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伯虎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朱宸濠来到了他的身边,伸出了手——将他推向了更低谷。
接到朱宸濠的邀请,唐伯虎一度十分高兴。就算当不了官,给王爷当个师爷倒也不错,而朱宸濠对他的礼遇也让他感到自己终于找到了明主。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朱宸濠这个领导不太地道。
这家伙总是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土匪流氓接触,而且囤积了很多粮草、兵器,还经常看着全国地图唉声叹气,作义愤填膺握紧拳头状……怕不是要造反吧?
逛妓院虽然名声不好,也就是玩玩而已,这可是个掉脑袋的事情啊,还是快点溜号吧。
有饭吃、有妓院逛的唐伯虎,没有朱重八那样的革命觉悟和革命需求,他不过是想混碗饭吃。
问题是,你想走,就能走么?
让你看了那么多的机密,知道了内情,不把脑袋留下,怎么舍得让你走呢?
四十九岁的唐伯虎面对着生命威胁,又一次迸发智慧的火花,决定学习前辈的经验——装疯。
只有装疯,才能让朱宸濠相信,他什么也没有看见,即使看见了也不会说话,即使说话也不会有人信。
唐伯虎到底是才子,装疯也装得很有风格,比当年吃狗屎的袁凯厉害得多,因为他想出了一个绝招——裸奔。
真是舍得下本钱啊。从此,伯虎兄摒弃了传统观念,坚决一脱到底,光着身子四处走,看见大姑娘就上去傻笑,还经常高呼口号:“我是宁王的贵客!”
他这一搞,整个南昌城都不得安宁,许多人纷纷出来看热闹。朱宸濠的面子算是给丢光了,他气急败坏,连忙下令赶紧把这位大爷送回苏州,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终于虎口脱险的唐伯虎松了一口气,但在庆祝劫后余生的同时,他对人生也已经彻底绝望。他此后的生活,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彻底堕落。
日以继夜的饮酒作乐,纵情声色,摧垮了他的身体,却也成就了他的艺术。他的诗词书画都不拘泥于规则,特别是他的人物画,被认为三百年中无人可望项背。
但也就到此为止了。四年后(嘉靖二年),这位大华国文化史上的天才,结束了自己坎坷的一生,永远归于沉寂。
那个真实的唐伯虎,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怀才不遇的中年人,心灰意冷的老人。
在无奈中痛苦挣扎,无比绝望。
只有那首桃花歌仍旧在诉说着他的心声,萦绕千载,从未散去。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玉絮沉吟良久,缓缓道:“日后若是有机会,我一定要去看看唐伯虎……”
第六章 正德
皓天微笑道:“一定有机会的。你想不想知道,梦幻界地狱位面的唐伯虎,如今怎样了?”
玉絮急声道:“当然想知道啦!不过呢,如果你想借此跟我谈条件,那就免了。”
皓天:“唉,我像是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么?”
玉絮:“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你本来就是这种人嘛,又何必掩饰呢!”
皓天:“其实,我是不敢得罪你。你想想,我的分身天光和天暗,主要负责打探男性名人的消息,你的分身水仙和木莲,主要负责打探女性名人的消息,我还要你帮我。”
玉絮:“怪不得你这么好说话。你先说说,唐伯虎如今怎样啦?”
皓天:“他和朱厚照的关系铁得很,经常出入朱厚照的豹房,为那些美女画像。”
玉絮:“据说,朱厚照荒淫暴戾,怪诞无耻,是少见的无道昏君,是不是?”
皓天:“正德富有戏剧性的一生,是难以用只言片语概括的。也有人认为,他追求个性解放,追求自由平等,是极具个性色彩的一个皇帝。你可以先看看他的个人小档案……”
朱厚照,出生于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属猪,于正德十六年逝世,享年三十一岁,谥号‘毅皇帝’,庙号‘正德’,陵寝叫康陵,父亲是明孝宗朱祐樘,母亲是张皇后,十六岁初婚,配偶是夏皇后,无儿无女,由堂弟明世宗朱厚璁继承王位。
他最得意的事是应州大捷,最失意的事是生母存在异闻,最不幸的事没有子嗣,最擅长玩乐,因落水染病而亡……
玉絮:“对了,你说的那个豹房,是怎么回事?”
