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三人路过云阳山,遇到赤松子,相见恨晚。
原来这赤松子是个神仙,在炎帝神农氏的时候,曾经任过雨师之职,要天下雨,天就下雨;要天晴,天就晴;五日一雨叫行雨,十日一雨叫谷雨,十五日一雨叫时雨。
当时百姓因为他有这样大本领,称他所下的雨为神雨。
赤松子善于吐纳导引之术,辟谷不食,常常吃些火芝,以当饭。他又喜欢吃枸杞,所以他的牙齿生了又落,落了又生,不知道有几次了。
他在神农氏的时候,常劝神农氏服食水玉,说是能够入火不烧。
但是神农氏没有工夫去依他,只有神农氏的一个小女儿非常相信他。赤松子自从辞了雨师之职后,遨游天下,遍访名山。神农氏的小女儿总是跟着他,后来亦得道而仙去。
赤松子的老家,在云阳山下。他所常游玩的地方,是梁州西北、闽海之滨、震泽边的穹窿山和彭蠡之滨。他最喜欢住的是昆仑山,常住在王母娘娘的石室之中。
任是狂风大雨,他出来游玩,总是随风雨而上下,衣裳一点也不动,一些也不湿,所以真正是个神仙,这就是他的历史。
皓天曾经在王母那里,听过他的历史,因此一看到他,已非常欢喜。
他细看那赤松子,生得长身玉立,颜如朝霞,仿佛只有三四十岁,不禁暗暗诧异,微笑道:“久闻老仙人大名,只是无缘,不曾拜识。今日难得一见,不胜欣幸。”
赤松子:“好说,好说。你倡议‘仙境杯’足球赛,兴建旅游区,加强星辰海与飘渺大陆的联系,使得原本死寂的飘渺大陆充满生机,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皓天:“你太夸奖我了。”立即拜赤松子为师。
又道:“弟子蒙老师如此厚爱,实在感激。不过弟子想想,历代帝王将相的功业何等伟大,天资又何等圣哲,何等智慧,尚且要经过多少困难,经过多少时间,才能成功。我自问比不上他们,恐怕老师虽肯不吝教诲,我亦终不能渡脱这个凡夫俗骨。”
赤松子:“这个不然。大凡一件事,第一个做起的,总是烦难些,后来继起的,总是容易些。因为创始的人前无所因,后来的人有成法可考。”
皓天:“那么全仗老师教诲。”
赤松子:“山人所知,还不过是粗浅之法,并非大道,不足为训。现在拟介绍两位真仙,如能传授,那么登仙得道,真易如反掌。”
皓天:“是哪两位真仙?叫什么法号?住在何处?”
赤松子:“一位就是黄帝曾经问道的天皇,现住在梁州青城山。一位法号叫九天真王,住在雍州西面的钟山。你不妨都去拜谒,必定大有收获。”
皓天大喜:“天皇就是天皇真人么?”
赤松子:“不是,不是。天皇真人住在峨嵋山的玉堂,与天皇不是同一人。”
皓天大喜,跟随赤松子学习服食导引的方法。至于玉絮和子龙,已到别处游玩。
赤松子不食人间烟火,只服用丹药,一种是云母粉,一种是凤葵草。
听说帝喾那边,已经制乐成功,皓天便陪同赤松子,一起拜访帝喾。
帝喾给这个乐取一个名字,叫‘六英’。又叫水正熙到郊外去,建造一所宫殿,叫做合宫,打算在合宫演乐。
咸黑先将所有的乐器统统搬到那里去,陈列起来。
到得演习的那一日,帝喾大会百官,连赤松子和皓天也在人群中,同到合宫。
只见那合宫建在平时祀天帝的一个圜丘的北面,四围都是长林大木。合宫之旁,绕以流水,有桥通连。当中一座大殿,四边无壁无门,殿内殿外陈列乐器,祥金之钟,沉鸣之磬,都挂在殿上,其余的或在两楹之旁,或在阶下。
六十四个舞女,都穿着五彩之衣,拿着干戚、羽旄和翟龠之类,分列八行。三十六个乐工,则分作六列,各司其事。
赤松子一看,就称赞道:“实在制作得好,可以媲美师延!师延是大华国的音乐大家,山人亦知道,并且认识,也是一个修道之士,而且他于音乐一道确有神悟。
他每次作乐的时候,拊起一弦琴来,地祇都为之上升;吹起玉律来,天神都为之下降;而且听到哪一国的乐,就能够知道它的兴亡治乱,真正可以算得上是有数的音乐大家。
不过,他的心术却不甚可靠。只要于他有利,就是长君之过、逢君之恶的事情,他亦肯做,所以当时黄帝亦不甚相信他,没有拿重大的职务去叫他做。
师延的学问既然这样高,假使品行能够端正,那么黄帝升仙的时候,早已携他同去,何至到现在还沦落人间呢!”
