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次。之后,声音消失了,面具也慢慢退回石壁,石球中射出的光线渐渐黯淡下去。
就在光线完全消失的前一秒钟,石壁上出现了三行巨大的蝌蚪文,比叶天之前摸到的至少要大十倍以上。三行字仿佛是刚刚用鲜血写就的,鲜艳欲滴,狰狞惨烈。
“大灾难!大毁灭!大消失!”叶天瞬间读懂了那些字,头脑中轰然巨响,跌跌撞撞地前冲,扑到石壁前,举手抚摸那些字。可惜,光线消失了,那些字也不复存在。他能摸到的,只是冷冰冰的石壁。
“是谁?谁在这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叶天的情绪骤然失控,不是因为面具和文字,而是因为面具后的人头。他的心底充满了毛骨悚然的寒意,仿佛这封闭的石室内并非只有自己,而是有着另外一个看不见、摸不着但却亘古存在的幽灵。
三行字的前两行“灾难、毁灭”都很容易理解,但“消失”是什么意思呢?叶天把滚烫的脸贴在石壁上,不一会儿,脸凉了,但心里的那堆火却无法熄灭。他从不怕死,从来都信奉“人定胜天”的真理,但这一次,他心里渐渐充满了绝望。
驼背钢佛明了八重天阶里的一切,而且是谍战、特战、心理战高手,设好了这个套让叶天钻,一旦目标入套,逃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们两个都是亚裔特种兵里的顶尖高手,高手对决,胜负只在一念之间。这一次,钢佛赢了,叶天败了,而随之必须付出的代价就是死亡。
缺氧的感觉大概是在半小时后出现的,叶天虽然一直都在努力降低呼吸频率,减少二氧化碳的呼出,但却无法改变结局。
最后,他平躺下来,双手交叠放在丹田,用印度瑜伽中的“恒河止息功”将呼吸控制在每分钟二十五次左右。
“十分钟,我生命中最后的十分钟了。”他默默地告诉自己,但他心里还有太多牵挂,沃夫子的死、小彩的生、白晓蝶的影子、方纯的笑脸……“如果活着出去,我就对她剖白心事,忘掉白晓蝶,全心全意地接纳她。”
现在,他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石球上的四爪长蛇慢慢活动起来,摇头摆尾,伸展脊背,绕着石室游走,几次爬过他的身体。然后,蛇化为龙,绕室飞翔。
“大灾难,大毁灭,大消失……永久消失,全部消失,无人永生,回到生命的最初……人化为石,万物皆化为石,化石、化石、化石……”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着,仿佛平安夜的钟声,一直重复,一声一声鼓荡着人的耳膜。
“化石,就是人类的大结局吗?还是说,化石才是生命永恒的开始?”他听见自己在用“心声”问,然后自答,“既然生命已经死亡,身体已经腐朽,何必管这是结局还是开始?”
“他醒了,真是没用,亚裔特种兵中,只有大日本天皇麾下的帝国精英们,才配得上‘特种兵’这个称号。”不知何时,日本兵的声音传入叶天耳朵里。
“如果你真的是特战精英,就不会被困在水下几十年了。几十年过去,历史的车轮已经轰隆隆碾过,谁也无法改变了。你连自己的女人都照顾不了,何谈‘精英’二字?”雷燕也在说话。
叶天缓缓地睁开眼,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头脑立刻变得无比清醒。他没死,是雷燕、日本兵、修罗救了他,而下套的钢佛,则被斩去了一条大腿,血肉模糊地倒在一边。
“谢谢,谢谢你们救了我。”叶天历经生死考验,此时只想放声大笑,但面部皮肤僵硬,什么表情都挤不出来。
“是你命大,至少比这家伙命大。”雷燕说。
钢佛呻吟着,胸口不住地起伏,几根白森森的肋骨断茬戳破了皮肉和衣服,突兀地伸出来。
“你们,统统不行,在八重天阶这地方发生的所有战斗里,一直都是我们日本人占据着绝对的上风。七十年前,我在这里格杀了所有企图分享超级武器的敌人,包括美国人、中国人、俄罗斯人和黑夜金达莱。今天,我又一次证明,大日本帝国的特战队员是全球首屈一指的。”日本兵狂笑起来。
修罗一直站在金蛋旁边,默默地听着日本兵狂妄叫嚣,始终一言不发。她是那么苍老,仿佛一节朽木,孤独地戳在那里。如果她与日本兵就是雷燕的母亲和父亲,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解释不通的。
“我不能……接受失败……我还有个秘密,只能告诉……告诉梅森……梅森将军,我要见将军,一定要告诉他,不能大意……不能大意,我们面对的是活着的怪物……就在……就在八重天阶最深处……”钢佛梦呓一般呻吟着,断断续续地说了这段莫名其妙的话。他翻了个身,艰难地向着自己的断腿爬去,身后留下一条歪歪扭扭的血红色拖痕。
叶天坐起来,咽了口唾沫,提气大叫:“钢佛,我们目前必须合作,请解释刚才的话,怪物到底在哪里?是什么样的怪物?”
