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啸天苦笑道：“在下已老糊涂了，还请公子明教。”
小公子叹息道：“说真的，你们倒真该跟着我多学学才是。”
屠啸天和海灵子年纪至少比他大两倍，他却将他们当小孩子似的，而屠啸天和海灵子居然也真像小孩子般听话。
小公子又叹口气，才接着道：“我问你，司空曙纵横江湖多年，现在忽然死了，是不是会有人怀疑？”屠啸天：“是。”
小公子：“既然有人怀疑，就必定有人追查，司空曙是怎么会死的？是谁杀了他？”
屠啸天：“不错。”
小公子眨眨眼：“那么，我再问你，司空曙究竟是谁杀的，你知道么？”
屠啸天赔笑道：“除了小公子之外，谁还有这么高的手段！”
小公子忽然瞪起眼来：“你说司空曙是我杀的？你看我像是个杀人的凶手么？”
屠啸天怔住了：“不……不是……”小公子：“不是我杀的，是你么？”
屠啸天擦擦汗：“司空曙与我无冤无仇，我为何要杀他？”
小公子展颜笑道：“这就对了。若说你杀了司空曙，江湖中人还是难免要怀疑，还是难免要追究。”海灵子忍不住道：“我也没有杀他。”
小公子：“你自然也没有杀他。但我们既然都没有杀他，司空曙是谁杀的呢？”
屠啸天和海灵子面面相觑，说不出话了。
小公子叹息道：“亏你们还有眼睛，怎么没有看到萧十一郎呢？”
这句话说出，皓天倒真吃了一惊：（难道，萧十一郎就在附近？）
幸好小公子已接着道：“方才，岂非明明是萧十一郎，一刀将司空曙的脑袋砍下，用的岂非正是割鹿刀！”
屠啸天眼睛立刻亮了，大喜道：“不错，不错！在下方才也明明看到，萧十一郎一刀杀了司空曙，而且用的正是割鹿刀。只是我年老昏聩，竟险些忘了。”
小公子笑道：“幸亏你还没有真的忘了，只不过……司空曙虽是萧十一郎杀的，江湖中人却还不知道，这怎么办呢？”
屠啸天：“这……我们的确应该想法子，让江湖中人知道。”
小公子笑道：“一点也不错，你已想出用什么法子么？”
屠啸天皱眉道：“一时还没想出来。”
小公子摇摇头：“其实，这法子简单极了，你看。”
他的刀突又出鞘，刀光一闪，削下一块树皮：“司空曙的血还没有冷，你赶快用他的衣服，蘸他的血，在这树上写几个字。我念一句，你写一句，知道么？”屠啸天：“遵命。”
小公子目光闪动：“你先写：‘割鹿不如割头，能以此刀割尽天下人之头，岂不快哉，岂不快哉’……然后再留下萧十一郎的名字。那么普天之下，就都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了，你说这法子简单不简单？”
屠啸天笑道：“妙极，妙极！公子当真是天下奇才！不但奇计无双，这几句话也写得有金石声，正活脱脱是萧十一郎那厮的口气。”
小公子笑道：“我也不必谦虚，这几句话除了我之外，倒真还没有几个人想得出来。”
皓天暗暗吃惊。这小公子年纪不大，但心计之阴险，就连积年老贼也万万比不上。若让他再多活几年，江湖中人只怕要被他害死一半。
小公子：“现在我们的事，都已办完了么？”
屠啸天笑道：“总算告一段落了。”
小公子叹口气：“看你们做事这么疏忽，真难为你们怎么活到现在的。”
屠啸天干咳两声，转过头去吐痰。海灵子面上却已变了颜色，忍不住道：“难道还要将司空曙的头再劈成两半？”
小公子冷笑道：“那倒也用不着了，只不过萧十一郎若是凑巧经过这里，看到司空曙的尸身，又看到树上的字，你说他该怎么办呢？”
海灵子怔住了。小公子悠然道：“他若不像你们这么笨，一定会将树上的字削下来，再将司空曙的尸身移走，那么我们这一番心血，岂非白费了么？”
屠啸天的咳嗽早已停了，失声道：“不错，我们竟未想到这一着。”
小公子淡淡道：“这就是你们为什么要听我的话，因为你们实在不如我。”
