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文青问:“萧明恒一直说萧楚格是他私生女……如果尸骨是萧明恒,那萧错是谁的孩子?”
萧错站在了那副尸骨面前:“结论只有两个,如果这副尸骨是萧明恒,那我就不是萧明恒的儿子,格格才是萧明恒真正的女儿。因为安医生早就验明我和格格不是兄妹,没有血缘关系。”
“你和萧楚格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因为尸骨的DNA和你的DNA的相似度只有0。03%,也就是说,你和尸骨没有任何关系。但我可以准确地说,你是萧明恒的儿子,因为你的DNA和萧明恒的血纱布的DNA相似度极高,所以,你和萧明恒是父子关系,也就是说,这副尸骨不是萧明恒,是十五年前和你父亲一起被人追杀的人。”
池文青看着萧错,原来,萧明恒故意留下这块血纱布就是想告诉萧错,他和格格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也就是说,萧明恒在十五年前,就知道嘎乌里的符号有所暗隐。现在,所有的人都被萧明恒用十五年挖的坑给活埋了,这一切,都是萧明恒一手策划的。
萧错如同雷打了一般:“没想到,我爸还会跟我耍这些玩死人不偿命的鬼把戏,十五年前就开始算计我。”萧错又想起一件事,他问何晓筝,“那根铁刺上的血,是谁的?”
“那根铁刺上的血迹是萧楚格的,DNA完全相同。”
“全世界有没有DNA完全相同的人?”
“有,同卵双胞胎,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她叫楚蓝,长得和格格一模一样。在没有接触到她的时候,我一直认为那是对格格的幻觉,可铁刺上的血,的确是格格出事后才染上的。”
“现在我可以肯定地说:尸骨不是萧明恒,萧明恒和萧错是父子,按照我的推测,萧楚格的真实名字,应该叫楚格,和楚蓝是姐妹,是这副尸骨的双胞胎女儿。现在弄清楚尸骨是谁,就可以知道萧楚格的身世了。”
“楚格?楚蓝说她是楚天生的女儿。”
“不,楚天生有遗传性佝偻病,而楚蓝和萧楚格都没有,这副尸骨的发育也很正常,很明显楚罗锅收养两个不是自己的孩子,他和萧明恒一样,也是在帮别人隐瞒这对双胞胎的身世。”
何晓筝的整套理论真够惊悚的,这些血样,没有使萧楚格的身世明朗化,反而形成了一个复杂的人物关系。
狄康忽然想起龙桑说过三十年前的十八人探险队,急忙问池文青:“萧明恒当年是考古所的骨干,为什么没去参加三十年前的十八人探险队?”
池文青突然低下头,问萧错:“你认为你父亲还活着吗?”
“他可能死过,但绝对不是死了。”
3
狄康见池文青不回他话,也不想勉为其难。他马上把思绪转到了格格身上。在没弄清楚琴谱反扣和嘎乌密文之前,他一直无法解释出,凶手为什么连撞格格两次。
如果对待一个视力正常,又能逃跑的人,狄康对这种现象就不做怀疑了。但格格无论怎么冰雪聪明,她都是一个盲人。杀死她,不需要再绕个圈子。
说实话,关于老嘎乌的历史典故,狄康并不十分喜欢,在鬼街口稽查文物时,经常听练摊的闲扯,抓个文物贩子,打个盗墓团伙,那是他的本分。当狄康弄清楚反扣琴谱和嘎乌密文之后,他对格格的死亡过程,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推测。
狄康打开电脑,一边做车祸模拟图像,一边说:“你看,首次撞击格格腿部的第一辆车,我暂时称它为A车。格格是在下雾之前被A车撞倒的,而后,凶手抢了她的嘎乌。这个时候,琴谱已经被格格反扣在地面。也就是说,格格这时候非常确定,这些人是来杀她的。其实,格格错了,A车并没有杀格格的心。”