钢佛无暇回答,像一条干涸池塘里的鲶鱼,拼命地扭动身子向前移动。
“喂!”日本兵一个箭步冲过去,提起右脚,踩住钢佛的后脑勺,把他牢牢地钉在地上。
“停手吧,战争结束了,杀戮结束了,所有人都是平等的。”修罗忽然转过身来,向日本兵大喊,“你在地下几十年,避开了这段历史,现在你好好抬起头来看看,世界已经变了,日本是二战的战败国,已经俯首投降六十五年,这些都是有资料可查的。你,一个人,是改变不了这世界的,历史的战车不会因你和你的同袍们活着而倒退重来!”
当这个老女人声嘶力竭大喊时,额肌的抬眉纹、皱眉肌的眉间纹、眼轮匝肌的鱼尾纹、口轮匝肌的口角纹、唇部竖纹、颧大肌和上唇方肌的颊部斜纹等等全都紧皱起来,如同一只风干了的苹果,令人不忍直视。
“你不要管,你是我的女人,不要管男人的事。我是大日本天皇麾下最悍勇的特战精英,一生为天皇而战,胜则加冕,败则剖腹,没有其它选择。”日本兵脚尖发力,令钢佛的头颅在坚硬的地面上缓慢滚动着。
“你……你们日本……人……输了,快去……剖腹……吧……”钢佛居然还有心回答。
日本兵“呀”地大叫一声,右掌变为手刀,狠狠地斩在钢佛仅剩的右腿上。那一斩之力,不输于长刀利刃,竟硬生生把那条腿切了下来。
第07章 长江五号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钢佛无力惨叫,连呻吟也变得极度微弱了。
“现在,就如同当年那一战一样,我的特战队员们在神巢、在山腹通道内、在八重天阶里格杀敌人,像猎人追逐羚羊、野兔、猪獾似的,那些重伤的敌人无力抵抗,在我们的战靴和猎刀下苦苦哀求,求我们饶了他们或者干脆杀了他们。但是,折磨猎物为乐一直都是大日本皇军的优秀传统,在东北三省、上海、南京……”日本兵洋洋得意地低语着,另一只脚踩上了钢佛的驼背。
叶天忽然笑了,他在巴格达第一次近距离格杀敌人的狙击手时,也曾流露过这样的笑容。那一次,敌方狙击手暗藏在一座水泥混凝土地堡里,连续狙杀了叶天的三名战友,全都是一枪爆头。叶天轻装迂回,进入地堡,悄无声息地潜入到敌人身后,割喉一刀毙敌。
咔嚓一声,驼背的高耸脊柱被踩断,发出一声尖锐而短促的惨叫。
日本兵哈哈大笑:“我来帮你治病,好不好?”
叶天陡然间弹身而起,贴地飞出,双手抱住日本兵的膝盖,一扭一错,卸掉了对方的双膝关节。在日本兵后仰跌倒的同时,叶天的肘锤重重地砸在对方小腹上。接连两击,快逾闪电,攻击结束时,日本兵就地翻滚两次,疼晕了过去。
钢佛鼻孔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嘴里大口大口地涌出血块,但他还是努力地挤出半个微笑:“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台岛、港岛、大陆都是……一家人……不容日本人欺负……对……吗?”
