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把每日攻下来,可以不经意地透露二课已经盯上八角建设了。”
“好的,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我认为要拉拢读卖或许比较容易。”
“但读卖已经抢先大家一步了。”
诹访颔首表示同意。读卖和朝日对这次的围标案件已经写过独家专访了,目前最需要情报的是每日和东洋。
“那么,也可以暂时不去管朝日啰?”
“可以。因为一个弄不好的话,可能还会造成反效果。”
“说的也是。”
诹访附议,不过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
“那东洋呢?一样先放着不管吗?”
“不,我现在就去拜会他们的总编辑。”
只要能够软化东洋的态度,一切就简单多了。除了秋川本身的存在感以外,东洋是这个月记者俱乐部的干事报社这点也不容忽视。只要东洋的态度转变为“交给广报官保管”,NHK和时事等其他媒体似乎就会转投赞成票。话虽如此,但是现在和秋川的关系闹得那么僵,他也不是那种把红萝卜挂在他的鼻子上,他就会飞扑过来的性格。如果想要在所剩无几的时间内一举逆转局势,就只能说服秋川的上司、期待上意下达的效果了。
“还有……”
三上压低声音,不想让美云听见。
“那个发生车祸的老人已经去世了。千万要把这个真相压下来。在隔壁开完俱乐部总会以前,千万别让他们发现。”
惊诧之余,两人无言地点点头。
三上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十一点。
“分头行动吧!”
两人行了一个注目礼之后站起来,三上也站了起来,以拳头轻轻地碰了碰正要离开沙发的藏前背后。
“拜托你了。”
刚才真不该对你大吼。这是三上想说的话。藏前转过头来,泛红的脸上掠过一丝安心的神色。就连美云也跟着打起精神。本来一个人弯腰驼背地缩在角落的办公桌前打电脑,这时突然站起来,以轻快的脚步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让外面的空气灌进来。在这个总是四个人面面相觑、既狭窄又密闭的小房间里,只要有一点点的争执或误会就会呈现缺氧状态。
三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电话到东洋新闻的D分局。运气很好,是他要找的梓干雄亲自接的电话。虽然以前有在媒体恳谈会上交换过名片,但这还是第一次和对方说上话。三上表示有点事情想要与他商量,问他愿不愿意共进午餐,梓二话不说地答应了。“喜欢警察”。在媒体恳谈会上的印象原封不动地表现在谈话中,让三上松了一口气。
三上一打完电话就把美云也支开,现在办公室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要去见报社的总编辑,用案情的内幕收买对方,阻止记者们对本部长提出抗议……。
三上再度拿起电话。虽然早上出门时已经说过今天中午不能回去,但还是打了一通电话回家。
“今天一定要叫草月庵的荞麦面来吃喔,叫两份也没关系,其中一份叫大碗的,晚饭的时候再煮一下,我回去以后吃,知道吗?”
三上自顾自地说完,在美那子挂电话前就先把话筒放回去了。
美云拿着水壶回来。
“广报官,你不要紧吧?”
被美云没头没脑地这么一问,三上愣了一下。
“怎么了?”
“你的脸色非常难看。”
“没事。”
或许是因为三上回答得很不耐烦,美云沉默了一会后窥探着三上的反应。
“广报官。”
“什么事?”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她的语气有些激昂。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
“请让我也加入记者对策。”
三上不敢直视美云的眼睛,用后脚跟踢了一下地板,让椅子转过半圈,背对她说:
“你就不用了。帮我个忙,别再增加我的困扰了。”
18
虽然觉得还有点早,不过三上十一点半就开车从本部出发了。
梓指定的见面地点在距离东洋分局很近的西餐厅。
“啊!这里这里。”
梓已经先到了,正坐在窗边看报。他跟三上同龄,都是四十六岁。或许因为时值冬天吧,之前见面的时候看起来很慓悍、黝黑的脸,如今看来却好似被病魔缠身一般憔悴。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
三上微微地点头致意,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没有,是我太早到了。因为在分局总是有很多杂事要忙,还好接到三上先生的电话,让我可以偷溜出来透透气。”
面对面仔细一看,梓还是很有精神的样子,而且感觉比以前更随和了些。
“久仰大名了,三上先生。听说你在还是二课班长的时代,曾经检举过三个渎职的长官。”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也有在一课待过对吧?”
“对,我在一课和二课的时间差不多。”
“翔子小妹妹命案的时候呢?”
“当时我刚好在一课的特殊犯搜查股里。”
“啊!说到特殊犯搜查股,总是让人觉得非常厉害呢!再怎么说,绑架毕竟是很特殊的案件,我在东京的时候也常常被这类事件整得晕头转向。”
梓利用以前当过警视厅记者领头羊的经历,表面上在谈一些失败的例子,其实是在炫耀自己的当年勇。三上一直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来意,直到跟梓一起用完咖喱饭、餐后的咖啡也送上来的时候,梓终于挑明了问:
“你找我想必是为了要我们撤销向本部长的抗议吧!”
