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撕拉”一声，宁采臣低头看了看自己少了半截的衣袍。
也是有些怒气上涌地抢上一步，走到门边重重地把门关上，说道：“要轰就来轰啊，我不怕你！”
燕赤霞被关在了门外，受阴风一吹，这才是反应过来：“不对啊。这是我的房间，我要往哪里走？”他又立马转过了身子来，伸手推开房门说道：“这是我的房子，要走也是你走！”
宁采臣也是才发现不对，他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出了屋子道：“谁稀罕在你的破屋子里，一股子尸臭味道！”
燕赤霞哼了一声道：“你现在还能闻见尸臭味道。等过一会儿可就不知道咯，反正我告诉你你若是再不离开的话我就杀了你！”
宁采臣不甘屈服，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来：“好啊，我等着你来！”
他把宁采臣推出门外，关上了门才轻声叹了一口气，暗自道：“被我吓走。总比被鬼吓死好，希望这样还可以救他一命吧。”
燕赤霞摇了摇头道：“就算是死在了外面的那些豺狼肚子里，也比死在这兰若寺里妖鬼的手中好。死在豺狼肚子里，还有一点真灵可以回归六道，还有再投胎做人的机会，可若是死在了寺里那千年树妖的手里……”
那真是连死后都要被炼做伥鬼，永世不得超生！
反正燕赤霞不觉得自己这样对待那个书生有什么不对的。可能语气是重了点，但总归还是为了他好。他却不知道，宁采臣被燕赤霞赶出了门外，也是觉得浑身一寒，不自禁抱紧了衣服自语道：“不会吧，这里怎么可能真的有鬼怪作祟，他肯定是在吓唬我！”
因为他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为什么觉得浑身发冷了，宁采臣低头看了看自己少了半截的衣袍。又拍开了燕赤霞的房门怒问道：“死大胡子，你把我衣服的下半截变到哪里去了！”
燕赤霞也被宁采臣搞的糊涂了，他沉思道：“什么下半截衣服，我要你衣服做什么？”连忙是打开门抬起头来呵斥回去：“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衣服？”
宁采臣忽的又把门从外面给关了起来，悻悻地道：“算了，我知道你是个会变把戏的术士。我衣服你爱玩便拿去玩好了！”
只把房间里面的燕赤霞给弄得一头雾水：“真是莫名其妙，语无伦次，这样的人不用救也没用了！”
被燕赤霞赶出了门外，宁采臣带着满腹的怨气。踱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死大胡子，说这里有妖怪，我看这里明明是兰若寺吗，就算是有妖怪在佛陀的面前难道还敢现身吗？”
他这样一想，干脆也是不忙着回房间了，反而是一个人傻呆呆的站在兰若寺墙下细细地观摩起这佛门的绘画故事来了。
“夫子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看起来这佛门的菩萨也是不差啊。这么些飞天各个都是造型独特，看起来，绘画她们的工匠师傅肯定也是对佛学很有研究的了。”
不知道为这兰若寺画壁的匠师，听见了宁采臣的感概，会不会含笑九泉呢？
宁采臣正在低头观摩佛寺壁画，忽然间从背后传来了一阵古琴之声，乐音婉转似乎是有人在边弹边唱。他抬起头来，四顾望去只见到依旧是自己一个人站在院中，只有那若有若无的琴声从兰若寺深处传来。
他在佛寺壁画旁听了一会儿，心中对于那个弹琴之人更是好奇，暗想道：“这个人弹琴的声音真是好听，若是没有在琴道上下过苦功的人是绝无可能弹出如此妙音来的。”
宁采臣一边想着，不知不觉得便往那乐声传来处走了过去，忽然只觉得脚下一凉竟是踩入了一滩泥水之中。
他不由得摇头暗笑了起来：“自己平素也是自认为是饱学儒子，想不到只是听了一段琴音却是连心神也都守不住了。还好泥水不是太深，要不然的话自己岂不是要‘湿身’了吗？”
他在心中调笑自己，忽然缓过神来，思索道：“不对啊，这里是深山古寺，哪里会有什么人家在这里弹琴呢，莫非真的是那个死大胡子所说的山精野怪？”
不过他转念又是想道：“夫子曾经说过，琴乃乐器中的仙子，能够弹出这样好听的琴乐，那人的心性一定是极为优雅的了。再说了，这里可是佛祖的地盘，有什么妖魔鬼怪敢于在这里放肆呢？”
宁采臣想到这里，再摸一摸先前救了自己一命的怀中雷符，心中顿时就安定了下来。若是玄空知道，正是他所赐给宁采臣的雷符，才促成了他与聂小倩的见面，还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呢。
第三百六十四章 小倩姑娘
他循着琴音越走越近，转过一处密林，展现在他眼前的居然是一处位于湖心的小亭。湖心亭有一道浮桥通往岸边，在两旁还坐落着两个大石狮子。
宁采臣在岸边站了一会儿，终究是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信步走了上去。
他暗想道：“在这夜月之中弹奏古琴的，莫非是哪一位隐居于深山之中的前辈隐士吗？看起来这兰若寺中，除了燕赤霞那死大胡子以外，果然还是另有高人。”
