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後来跑到哪里去了?怎麽全身脏兮兮的?」傅达华瞧他一身狼狈模样,怀疑地问道。
「我……我在树林里跌倒了,摔得全身是伤,又怕他们追过来,就在树林里找了个隐密的地方躲起来,居然一睡就是一整天,醒过来时,只想快点找到我表姐,叫她载我下山回台北,没想到路上就先碰到你们。」朱廷豪嗫嚅地答道。
「你表姐在呢喃山庄工作?」刘如钩试探性地问道。
「是啊,她在那里工作好几年了。你们也是从那里来的喔?你们有看到她吗?」朱廷豪着急地问道。
「没有,昨晚吃过饭不久,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呢喃山庄半个人影都看不到。」刘如钩冷静地说:「也就是说,包括你表姐在内的服务员,全都在一夜之间不知去向。」
朱廷豪像被重重擂了一记拳,双脚顿时软了半截。
「你知道去百里香的路吧?带我们去,我要亲手宰了那群王八蛋。」傅达华握紧手里的枪把宣誓道。
「不要……我不想再回去那个恐怖的地方……」朱廷豪吓得差点没屁滚尿流。
「这可由不得你。」傅达华将手枪贴向朱廷豪眉心,喀啦一声打开保险栓,冷冷地说道。
◇◇◇
浓重的气喘声在迂回的林间此起彼落,直到抵达树林边境,一瞬间,杂乱的气息随着众人的脚步静止了下来。
一只头上站着巨大黑影的野兽停伫在他们视野正中央,枝藤交错的树林围成一轮宛如戒环的圆,将牠包覆其中。
仔细一瞧,却赫然发现那是一头长着硕大犄角的公牛,牠双眼布满血丝,身上散发着不寻常的气味。
牠专注地凝视着不请自来的人们,蓦然转身,缓缓向右侧林间踱去,让牠身後一幢神秘阴森的古宅现出了完整形貌。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这幢隐蔽於浓密树林间的古宅,单单是注视着它就令人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就像在对入侵者发出异常强烈的防卫警讯。
乍看之下,这四层楼高的古宅与呢喃山庄的主建物非常近似,皆是纯以昂贵原木打造的房子,只是年代较为久远,从建物斑驳的外观和散发出的古老氛围可以得知,雄伟的雕花大门上方嵌着一块气派的招牌,上头题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百里香。
「原来这里就是『百里香』,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刘如钩仔细观察着它的外观,不由得发出赞叹之声。
「好了,我已经带你们来到这儿,可以走了吧?」被傅达华以枪威逼着的朱廷豪以一种求饶的口吻说。
「还不行,你得带我们进去绕绕,看你刚才说的到底是真是假。」傅达华冷笑道:「敢骗老子你就完了。」
朱廷豪苦着脸,胆战心惊地领着众人踏入百里香微启的大门内,甫一进门,一股浓厚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把他们呛得十分恶心难受。
「我的天,真够惨的……」魏菁菁摀着脸,前方的狼藉景象让她不愿再往里头走一步。
刘如钩以手势示意宁雪和珊珊止步,自己跟着朱廷豪和傅达华继续往一楼用餐区走去,所到之处随地可见倾倒破损的桌椅杂物散落,还混杂着可怖的一滩滩血渍,足以证明这里的确曾经发生过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太夸张了,真的太夸张了,这些血未免也太多了吧!」傅达华嫌恶地绕过那些血滩忿忿抱怨道:
「我看那些失踪的人大概也全死光了。」
刘如钩不发一语,绝望的预感在心中滋长,他想那老头再也回不来了,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接受,但现在心里涌现的阵阵痛楚是怎麽回事?