叶天把钢佛翻了个身,臂弯拢住他的脖子,右手掌伸进他的衣服下面,紧贴后心,将自身的内力化作热流,注入他的体内。这种内力传递的方式,能让钢佛再多活一段时间,却无法挽救性命。
“我不该设套陷害你,请原谅……中国人都很聪明,但太爱内斗,自己人跟自己人斗……你能活着出来,我的愧疚感总算减轻……一些了。我早就厌倦了待在‘黑室’的日子,所以才上了梅森将军的船。他那里,有很多与超级武器有关的资料,全都来自于……51号地区的秘密档案库。他很有野心,企图找到超级武器并永远拥有它……叶天,我们都知道,如果超级武器落入野心家手里,地球的毁灭末日就到了。我害你,只是因为不清楚你到底为谁工作……我是中国人,为梅森将军做事也不过是一种变通,我实际的身份是……是……长江矩阵部队的卧底……”钢佛艰难地举起右手,叉开五指,那手势是表示,他是长江五号。
叶天点点头:“失敬了。”
长江矩阵人马的行动宗旨,就是保卫中国大陆领土的完整与和平,并倾尽全力,将一切灾难消弭于萌芽状态。基于这一点,全球任何华裔,都该对这支人马肃然起敬。
“不敢当,我没能完成任务,不值得尊敬……长江的每一个人,命都不是自己的,而是国家的。我今天失败了,会有千千万万后继者顶上去,完成捍卫国家的使命。海东青,如果你还记得自己是个中国人,血管里……流淌着华裔的鲜血,就应该抛下一切私心杂念,挺身而出,消灭任何胆敢染指‘超级武器’的敌人,保卫家国,保卫和平……”
叶天浑身一震,托住钢佛后背的手也跟着一阵颤抖。钢佛说的,并不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而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朴素真理。国家爱人民,人民爱国家,所以国家才能繁荣昌盛,以更强大的力量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不受侵犯。
“我要走了,像我的许多前辈和朋友那样,为组织捐躯了。也许几秒钟后闭上眼睛,世界就与我无关。不过,以后见到长江矩阵里的领导人物时,请记得告诉他们,我长江五号是流尽最后一滴血后阵亡的,绝没有辱没长江矩阵的名号。”钢佛的声音变得连贯起来,但那一定是“回光返照”所致。
他紧紧地攥着叶天的手,额上青筋毕露,一扫之前的颓唐。
“我会的。”叶天又点点头。
“谢谢,我记住你了,兄弟,来生再会。”钢佛抬起手腕,抹掉了嘴角的血块。
叶天在心底无声地回应:“再会,一路走好。”
“长、江、不、死,天、佑、中、国。”钢佛的头猛地抬起来,浑身绷紧,喷出最后一大口鲜血,而后撒手西去。
“长江不死,天佑中国。”叶天低声重复着,替钢佛阖上了眼睑。他并没有因被困石室而迁怒于钢佛,毕竟在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前,对方小心行事,绝对无可厚非。
“叶先生,他死了?”雷燕满含歉意地走上来。
叶天放平钢佛的身体,默然点头。其实任何人都无需抱歉,江湖是口大染缸,把每个人的身份都弄得扑朔迷离,要想辨清敌我,是一件很困难的事。譬如刚才,如果自己在石室中窒息而亡,也怨不得钢佛。
“我代表……他们向这位先生道歉,长江矩阵里都是些为国为民、公而忘私的大英雄,如果不是因为我带那个日本兵到泸沽湖来,这位长江五号先生就不会死了。”雷燕幽幽地说。
“他是你的父亲,到现在,你也不肯认他吗?”老女人修罗厉声说。
雷燕冷笑:“我自小就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杂种,你说他是,他就是吗?”
