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思明自诩轻功不错,要是拼命落跑,能追上他的人少之又少。
只可惜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跑。虽然胳膊下夹着的只是个小姑娘,但那也是一个人的重量。
他忽然觉得带着檀巧巧真一个累赘。
而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朱思明心中大急,瞥见旁边是一个陡坡,胳膊一松一甩,就把腋下的人丢了下去,自己继续狂奔逃远。
陡坡乱石嶙嶙,檀巧巧惊叫一声,就顺着坡滚了下去,陡坡下面是一条小溪,溪水湍急,她实实在在的呛了几口水,好歹狼狈的爬了起来,用力扶着石头才没有被冲走。
她身上有好几处擦伤,脚踝在方才滚落的时候扭伤,疼得她勉强抑制住才不至于叫出声来。清晨的溪水凉的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想爬上去,却连站都站不起。
忽然有脚步声接近,檀巧巧焦急之际极力抬目,发现追过来的人竟然是傅裁玉,她又惊又喜,心砰砰直跳,竟然暂时忘了疼痛,支起身子大声喊道:“裁玉哥哥!裁玉哥哥救我!”
傅裁玉果然向她望了过去。
他的眼神流转,却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而他的脚步甚至连片刻都没停留。
他连路线都没有改变,很快就消失在了檀巧巧的视线中。
……
作者有话要说:哦……要声明一下,我构思这段情节绝对是看通天帝国之前,深深囧之。另外,下章有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天雷,先提醒一下。。。
☆、第十章 戚小飘
地上躺着朱思明的尸体。他死的时候还大睁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与傅裁玉面对面,刀刃却自他身后贯穿而入。
那刀是随后赶来的君不休所赐。傅裁玉的银针上并没有淬毒,至少这支没有淬,所以他很快赶来,一刀就结果了朱思明的性命。
他倒地的同时君不休将刀拔了出来,直指傅裁玉。这里是山丘的顶点,朝阳已经完全升起,照亮四野。潋滟刀身上更是光芒潋滟,美丽万分。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美丽的刀,会执在这么固执而冷漠的人手中。
刀剑并没有深入下去,那是因为傅裁玉用手夹住了它,他指上的力道不大,奇怪的是君不休也并没有继续用力,肃杀的脸上眼神依旧凌厉空洞,却好似在等待他说些什么。
“戚姑娘——”傅裁玉忽然开口,一字一顿,“其实戚姑娘非我所杀。”
若此时有他人在场,多半会愣住之后大笑三声,之前事态传得纷纷扬扬的时候不加否认,眼看要命丧刀下却开始推脱,而且对象还是君不休——戚小飘未来的夫君,一个木讷冷漠偏偏又对她无限深情的人,一个为了保住她的故居都可以不顾性命的人。
“戚姑娘非我所杀。”
然则傅裁玉又很认真的对着君不休重复了一遍,低头看着美丽的潋滟刀身……他说话的时候就想到了那个夜晚,这世上知道戚小飘的人不多,只有惨案发生后以后才知道他原来是潋滟刀的未婚妻子,于是风传她一定是天生丽质,倾国倾城。而其实戚小飘仅仅是温婉清秀的中上之人,甚至、甚至都比不上他未婚夫眉眼端庄……
他想到这里阖了眼,轻轻的叹气。
“可惜,戚姑娘的确是在我的房间里亡故,我可以帮檀家找回千两黄金,却无法证明人并非我所杀,甚至……我不知道杀她的到底是何人。”
他静静地说着,然后抬眼看着君不休。
“君少侠,有时候这世上之事,真相只在于你相信谁……而我却觉得,假若这世上只有一个陌生人能信我这句话,那么此人一定是你。”
“因为你是这世上最爱她之人。定不会让佳人枉死,而真凶却逍遥自在。”
……
(十日前)
不归坊是一间客栈,且它几乎可以算是这世间最舒服的客栈之一。前面是酒肆,美人妖娆,美酒飘香;后面是楼阁,玲珑亭台,依山傍水。当然,这里的价钱也很好看,不过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穷人,第二不缺的就是有钱人——不归坊的掌柜如是说。
