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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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的面具-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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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分析,录影带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某个野外旅行家进入金沙江和澜沧江相夹的群山中,凑巧驻足于蛇形山谷的东面山头。起初,吸引他的只是山谷的奇怪形状,于是开启摄像机,开始拍摄。突然,山中天气骤变,雷鸣电闪,霹雳纷纷,接着便是暴雨如注。这种由晴朗转入骤雨的怪异天气变化中,引发了早就被电磁场保存下来的一段现实故事,也就是淘金帮野人劫杀日本运金队的过程,比海市蜃楼更加清晰真实。在故事中,野人们成功地完成了猎杀行动,带着战利品西去,消失在雾气中。但是,拍摄者亲自探索蛇形山谷后才知道,山谷尽头只是天堑绝壁,猿猴不得逾越,那么野人们去了哪里?总不会是乘着云雾升天而去了吧?

“你知道很多事?”叶天终于主动开口。

“对,作为一名赏金猎人,我总要千方百计寻找资料,才能顺利完成雇主交付的任务。在这个世界上,赚钱的机会很多,但我的命只有一条,准备越充分,就能活得越长久。”方纯并不避讳自己的身份。

“这次,除了巴兰图,你的目标还有谁?”叶天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但却看得深远,一语切中要点。

方纯停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笑着回答:“说出来也许有些俗气,有雇主要‘黄金堡垒’的线索,开价甚高,而我自己对于那笔天量黄金也很感兴趣,所以才到蝴蝶山庄来。”

叶天叹了口气,微笑着摇头:“我猜,你并不是那样的人,因为你的眼睛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心。”

方纯眉头微皱,自嘲地笑着:“什么?那你猜我是什么人?又为何而来?”

叶天认真地回答:“贪财者目黄而浑浊,复仇者目红而森冷。你跟这两样都不沾边,所以既不贪财,也无仇恨。”

方纯似乎被他的话深深地触动了,凝神思索之后,才低声自语:“一个人内心如何,又岂是从五官表情上能够看得出来的?”

叶天摇头:“当然看得出,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

那是《庄子杂篇·渔父》中的两句,他对佛学、国学的典籍烂熟于心,总是能找出最恰当的饱含哲理的句子应对。

方纯凝视着叶天的眼睛,两个人之间相隔五步,谁都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忽然变得冷清起来。

“谢谢,你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人,但是对于一个赏金猎人来说,不需要赞扬,只需要完成任务,诚如李太白诗中所说,事了拂身去,不留姓与名。别把我抬高到一个不恰当的道德高度,我再重申一遍,我只是赏金猎人,无关乎其他。”方纯非常诚恳地欠身应答。

二战结束后,世界上出现过很多著名的赏金猎人,包括那些为了搜索纳粹战犯而活跃在欧洲各国的摩萨德的杀手们。六十多年过去,他们的名字已经淡化成史书上的陌生文字,不复被江湖人记起。

叶天希望方纯的真实身份并非赏金猎人,但很多事绝不会以人的思想意志为转移。在他心里,方纯的身份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接下来,方纯的画面定格在民夫跌落金砖的那一幕,走近投影幕布,仔细地观察着。

金砖跌落的刹那,旁边的几名民夫和日本兵都向这边回头,表情各不相同。日本兵脸上带着的是愤怒,而民夫的同伴表情则是满含怜悯。可想而知,民夫们对押解的士兵们有多畏惧,生怕因此而带来杀身之祸。在那种情况下,本来作为主角的“金砖”反而被人忽视了,所有人关心的,是那个犯下错误的瘦弱民夫。二战中,日本军队在中国横行肆虐,视人命如草菅,就算在闹市区,也敢举枪杀人,更何况是在荒野山谷中。

“看那带队军官的口型,他说的是——”方纯按下遥控器,画面以放慢三十二倍速的形式单格跳动着。

的确,金砖跌落引发的骚动把带队的日本军官吸引过来,他一手握着战刀,一手按着腰间的枪柄,对已经举枪对准民夫后脑的士兵吼叫着什么。黑白画面是没有声音的,叶天只能从口型张合中做出判断。

