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图密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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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上河图密码- 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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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从头到尾,他没有一次看准、踩对。
    最后一次,蔡京被任了宰相,正被重用,他跟着一个愣骨头同僚,一起上书告蔡京意图动摇东宫太子,以为这次一定能成,结果被蔡京反咬,脸上被刺字,发配到海岛。第二年,蔡京虽然真的被罢免,她丈夫却病死在海岛。
    就这样,蓝婆跟着丈夫,一辈子被贬来贬去,贬成了焦煳饼。丈夫虽死了,却把这焦煳命传给了他的儿子。不知为何,儿子志归性子竟像极了他父亲,自小不服输,事事都要强挣,却很少胜过一回两回。挣来挣去,竟挣到绝情绝义,舍母,抛妻,弃子,出家做了道士,说走就走,把她最后一点求倚靠的心也一脚踩烂……蓝婆正在乱想,忽听有人敲门。儿子去开了门,她就坐着没动。
    “请问丁旦可回来了?”一个男子声音。
    “丁旦?”儿子志归有些纳闷。
    蓝婆一听到这个名字,惊得一颤,忙起身走到门边,门外暮色中一个男子,不到三十,白净的脸,眉目俊朗,衣着华贵,气度不凡。
    蓝婆从没见过,警觉起来:“你是谁?”
    “在下名叫赵不弃,是丁旦的好友。”那男子微微笑着。
    “你找他做什么?”
    “我怕他有危险,特来告知。”
    “什么危险?”
    “这个——”
    “他没回来,也不会回来了!”蓝婆猛地关上了门。
    “娘……”志归满眼疑惑。
    儿子回来大半天,第一次叫自己,蓝婆已经几年没有听到,心里猛地一热,但随即一冷,这一冷一热,几乎催出泪来。她忙转身回到床边,把脸别过一边,狠狠说了声:“我不是你娘!”
    屋里已经昏暗,蓝婆却没有点灯,静静守着昏睡的万儿。
    后面厨房里透出些火光,传来舀水、动锅、捅火、添炭、洗菜、淘米的声音,儿子出了家,竟会自己煮饭了,蓝婆心里涌起一阵奇怪莫名的滋味,又想笑,又想哭,又想骂。
    她坐着听着,正在发呆叹气,外面又响起敲门声,她没有理,但外面仍在敲,轻而低,她这才听出来,是何涣。
    她忙起身过去,打开门,昏黑中一个身影,果然是何涣。青绸幞头,青绸衫,中等身量,肩宽背厚,眉目端正,一身温纯儒雅气。
    “老娘。”何涣低声问候。
    “快进来!”
    何涣忙闪了进来,蓝婆正要关门,忽然听到后面厨房里儿子大叫:“什么人?”接着地上铜盆被一脚踢翻的声音,随即听到一个人重而急的脚步声,从厨房的后门冲了进来,蓝婆感到不对,忙朝何涣叫道:“快走!”
    何涣却愣在那里,慌了神,没有动。顷刻间,一个黑影从厨房里奔了出来,刺啦一声,黑影忽然顿住,似乎是衣襟被门边那颗挂竹帚的钉子挂住,黑影挣了两下,刚扯开衣襟,志归也从厨房赶出来,一把扯住那黑影,大叫:“你做什么?”
    两个人在门边撕扯扭打起来,蓝婆忙又朝何涣叫道:“快走呀!”
    何涣这才回过神,忙转身向外跑去,却不小心被门槛绊倒,重重摔倒在门外。而那黑影也一把推开志归,奔到了门边,抢出门去,蓝婆险些被他撞倒。黑影从地上揪起何涣,粗声说“走!”随即扭着何涣的胳膊就往外走。蓝婆这才隐约看清,那黑影是个壮汉,穿着件皂缎衫子,皂缎裤,一双黑靴。因背对着,看不到脸。
    这时志归忽然抓起根板凳,追上黑影,朝他后背猛力一击,黑影痛叫一声,险些被砸倒,志归继续挥着板凳追打,黑影被连连击中,招架不住,逃走了。志归望着他走远,才回转身。蓝婆忙走出去,何涣仍在门边,正揉着膝盖。
    志归凑近一看,不由得唤道:“丁旦?”