傅裁玉肯定不是有钱人,不过他现在正坐在不归坊中的一间客房窗前懒散的看风景。半年前替这里掌柜的内人找到了祖传玉簪,他分文未收,只不过要了这里的客房七日——而如今正是兑现的时候。
前些日子乍暖还寒,他痼疾重犯,只得去山竹药苑戚神医处找寻一味药引,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在那里休养了十数日,又悄无声息的换到了这个地方……他有的时候朋友很多,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孤身一人,无人知道他是更喜欢热闹还是清静一些。
正当他从斜阳西下看到月上梢头的时候,门外居然传来了很轻很轻的叩门声。
他愣了下,起身前去开门,门刚打开一条缝,一个人影就闪进了屋里。
人影掀开了红色的斗篷,露出了里面娇小苍白的脸庞,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她紧紧咬着嘴唇,几乎咬得无色。
“戚姑娘?”傅裁玉看清了来人后眨了眨眼,颇为意外。
他的意外绝非毫无道理,因为人影正是山竹药苑戚神医的孙女,也是本来应该在三天之后成为君家新妇的戚小飘。
戚小飘虽然相貌不过清秀,却是一个极温婉的女孩子,莲步削肩,细语轻声。她自幼父母双亡,寄养在舅父君家,与表哥君不休青梅竹马情深意笃。甚至当缙门掌门易主,君不休离家远去昆仑学习刀术,她也随之一同跟去。君不休艺成下山后,她的祖父戚神医才将她寻到,便在山竹药苑暂时落脚,平素照顾生意和前来修养治病之人。而傅裁玉那时正是她负责的病人之一,虽然只有短暂相处,戚小飘却依旧像对待每个人一样悉心照料,煎汤送药。戚小飘喜欢琴艺,于是待他好些的时候,便去听他在屋内弹奏,傅裁玉也指点过她指法,可惜时日太短,也仅是了解皮毛而已,加上戚小飘与君不休的婚约已近,诸事忙碌,连傅裁玉离开时也只是匆匆话别。
——然而戚小飘此时却孤身一人出现在他的客房中,在距她婚约三天前的夜晚,离山竹药苑足有近百里的地方。
……
“戚姑娘?“傅裁玉又轻声的试探了一句,他对待女孩子从来都是温柔有礼,进退得宜。尤其是像戚小飘这样温婉善良的女子……这样的女子,怕是谁都不忍粗暴对待吧。
“……”然而戚小飘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烛光摇晃,将她的影子拉长抑或缩短……她忽然抬脚靠近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身形在微微颤抖,昏黄中更显凄楚。
忽然,她猛地冲上去抱住了傅裁玉。红色斗篷散落在身后地面,艳丽如杜鹃。
她的斗篷里居然仅着中衣。肌肤相贴的时候带来女子身躯特有的柔软和温暖,然而她细瘦的手指却是冰凉的,冰凉又固执无比。
她的拥抱近似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身躯颤抖如痛哭。
……
一股温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还是将她推了开来。
“戚姑娘这是何意?”然后对方说道,“戚姑娘将为人妇,三日后即行大礼——”
戚小飘却忽然又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她没有看对方,眼泪却颤抖着滴落地面。
“是,只三日……三日后我便……”
她微微吸了一口气,语气忽然镇定了一些。
“君公子……君表哥与我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我父母因仇杀双亡,幸而年幼的我逃脱此难,寄养君家。表哥他对我恩重如山,爱护非常,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他有一份我就有一份,我虽然寄人篱下,却从未被欺负过,被当做小姐一样对待,我也知道这大都是表哥的示意。表哥不喜习练家门拳法,独独醉心于刀术,他习刀之时从不许他人在旁,除了……除了我。他经常在我幼时所住的小筑不远处的水潭边习刀,那地方有许多的杜鹃花,颜色鲜艳,十分美丽……”她说着声音渐低,渐渐地至不见,双眼迷蒙失神,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昔日年华。