皓天:“此刻他在何处?”
赤松子:“此刻他隐居在一座名山之中,修真养性,很像个不慕人间富贵的样子。但是依山人看起来,江山好改,本性难移。照他那一种热中的情形,以后终究是还要出来做官的。
怎样一种结果,很有点难说呢。这次寻他不着,不去叫他来,据山人的意思,所谓‘未始非福’,亦并没有什么可惜之处。”
皓天听他如此说,也就不问了。
后来这个师延到大华国商朝的地盘,居然仍旧出来做纣王的官,迎合纣王的心理,造出一种北里之舞,靡靡之音,听了之后,真个可以荡魄销魂。
纣王的淫乐,可以说一半是他的诱惑。后来不知如何得罪了纣王,被纣王囚禁在阴宫里面。到得周武王伐纣,师过孟津,他那时候已经放出来了。
他知道这事情有点不妙,将来武王一定将他治罪的,慌忙越濮水而逃。谁知年迈力弱,禁不住水的冲击,竟溺死在濮水之中。
一个修道一千几百年的人,结果终究如此,真是可惜!但是他究竟是修道多年之人,死了之后,阴灵不散,常在濮水的旁边玩弄他的音乐。
到得春秋时候,卫国的君主灵公,将要去晋国,路过濮水,住在那里,半夜之中忽然听到弹琴之声,非常悦耳。
左右之人都没有听见,独有灵公听见,不觉诧异之极,就专程叫了他的乐师师涓过来。师涓是个瞎子,听觉异常敏锐,居然也听见了。
于是灵公就叫师涓记出师延的声调来学,学了三日,方才学会。
第四章 凤凰
到了晋国之后,灵公就叫师涓把这个新学来的琴弹给晋平公听。
哪知晋国有一个大音乐家,名叫师旷,在旁边听见了,忙止住师涓,叫他不要弹了:“这是亡国之音,不是做君主的可以听的。”
大家问师旷:“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旷:“这个琴调,是商朝师延所作的。他在纣王时以此靡靡之乐,蛊惑纣王。武王伐纣,他东走,死于濮水之中,所以这个琴声,必定是从濮水之上听来。先听见这个声音的国家,必定要削弱,所以听不得。”
大家听了这番话,无不佩服师旷的学问。照此看来,师延这个人做了鬼,还在那里玩弄这种不正当的淫声,真所谓死犹不悟,难怪赤松子说不用他‘未始非福’。
闲话不提。且说这个时候,乐工们已经将各种乐器敲的敲,吹的吹起来。
赤松子听了一回,大加赞赏。忽然外面无数观看的百姓,都一齐仰头在那里叫:“好美丽的鸟儿!好美丽的鸟儿!好看呀!好看呀!”
皓天给他们这一叫,不禁仰面向上一看,只见有两只极美丽的大鸟,正在空中回翔,四面又有无数奇奇怪怪的鸟儿跟着。
过了一会,两只美丽大鸟都飞集在对面梧桐树上,其余诸鸟亦都飞集在各处树上。
大家见所未见,都看得呆了,便是各舞人也都停止了。
赤松子笑向皓天道:“这最大的两只,就是凤凰呀!”大家听了,更仔细的朝它看。
皓天惊异道:“原来这就是凤凰么?”其实,他早已在火洲的火海,见过凤凰的幻影,却和这两只鸟儿不大一样。
赤松子便指着凤凰道:“凤凰有六项相像:它的头很像鸡,它的额很像燕,它的颈很像蛇,它的胸很像鸿,它的尾很像鱼,它的身很像龟。诸位看看,相像么?”
众人:“果然相像!”