    何涣低着脸,不敢回言,支吾了两句,瘸着腿一颠一颠走到房子右边,解开木桩上拴的马,一阵蹄声向西边疾奔。
    
    第二章 殿试、狂赌
    
    清则无碍,无碍故神;反清为浊,浊则碍,碍则形。——张载何涣骑在马上,奔了很远,心犹在惊惶,他不住回头,确信后面没有人跟来,这才放心打马进城。
    他住在城右厢的曲院街,小小一院房舍。到了家,他下马叩门,仆人齐全挑着只灯笼来开了门。齐全今年六十来岁,眉毛蓬张,眼窝深陷,嘴紧闭成一道下弧线。他在何家为仆已经三十多年,何涣只身来京,他母亲不放心,让齐全夫妇两个陪了来。何涣一向视齐全如叔伯一般。齐全生性谨默寡言,难得听到他的声音,但今天何涣出门前,他却开口劝道:“小相公,今天就不要出去了,天已经晚了。”何涣却没有听。刚才受了那场惊吓,现在看齐全眼中满是责备之意,不免有些悔疚,朝齐全赔了赔笑,齐全却似没看见,沉着脸接过马缰绳,牵马去后院了。
    齐全的老妻顾婶笑着迎了出来:“小相公可算回来啦,那老木橛一直在叨噪呢。小相公要不要再吃点什么?”
    “不必了,温习温习书就睡了。”
    何涣转身进了自己房,关起门,才长舒了口气。他不想点灯,走到窗边桌前,坐在漆黑里发呆。外面有些月光,窗前种了一丛细竹,还没换新叶,白天看着有些枯乱,这时映在窗纸上,竟像文仝画的墨竹一般,清俊秀拔,满窗逸气。看着这夜色窗景,他的心神才渐渐平复。
    就像这竹子,他自小就有股拗劲。他祖父何执中曾是朝廷重臣,官至宰相,他完全不必苦学应考,按朝廷恩荫之例,便可轻松得一个官职。他却不愿走这捷径,几次将恩荫之额让给亲族,情愿以布衣之身赢得功名。
    这两年,他一直在开封府学勤修苦读,别无他想,一心应考。可谁料到,这几个月竟遭逢这么多变故,简直如杂剧中编造的戏文,几生几死,看今天蓝婆家情形,恐怕还没完结。
    窗纸上的竹影微微摇动起来,可能是有些小风。
    何涣独坐在窗边,并没有点灯。他虽然钦慕范仲淹“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襟怀,但并非那种凡事都能处之泰然的人,看到竹影摇动,他的心也随之摇荡。
    再想到明天就是殿试,十几年苦读,等的便是这一日。他的心更是怦怦跳起来,连手脚都不由自主有些紧促。
    他忽然极渴念阿慈,若她在这里,该多好……
    黑暗中,想着阿慈,越想越痴,一时间怅痛莫名,惶惶无措。满心郁郁之情无可宣泄,便点亮了蜡烛,铺开纸,提起笔,填了一首《诉衷情》。
    思卿如醉醉思卿,竹影乱离情。墨锋不懂别恨,剪碎一窗明。
    约未定,信难凭,忆空萦。此心何似,梦里只蝶,海上孤星。
    写罢,他反复吟咏,越咏越痴,不由得落下几点泪来,这才痛快了些。心想,或许阿慈真如蓝婆所言,本是狐仙,化作人形,偶然来这世间一游。自己与她能有数月之缘,已属万幸,又何必贪念太多?
    房门轻轻叩响,何涣忙拭干眼睛,抓了本书,装作在读。
    齐全夫妻走了进来,各捧着一个包袱,放到床边柜子上。
    顾婶轻声道:“小相公,这是明早的衣帽鞋袜和笔墨砚台,时候不早了,早点安歇吧,明天得赶早进宫殿试呢。”
    “就睡了,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对了,傍晚有人来找过小相公。”
    “什么人?”
    “他说他叫赵不弃。”
    “哦?他说什么了吗?”
    “他说有件要事,不过必须和小相公面谈,说是关于姓丁的。”
    “我知道了。”
    何涣面上装作若无其事,背上却惊出了一身冷汗。齐全夫妇两个一起出去带上了门后,他才忧心起来,他与赵不弃曾在朋友聚会上见过,但只是点头之交,他为何会说这话?难道被他知道了?