三上把刚送到嘴边的咖啡杯放回桌面上。梓这个问题来得唐突,害他差点把咖啡打翻了。
三上僵硬地把手伸到西装前交握。
“没错,我就是来拜托你这件事。可以改以交给我保管的方式让这场风波平息吗?”
“嗯,我也觉得直接找上本部长似乎做得太过火了,不过也得顾及到现场那些人的心情,而且广报那边的确也有刺激到各家报社不是吗?”
“这点我承认,不过当事人毕竟是孕妇,不能不考虑到这一点。”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
梓针对匿名问题开始发表高论,虽然他说得一副在情在理的样子,但是内容跟年轻记者挂在嘴上的那些根本大同小异。三上一面点头称是,一面偷看手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距离回答期限只剩下不到三个小时。
“梓先生。”
三上硬是把谈话拉回正题。
“你对警方这么了解,肯定知道对本部长提出抗议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并不是说我们不能接受抗议,只是比照其他县警的前例,再怎么样也应该先透过秘书课或总务课才是道理不是吗?”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有搞头!三上心想。这个从社会部升上来的总编辑给了秋川很大的压力。他猜想诹访打听到的这个消息是秋川为了让人请自己喝酒的手段。因为眼前这个男人既不顽固,也不偏激。还是……让三上有这种感觉正是这个曾经在东京混出名堂的记者的本事呢?
三上继续说道。
“也不是说匿名问题不重要,只不过,要是县警和俱乐部因为这件事撕破脸的话,对彼此也都不是好事吧?所以这里想借助梓先生的力量……拜托你了!”
三上特别着重在最后那句“拜托你了”。
梓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懂你的意思。既然你都特地找上我了,我会跟秋川说说看。只不过,正如我刚才说过的那样,也得顾及到现场那些人的心情才行,而且也不知道秋川听我说了之后会怎么想……。毕竟这等于是你越过他直接找我谈了。”
三上不露声色地点点头。内心其实是有点幸灾乐祸。这次轮到秋川尝尝自己也曾经遭受过的被越级报告的屈辱了。
感觉此行真正的目的就这样不了了之。
“不管怎么说,我都没有办法给你任何保证,就算事情有变也不要埋怨我啊!”
梓为自己留了一条退路,把手伸向桌上的帐单。
但是帐单被三上的手给按住了。
梓笑着说:
“万万不可,怎么可以让警视请客呢?要是我不能达成你的期待,不就变成让人讨厌的白吃白喝了吗?”
“梓先生,请你坐下。”
“咦……?”
——听我说!
三上用眼神示意,然后压低了声音说:
“请你告诉秋川,专心去追围标案。”
梓微侧着头,凝视着三上。这个曾经做到警视厅记者统帅的男人,已经察觉到三上接下来要说的是哪方面的话了。
不过这个情报应该会超出他的期待。
“过去这几天,八角建设的专务一直被找来任意约谈,快的话应该这几天逮捕令就会下来了吧!”
梓停止眨眼,脸上的肌肉时而绷紧、时而放松。不管是新人还是老手,在拿到独家新闻的瞬间,所有记者都是同样的表情。
来吃午饭的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在回归平静的店内,三上确信这个交易已经成立了。
19
四点整,三上推开记者室的大门。诹访、藏前、美云等三人也跟在他背后鱼贯而入。
记者已经全部到齐了。
声势十分浩大,乍看之下超过三十人。所有在俱乐部名册上叫得出名字的记者几乎全部到齐了。在公共空间正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七、八个人,有些人则是从各家报社的专用空间里把椅子拉过来坐,但因为空间没有大到可以容纳所有人的座位,所以还有很多记者是站着的。美云正拿着笔一一点名。已经没有昨天那种杀气腾腾的气氛了,每张脸上都写着“先听听看你们怎么回答再说”的表情。
三上的正前方是全县时报的山科,虽然保持沉默,但脸上的表情甚是讨好。或许是不想让其他报社看到自己那张谄媚的脸,所以才选择坐在最前面吧!
东洋的秋川和他的副手手嶋一起抱着胳膊站在沙发后面。还是跟平常一样,态度十分冷静。但是他的心里面在想什么呢?总编辑梓跟他说了什么?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参加这场会议呢?
每日的组长宇津木看起来一脸心平气和的样子。诹访的怀柔工作奏效了吗?NHK的袰岩和时事通信的梁濑肩并肩地站在最后面。如同藏前的报告,这显然是为了静观其变而选择的位置。
“各社都到齐了吗?”