屠啸天：“依公子之见，该当如何？”
小公子：“这法子实在也简单得很，你们真的想不出？”屠啸天只有苦笑。
小公子摇着头，叹道：“若怕他将树上的字迹削掉，你自己难道就不能先削掉么？”
屠啸天：“可是……”小公子：“你将这块树皮削下来，送到冷香园去。那里现在还有很多人，你不妨叫他们一齐来看看司空曙的死状。”
他笑了笑，接着道：“有这么多人看到，萧十一郎就算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这冤枉了……你们说，这法子好不好？”
屠啸天长长叹口气：“公子心计之缜密，当真非人能及……”
小公子：“你也用不着拍我的马屁，只要以后听话些也就是了。”
听到这里，不但屠啸天和海灵子已服服帖帖，就连皓天也不得不佩服，这位小公子实在是有两把刷子。他倒还真未遇到过如此厉害的人物。
皓天有个最大的毛病，越困难越危险的事他越想去做，越厉害的人物他越想斗一斗。
小公子：“你们到了冷香园后，我还有件事想托你们。”屠啸天：“请吩咐。”
小公子：“我想托你们打听打听，上官小仙什么时候离开？准备走哪条路？”
屠啸天：“这倒不难，只不过……”
小公子：“你想问我为什么要打听她，又不敢问出来，是不是？”
屠啸天赔笑道：“在下不敢，只不过……”
小公子：“又是只不过。其实你问问也没关系，我可以告诉你。其实，这次我出来，为的就是要带两样东西回去。”
屠啸天试探着道：“其中一样，自然是割鹿刀。”
小公子：“还有一样，就是这位武林第一美人，上官小仙。”
屠啸天的脸骤然变了颜色，似乎一下子就透不过气来。
小公子笑道：“这是我的事，你害怕什么？”
屠啸天呐呐道：“叶开是小李探花惟一的传人，公子也许还未曾见过。据在下所知，此人深藏不露，而且……”
小公子：“你用不着说，我也知道连城璧不是好惹的，所以我还要请你们帮个忙。”
屠啸天擦了擦汗：“只……只要在下力所能及，公子但请吩咐。”
小公子笑道：“你也用不着擦汗，这件事并不难……叶开想必会一直护送上官小仙，所以你们就得想个法子，将他骗到别的地方。”
屠啸天忍不住又擦了擦汗，苦笑道：“只怕叶开未必会……”
小公子拿出一个绣花荷包，淡声道：“你把这个交给叶开，他自然会离开上官小仙的……”
屠啸天和海灵子不禁怔住。
第七章 阴谋
小公子：“那个什么连城璧，要尽快解决他。”
屠啸天：“这个……他是青龙会五大首领之一，要解决他，只怕很难。”
小公子：“明的不成，可以用暗的。”
屠啸天：“恐怕不容易。”
小公子：“无论多么大的鱼，我们总有要他上钩的法子。”
屠啸天：“什么法子？”小公子：“要钓大鱼，就得用香饵。”屠啸天：“饵在哪里？”
小公子：“连城璧家财万贯，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已誉满天下，又娶了沈璧君那样贤淑美丽的妻子，你说他现在还想要什么？”
屠啸天叹口气：“做人做到他这样，也该知足了。”
小公子笑道：“人心是绝不会满足的，他现在至少还想要一样东西。”
屠啸天：“莫非是割鹿刀？”小公子：“不对。”屠啸天皱眉道：“除了割鹿刀外，在下委实想不出，世上还有什么能令他动心之物。”
小公子悠然道：“只有一件……就是萧十一郎的头！”
屠啸天眼睛亮了，拊掌道：“不错！武林中人多数以为割鹿刀已落在萧十一郎手上，连城璧若能杀了萧十一郎，不但名头更大，刀也是他的了。”
小公子：“所以，要钓连城璧这条鱼，就得用萧十一郎做饵。”
屠啸天沉吟着道：“但这条鱼该如何钓法，还是要请公子指教。”
小公子摇头叹道：“这法子你们还不明白么？你们只要告诉连城璧，说你们已知道萧十一郎的行踪，连城璧自然会跟你们去的，然后乖乖的掉进我的陷阱里。”