    何涣早早赶到皇城东边的东华门,门前已经一片拥挤喧闹,看来还是来晚了。
    这条御街是禁中买卖之地,凡饮食、花果、金玉、珍玩等宫中所需,都在这里交易,聚集天下之珍奇,平日就十分繁盛。今天又是殿试日,举子就有近千人,人们争相前来围看,黑压压拥满了人,何涣好不容易才挤了进去。
    若仍依照“三舍法”,何涣其实还要熬几年才能殿试。
    最先,大宋沿袭唐五代科举制,举子们经过州郡解试、礼部省试、天子殿试这三级科举考试,考中者分等授官。五十年前,王安石变法,以“三舍法”变更旧的科举法。王安石以为,三场考试绝不足以检验考生德行才干,而所考的经书记诵、诗词歌赋,更难经世致用。因而,他创设太学“三舍法”,将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级,太学生每月、季、年均有行艺检试,每年又有一次朝廷公试,总计校试和公试,逐级上升,上舍上等生可免试,直接授官。考试内容也罢去记诵和诗赋,考校义理辨析和时务策论。
    十八年前,蔡京升任宰相,将“三舍法”推广至州县,科举制被全面废止。
    何涣自幼便是依照“三舍法”,从童子学开始,按级上升。他天分未见得多高,但用心专,用功勤,又有家学渊源,一路升得顺利,一直升到开封府学上舍。按理说,他还得考进入太学,经过几年苦学,才能升到太学上舍。
    可是去年年底,蔡京被免相,王黼继任宰相。上任以来,王黼几乎事事都与蔡京相反。于取士上,撤除“三舍法”,恢复了科举法。
    这样,何涣便能提前应试。他因是府学上舍上等生,免除了开封府解试。上个月,他赴礼部参加省试,不但顺利过关,更名列第二。
    东华门前用朱红木杈围出一片空地,数十个御林卫士执械守护,只留一个入口,有监门官检阅考状。举子们一色白布幞头,白布遥溃诓夹:位僚旁谄渌僮雍竺妫哟腥〕隹甲矗甲瓷霞锹加屑帷⑿帐稀⑶鬃濉⒈H思爸莞馐浴⒗癫渴∈月睦<嗝殴僮邢覆榭春螅欧藕位两搿
    何涣虽然自小就听祖父讲皇城旧事,但这是第一次亲身进入,见两扇金钉朱漆的门敞开,墙壁砖甃上镌镂龙凤祥云纹样,沿路都有执械守卫,他不禁有些气促,看前后几个举子,比他更紧张,面色都有些发白。
    进了东华门,迎面一座宏丽宫殿,朱栏彩槛,画栋飞檐,琉璃瓦在朝阳下耀着金光,何涣知道这是紫宸殿,是正朔朝会之所,殿试并不在这里,而是北面的集英殿。果然,侍卫在前面列成一排拦着,有个侍卫官抬手示意,指挥举子往右走,果然如祖父所言,监考极严,举子们被视作盗贼一般。侍卫官和侍卫们全都面色难看,态度凶恶,有个举子过于紧张,没听清指示,直直向前走去,一个侍卫立即将手中长戟逼向他,侍卫官大声呵斥:“瞎了眼了?往右!”那举子一慌,险些摔倒。
    右边沿墙有条长廊,廊头是间宿值的大屋,举子要先进那屋里检身。何涣跟着队列走了进去,里面十数个侍卫,分成几列,逐个搜检包袱衣物,文房四宝外,任何东西不得带入。不但物件要细搜,侍卫更命令举子脱光衣服,检查身体皮肤是否纹写有文字。已有几个举子脱得精光,转着身子让侍卫看检。何涣前面有个举子才脱得赤条条,两手捂着下身,两条腿紧夹着,“张开腿!”检查的侍卫呵斥着,用刀鞘在他腿上重重一拍,那举子不得不张开腿,何涣见他大腿内侧密密写了一片小字。“撵出去!”搜检侍卫将那举子的衣服扔到他身上,立刻有两个侍卫过来,挟起那举子就往外走,那举子顿时哭叫起来,宫城禁地,又不敢放声,强压着,越发让人心颤。听得何涣心里一阵阵难受,何苦呢,一次私挟文字舞弊,六年两届不得再考。再想到自己隐瞒了重罪,依律绝不许应考,他越发心虚胆寒,再顾不得害羞,走上前,将包袱交给侍卫,自己随即脱光了衣服,任他检验。检完后才从另一侧门出去。