“他说——‘不要开枪,蠢货,不要惊动……我们都会死的。赶快帮他捡起来,快走,我们已经进入了最危险的境地,绝对不要开枪!’叶先生,他说的是‘不要惊动火龙’,对不对?”方纯为自己的重大发现而变得欢欣鼓舞。

那一段视频又被倒回来,重复播放了两遍,叶天终于确信,那军官说的就是“不要惊动火龙”这一句日语。同时,他的表情变得惊恐无比,偷眼瞥着四面,可见那蛇形山谷里应该是隐藏着巨大的危险的。

“火龙?有趣,有趣!”方纯直起腰来,长长地出了口气。

外面,骚乱声忽高忽地,不断地有人大声报告:“庄主,没有发现,什么都没有,一切正常。”

叶天明白,司空摘星“神偷之王”的名号不是白叫的,他的偷窃、转移、销赃技术都很高明,不会那么快就被人揭底。可惜的是,司空摘星在他和方纯的眼皮底下硬生生逃走了,大大地耍了他们一次。否则,今晚的顾惜春也就不会气得发疯了。

啪的一声,方纯关了投影机开关,倒背着手在屋里踱来踱去。

“知道吗?一直以来,云南就有这样一个远古传说,蚩尤北侵中原,与炎帝、黄帝大战于黄河。他曾经用蛮荒之地的‘驭龙术’培育成三条巨龙,第一条能够吐出洪水;第二条能够喷发瘟疫;第三条能够喷出三昧真火。当时,水龙被炎帝驯服,病龙被神农氏驯服,蚩尤来不及唤醒第三条火龙,就被炎帝斩首。于是,火龙一直潜伏地底,等待蚩尤的召唤。云南多旱,那就是火龙在吸收地下水脉所致。它复活的活跃度越高,云南的旱灾就会变得越凶猛,直到有一天,火龙觉醒,飞腾九霄,口喷烈火,烧遍五洲四海,那就是世界毁灭之日。”方纯停在叶天面前,严肃地讲了上面一段故事。

那传说由来已久,还上过十年前云南出版社编纂发行的《滇藏民间传说故事集》,被人们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流传甚广。

远古神话中,蚩尤屡次挑起动乱,是不折不扣的战争狂人,为反面神类的代表。

“知道。”叶天点头。

非但如此,他还知道在两次海湾战争中,掌权伊拉克的代号“巴格达强人”的大人物就被中国军方的分析家们形象地比作“蚩尤”,永远不甘臣服、不甘寂寞,数度挑起战乱,并以一国之力对抗多国联军的部队,最终落得鱼死网不破,上了关塔那摩铁狱的绞刑架。

“我有种感觉,蛇形山谷与黄金堡垒紧密相关,而黄金堡垒又与传说中的火龙有着密如蛛网的联系。假如能抓到司马,相信我们能得到比录影带所展示的更多几十倍的细节资料。叶先生,我看你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方纯做出了最大胆的推测,但这些话却让叶天脸上立时浮出了微笑。

“方小姐,世界上不可能存在龙这种动物的,恐龙灭绝后,龙就只有存活于电影编剧和作家的笔下。况且,恐龙也不是中国传说中的龙,而是很普通的地球动物。如果金沙江以西、澜沧江以东有红龙存在的话,这个世界的某些真理就要被彻底颠覆了。”叶天摇头反对,因为他觉得,方纯的分析已经误入歧途。不过,提起“大旱与蚩尤有联系”这一论点的,并非只有方纯,还有活跃于民间和互联网上的大批玄学专家。

关于云南的大旱,网络玄学专家们这样解释:本次大旱有可能是因旱魃引起的。

旱魃,是传说中引起旱灾的怪物。《诗·大雅·云汉》中说:“旱魃为虐,如惔如焚。”

《山海经》中记载的雨神称为应龙,与应龙对应的是旱神,称女魃,亦称旱魃。《神异经·南荒经》中说:“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所之国大旱。一名格子,善行市朝众中,遇之者投著厕中乃死,旱灾消。”