他目中带着种讥诮的笑意：“像连城壁这种人，若是为了声名地位，连自己的命都会不要的，妻子更是早就被放到一边了。”
屠啸天失笑道：“如此说来，嫁给连城璧这种人，倒并不是福气。”
小公子笑道：“一点也不错。我若是女人，情愿嫁给萧十一郎，也不愿嫁给连城璧。”
屠啸天：“哦？”小公子：“像萧十一郎这种人，若是爱上一个女人，往往会不顾一切；而连城璧的顾忌却太多，做这种人的妻子并不容易。”
皓天越听越迷糊。他曾经以为，除了赵无极，屠啸天和海灵子，应该也是连城璧的人，现在看来未必是。这个小公子，究竟是什么人，既要害萧十一郎，又要害连城璧？
此时，屠啸天和海灵子，已经告辞而去，赶往冷香园。
皓天召回光之分身天光，让他悄悄的跟着屠啸天和海灵子，自己则跟踪小公子。
深夜。小镇上的连云栈，东厢的一间屋子里，坐着一个人。小公子的主人。
屋子里没燃灯。黑暗中，慢慢的现出一条纤小朦胧的人影，慢慢的走到他身后，轻轻的替他捶着背，柔声道：“你看来也有些累了。”
语声柔和而甜美，带着种无法形容的吸引力。主人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
窗纸渐渐发白，曙色照亮那人。她身材不高，曲线却是那么柔和，那么匀称，圆圆的脸，眼睛大而明亮，不笑的时候也带着几分笑意。
她笑得不但甜美，而且纯真。无论谁看到她的笑容，都会将自己所有的忧郁烦恼全都忘记。
过了很久，主人才叹口气：“你说的不错，连城璧的确不是个普通人，我不该小看他。”
少女：“要对付连城璧，不妨先对付沈璧君。”
主人：“沈璧君一定会来这里的。”
少女：“你有把握？”主人：“你几时见我做过没把握的事？”
少女：“她为什么要来？”主人：“因为我已将她的心留在这里。”
少女眨着眼，吃吃的笑了。主人：“你不信？”
少女笑道：“我只不过想不通你用的是什么法子？”
主人：“一个男人若想留住女人的心，只有两种法子。”少女：“哪两种？”
主人：“第一种，是要她爱你。这当然是最好的法子，却比较困难。”
少女：“第二种呢？”主人：“第二种，就是要她恨你。一个女人若是真的恨你，就会时时刻刻的想着你，忘也忘不了，甩也甩不开。”他微笑着：“这法子就容易多了。”
少女眼珠转动着：“但女人若没有真的爱过你，就绝不会恨你。”
主人笑道：“你错了，爱也许只有一种，恨却有很多种。”少女：“哦？”
主人：“若有人杀了你最亲近的人，你恨不恨他？”少女说不出话了。
主人：“我已想法子让她知道，沈家庄是我毁了的，她祖母也是我杀了的！”
少女：“可是，这种恨……”主人：“这种恨也是恨。她恨我越深，就越会想尽各种法子来到我身边。因为只有在我身边，她才有机会杀我，才有机会报仇！”
少女默然半晌，咬着嘴唇：“你有把握能得到她？”
主人笑道：“只要她在我身边，我就有把握。”
少女：“但你既然知道她爱的是连城璧，就算得到她，又有什么意思？”
主人笑道：“只要我能得到她，就有法子能令她将别的男人全都忘记。”
少女敲着背的手，突然停下来，头垂得很低。
主人转过身，拉住她的手，笑得很特别：“这法子别人不知道，你总该知道的。”
少女‘嘤咛’一声，倒入他怀里……
东郊，距离竹林禅院已不远。
皓天跟踪小公子许久，发现他只是在溜达，渐渐不耐烦。他决定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将小公子擒住，读取他的记忆。
想到就做，他出手了。不过，他想先试试小公子的本领，没立即下狠招。
小公子临危不乱，顷刻已攻出七招，随即跃上树梢。他的掌法灵变、迅速、毒辣，而且虚虚实实，变化莫测，谁也看不出他哪一招是虚，哪一招是实。