何晓筝点头认可:“如果想撞死格格,那么格格的腿伤就应该是骨折。可格格仅仅是关节脱臼错位,可见凶手的目的,只是想将她撞倒,以此来分散虎尔赤防御之心。但关节脱臼错位,使格格无法站立,于是她只能在地上爬,格格爬行的时间段里,虎尔赤一直在追A车,A车根本没有机会再次从格格身上碾过去。”
萧错忽然醒悟:“也就是说,在张友和大货车碾压格格之前,还有一辆车碾过了格格。”
狄康调出现场照片,说:“我在格格的衣服上,找到了一点车痕。我既不能证明车痕是A车的,也不能证明不是A车的。因为猴渣发现尸体的时候,格格已经在张友和的货车下翻了个身,又经过了很长一段距离的拖拉,衣服上的印记已经完全被破坏,路面的痕迹也都被大货车覆盖。如果不假设一个B车出来,一切都混沌不堪,乱如丝麻。所以,我必须假设出一个B车。”
“先假设,后求证,这路子是对的。”
“目前还无法确定B车是下雾前,还是下雾后碾压的格格。但B车目的很明确,没有刹车痕迹,就是碾死格格。你看我做的车祸模拟,我把张友和的大货车暂时称为C车,格格的死亡过程就非常清晰了:A车撞倒了格格,B车碾死了格格,C车拖散了格格,并破坏了现场痕迹,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
“如果推断正确的话,我们要找的就是两路不同的凶手。”
“还有两辆不同的车,找到他们,一切都将不是假设,而是事实。”
听完狄康的假设,萧错忽然想起虎尔赤在路边吐血的情形。这样的假设,虽然没有证据,但也合情合理。
格格先是被A车撞倒,虎尔赤被格格逼着去追嘎乌,虎尔赤走了以后,B车碾死了格格。虎尔赤惦记格格,转回来看到格格死了以后,虎尔赤必然会去追B车。当虎尔赤被B车甩掉后,又赶上C车拖起了格格,于是,虎尔赤还要去追C车。只有这样地往返追逐,才能导致虎尔赤心力交瘁而死。如果A车的动机是老嘎乌,那B车的动机是什么呢?
“起初我以为格格的死仅仅是车祸,但从老嘎乌和驼皮的事来看,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了。对驼皮和嘎乌感兴趣的除了考古学家,还有盗墓贼。你还记得那个弯月梅纹青花瓶吗?当时谭彪凭着义气,独自顶了下来,替龙叔坐了几年牢。我也不是傻子,知道这里有些蹊跷,可查了几年,依然找不到龙叔的影子。”
“格格当年摸出了弯月梅纹青花瓶是重器,谭彪因此入狱五年,这还不到五年。”
“我找人查过,说谭彪表现好,被提前释放了,就在格格出事前一天出狱的,谭彪本身就是个文物贩子,他对嘎乌和驼皮都应该很有兴趣。如果格格的案子和龙叔扯上关系,我就要趁机将这个龙叔扯出来。”
萧错的目光停留在电脑屏幕上,抿着嘴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突然,他转过头对狄康说:“这事不能轻举妄动,提到谭彪,有件事值得一提。谭彪以前是杂技团的,而盖着猴渣毯子的婆子,就曾经在杂技团卖茶蛋。如果我猜得不错,当天送琀蝉给猴渣的‘婆子’,就是在等谭彪。他们把琀蝉和驼皮都送到我手上了,就是想利用我和格格,破解驼皮之谜,怎么会杀死格格呢?嘎乌上面的密文符号,我父亲都弄不明白,何况谭彪呢?”
所有的推理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都成了猜想。狄康在沉思之后,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萧楚格死亡现场的轮胎痕迹,和秋萍死亡现场车轮胎痕迹,是同一辆帕萨特CC,车是王二买的,过户给了一个叫娜娜的女孩。萧楚格死亡当天,王二并不在现场,我在鬼街口见过他。”
猴渣看了娜娜的照片,突然冒了一句:“我在赌石的时候,从这个女人手里赢了一辆帕萨特CC,后来又输了。”
“你输给谁了?”