应龙和旱魃的名字曾在黄帝与蚩尤之战中出现过,《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蚩尤经过长期准备,向黄帝发起攻击,黄帝派应龙到冀州之野去抗击他。应龙发动洪水围困蚩尤,蚩尤请来风伯、雨师,应龙的军队迷失在漫天风雨之中。黄帝杀了雷神,用他的皮做成大鼓敲打震破蚩尤的凄风苦雨,又派了天女魃参战。魃身穿青衣,头上无发,能发出极强的光和热,风雨迷雾顿时消散。黄帝终于擒杀蚩尤,应龙和魃立了大功,但也丧失了神力,再也不能回到天上。应龙留在南方,从此南方多水多雨;魃留居北方,从此北方多干旱,她无论走到哪里,都被人们诅咒驱逐,称为“旱魃”。

玄学专家们传言:“旱魃南来,云南大旱,只是大灾难的前兆。”

这种言论与早已在互联网上传得沸沸扬扬的“2012年12月22日地球大毁灭”相印证,一时间弄得人心惶惶,连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科学家们都不得不站出来辟谣。

方纯默然站了一会儿,忽而摇头苦笑:“也许是我多虑了,不过,若是能找到当年运金队的士兵或者民夫,仔细地询问一番,或许就能真相大白了。”

话虽如此,按时间计算,就算当时二十岁的毛头小伙子,到今天也已经是九十岁多岁的白发老叟,脑子里记不了那么清楚了。

壁炉右侧,挂着一幅高精度测绘版的云南地图,叶天、方纯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向地图,仰面向上,盯着金沙江与澜沧江之间的那片等高线密布的区域。

突然,楼外传来一阵乱糟糟的喧哗,有人在连声大叫:“拦下,快拦下!钉板呢?快拿过来!”

方纯迅速冲向门口,却被两名保镖拔枪拦住。

“快来,有辆车子冲进来了,情况有点诡异!”她踮着脚向外面一望,马上回头招呼叶天。

“叶先生、方小姐,庄主说了,你们不能离开小客厅,请回去!”两名保镖大声提醒。

叶天一步跃到门口,双手一晃,便夺下了保镖手里的枪,替他们插回口袋里去,然后跟方纯一起站在走廊外侧的窗前。

一辆草绿色的丰田越野车从蝴蝶山庄南面的私家公路上冲过来,已经进了庄门,车速不减,笔直地驶向小楼。保镖们已经在距离车子五十步的地方放置了拦截钉板,然后拔枪退向两边。

“是淘金帮的人,驾车的好像是雷燕,旁边副驾驶座位上斜躺着的是闪燕。后座上还有两人,从服饰判断,是铁鹰和电鹰。糟糕,四个人大概是遭到了突然袭击,他们随身携带的信札会不会被抢走了?”方纯的脑子转得极快,几秒钟内把形势看得一清二楚。

车子轧到钉板,两只前轮立刻发出尖锐的放气声,惊破了暗夜。当然,今夜的蝴蝶山庄已经够乱的了,再添一乱,也算不了什么。

保镖们逼近,拉开车门,四个人同时翻滚了出来,死气沉沉地倒地,正是铁鹰、电鹰、雷燕、闪燕一家四口。

方纯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同一时刻,鬼王从楼内冲出来,停在车前,大声问了同样的一句话:“怎么会这样?”

“下去?”方纯问。

叶天犹豫了几秒钟,听到鬼王的下一句大声惊呼:“藏传佛教密宗大手印?竟是刚才那些藏僧下的手?”

方纯脸色一变,不再管叶天,马上向右推开玻璃窗,一跃而下,奔向人群。

“叶先生,别让我们难做好不好?”两名保镖自知拦不住叶天,只能低声下气地商量。

叶天点点头:“我会向段庄主解释,不必担心。”

他也跟着方纯跃下,那时段承德正走出来,站在小楼的台阶上,大声命令:“关闭大门,四角塔楼探照灯全开,狙击手们上楼戒备!”

