现已经没电了,便问何青眉:“手机借我!”
何青眉把手机给我,我拨通了长途号码。
“喂,谁?”干练的声音传来。
“小贤,是我……”
☆、第四章 小心调查
金小贤接电话的时候,刚刚下班。
从电话里我知道,他和我从白县分开后,去了沈阳,没有身份证,没有户口本,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黑户,只好在沈阳一家小餐馆打工,一天要洗上千个盘子。
我说,你过来,我给你钱,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但你要帮我做掉几个该死的人。
金小贤的普通话已经很好了,沉默了一会,才回到我的。
和他一贯风格一样,他最后直说了两字。
好的。
字很少,但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