皓天却看出来了，因此小公子的七招全都落空。小公子的手虽已落空，只听得‘铮’的一声，五指手指上的指甲竟全都飞射出来，闪电般击向皓天胸肋间五处穴道。
他的手柔灵而纤细，就像是女人的手，谁也看不出他指甲上，竟还套着一层薄薄的钢套。
皓天竟也未看出来。只听一声惊呼，皓天手抚着胸膛，已掉下了树梢。
小公子笑了，喃喃道：“我身上的法宝，是你无法应付的……”
话音未落，已有人接着道：“你还有什么法宝，我都想瞧瞧。”方才明明已掉了下去的皓天，此刻不知怎地又上来了。
他笑嘻嘻的摊开手，掌心赫然躺着五个薄薄的钢指甲。
小公子脸色变了，嘎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皓天笑了笑：“我也不是什么人，只是萧十一郎的朋友。”
小公子“哎哟”一声，也从树上掉了下去。他虽然已掉下去，裤管里却‘蓬’的喷出一股淡青色的火焰，卷向皓天。
树梢上的木叶一沾着这股火焰，立刻燃烧起来。皓天却又在地上等着了。
小公子咬着牙，大声道：“我虽不是好人，但萧十一郎也不是好人，你为何要跟我作对？”
皓天微笑道：“因为，萧十一郎是我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他被别人当鱼饵。”
小公子跺脚道：“好，我跟你拼了！”手一探，自腰上的玉带中抽出一柄软剑。
薄而细的剑，迎风一抖，便伸得笔直，毒蛇般向皓天刺出七八剑。
他的剑法快而辛辣，有些像是海南剑派的家数。但仔细一看，又和海南的剑法完全不同。
皓天倒也未见过如此诡秘怪异的剑法，身形展动，避开几招，两只手突然一拍。
小公子的剑竟已被他手掌夹住，动也动不了。
第八章 伪装
皓天的两只手往前面一送，小公子只觉一股大力撞过来，再也站不住，已仰天跌倒。但他刚跌倒，已滚出十几步，也不知从哪里射出一股浓浓的黑烟，将他整个隐没。
只听得小公子的声音，在浓烟中道：“小子，你的武功果然不错，我斗不过你……”说到最后一句，已在很远的地方。
但皓天已在前面等着他。小公子一抬头，瞧见皓天，脸都吓青了，就好像见了鬼。
皓天的轻功身法，实在也快如鬼魅。
皓天微笑道：“你的法宝还没有全使出来，怎么能走？”
小公子哭丧着脸：“真的全用完了，我绝不骗你。”
皓天淡淡道：“法宝若是真的已用完，你就更休想走了。”
小公子：“你为何事非要跟我作对？若是为了那位上官小仙，我就让给你好了。”
皓天：“多谢。”小公子：“那么你总该放我走了吧！”
皓天：“不可以。”小公子：“你……你还要什么？难道是割鹿刀？”
皓天：“真正的割鹿刀，并不在你身上，否则你早已使出来。”
小公子：“你若想要，我就去拿来给你。”皓天：“那也不够。”小公子：“你……你究竟想怎样？”皓天叹口气：“你杀了独臂鹰王，藉此陷害萧十一郎，我能放过你么？”
小公子冷笑道：“你若是真的如此好心，我杀他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救他？”
皓天叹道：“你出手若是没有那么快、那么狠，我还能救得了他，现在我也许就不会想要你的命了。”小公子：“你……你真的想杀我？”
皓天：“我虽不喜欢杀人，但留着你这种人在世上，我怎么睡得着觉？你现在只不过还是个孩子，再过几年，那还得了？”
小公子忽然笑了。他虽然常常都在笑，笑得都很甜，但这一次笑得特别不同。他的脸似忽然随着这一笑而改变了，变得不再是孩子。
他的眼睛也突然变了，变得说不出的妖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