“但有些事是改变不了的,你的血管里,始终流着他的血,你本来的名字也是他亲口起的,叫做‘武田燕子’。你应该听听我们过去经历的事,就会知道,当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时,我们无法左右自己的航向,只能随波逐流,先尽最大努力让自己活下来。时至今日,你、我、他都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幸事。”修罗感慨万千地说。
日本兵呻吟着醒来,双手抱住小腿,咬牙忍痛,自己接好了脱臼的部位。
“信男,你没事吧?”修罗快步奔过去,扶住日本兵。
嚓的一声,雷燕反手抽刀,双眼中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我杀了你们,这一页历史就算翻过去了。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你们已经死了,宁愿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其余三人都想不到她会说出如此疯狂的话来,一时间怔在原地。
“刚烈勇武,绝不墨守陈规,不愧是我武田信男的女儿。但你不该杀我们,而是应该随我一起,找到超级武器,开辟一个崭新的时代,把上天亏欠我们的地方一点一点夺回来。燕子,给我一点时间,你就能看到,我们一家人一定会成为掌控世界命运的强者,让所有人拜倒在咱们脚下。”日本兵借助修罗的搀扶站起来。
他跟修罗站在一起时,一个是中年男人,一个是老年女人,显得格格不入,怪异之极。
叶天忽然苦笑:“武田信男?难道是二战侵华部队中两大刀术总教练之一的武田信男?据资料记载,总教练共有两位,分别是浅见哲和武田信男。前者出身于日本浅草寺‘迎风一斩流’,后者出身于日本京都天龙寺‘鬼闪一刀流’。如果站在我面前的就是那位刀术高手,时间上、年龄上如何解释?”
日本兵没有急于回答叶天的问题,而是极度伤感地说:“天龙寺是个非常美丽的地方,我三个月前去过。那个以岚山为背景的美丽庭园建造于1339年,为国家特别史迹名胜第1号。回廊式庭园以龟山、岚山为巧妙借景,既有贵族文化的优雅,又不乏禅风的幽玄。这么多年过去,我看到方丈室的天花板上仍然描绘有加山又造执笔的云龙图。在天龙寺,时间仿佛已经凝固住了,草木不朽,殿宇永存,多好啊,多好啊,只是——昔日跟我一起练剑、练刀、练气的天龙寺弟子们,俱在战争中壮烈殉国,仅剩灰色的骨灰罐子或是一方矮矮的墓碑。你不是我,怎么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
天龙寺的云龙图又被称为“八方睨龙”,是京都旅游线路中必看的一景。叶天跟团旅日时,也数度瞻仰过。
二战侵华战争中,日本军方为了对付中国军队中的“大刀敢死队”,特意从国内征集了各武术门派的流主、坊主、门主赶赴中国,向士兵们传授搏击术、刀术、剑术,并将这些人命名为“随军教练”。浅见哲、武田信男是这群教练中最出众的,遂被侵华日军总司令部特聘为“总教练”。
武田信男对军队的最大贡献是对日本军刀进行了改良,提高钢质,使之变得硬度高、韧口薄、总重量减轻三分之一,即使是臂力稍差的士兵也能单手挥舞,刀法诡异多变,更利于近身格杀徒手的敌人。因此,他在1937、1938两年连续获颁天皇樱花勋章。日军攻陷南京城后肆虐屠戮,制造“百人斩”兽性记录的,就是使用该种军刀的军官。
“真的是……果然是你。”叶天的双拳渐渐攥紧。
血与火的历史远去,“中日邦交”的文化氛围渐浓,但是当叶天确确实实地知道面前这日本人的真实身份时,仍然难以压抑心底的愤怒。
“当然是我,武田信男。”日本兵挺直了身子,表情冷肃,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刀。
“知道吗?就凭刚刚你虐杀钢佛的一幕,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就像你杀他那样。”叶天淡淡地说。
“杀了我,超级武器的线索就都断了。现在,只有我明白那东西的来龙去脉,也只有我,可以带你们去找到它。别忘了,刚才是我救了你,否则你早在石室里憋死了。”日本兵针锋相对地冷笑着说。
叶天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