声音低至不见的时候,她忽然全身颤抖了一下,抬起双眼望着傅裁玉。
“但傅公子你知不知道……不,即使知道也无法明白……表哥天生不喜与他人交谈,经常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甚至于我也是如此。他在武艺上极有天分,但世事却从来不闻不问,琴棋书画,歌舞曲艺之类的自然从来不懂,也从来不想懂过。他只需要我陪在他身边,看他练武,照料他生活即可,他喜欢这样,便认为我也喜欢。”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神迷惘,“其实这样子……这样子也没甚么不好,他不喜欢,我便不做,便可以装作我也不喜欢。我明白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小飘能得活命,能遇到君表哥如此待我,已是天大幸事。又何必奢求别的东西……我一直以为,我会这样别无他求的过此一生。”
“直到我遇见了你……”她垂下双眼慢慢说道,泪水却又开始滑落,“那一次在山竹药苑……我、我第一次见你……那日我端药至门前时才听闻你清晨方才阖眼入睡,犹豫是否进去,却见你已经披衣起身,执笔蘸墨,在墙上写字,那是一句断诗——‘但凭快活论生死’。那处墙上被上位病人喷溅的药汁所污,傅公子你却以浓墨掩之,呵呵……但凭快活论生死……那一刹那,我是真的看的愣住。”
傅裁玉自戚小飘提起他就开始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喃喃道:“这——我那时一定是睡不着闲的发疯,如何能随便在人家墙上乱写乱画……”
可惜戚小飘却已经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她再次痛哭失声:“我……我愿意为表哥举案齐眉,愿意与他执手偕老,不管他将来境遇如何,我都愿意照料他一辈子,生儿育女,共享天伦……傅公子,即使是在今日,我也一直愿意……只不过,我曾以为这就是爱,但直到见到你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我之前从未爱过——从未爱过……”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傅公子,自我在山竹药苑遇见你到你离开,整是十六天零三个时辰……那时我没有勇气留你,也知道自己不应留你。但是婚期逼近,我便夜夜不能寐……”她的神色凄烈如飞蛾扑火,“那时我才明白……如果……如果我不再来见你,我这一生都无法放下!傅公子,我知道你并不爱我,我只求这一晚……这一晚你能答应……如有任何代价抑或后果,戚小飘愿一人承担!”
她话音决绝,狠狠咬了咬唇,抬起颤抖的手,竟然要拉下薄薄的中衣。
然而他没有办到,傅裁玉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身子骤然软了下去,帖伏于地。
她绝望的勉励抬眼,看着傅裁玉,对方已经把手放下,微微的叹了口气走到她身旁:“戚姑娘……”
“不!你不要劝我!”戚小飘崩溃般的大哭着喊道。她从未如此失态过,从未如此轻浮过,这是她这一生唯一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的孤注一掷,她几乎放弃了一切,却还是这般结局……
忽然她圆睁了眼睛,像是想起什么:“傅公子……我无意间知道了一个武林上的大秘密。”她不顾一切的说着,呼吸急促,“我真的知道!你要是愿意……愿意……我就告知与你,我知晓你一直很好奇——”
然而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傅裁玉叹着气,将她自地上抱了起来,想了想放到了床上,昏睡中的女子终于恢复了平静柔婉的模样,除了脸上纵横的泪痕,完全看不出方才的不顾一切。
……