皓天:“这个迟点再谈。在你的心目中,正德是个怎样的人?”
玉絮:“难道,他不是个荒淫无道的人么?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皓天:“我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当我拜读过《明朝那些事儿》,再结合《正说明朝十六帝》,才发现原来正德是个挺不错的人。
套用当年明月对朱厚照的评价,作为人,他是正常的,作为皇帝,他是不正常的。
正德十六年三月,奄奄一息的朱厚照,看着四周的侍从护卫,留下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就此结束了他多姿多彩的传奇一生。
‘我的病已经没救了,请告诉皇太后,国家大事为重,可以和内阁商议处理,以前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与旁人无关。’
对于朱厚照的这段遗言,有人认为是假的。因为在许多人的眼里,朱厚照永不会有这样的思想觉悟,他的人生应该是昏庸到底,荒淫到底的。”
玉絮:“你赞同这种说法么?”
皓天:“其实,我也希望这段遗言不是真的,不过动机完全不同。因为,我赞同当年明月的看法。如果这是真的,那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这段话若是出自朱厚照之口,那将是他妥协的证明!
这位个性张狂,追求自我的反叛者,与那些限制他自由的老头子和规章制度,斗争了一辈子,却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放弃了所有的努力,选择了屈服。
我认为,我也希望,朱厚照没有这么做。
因为他的传奇经历和某些人的故意抹黑,朱厚照成为大华国历史上知名度极高的一位皇帝。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朱厚照比他那位勤政老实的父亲要出名得多,如果在辞海里给他专门开一个词条,估计注解中有两个词是跑不掉的:昏庸、荒唐。
以皇帝的标准来看,这两个词用在他身上倒也不算冤枉,他实在不是个敬业的劳动者。
但以人的标准来看,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并不残忍,也不滥杀无辜,能分清好歹,所以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一个希望干自己想干的事,自由自在度过一生的人。
正如当年明月就此得出的重要结论:皇帝这份活儿,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
玉絮笑呵呵的道:“那你为什么还想做一位伟大的君主?”
皓天:“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金钱和权力,只是成就事业的凭借,却不是我的最终追求。只有那种站在巅峰的成就感,才让我不肯放弃。”
玉絮:“一旦站在巅峰,你还会继续努力么?”
皓天:“且不说能不能成功,所谓的巅峰,只是相对而言。这山望着那山高,此一时,彼一时。昔日你以为可能一辈子无法实现的事,可能如今三五年便能做到。只要不断的超越自我,便永远都不会丧失前进的动力。”
玉絮:“这么辛苦,你不觉得累么?”
皓天:“有你在我身边,我又怎么会累。让你为我的成功而微笑,是我毕生的愿望。”
玉絮笑道:“我只是你的朋友,迟早会离开你的……”
皓天:“那么,我便永远都不让你离开我……”突然搂住她的腰肢。
玉絮心乱如麻,却下意识的挣脱皓天的怀抱,轻声道:“你先让我好好想一想……”
皓天心里叹息一声,微笑道:“如你所愿。你是我最不愿伤害的人,我尊重你的一切意愿……”
玉絮心道:(你却曾经把我伤得最深……如果我不是那么在乎你,或许会更容易接受你吧。唉,对着你,我为什么总是这样迟疑不决?)
缓缓道:“你还是给我讲讲正德皇帝的事吧……短时间内,我不会离开你的。”
皓天苦笑:“最后,你还是会离开我,对么?”
玉絮:“那……那就要看你的表现喽!”