“好像是缅甸人,我也记不清楚了,他要了车,就开走了。”
难道秋萍现场的那个发夹就是娜娜的?这么说,她有可能是格格之死的目击者,也可能是撞击格格的人,更有可能是个知情人。
狄康立刻收拾东西,他要马上去找这个叫娜娜的女孩。如果她是整个事件的知情人,那么,她现在的生命就非常危险了。
第三十五章 天降头颅
1
葬狗坡裂谷,山峦起伏,两侧都是如刀削斧切般的绝壁,老树枯枝之间,动物残骨稀疏悬挂,悄悄暗窥着娜娜开的那辆车。
由于山路过于狭窄,一旦发生塌雪,那就退无可退,进无可进了。娜娜提醒自己,这里是块险地,兵贵神速,赶紧开过这个魔鬼嘴巴。想想就要拿到的钱,她也不能在这被雪活埋。
车子渐渐进入谷缝,娜娜不敢掉以轻心,尽量平稳开过这道狭缝,这里非常聚音,风雪对声音不会有任何稀释。山壁两边积雪,已经严重超载,哪怕是一点声波震荡,都有可能导致积雪坍塌。虽然积雪不厚,但雪塌会带落松动山石,即使是一小块,经过重力加速度也会像子弹一样击穿脑袋。
异常的安静让她浑身漾起一种酥麻,身上不由自主地掠过一阵寒栗。她莫名其妙地预感到,将会有事发生。于是,她神情专注地看着窗外,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窗户外面,紧紧吸引住娜娜的眼珠。
忽然,路面颠簸了一下,使车身“咣当”一声。娜娜身子一歪,向后缩了缩,趁势朝山壁望去。刹那间,她双眼圆睁,牙齿互相碰撞起来,咔嚓咔嚓地像是在咀嚼冰块一样响着。
此时,说什么都晚了。娜娜的“咣当”之声,虽然不能引起积雪坍塌,却着实惊动了藏在雪枝里的飞禽走兽,它们带着恐慌和混乱,一起发出尖叫,从雪中蹿出。
借着惨白的雪光,很快就能看见一个硕大的雪团,正从千米高空中,虎视眈眈,翻着跟头,掉落下来。
那下坠之力何等之强,立刻将生长在绝壁上的荆棘枯树砸断,最可怕的是,那雪团还夹带着不少枯树碎石,白乎乎的一大堆,轰然落下。就像娜娜先前预料的一样,从高空掉下来的小石块,经过加速度,不说有子弹的威力,至少也有头劲道,砸得车顶噼里啪啦。
眼前的场景,简直就是千年难遇的雪妖作怪。娜娜惊吓之余,急中生智,打转方向,这宗险事总算是躲了过去。雪团“嘭”的一声,落在了车后,那声响简直比天崩地裂还要惊心动魄。
娜娜一连叫了好几次万幸,努力使自己身体平衡,紧靠着坐椅,一动也不敢动。刚才受惊奔逃的小兽,此刻也都安稳下来,一起瞪大了眼睛,对着缓缓行驶的车直勾勾地发愣。
这时从高空落下的碎石块也渐渐少了,正当娜娜以为一切就此结束的时候,只听“砰”的一声,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砸在了挡风玻璃上,车子在失去视线以后,直撞一棵老树。
紧接着哗啦啦的积雪碎石,铺天盖地而来,车子再想动弹一下比登天还难。娜娜眼前只有诡白一片,这时候,灾难已经无处可避,唯独祈求上帝佛祖一起保佑了。
山里静了,一点声音都没有,似乎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冻结了。车外一片雪白,车内漆黑一片。冷风夹着大雪,呼呼地往车里灌。
娜娜被冻得连打了几个冷战,她摸了摸额头,有了血迹,顾不上多想,抢先坐了起来,再一抬眼,便看到眼前两个大窟窿对着自己,鼻子、眼睛都没了,只剩下两排光秃秃的牙齿和里面漆黑的大嘴,卡在挡风玻璃上,十分吓人。
那是人?还是鬼?娜娜来不及多想,因为远处森林中,野狼哀嗥一阵阵传来。娜娜朝远处看去,雪山上隐约现出泛着绿光的眼睛。看来,狼王在聚集狼群,尾随而至了。当今之际,必须立刻离开这里,否则,狼会啃光她的骨头。
就在她想爬出车子时,车子突然像摇篮一样,左右摇晃,朝下陷去,大树被压得嘎嘎作响,眼看就要塌了。娜娜朝窗下一看,心里猛地一沉,脸色不由自主僵硬起来。眼见着半个车身,悬在半空,要不是大树撑着,早就掉进垂直的绝壁里。
快快离开车子,这棵树撑不住了。娜娜可不想被活埋在这阴冷漆黑的冰窟窿里,她打开车门,挤了出去。车里失去一个人的重量,自然是失去了平衡。随后,车子就开始倾斜。
等娜娜爬到车外时,车子已经不再摇晃。等娜娜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的时候,只听“轰”的一声,车子在她的面前炸开了一团火花。