赤松子:“还有一说,凤凰的头圆像天,目明像日,背偃像月,翼舒像风,足方像地,尾五色具全像纬,这个亦是六像。”
皓天笑道:“在我看来,这个六像有点勉强,恐怕因为凤凰是个灵鸟,特地附会出来的,不如之前那六个相像的确肖。”
赤松子:“那么还有五像呢,试看它五色的文彩,头上的文彩仿佛像德字,翼上的文彩仿佛像顺字,背上的文彩仿佛像义字,腹上的文彩仿佛像信字,脸前的文彩仿佛像仁字。戴德,拥顺,背义,抱信,履仁,所以说它是五德具备之鸟。诸位看看还像么?”
大家仔细看了一阵:“这个虽则亦是恭维它的话,有几处地方却非常的像,真奇极了!”
正说时,只听见那两只凤凰‘即足即足’的叫起来,旁边一群异鸟亦一齐附和,仿佛两个在那里问话,其余在那里答应一般。
赤松子又指着道:“这个叫起来,声音‘即即即’的,是雄鸟,就是凤。那个叫起来,声音‘足足足’的,是雌鸟,就是凰。那边那些五色斑斓、尾巴极长的鸟儿,叫天翟,亦是很名贵,不可多得的,如今也跟着凤凰来了。”
皓天:“据说凤凰为百鸟之王,大家都跟着它,仿佛臣子的跟着君主一般,这话可信么?”
赤松子:“这话可信。凤凰一飞,群鸟从者以万数,所以仓颉氏造字,凤字与朋字同一个写法。梁州南方有一山,凤凰死了,群鸟每年总来吊悼一次,数百千只,悲啾啁唧,数日方散,因此大家将那座山叫做鸟吊山,古迹犹在。山人游历到那里,曾经目睹,所以可信的。
不过世界上的神鸟,五方各有一种。在东方的叫做‘发明’,在南方的叫做‘焦明’,在西方的叫做‘鹔鸘’,在北方的叫做‘幽昌’。这四种都在海外。
我们大华国人除了鹔鸘之外,都不能见。其实它们能够使百鸟护从,亦和凤凰一样。因为凤凰是中央的神鸟,历史上常见,所以大家只知道凤凰为百鸟之王。”
皓天:“据说,凤凰能通天祉、律五音、览九德。天下有道,得凤象之一,则凤凰过之;得凤象之二,则凤凰翔之;得凤象之三,则凤凰集之;得凤象之四,则凤凰春秋下之;得凤象之五,则凤凰投身居之。现在凤凰居然翔集,可见帝喾的德行很好。”
赤松子:“有其应者,必有基德。山人听说,当初黄帝统治天下时,凤凰飞来,是再拜迎接的。”又对帝喾道:“如今王子似乎亦应该向它致一个敬礼,以迓天庥为是。”
帝喾听了,矍然应道:“是是是。”
整肃衣冠,从东阶方向走下去,朝着西面再拜稽首:“皇天降祉,不敢不承命。”
礼毕之后,停了一会,率领大众回去。赤松子暂时留下来,辅助帝喾。
皓天与赤松子分别后,与玉絮通过信息,便去找她和子龙。原来,他俩正在三苗国。
那三苗自从帝挚时候,在彭蠡、洞庭两大湖之间,立起国来,依照狐功所定的三条政策去实行。先则严刑峻罚,百姓都是重足而立,侧目而视,颇有不安之象。
后来新道德一提倡,缓和了许多,那些青年男女无不倾心醉倒,举国若狂。但是那些中年以上的人,依然是激烈反对,又有杌陧之势。
最后巫先和巫凡,大显其神通,医治疾病,固然屡有灵验;求福祛灾,亦似乎屡有效果。
那南方人民的心理,经玄都九黎氏多少年的陶冶,本来迷信很深,虽则后来有历代圣帝感化教导,但是根柢萌芽,终有些潜伏在他们遗传的脑海之中。
一经三苗、狐功的鼓舞,便如雨后春笋,万芽齐簇,一发而不可遏,而迷信最深的,尤其以下等社会的人为最多。下等社会的人,总占全国人民的大多数。
他们既靡然从风,则已可谓倾动全国。所硁硁反对的,仍旧不外乎几个中年以上、知识阶级的顽固老朽。靠他们几个来反对,影响已经甚微,而且一年一年的少下去。
所以自三苗立国五六年之后,竟把这些百姓收拾得服服帖帖,即使叫他们赴汤蹈火,亦不敢不去。小人有才,最是可怕!后来国基渐渐牢稳了,又商量着向外面发展。
