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地上雪滑,池文青连退了几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何敬业心里一疼,赶紧把她拉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故意的,这么多年,你就希望萧明恒死。可萧明恒没死,只是胳膊中枪……那天,他还叫我好好照顾他的孩子。”
“他死了,晓筝在葬狗坡里,背出了一具尸骨……被一颗金子弹打死的……”
池文青想起了萧错的那颗金子弹,当时眼泪就下来了:“金子弹……不,萧明恒不可能死……”
“不信,你叫萧错去人类鉴定科认认尸。”
池文青流下了眼泪,想到萧错刚刚没了格格,这会再叫他去认尸,无论多坚强的人,也撑不住这样的打击。她咬牙切齿地瞪着何敬业,说:“何敬业,你当时是警察,却见死不救!”
何敬业愧疚万分:“我知道你恨我,那天晚上,其实我是有苦衷的……”
第十七章 谁是凶手
1
池文青的离去,使整个分析会散得毫无反应,就好像骑了一匹烈马冲出城,结果脑袋命中城门,硬生生栽下马来。
萧错把狄康给他的髀石递给猴渣看,猴渣眼力自然是比狄康强几分,他接过髀石,上看,心一跳,下看,心又是一跳。当年,铁木真与札木合结为安答时,札木合送给他一个狍子髀石,铁木真则真送给札木合一个铜灌的髀石。而这件髀石,局部微沁,内部泛黑,除了乌骨鸡的骨头是黑的,再就是狼的。
猴渣不由得喜上眉梢,把狼髀石戴在身上,不仅可以辟邪驱鬼驱噩梦,还可以招财,逢赌必赢。最为珍贵的是,一只狼只有两块髀石,左右相伴,象征不离不弃。颇受恋人、商人、赌友的喜爱,以至于不惜重金购买一颗狼髀石。
猴渣愣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脖子上那一堆辟邪的物件,心里只盘算着,怎么把这最高级别的辟邪物从萧错手里哄过来。他把狼髀石对着灯光仔细再看,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后,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明白了一切,萧错叫他看髀石,自然不会是估价那么简单。
猴渣只好试探着把心里不敢说的话,小声道了出来:“听说,在呼和浩特发现的一座北魏砖墓里,随葬品中就有一具铜制髀石,红格尔之宫胡同等处金代墓葬中,也出品了羊髀石。人们在佩戴狼髀石时,都习惯每天用手摸摸,搓搓,让它们更油润,才可以保佑主人顺利平安。可你这件狼髀石,明眼人搭眼就能看出,它在土里睡了没有一千年,也有八百年了。”
萧错回了猴渣一眼,指着髀石上的花纹,说:“这是狼髀石不假,可你那俩眼珠子,也往那花纹上多瞅几眼,占卜用的狼髀石,就如同你的长相一样,千载难逢。”
猴渣抓了几下光头,问:“我最近眼力是有点回潮,看不出内容,你是从哪里淘换来的这生坑东西?”
萧错脸色一沉:“如果你想知道这狼髀石的出处,就先告诉我,你那个双面僧人像铜铃从哪来的?”
猴渣听到双面僧人像铜铃,慌了手脚,吞吞吐吐说:“前……前几天淘来的。可我一时之间,也想不到是个做什么用途的件儿。我想到契丹贵族对嵌金水晶制品情有独钟,所以,就先收下了。”
萧错仔细查看,发现底座上还附着紫红色沙砾泥,忽然回头,怒视猴渣:“恐怕没这么简单吧。真是有身份的物件,你能那么怕池文青看到吗?你老实告诉我,这生坑里的东西,你是从哪淘换来的?”
猴渣急忙回话:“是个女的,说她家里翻盖房子挖出来的,我当时觉得这双面水晶铜铃,不会用作陪葬,可能是哪家大户私埋的财产。原想收了那琀蝉,能发一笔横财,哪想到是人家下的‘套儿’。这东西一出手,就能卖个好价,我猴渣这一辈子,没啥理想,就是想发财。”
“发财的理想,可不是那么好实现的,你好好想想,那个卖铜铃的和那个卖给你琀蝉的婆子,是不是一个人?”