「我们到後面厨房看看。」刘如钩甩开心头愁绪,迈开步伐直直向前走去。
「等一下,我们一起行动,你可别再给我耍花样。」傅达华用枪口提醒他。
三人一前一後踏入厨房门口,里头杂乱的景象比起外头有过之而不及,几道长长的血迹从内部地板一路延伸到门外,流理台上的锅碗瓢盆全倒卧在血泊中,墙面上器物上无一幸免。
刘如钩谨慎地审视着这些血迹的分布和走向,发现厨房的左侧墙上嵌了一个铁制方箱,看上去像是某种运货升降器,附近地面上还有一个巨大的铁面方盖,这两个地方是大部份血渍的主要来源。
「你要干嘛?」傅达华警戒地问着蹲在地上试图拉开方盖的刘如钩。
「那是地下室的入口。」朱廷豪怯懦地说。
「地下室?里面有什麽?」刘如钩赶紧追问。
「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从不让我下去,可是我有好几次看到他们把一直在哀哀叫的动物活生生拖出来,在厨房就地宰杀,血流得到处都是。」
「就地宰杀?为什麽选厨房,这里不是作菜的地方吗?」刘如钩不解地问。
「胡总管他们……好像很享受那些动物被宰时的叫声,叫得愈惨,他们笑得就愈大声。」
「一群变态!」傅达华不禁骂道。
原来,厨房还是那伙人杀生取乐的地方。那麽,这些血极有可能不是人血,而是动物的血?
刘如钩心中又燃起一线希望,他提出建议:「我们进地下室看一下吧?」
「也好,搞不好那些家伙就躲在里头也说不定。你先下去带路!」傅达华粗鲁地推着朱廷豪的背部,叫他把方盖拉开好让他们进去。
朱廷豪身子虽不住颤抖,却还是得硬着头皮照他的话去做,与刘如钩合力将方盖拉开了一道正方形的缺口,下面连接着一条长长的阶梯,尽头隐没在黑暗的深处。
「你先下去,下去啊!」傅达华推着在入口缩着身体不敢动弹的朱廷豪,那股推力却让他一个踉跄,伴随着一声惨叫半跌半摔进了缺口,整个身体止不住滑,重重滚下了阶梯。
「我只是轻轻推一下……」傅达华耸耸肩,对刘如钩说:「你先下去看他的情况怎样。」
不用傅达华提醒,刘如钩早已三步并作二步尽速赶下阶梯探看朱廷豪的伤势,只见他抚着後脑昏昏沉沉地靠在一旁,嘴里直嚷着:「他要杀我……他一定是想杀了我!」
刘如钩扶着他站了起来,拿出口袋里的小型手电筒,朝四周照射,混杂着血腥味和霉味的难闻气味充塞在这密闭的空间里,阶梯旁有一条阴暗的走道,走道两边是一长排牢狱似的隔间,门口由数道铁栅栏围着,但有几间铁栅栏是半开着的,地上有数组大小形状不一的动物足印。
「这里曾经关着什麽啊?这麽恶劣的环境……」刘如钩喃喃说道,傅达华也跟在他俩身後过来探看,不禁皱起了眉说道:「原来是那些家伙关畜生用的,里面没人吧?」
刘如钩开始逐间清查,大部份的牢房都是空的,但也有几间还关着一些动物,牠们在黑暗中蜷曲着身子,好像非常惧怕光线似的,一直往黑暗的角落躲去。
他继续往内走,在最後一间牢房停下他的脚步,朝房内一看,却发现一只长着犄角的牛体横陈在地上,嘴边流了一滩血,气绝多时,引来不少苍蝇在上头嗡嗡飞着。
铁栅栏是半开的,而且,还有踏着血渍的脚印,从牢房里向走道延伸。
这只牛的外形和刚才他们见到的那只极为相似。刘如钩思索着,想着到底是谁将这些动物放出栅栏外,目的又是什麽,却完全没有头绪。
「喂,这里没什麽,到另一头去看看。」傅达华催促着。
刘如钩偕同害怕得浑身颤抖的朱廷豪,跟着傅达华往阶梯另一边前进,却发现走没几步路就有一道铁门挡在前面,幸好它是半开着的,傅达华随手一推,便走了进去,一道不明的袭击却从他上方扑来!
「啊!」傅达华惊叫一声,身子下意识往门边退去,一条巨大肉块猛然坠落在地面,这就是袭击他的幕後元凶。
三人往门口上方天花板望去,方才坠下肉块处有个铁钩正不住晃动着,四周还有更多生肉块密密麻麻吊在上头,挤满了整个天花板的空间,刘如钩等人将手电筒光线移至地面照去,地上也层层叠叠堆了满满的肉块肉屑,像垃圾般被随意弃置,一路从内侧堆累至距门口不远处,简单地说,这儿彻头彻尾就是个布满血肉的大肉窖!