皓天:“……谢谢。那么,我们继续说回正德皇帝。你知道么,当年正德出外游玩,是溜出去的,而不是强行出关。
之前,朱厚照曾经被居庸关巡守御史张钦拦过一次。吃一堑,长一智,他到了居庸关,并没有贸然行动,却躲在民房里,确定张钦不在关卡里,这才一举冲了出去。
为防止有人追来,他还特意安排贴身太监谷大用守住关口,不允许任何人追来。张钦和大臣们事后赶来,却只能望关兴叹。
至此,朱厚照斗智斗勇,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成功越狱。
这是一次历史上有名的出奔,其闻名程度足可与当年伍子胥出奔相比。
在很多人看来,这充分反映了朱厚照的昏庸无能、不务正业、吃饱了没事干等等,总之一句话,他是个不可救药的昏君。
但是很多人都忽略了这样一个细节:他躲避了张钦。
怎样才能出关?答案很简单,杀掉张钦就能出关。
其实以他的权力,杀掉一个御史十分简单,而曾驱逐大臣、杀掉太监的他,也早已意识到了自己手中的权力,但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了躲避。
为什么?因为他是明白事理的,他知道张钦没有错,追他的梁储和蒋冕也没有错,错的只是他自己而已。
他懂得做皇帝的规则,并且也基本接受这个规则;但他实在无法按照这个规则去做,他只想自由自在的玩。于是他选择了钻空子,和大臣们捉迷藏。”
玉絮:“这样做皇帝,真累。那个什么豹房,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没说呢!”
皓天:“正德三年,正德的心思已是禁城的高墙所挡不住了。他不甘宫内枯燥的生活,索性离开了禁城,住进了皇城西北的豹房新宅。
豹房并非是正德的创建,是贵族豢养虎豹等猛兽以供玩乐的地方,元朝时期已有此风气。另有虎房、象房、鹰房等处,房又称为坊,如羊坊、象坊、虎坊等,豹房新宅始修于正德二年,至正德七年共添造房屋二百余间,耗银二十四万余两。
其实豹房新宅,并非养豹之所,又非一般意义上单纯游幸的离宫,实为正德居住和处理朝政之地,有人就认为是当时的政治中心和军事总部。”
第七章 豹房
玉絮:“正德住进这么一个地方,肯定会惹人非议吧!”
皓天笑道:“这个当然,可他根本不在乎。豹房新宅多构密室,有如迷宫,又建有校场、佛寺等。正德每日广招乐妓承应,荒淫无度。
正德九年正月十六日,宫中元宵节放烟花,不慎失火,殃及宫中重地乾清宫。乾清宫是内廷三殿之首,象征着皇帝的权力和尊贵的地位。
正德见火起,没有下令扑救,反而跑到了豹房观看,谈笑风生,回头对左右说:‘好一棚大烟火啊!’你瞧瞧,世间还有这等皇帝!”
玉絮:“如此一来,后世骂他的人,就更多了。”
皓天:“我觉得,正德就是这样一个皇帝:他想打破加在他身上的某些禁锢,想按照自己的真实想法办事,即使这违背了历朝祖训和社会习惯,也在所不惜。
很难想像,正德一点也不留恋象征权力和地位的金碧辉煌的紫禁城,而喜欢自己营建的两个小天地——豹房和在宣府的镇国府。
对前者,他从正德二年入住一直到正德十六年驾崩,都住在那里;而对后者,他则亲切的称为‘家里’。
少年天子正德登临龙廷宝座,凭借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自然不用装样子给别人看,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贪玩好动的本性不久就暴露出来。
他废除了尚寝官和文书房侍从皇帝的内官,以减少对自己行动的限制。为皇帝而设的经筵日讲,他更是以各种借口逃脱,根本就没听几次。
后来连早朝也不愿上了,为后来世宗、神宗的长期罢朝开了先河。
诸位大臣轮番上奏,甚至以请辞相威胁,但小皇帝口头上说‘知道了’,实际上依旧我行我素。大臣们也无可奈何,可见少年正德之顽劣。
据说,正德不顾朝臣的极力反对而沉湎于玩乐,主要是因为受到了‘八虎’的蛊惑。
‘八虎’是指八个人,确切的说是指八个太监,包括刘瑾、马永成、高凤等人,其中以刘瑾为首。刘瑾为人阴险狡猾,想方设法鼓动正德玩乐,每天进奉鹰犬狐兔,还偷偷带正德出去逛,哄着正德高兴,因此很受正德的宠信,并逐渐掌握了大权,人称‘立地皇帝’。”
玉絮:“刘瑾的名声太臭,正德居然这样宠信他,也好不到哪里。”
皓天:“一般而言,小人比君子更容易亲近。譬如,你是想跟那些常常骂你的人在一起,还是想和那些常常奉承你的人相处?”