傅裁玉将她安置好之后,披了衣裳便走出了房门。戚小飘急急赶来又哭了许久,已然精疲力竭,让其好好休息一晚,也许明日她能想得开些,再送她归去也不迟……傅裁玉如此的想着。夜色如水,他本来就少眠,此时更是毫无睡意,不归坊风景很美,他望着池里展开的莲花,想起戚小飘最后说的话,不由得笑着叹气。
他又想到了在山竹药苑里戚小飘的样子——她的确是柔弱温婉的女孩子,而且对每个人都一样。她说话轻声细语,动作小心得当,即使是对再肮脏的病人,也不露出怨怼之色悉心照料,却想不到今日她竟可以……
那些日子教她弹琴——他继续不自觉的回忆着——虽然琴艺有成非一朝一夕之事,然而她的确学的很快,只可惜时间着实太短……
他就这样想着,慢慢的打发漫漫长夜。
夜风清凉扑面,掠过他的发丝,再穿过他身后的房屋。
风是逆风。
所以血腥味的传来,很是花了一些时间。
☆、第十一章 琴心剑气相思骨
傅裁玉赶回房内的时候,戚小飘已经断气。屋子里摆设依旧整齐,也依旧有着淡淡的熏香,和浓烈的血腥气混在一起,奇怪的令人难以忘怀。
他盖在戚小飘身上的薄被早已不见,女子的中衣被撕开,全身赤/裸在空气中,身上有着纵横交错的浅浅伤口,应该是遭利器一道道划过,血珠流过身上被啮咬过的紫红的痕迹和腿下的狼藉……她的喉咙被割断,未凝固的鲜血还在涌出,将被鲜血浸透的褥垫继续染成紫红,然后再滴到床下顺着光滑地板的缝隙蜿蜒流出门外。这一致命的伤口大概发生在她被奸污之前,让她不能立即死去又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下一刹那傅裁玉骤然腾空而起跳上房顶,然而极目望去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夜风继续吹拂过他冰凉的手指。
他感识素来极为敏锐,如今却有人在附近杀人而自己毫发未觉。
这人的轻功简直高到不可思议。
他并没有在屋顶瞭望很久,很快利落的跳回屋内回来,在那张鲜血淋漓的床前一尺处站定,慢慢的点了盏灯,在摇动的烛火中看着戚小飘的尸体。
——“傅公子……我无意间知道了一个武林上的大秘密。”她不顾一切的说着,呼吸急促,“我真的知道!你要是愿意……愿意……我就告知与你,我知晓你一直很好奇——”
他那时没有信她。
她本来长得就不算特别美丽,如今死的更是凄凉……傅裁玉自幼就看过尸体无数,甚至比这死状更惨的不胜枚举,如今理应处之泰然,然而他对着这具赤/裸的尸身,却忽然感到十分疲累,心跳的也异常剧烈,简直是咚咚乱响。
他不得不坐下来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然后才有力气走到了旁边的书架上拿下了一架琴,这架琴普普通通,只不过是这客房里的一个摆件。
他盘腿而坐,置琴于膝上,也不调弦,直接抹挑勾剔的拨来。
“秋风清,秋月明,”他开口,声音逐渐清晰,“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他弹得竟然不是什么哀调,既不是为她吊丧,也不是为她超度,那只是一首简单清婉的小曲。学琴者,指法之后,第一首习练的曲子大都是这首秋风辞。还在山竹药苑的时候,戚小飘就很喜欢这首小调,可惜,她并没有来得及学会它。
一曲很快弹完,最后一个音节从指间溜走之后,空气继续死寂。傅裁玉凝神愣了一会,然后站起来走到窗前——此时已是四更半,曙光很快就会微露天边,只不过有人看得到,有人则再也看不到了。
他医术高超,也不能生死人肉白骨。
他聪明过人,也无法阻止她莫名其妙的死掉。
他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杀了她。
山竹药苑相处的半个月,他对戚小飘有欣赏,却无感情。戚小飘于他,是一幅墨画,是一阕小词,是一道人间不可常见的温柔。他衷心相待,不吝给与,然后本该如浮萍流水,渐渐不见于江湖。
他是这样做的,但是她却没有。
……
忽然门外灯光明灭,吵杂的脚步声中有人敲门:“客官?”
紧接着是“啪!”的一声,傅裁玉回头,看见一个小厮正在惨白着一张脸看着他,手中的托盘摔倒了地上。那小厮本来是给后院西厢房的客人送夜宵,回来时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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