这就是『百里香』的秘密,杀尽无数生灵,只为了取得牠身上最上等的那一块肉;人类为了追求口腹之慾,到底还要牺牲多少生命?
刘如钩忿然转向朱廷豪问道:「你真的没来过这里?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干什麽勾当?」
「我……」朱廷豪低声说道:「我只是个外地人,胡总管他们怎麽可能让我知道他们的秘密?我只听说有几个本地的年轻伙计突然离职不干,人手不足才找我来,其他的事我真的不知道啊。」
「看他不像在说假话。」傅达华冷冷地说:「那些家伙不在这里,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好……我回饭店拿点东西,就跟你们下山,我一秒钟都不想留在这个鬼地方!」朱廷豪积极地回应道。
「你要去拿什麽东西?那里我们全翻遍了,有用的东西都带在身上了。」傅达华疑惑地瞪着他看。
「我……我藏了几包好东西在工具间天花板上面,」朱廷豪谄媚地说:
「大哥你愿意的话,我大部份都可以让给你,只要分我一点点就好。」
☆、第十二道
失序了,一切都失序了。
刘如钩茫然地坐在呢喃山庄主建物一楼大厅里,眼神刻意略过坐在他正对面的,一样坐困愁城的宁雪,珊珊则自个儿坐在一边玩。
傅达华一听见朱廷豪在这里私藏了几包烟酒和大麻,本是个大烟枪的他竟不顾众人的反对,说什麽也要回来一趟,解解他的瘾头。
「很好,终於舒服些了。」傅达华嘴上叼了根烟,手上拿着开过的酒瓶,脚步略显不稳地朝大厅走来。「你们有没有乖乖的啊?别想趁我不在时逃跑,对了,那女人到哪去了?」
「她好像说要去厕所。」宁雪连忙回答道。
「去厕所?这麽久还没回来?我去找她!」
话一说完,他便立时转身朝後方隔间里的厕所踱去,还差点迎面撞上跟随在後的朱廷豪。
「天啊,简直就是疯子。」朱廷豪待他走远後,才敢出声抱怨道。
「你不去看看魏小姐的情况?不知道傅先生会不会对她不利?」宁雪对刘如钩说道,脸上写满了担心。
「小姐,我们现在不走还等什麽时候?你就别管她了。」朱廷豪一路被傅达华威逼,只想赶紧逃离他的魔掌。
「你最好坐着别动,他又回来了。」刘如钩不动声色地说。
果不其然,他们身後又响起傅达华粗里粗气的声音: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得跟这娘们上楼找点东西,真是的,女人真麻烦……」
宁雪想转身看看後面他们的情况,却被刘如钩低声阻止:「别动,让他们去。」
「对啊,我还有点东西留在楼上,想拜托傅大哥帮我找找。」魏菁菁跟在傅达华後头,用一种妖媚的声音说道。
两人一前一後上了楼,还不时传来魏菁菁的娇笑和傅达华不带威胁性的叱喝声。
「你还不明白吗?他们是想一起上去『快活』。」朱廷豪刻意加重後面那两个字,宁雪闻言不禁尴尬万分。
「这两人的举动真不寻常,男的是酒精作崇,女的又是为什麽?我真搞不懂,那女的刚才还一副害怕的样子哩。」朱廷豪直接提出他的疑惑。
刘如钩趁这空档,仔细思索着至今所发生的一切事件,所以并没有对他的问题作出回应。
「你倒是说说看,要不要趁现在赶快逃跑?」朱廷豪焦急地问道。
「这样好吗?」宁雪举棋不定,一方面她想带着珊珊尽快逃离此地,一方面她又放心不下父亲,不知怎的,她总觉得父亲还活在这世上。
但,一回到这里,那股奇异的声音又不停回荡在她脑海,一点一滴消磨着她的心神,她本能的只想赶紧逃出这间房子,远离这幢房子所发出的魔音的纠缠。
同一时间,刘如钩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回忆着在百里香看到的一切事物,那从一楼大厅延伸到厨房的斑斑血迹,那厨房的杂乱景象,那恐怖的地下刑场……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移至餐厅墙上的巨大仿制画,霎时间,他好似看见了什麽,数幅仿制画的轮廓和百里香厨房里的某种景物渐渐重叠了。
「糟了!二楼不安全,我们得上去警告他们!」刘如钩突然大叫一声,身子跃然而起,一把揪住朱廷豪的领子直往楼梯所在处冲过去。
「干什麽啦,我走就是了。」朱廷豪瘦小的身子被他拖着,只得勉强跟在他後头上楼探看。
「我也一起去。」宁雪牵着珊珊也跟随在後。
四人迅速上了二楼,不一会儿便听见二○三号房传出异声!