    沿着长廊向北,何涣随着其他举子快步前行,一路都有侍卫,何涣只敢偷眼向左手边张望,心里默默数着,文徳殿、垂拱殿、皇仪殿,四下宁静,只听见足音沓沓。前面举子开始左转,离了长廊,向左边一个院门走去,集英殿到了。
    进了院门,一个极开敞的庭院,铺着青石地砖,面南一座宏伟大殿,伫立于清晨朝阳之中,朱红青碧,彩绘焕然。一阵翅响,何涣抬头一看,几只仙鹤从殿顶檐间飞起,翔舞于朝辉之中。何涣从未目睹过这等神异肃穆场景,不由得深呼了一口气。
    “看榜寻自己座号!”一个侍卫官喊道。
    何涣转头一看,旁边墙上贴着一大张榜单,他走过去找到自己的名字,是西廊二十三号。庭院两边两条长廊,廊上用青缦隔成一个个小间,每个小间摆着一副桌椅,桌上都立着个木牌,上写着座号及姓名。已有不少举子入座。何涣沿着南墙步道,穿过庭院,走到西廊,挨个数着,找到二十三号木牌,上写着自己名字,便走了进去,坐下来,取出笔墨纸砚。
    他仔细铺展开试纸,这张纸顶头写着姓名、年甲、三代亲人、乡贯,是由本人填写好,投给贡院,加盖印信之后,再发还给举子。今天答完交卷后,卷子要糊名封弥,用纸粘住姓名籍贯,编以号码。为防笔迹泄露,试卷还要由专人誊写,副本才交给考官阅卷评等,层层严管,以防舞弊。
    看着试纸上祖父、父亲及自己的名字,又抬头环视四周,何涣心中涌起一阵感慨:我并没有倚仗祖父之荫,全凭自己之力,几经波折,今日总算坐到了这里。
    等了一阵,举子们全都入座。大殿之前,列着三副桌椅,礼部三位主副考官也已经落座。何涣向殿内望去,隐约见殿里龙椅上似乎有个身影,天子今年也亲临殿试了?往年殿试完后,到唱名发榜日,天子才会临轩策问。也许今天重兴科举法,天子兴致高?正在猜想,大殿前传来一阵鼓声,随即只见一个文吏立于台阶之上,大声宣布:“大宋宣和三年殿试开始!”声音清亮,在殿宇庭院间回响,何涣的心咚咚跳起来。接着,那文吏又朗声宣读禁条:“考生不得冒名代笔,不得挟带书册;按榜就座,不得妄自移易;静默答卷,不得遥口传义……本场考题,御笔亲制——”最后,他才宣读考题——朕稽法前王,遹求先志,顾德弗类。永惟神器之大,不可为,不可执,故以道莅之,夙兴夜寐,惟道之从,祖无为之益,以驰聘乎天下万世无弊者也。然为道在于日损,物或损之而益,益之而损,损之又损,至于无为,则是无弊之道,损益随之。子大夫以为如之何而无损无益乎?朕粤自初载,念承百王之绪,作于百世之下,继志述事,罔敢怠忽,立政造法,细大不遗,庶几克笃前人之烈。推而行之,间非其人,挟奸罔上,营私背公。故庠序之教虽广,而士风凋丧;理财之术益多,而国用匮乏;务农重谷,而饥馑荐臻;禁奸戢暴,而盗贼多有。比诏有司,稍抑浮伪,事有弗利于时,弗便于民者,一切更张之,悉遵熙、丰之旧矣。盖可则因,否则革,权时之宜也,揆之于道,固无损益。然当务之为急,则因革损益,其在今日乎。子大夫详延于廷,为朕言之毋隐。
    赵不弃走进汪家茶食店,要了碗茶,坐下来,慢慢看着对面的蓝婆家。
    他是赵不尤的堂弟,也是太宗一脉六世嫡孙。不过,不像堂兄赵不尤受不得贵,耐不得闲,不愿袖手坐食,总得做些事才安心,他喜欢闲。这京城又是最能消闲的地方,各色的会社层出不穷,吟诗、斗茶、酒会、花社、丹青、笔墨、蹴鞠、围棋、樗蒲、弓弩……甚至于鱼鸟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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