玉絮:“……就算我犯了错,心里也明白,却也不想被人说这说那。如果想通了,自己承认错误,并不如何困难;但如果别人非要让我认错,我就算认错了,心里也肯定不舒服。”
皓天:“多数人都是这样,何况正德还是一个皇帝。亲贤臣,远小人,说着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君子淡如水,小人甜如蜜,我们虽然离不开水,却更喜欢蜜。”
玉絮:“唉,做个好皇帝,不容易啊!”
皓天:“而我们的朱厚照先生,就更不喜欢那些条条框框啦!
据说,豹房新宅中除乐妓之外,还有正德的义子。正德在位短短的十六年间,曾收有一百多个义子,甚至在正德七年一次就将一百二十七人改赐朱姓,真是旷古未闻。
在这些义子中,最为得宠者是钱宁、江彬二人。钱宁,本不姓钱,因幼时被卖与太监钱能而改姓钱。其性狡诘猾巧,善射,深为尚武的正德所喜欢。
豹房新宅的建设,钱宁出力甚多。据说正德在豹房常醉枕钱宁而卧,百官候朝久不得见,只要看到钱宁懒散的出来,就知道皇帝也快出来了。
江彬,原本是名边将,骁勇异常。在镇压刘六、刘七起义时,身中三箭,其中一箭更是射中面门。这位粗人二话不说,立马就拔了出来,脸上鲜血直冒也不管,继续作战,吓得敌人魂不附体。此情此景,足可比拟曹操麾下的夏侯惇同志。
因军功觐见时,江彬于御前大谈兵法,深合正德意,被留在身边。
有一次,正德在豹房内戏耍老虎。谁知平日温顺的老虎,突然性情大发,直扑正德。
正德忙呼身旁的钱宁救驾,钱宁畏惧不前,倒是江彬及时将老虎制服。
正德虽然嘴上逞能说‘吾自足办,安用尔’,心里却是十分感激。
此后,江彬逐渐取代钱宁而得宠。正德更是毁京城中豹房西侧的鸣玉、积庆二坊民居,大肆营建‘义子府’,供江彬等人居住……”
玉絮:“如此看来,那个什么江彬,比钱宁要好一些。”
皓天:“狗屁!那个家伙包藏祸心,如果当年不是大哥大王守仁及时防范,恐怕正德已经死在江彬的手里。若想了解得更详细,你可以参考《明史》或《明朝那些事儿》。
除了好勇斗狠之外,江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棍,贪污受贿,敲诈勒索,无所不为。
对于这些事情,朱厚照知道,却不愿意多管。在他看来,这个人不过是想捞点钱,可以理解,也可以接受。可惜他错了。
江彬的胃口很大,不但打算要他的钱,还想要他的命,他的江山。
起初,江彬怕钱宁陷害自己,便向正德吹嘘边军如何英武善战,引诱正德将边军与京军互调,借以自固。
明朝祖制,边军、京军不许互调。因为,如果边军弱,蒙古就会入侵;京军弱,边军就会成为祸患,这是为加强皇权着想的制度。
正德不顾大臣的激烈反对,打破祖制,调边军入京,设东、西官厅,由江彬、许泰统帅。
不仅如此,江彬更是鼓动正德离开京城,到西北游幸。这对于一向以雄武自居的正德颇有吸引力,因为他一直梦想着,能在广阔的草原上一展雄姿,开创不世之业。
江彬还告诉他,那里多美妇,自然更增加了正德的兴致。
正德十二年,正德一行,浩浩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