听萧错这么一说,猴渣嘴巴也哆嗦了一下:“一个是婆子,一个是中年妇女,不过经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觉得这俩人有点像,难道这铜铃也是个‘套儿’?”猴渣突然意识到,所有的发财机会,都不是天赐的,而是人为的。
“你遇见的不是套爷,是向导。这个双面水晶铜铃和琀蝉,与瓷片还有这个髀石身下带着的紫红色沙砾泥,都出自于红丹河。你想,占卜用的狼髀石,肯定不会做陪葬所用。这个双面铜铃,应该是契丹人的马具装饰,不同朝代、不同用途的东西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那么就说明这个地方不是墓葬,而是宝藏。”
猴渣立刻两眼放光地冲话过来:“宝藏?是驼皮里的宝藏,还是嘎乌里的宝藏?”
“是不是只有看了才知道,你准备火药炸冰潜水,我要去看看这水下究竟有什么鬼名堂。”
猴渣立刻两眼放光地冲话过来:“咱们下水,岂不是中了他们的套?
萧错低头,用余光看了一下货架,露出一丝冷笑:“谁中谁的套,现在定义,还为时尚早。”
谭彪一阵惊喜:这一夜总算没白忙,总算把萧错引到红丹河里了。他往街口看了看,何晓筝和狄康已经进龙桑画室里很长时间了,照他的想法,屋里一定出事了。红丹河女尸不管和龙桑有没有关系,只要案子不结,对萧错炸冰潜水十分不利。
2
龙桑转过头来的时候,狄康也愣住了,单看龙桑那面色和犀利的目光,是跟刽子手没什么区别。他怔怔地望着阴森森的龙桑,意识到他本该早就预想到这种情形,毕竟龙桑属于那种很潮,很范儿,又很不靠谱的有志青年。
但不可否认的是,龙桑不仅是一个艺术奇才,而且还是一位植物学家。他有人类一流的头脑,他就像一只蜘蛛蛰伏于鬼街口,安然不动便可降服众多唐卡画师。狄康想不出,有什么仇深似海的理由,能让一个天才艺术家断送自己的前途。
何晓筝在适应了龙桑五彩缤纷的脸面后,也渐渐有了窥探之心,对死人需要研究,对于活人也同样需要细心观察。只要仔细看龙桑脸上的颜料就会一目了然,与秋萍手臂上的那个蝉形纹饰颜料完全相同。再加上现场所掌握的证据,实在没有龙桑值得再狡辩之处。
在任何人眼里,这都是一桩毫无疑点的案件。而龙桑也对“杀死秋萍”等一系列问题,抱以供认不讳的态度。他只用一只手拿起一块红布,把唐卡盖好。一边收拾面前的颜料,一边对何晓筝说:“是我叫秋萍来这里的,也是我逼着她上吊的,她的死,是我一手策划的……”
“策划?你和秋萍到底是什么关系?”何晓筝问这句话的时候,也陷入沉思。因为她看到龙桑的手指开始发抖,那不是害怕,是因为内心过于酸涩。
“爱恨交加的关系。”龙桑把“爱恨交加”四个字咬得很重,手一抖,颜料瓶子掉在了地上。
何晓筝眯缝着双眼,十分好奇地打量着龙桑。由于长期作画,他的肩背有些佝偻,裹着一件红色棉袍,样子有点像苦行了多年的游僧。何晓筝拿着手电,照着龙桑额上的颜料,她发现颜料下面竟有些血迹。她急忙拿出棉签,想擦去颜料看个明白。龙桑却往后一闪,这使何晓筝的眼神为之一亮:“你额头上的伤口是怎么来的?涂这么多颜料,对伤口没有好处。”
龙桑护住伤口,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只是说:“我跌倒摔的。”
“撒这种谎,是想愚弄法医的眼睛吗?”就在龙桑想捡起颜料瓶子的那一刻,何晓筝抢先拿到了那个颜料瓶子,她发现上面有些血迹,脸立刻长了:“如果我看得不错,你的伤口就是这个颜料瓶子砸的,颜料不仅在楼梯口洒了一地,在这里更是天女散花。我想,秋萍死前,这里一定发生过争斗。我只是不明白,你额上涂这些颜料是为了什么?是掩饰伤口吗?”