诹访发出第一声。
“呃……那么,接下来就针对昨天记者俱乐部所提出的要求,希望警方公布发生在Y署辖区内的重大车祸肇事者姓名一事,由广报官代表回答。”
三上往前跨出一步,瞬间眼前闪过一道强光,是朝日的高木圆按下的快门。
“喂!高木小姐,不要这样好吗?又不是在开记者会。”
诹访用“俱乐部用语”提出了抗议,只见高木马上用高八度的音调反击。
“这是媒体栏要用的啦!我们打算做一个匿名问题的特别报导。”
“那请从后头往前拍!不要把我们的脸拍出来啊,有匿名问题的又不是只有我们而已。”
诹访打完圆场,把脸转向三上,用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三上清了清喉咙,看了看事先准备好的文件。
“那么就由我来回答——关于这件事,由于肇事的那名主妇现在身怀六甲,恕警方不能公布其姓名。”
或许是意料中的答案,记者们可以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三上继续往下念。
“只不过,今后如果再发生同样的问题,届时一定会跟贵俱乐部开诚布公地讨论……以上。”
最后一段是用来消毒的。这是三上想出来的说词,十五分钟前才得到石井秘书课长的许可。
秋川用力点头,开口说道:
“我们已经很清楚D县警的想法,接下来换我们召开俱乐部总会来商讨对策,请你们离开。”
回到广报室之后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
墙壁上的时钟控制了整间办公室的气氛。三上坐在沙发上,对面是因为担心结果而从二楼下来的石井。诹访、藏前、美云等三人也都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虽然都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打电脑或写东西,但是每隔几分钟就抬头望向墙壁。
四点十五分……二十分……。
还刻意用橡胶制的门挡让办公室的门留下五公分左右的空隙,好让记者一旦退到走廊上就能马上听到脚步声。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在召开俱乐部总会之前,诹访私底下接触了当地的四家报社,事先向他们透露了用来消毒的那句话。希望能利用事先疏通的方式力挽狂澜,连“这份恩情日后定当奉还”的话都讲出来了,希望他们能一起提出“将抗议文交给秘书课长保管”的共同提案。总算是得到全县时报的山科承诺,另外三家据说也都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了。如果是共同提案的话,强硬派也不能当作没看见,还是得放进正式的议题里。
“好慢!不会有事吧?”
石井打破沉默,一副忍受不了沉默的表情。
三上无言颔首。
肯定会吵翻天吧!那群豺狼虎豹才不会轻易地让共同提案通过。强硬派肯定会坚持到底,主张应该要直接把抗议文交给本部长。恐怕光用讲的讨论不出一个结果来,必须以表决的方式来决定。俱乐部的成员一共有十三家报社,只要有七家举手赞成“交给秘书课长保管”就行了。
还是有胜算的。除了当地四家报社的铁票以外,应该还有每日一票。想必产经也不会乱来。最后还是会基于同情心和同理心,愿意从“交给警务部长保管”退一步,变成“交给秘书课长保管”。这么一来就有六票了。朝日和共同或许会把强硬的意见贯彻到底吧!东洋则是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地选择默认或弃权。这么一来风向就改变了。NHK、时事、东京这些观望派也会因为捞不到好处而缴械,只要三家的其中一家叹口气说“这次就算了吧!”就能达成过半数的七票门槛。不对,在那种一面倒的氛围下,三家都倒戈的机率还比较大。顺利的话,就连读卖也会赞成,那就大获全胜了……这是三上所描绘的胜利蓝图。
但是再怎么说都太久了,结论早就应该要出来了。
三上的焦虑并不亚于石井。脑海中闪过不如人意的结果,而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更是疑心生暗鬼,愈来愈不安。诹访真的有攻下每日的宇津木吗?真的有搞定地方上的四家报社吗?藏前有确实地把围标案的饵散布出去吗?不对,搞不好是自己的失策,搞不好击溃秋川的策略其实是白忙一场……。
这不太可能,梓的确在西餐厅里吞下他喂食的最高级围标案情报诱饵。
秋川应该不敢违抗上级的命令,虽然他在外面算得上是个有头有脸的记者,甚至走路有风、说话大声,但毕竟还是组织里的齿轮,没有道理违背上头的命令。或许在别家记者面前不能积极地赞成“交给秘书课长保管”,但是也不至于再高声叫嚣着要向本部长抗议。
结果还是卡在朝日和共同吗?还是跟秋川不对盘的读卖的牛山呢?当发现秋川的态度转向接受“交给秘书课长保管”,就硬是要唱反调、投反对票吗?
时间来到了四点半。
这份寂静已令人难以忍受。
四点三十五分……四十分……。
五个人一起望向门口。有脚步声。而且不是一、两个人的。
三上率先冲出办公室。
已经有十几个记者来到走廊上,而且还不断地有记者涌出来,一群人如潮水般正往楼梯的方向挤去。秋川的脸就夹杂在其中,看见三上,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这个动作宛如暗号般,其他的记者们全都停止聊天,一起看着三上。
三上凝视着秋川的双眼。
……结论是什么?
秋川面无表情地宣布:
“我们接下来要亲手把抗议文提交给本部长。”
三上整个人僵在原地。背后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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