左右邻近诸国的百姓,都被他们所鼓动,渐渐的倾向三苗,受他们的号令。
所以那时候,三苗国的势力,北面到云梦大泽,东至彭蠡,西面直越过洞庭湖而到沅水之西,南面亦到衡山之南,俨然是个大国。
且说皓天溯湟水而上,只见无数青年男子,围绕在一个溪边,不知做什么。
他走近一看,原来有六七个年轻女子正在溪中洗浴,一面洗一面与岸上的男子调笑。
男子都拿着许多裙带,一个一个分递给她们。
再看那些男子,头上都叠着红巾,有的二三层,有的十几层,有的约有几十层,高得不得了。皓天看了不解,叫了一个男子过来,问他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笑道:“这红巾是我情人所赠的,情人越多,那么红巾自然越多。我的红巾有八方,我的情人就有八个,何等体面呀!”颇有得意之色。
皓天又问:“此处妇女,赤条条的在溪水中洗浴,任凭男子在旁观看,不怕羞么?”
那男子诧异道:“有什么可羞之处?人的身体是天生成的,给人看看,有什么可羞的呢?况且美人的美,最贵重的就是天然的曲线美。
假使衣服装起来,脂粉涂起来,那就全是人为之美,不足贵重了。
寻常我们遇到女子洗浴,不要说在旁边看看不打紧,即使走过去周身摸她一摸也不打紧,只要不触着她的两乳。假使触着她的两乳,她就要生气。
因为全身皮肉,都是天地生她,父母给她;独有那两乳是她自己生长的,所以不可触着它。但若是我们的情人,不要说触着她的两乳,就是抚摸她的两乳,亦不打紧。”
皓天听得一头雾水,只得打发他走。
那男子正说得兴高采烈,忽然被皓天打发走,不知是何缘故,只得怏怏离开。
皓天心道:(玉絮和子龙在这种地方逗留,耳濡目染,不知会变成怎样?)
第五章 风俗
夜里,皓天来到一间客栈,里面有一个老人,约莫七十岁,看似比较诚实。
皓天叫了他过来,问起地方民情,偶然说到日间所见之事。
那老者叹口气道:“现在此地的风俗,真是不堪问了。从前男女婚嫁,都是确守伏羲氏的制度,必须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从北方那个三苗国,创出一种稀奇古怪的论调来,以为婚姻是男女终身的大事,必须男女情投意合,才可以白头到老。
如果听了那漠不相关的媒妁之言,将两个陌生男女,不管他情投不投,意合不合,硬是合拢在一起,让他们婚配,以致家庭不和、夫妻反目的事,常有发生。
而既然做了夫妻之后,就有名分的关系,不能轻易离异。男子对于不贤之妻如坐愁城,女子见了不良之夫如入监狱,这种都是婚姻制度不良、不自由的结果。
所以三苗国创出一个新制度来,凡有男女婚姻,必须自己亲自选择,做父母的绝对不得干涉,违者处罚。那媒妁二字,当然更用不着了。
但是,向来礼教所定,女子是深居闺中,不到外面走动的,如何自己选择呢?
三苗国又创出一个跳舞的方法来,每年定一个时候,择一处平旷的场所,凡是近地无妻无夫、未婚未嫁的男女,统统集合到这块地方来,相对谈心,由自己选择。
假使谈得对了,继之以跳舞。跳舞到后来,男的背了女的,一对一对的出去,跑到深山之中,密树之内,立刻野合,成为夫妻。
但是,三苗国的制度虽如此,大众还以为不便。因为平时没有见过面,忽然之间见面了,而且又是大庭广众之下,男子有许多,女子也有许多,要他自己选择,甚觉为难。
一则有些脸嫩的男子,骤然和女子交谈,总有点不好意思,女子方面尤其怕生怕羞。
二则人多了之后,这个是好的,那个亦是好的,弄得左右为难,犹豫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