“不是,男人的伤口无须掩饰,仅是即兴作画而已。”
“秋萍手臂上的蝉形,也是你的即兴作画吗?”
龙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何晓筝看出龙桑的右臂活动相当不便,很疑惑地又问:“你的右臂受伤了?”
“一点小伤而已。”
何晓筝语调一转,变得温柔和蔼,轻轻问道:“秋萍脾气很坏,经常在夜店跳舞,这样使你很反感,对吗?”
“不对。”龙桑气得嘴唇发抖,显然是怒了,“如果你想让我认罪,请不要诋毁秋萍的为人。我知道,我做了什么,我害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何晓筝趁其不备,突然转身问了一句:“你昨天去过红丹河?”
龙桑不假思索,立刻回答:“我没有。”
狄康见龙桑咄咄逼人,心情沮丧地望着何晓筝,说了一声:“看来他并不准备和我们好好合作,你要是存心撒谎,只会让案情更复杂,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何晓筝听龙桑回答得一点都不含糊,她的神经就开始错乱起来。她一边暗暗观察龙桑的表情,一边又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改变你的答案吗?”
龙桑很坚定地说:“我为什么要改变?”
何晓筝计上心来,很婉转地说:“好吧,既然你不想改变,那么,我就帮你改变。我在秋萍的鼻孔里发现了你家的浴巾纤维,在你家里找到了秋萍上吊的绳子。此外,我还在你家发现了秋萍的毛衣、鞋子,还有注射器以及毒蛇……”
龙桑很无奈地回答说:“那并不意味着,我去过红丹河。”
何晓筝两眼冒火,言语立刻变得犀利:“可秋萍死在了红丹河!”
3
龙桑一瞬间丧失了辩驳的能力,只是一边收拾颜料,一边任由何晓筝说下去。狄康开始佩服何晓筝的无畏精神,今天晚上所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合起来够让人终生恐怖的了。现在她居然能站在凶手面前,心平气和地讲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事件。
何晓筝见龙桑收拾得很认真,一副恋恋不舍、生离死别的样子,继续问他:“杀人不是做游戏,既然知道我们会来,为什么不逃走?”
龙桑摆放唐卡的时候,显得很从容,他掀开红布,又看了一眼那幅唐卡,低着头,行过礼,才回答:“这幅画,是三年前就预订了的,我必须画完最后一笔。”
何晓筝还是死盯着龙桑的胳膊,针针见血地问:“你为什么不等作完画,再杀死秋萍?”龙桑突然稍显浮躁,停下了手里的活,竟吼叫出来:“因为她怀了我的孩子,而我又不想结婚。”
狄康抱臂冷笑:“这就是你的杀人动机?就这么简单?”他显然是想弄明白龙桑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如果都和你说的一样的话,请告诉我作案的细节,你是怎么下的蛇毒?”
龙桑突然瞪大了眼睛,脸带惊讶,看着何晓筝,很久才说话:“蛇毒是一种象征,是我计划的一部分,我家本来就养了很多蛇,随时可以提取。”龙桑说到这,抬眼看了看何晓筝,换了一种漠视的态度,反问:“你说法院会考虑这个因素判我死吗?特别是他们有足够证据证明我杀人的时候。”
“我无权决定法官的意思,我只想知道,蛇毒到底能象征什么?”
“象征报复,有预谋的谋杀。什么都不要问了,带我走吧。是我站在她身后,偷偷把毒蛇扔到她身上。她没有尖叫,只是回头看着我,慢慢死去。我看着她的眼睛,竟然一点救她的念头都没有。我杀了她,我罪有应得。”
龙桑忍不住哽咽起来,黑暗中眼睛注满了泪水。在狄康看来,那不像是愧疚,也不像是后悔,更不像是一个杀人狂成功后的沾沾自喜。
“你在撒谎!秋萍中的是混合剧毒,几秒钟就死了。她坐在生祭石前,直到死去。如果你在她的身后,有生祭石遮挡,你不可能看着她的眼睛,更不可能看着她慢慢死去。”
“可蛇是我养的,绳子是我的,也是我叫她来的,我弄伤了她,是我逼着她上吊的。”
“那些证据,只是在证明你们有过冲突,我凭什么相信,这就是你干的一起谋杀案?”