黑漆漆的山路上,只有漫天飞舞的雪片,这时候,虽然能见度很低,但娜娜躺在血泊里,还是能隐约看出,前面就是葬狗坡祭祀台,这也就意味着,她就要拿到钱了。
她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面,那里有她的孩子,然后,她说了句:解涨了……
2
大雪过后,到处都是雪白的,雪白的山林,雪白墓墟……
一双蹒跚而行的脚,停在墓碑前,她缓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轻轻放在墓碑前面。接着,她的手开始颤抖,但那种抖动很快地传到了她的胳臂上,然后是整个身体,最后到了她的喉咙,可她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墓碑上刻着秋冬父子的名字,他们祖孙三代在照片里幸福地微笑着,也在墓碑前颤歪歪地抖动着。
龙桑把那天拿琀蝉的人头像画出来了,叫何晓筝去拿。何晓筝看到画像是王二,立刻就陷入冥思。她很平静地帮龙桑办好了出院手续,龙桑也很淡然地告诉她,其实有些事很可笑,在他想逼秋萍死的那一瞬间,他才发现,他爱秋萍超过了自己的生命。可惜,直到高娃来了,把秋萍打扮得那么漂亮,他都不知道,那一刻就是与她们的生离死别。
何晓筝茫然地站在那里,经过好长一段时间的缄默,她知道龙桑认罪,并不是想阻止他们办案,只是希望她快点把龙桑定罪,让陈大伟毒杀秋家父子的整件事情就这么过去,让那位老人安享晚年。
龙桑突然瞪着何晓筝,问:“你能帮我吗?”
“什么意思?”
“带我走,放了陈大伟,就说我是凶手,没有他们俩,我只是鬼街口的一个死婴。”
何晓筝很认真地说:“对不起,谁犯的错,就必须由谁去承担。”
龙桑还想说话,却看到陈大伟被狄康和两个警察押着往警车那走。他走到陈大伟跟前,含着眼泪,哽咽了一声:“对不起……我以为我能承担一切,没想到却害了你……”
陈大伟嘴巴动了几下,没说出话,他拍了拍龙桑的肩膀,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就把秋冬林当成自己的妻子,把龙桑当成自己的儿子,尽管,龙桑从来没喊过他一声父亲,但他们永远是一家人。
龙桑很困难地忍住眼泪,他顿了顿,眨了几下眼睛,终于张开了嘴,发出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字:爸……
陈大伟摸了摸龙桑的头,咬了咬牙齿,强制着自己迈动那早已麻木的双腿,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说:“其实,我袒护你,是希望有机会……你能把秋冬林找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龙桑不住地点头,看着陈大伟被警车带走,就捂着脸蹲在地上。何晓筝慢慢拉起龙桑,问:“你不想弄清楚秋萍是怎么死的吗?”
龙桑擦了擦眼泪:“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死了。”
何晓筝对龙桑说:“秋萍是一个好女孩,她是为了救高娃才死的。”
龙桑对走过来的狄康说:“我想去看看秋萍的家人。”
墓地里,龙桑远远地站着,他空空地凝视着望着秋家的墓碑和那张全家福。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黑漆漆的悲哀,接着还是长时间的沉默。如果当年是秋冬去了探险队,那么龙桑现在就应该有一个温暖的家,龙桑和秋冬林以及陈大伟,也会有一张祖孙三代的全家福。
秋萍妈妈见到龙桑时,并没有责怪他,反而用唇语说了句:对不起。
龙桑没说话,搀扶着秋萍母亲,离开了墓地,一句简单的“对不起”似乎成了他们之间相依为命的理由。
狄康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嗓子里跟堵了根大黄连似的,何晓筝见狄康表情很伤神,冥冥中预感到某种不祥,她小声说了句:“其实……有些事,说出来,或许会好些?”
狄康涩涩地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对我妈说句:对不起……”
在那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