果然出事了,若他猜得没错,凶手一直都是用这个办法出入各个房间,不仅仅是出事的三楼,其他楼层也一样逃不出凶手的手掌心。
刘如钩很快推开微启的房门,赫然发现魏菁菁正骑坐在傅达华半裸的身子上,美艳的脸庞上淌满了鲜血!
魏菁菁原本诧异的表情,却逐渐转为不可抑制的怪笑,她咧开的唇泄露了齿间尚未嚼烂的血肉,对照床上瘫软无力的傅达华,他十之八九已猜出事件的真相。
「快!跟我一起制住她!」刘如钩朝呆楞一旁的朱廷豪喊着,才合力扑向魏菁菁,将她全身按压在床上。
宁雪见这一幕颇为熟悉,脱口而出:
「她……她一定也吃了肉乾了,就像方维一样。」
「是吗?」刘如钩并不惊讶:「你先把急救包丢过来,再下楼去工具间拿绳子和剪刀,我们要把她绑起来。」
被压在床上的魏菁菁疯狂扭动着身躯,嘴里还不时发出阵阵低吼,和牢笼里的野兽并无二致,而方才被她袭击的傅达华,这时也摀着颈间破裂的伤口,挣扎着想爬起来。
「不要动,我们等一下会帮你包紮,否则血流得更快。」刘如钩好意提醒。
「听到没有,要是我,才懒得理你。」朱廷豪趁机说上几句风凉话,报了地下室害他摔跤的一箭之仇。
另一方面,宁雪奔至走廊,不见珊珊踪影,心里正焦急不已,却听见珊珊从下方楼梯间传来的叫唤声。
她循声找到蹲在阶梯上的珊珊,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珊珊便急着先告诉她说:
「好大声喔,外面有车车的声音,有车车来了!」
☆、第十三道
「喂,你这疯女人给我安份点,别乱动!」
在呢喃山庄主建物前一栋的迎宾咖啡廰内,朱廷豪依刘如钩指示,一面将魏菁菁迅速地绑在座椅上,一面口头警告道。
魏菁菁的回应则是还他一个卫生眼,便冷着脸别过头去。
傅达华经过宁雪细心的包紮,颈上的血流渐渐止住,现正坐在一旁歇息,暂时没有力气走动。
宁雪与刘如钩依着咖啡廰玻璃门窥视外面情形,看见一辆黑色轿车静止在黯淡小路上,由於晨雾迷眼,看不清车里有些什麽人。
「你们还等什麽啦,还不快出去瞧瞧,如果是游客就赶紧叫他们载我们下山。」朱廷豪催促着,凑上前来也想一探究竟。
「我想这些人和歹徒应该不是一伙的,就赌赌看吧。」刘如钩下定某种决心道。
「等一下……」坐在一旁的傅达华突然出声:「我也一起去。」
「你还受着伤呢,先休息一下吧。」宁雪委婉地劝阻道。
「不,我不想待在这里。」傅达华用尽全力站起身来,语气异常坚决。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出前门,穿越门前山路往前走到车停不远处,警戒地停下脚步。
「请问你们是来住宿的旅客吗?」刘如钩敲了敲前座车窗,一个戴着夸张墨镜,鲜艳花帽T嘻哈装扮的少年闻声拉下车窗,震天价响的音乐随着少年轻佻的口气一并流泄了出来。
「对啊,顺便来找朋友。」
刘如钩看了看车内,除了驾驶座上的少年外,前座和後座还另有三位与之打扮雷同的少年,正随着音乐扭动着灵活的肢体,对他的来访不怎麽理会。
「你们是来找谁啊?」朱廷豪贴近车窗边,怀疑地问道。
少年突然拉下墨镜,只露出一截眼角仔细端详着朱廷豪的面容,自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