“是我杀了她,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跟她信仰不同,很难走到一起。”龙桑说着话,眼泪慢慢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何晓筝蹙紧眉头,望着窗外,停了半晌,才拿着地图,轻声地说:“这画,也是你画的?”
龙桑也不抬头去看,只是勉强地笑了一下,说:“人都死了,强调这些还有用吗?你们知道这些毒蛇的确是我养的就可以了。”
在龙桑的声调中,夹杂了太多的无奈和凄楚。使何晓筝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望着他,他眼睛下面有着清楚的黑圈,看来疲倦而憔悴。身体一动不动,表情像具木乃伊。
何晓筝掏出秋萍死亡时的照片,放在龙桑面前:“每个人都无法避免死亡,但这种死亡,却不是每个人想要的。”
何晓筝定了定神,仔细去看龙桑的脸。这一看,使她惊诧地皱起眉:“你怎么了?”
只见龙桑变得神志恍惚,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目光呆滞地看着满是鲜血的秋萍,喃喃而语道:不要擦去我的脸上的颜料……
龙桑还没说完,就两眼一翻,顺着椅子倒了下去。何晓筝急忙进行昏迷急救,与此同时,她脑袋立刻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龙桑有晕血症?
如果是晕血,那么秋萍手指的谜团就会不解自通。如果秋萍临死前当着龙桑的面吐了很多血的话,龙桑就会晕倒在现场。后面的事就可想而知了,只有等他晕够了,清醒过来,才能拿走秋萍手上的东西。这样就能解释出,秋萍的手为什么是在尸僵以后,才被人掰开了。
然而,事情往往都不是那么简单。狄康走过来,翻了翻龙桑的眼睛,心里暗道不妙。他掀开龙桑的袖子,看到他手腕皮肤上有两个小孔,伤口附近的皮肤已经变为紫青色,一切不言而喻,龙桑不是晕血,而是中了蛇毒。一切合理的解释,顿时被打得支离破碎,到底是谁掰开了一个死人的手?
第十八章 偷梁换柱
1
萧错说完炸冰,就要离开玄光阁,他想去龙桑画室里看看,到底是从谁那看到的琀蝉。猴渣看萧错说炸冰潜水的样子,的确不像是青春期那会的性格冲动,急忙拦住萧错。
猴渣并不害怕炸冰潜水会惹来什么麻烦,弄点火药倒也不是难事,明天给耶那村的老刑头打个电话,要多少就给多少。他最担心的就是,冷兵器时代已经过去了,成吉思汗叱咤疆场的故事,已经成为回忆,既然那个双面水晶铜铃身下带着的紫红色沙砾泥、琀蝉、瓷片还有这个髀石同出一地,就说明水下即使有宝藏,也已经是被人动过了的空穴。
一座空穴,凭什么让萧错血脉贲张,从目前所见到的不管是瓷片、铜铃还是髀石,虽说东西开门,但都够不上成吉思汗的档次。也就是说,驼皮所言的宝藏,并不是水下出来的这些货色。
既然不是为了寻宝,那萧错下水肯定是想证明,红丹河就是嘎乌上暗示的“水”,他想用格格生前推出的葬玉琀蝉去开启这个历史谜团,他还想知道那些人想方设法到底想让他去看些什么?
猴渣左思右想,满屋转悠,看样子,他想挖到好东西扬名立万的欲望是十分强烈的。如果驼皮是嘎乌所指的地图,不管水下有没有宝,只要有名堂,那么凑齐驼皮就是至关紧要的事了。否则,谁也无法想象,用琀蝉打开最后一道机关之后,他们面临的是什么。
驼皮到底分成了多少块,什么人拿着,谁都不清楚。当年慈禧也是费尽心思才弄到驼皮,没来得及搜刮宝物,就一命呜呼,遗憾之下将驼皮做了陪葬。
东陵事件之后,偷楚盗安、掘龙藏萧四大家,至少各人要各得一块,其中娜仁萨满也得去一块,只可惜,持驼皮者只顾着尔虞我诈、相互争斗,到后来争来争去一场空,白搭进去几条命,使得驼皮再次分散,下落不明。
猴渣悄悄问萧错:“你真的要去打劫成吉思汗吗?万一那画像里什么都没有,可是要出大事的。”
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