立刻,山庄四角的四座八米高塔楼上亮起了四道雪白的光柱,交叉扫瞄,把山庄内外照得一片通亮。

叶天快步奔到车子旁边,看到驾车的雷燕前胸上印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掌印,两层上衣都被掌印掏空,露出并不算白皙的皮肤来。幸好,她还有呼吸的迹象,胸口微微起伏着。其他三人,则是一动不动,已经送命。

在鬼王的吩咐下,有人抬过担架来,把雷燕抬向小楼最西侧的治疗室。

车门四敞大开着,后座上那个土黄色帆布旅行箱还在,被鬼王一把拎在手中。

“当心有人在上面下毒。”方纯淡淡地从旁提醒。

鬼王一愣,立即垂下衣袖,垫在掌心里,隔着袖子拎着箱子。

保镖们检查了车子,没有其它异象,也没有敌人留下的特殊痕迹。

叶天猜测,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可能有两个。第一,敌人偷袭,四人来不及闪避反击;第二,敌人是四人的熟人,猝然发难,四人始料不及。

“信札呢?还在不在?”段承德匆匆赶来,劈头便问。

鬼王把旅行箱放在旁边的石凳上,唰的一声拉开拉链,又惊又喜地回答:“在!都在!原样没动。那可奇怪了,难道敌人不是为了信札杀人的?”

那捆信老老实实地待在箱子底下,如果雷燕再死了,就成了无主之物,任由捡到者处置了。在场的四人都想到了这一点,鬼王唇边立刻露出了复杂的笑意。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们就是这场争夺战里的“渔翁”。

“先去看看雷燕,然后在小客厅聚齐。”段承德挥手下令,带头向治疗室走去,鬼王拎着箱子紧随其后。

叶天和方纯没有跟上去,他们围着车子转了两圈,凝视着三名死者胸口的血掌印,脑子里渐渐连缀起了那样一条线——双鹰双燕匆匆离开的原因,不是因为没人肯出高价,而是想要追上藏僧一行人,另有图谋。淘金帮的祖业就是“打家劫舍”,他们不过是想重操旧业罢了,要把少年藏僧带走的舍利子要回来。可惜,这次他们碰上了硬茬子,没能黑吃黑,反而成了无知送死。藏僧对信札不感兴趣,所以箱子仍然留在车里。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方纯敲打着车顶,似笑非笑地说。

某些人贪心不足蛇吞象,想夺取别人手中的宝藏,先要付出自己的性命,这就是江湖中“人在做天在看”的最根本道理。

“他们太轻敌了,据我看,六名藏僧的武功虽高,却不至于一出手就杀了四人。看他们胸口中的掌印,轮廓大小、手指屈伸的程度、发力的轻重深浅都是一模一样的,可见当时只有一个人出手,用同样的手法伤及四人。他们四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不可能老老实实被人一掌一掌拍下来,除非……除非……他们被什么力量给魇住了,陷入幻觉中,一动都不能动,这才会以此种形式死亡。”叶天讲出了自己的感受,从三人的伤势推断,跟实际情况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如果真的那样,四个人就不值得可怜了,只不过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翻版。

“你说,信札里会藏着什么秘密?既然成了无主之物,我希望段庄主能按江湖规矩办事,见见面分一半,把我们应得的两份拿出来。叶先生,你的意见呢?”方纯失望地从尸体上抬起眼来,目光又对准了治疗室门口亮着的灯光。

稍后,他们并肩前行,走向治疗室。

血胆玛瑙、录影带、信札是三件价值步步升高的拍片,录影带已经带给他们无比震撼,相信信札也会有此种力量。

治疗室内,段承德、鬼王已经离开,两名医生正在给雷燕做全身检查。一个乳白色的氧气面罩遮住了她的大半边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监测屏幕上,她的心跳和血压数值都极不正常,证明随时都会有猝死的危险。

“它就在那里,是龙,是火龙……火龙的心脏已经开始复苏,它在跳动……火龙的山洞……不要杀我,不要杀我……”雷燕艰难而缓慢地吐出了几句话,不等方纯开口问,随即又陷入了再度的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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