宁采臣是儒生心性，甚至还多想了一层：“死大胡子一定是因为和这位隐士高人平时有所不睦，所以才捏造出他是山野妖怪的谎言来吓唬我，不过幸好是我听见了这琴音否则的话岂不是要与隐士失之交臂了么？”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可是越走越是觉得不大对劲，顺着风声传来的且歌且唱却像是个姑娘声音，并不是宁采臣心中所想的什么隐士高人。
宁采臣有心去见一见那深夜奏琴的隐士，但是又恐怕唐突佳人，心中正在踌躇之际忽然听见了北边的树林之中有人说话。
他停住了脚步，悄悄地躲在树杈里竖起耳朵聆听。
却像是两个小丫鬟的声音，其中一个问道：“小倩姑娘为什么久久还不出来？”
另外一个丫鬟回答道：“小倩姑娘习惯了每晚这个时候练琴，想必差不多也是快要结束了。”
先前发问的那个丫鬟叹了一口气道：“也是姥姥放纵她，要不然的话她哪里有这自由时间可以用来练琴呢？”
另外一个丫鬟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惊慌，又有些忧虑斥道：“嘘，在姥姥的面前，只有她和小卓姑娘两个人最受宠爱，小心小倩姑娘听见了以后去姥姥那里发牢骚。”
那个叹气的丫鬟连忙是捂住了声音，只是吱吱唔唔地道：“小倩姑娘长得就好比是画中的仙子一样，我要是个男人也会被她把魂儿给勾跑了，姥姥不喜欢她有还会喜欢谁呢？”
这两个丫鬟的声音忽然慢慢远去。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宁采臣却是一点也都听不清楚了。
不过这也填补了他心中的疑问，宁采臣心中暗道：“啊，原来这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大概也是因为赶路经过这里所以才临时寄宿下来的吧，难怪我在僧舍中没有见到有其他人长期居住的痕迹。”
过了好一会儿，树丛之中再无人声。宁采臣才回转了身子静静地听起琴乐来。不过那湖心亭中的小娘子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手上的乐声一停，问道：“是什么人在外面？”
这声音温柔婉转，好似二月的春风一般。宁采臣睁开迷醉于琴乐之中的眼睛，顺着浮桥看去，在湖心亭中练琴的果然是一个极为漂亮的女孩子。
他连忙是走上了浮桥。对小倩姑娘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听见了姑娘在弹琴顺着乐音来此的。”
那个古琴后面的小倩姑娘低着头，似乎是有些害羞，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小倩姑娘看见进来亭中的是一个活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抿了抿嘴露出小女孩一般纯洁无瑕的笑容来，双手抚在古琴弦上就要继续弹奏。
宁采臣也是爱好音乐之人，在此等绝色美人之前。就算是以前不爱音乐现在只怕也是会立刻多上一门兴趣爱好的吧。
他看见小倩姑娘对于自己的到来并不以为意，脸上也是一喜向亭子中踏前几步道：“姑娘不要害怕，我只是对姑娘的琴艺感到敬佩！”
他正要找地方坐下的时候，胸前突然是亮起了一道电光，带着低沉的雷鸣之声。
那小倩姑娘手上一滑，古琴上的琴弦顿时断了一根，一道凡眼所看不见的雷霆化作了犀利的银色流光，朝着小倩姑娘的身上打了过去。
这是玄空所赠的雷符感应到了妖鬼的气息。在自动护主。
小倩姑娘在姥姥的手下也不过短短数十年，虽然是在姥姥的帮助下强行提升到了鬼仙的境界，但是面对这等纯阳雷霆还是顿时心生威胁。
她不敢硬挡，连忙是俯下了身子避过雷光。
好在宁采臣怀中的雷光只是一闪便即消散，没有再发动更多的攻击。不过这突然发生的事情，对于宁采臣来说已经足够让他惊讶的了，以至于他根本就没有搞清楚情况。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见小倩姑娘慵懒的伏在地上，有若雪山的仙子恍如隔世的精灵，美得清澈灵动只是脸上有些发白。连忙是关心地问道：“姑娘怎么了，是被琴弦伤到了吗？”
小倩姑娘眼波流动。看见宁采臣并没有怀疑到自己的身份，于是计上心头。
她轻轻地松开了手上的轻纱，那白纱顿时随着夜风飘动了起来，犹如一道白云在点缀夜晚星空。小倩姑娘轻掩嘴唇，焦急了一声：“啊，我的纱啊……”
但凡这种关头，便该是男人出手的时候，宁采臣自问也是一个男人连忙是站了起来道：“纱，好，我替你捡回来！”
小倩姑娘妙眸转动淡然的看了这个书生一眼，手中却是暗自掐了一道法诀。宁采臣只觉得脚下一滑，竟然是向前踏空掉进了湖泊之中。
这正是小倩姑娘的聪明之处，仅仅只是片刻功夫便已经给自己加持了一层媚功法咒，更是显得美艳不可正视。她在湖心亭中，轻巧地露出了半截白嫩的小腿和一只精致小巧的玉足。
有眼前佳人出“足”相救，宁采臣很快就爬回了湖心亭中，还犹有余悸地说道：“这湖水怎么这么深啊？”
他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在这样阴森的山林之中，是怎么会有如此的一弯湖泊。
从冰冷的湖水中爬上了岸，宁采臣还惦记着飘在湖水中白纱，对小倩姑娘道：“这水实在是又深又冷啊，我明天早上就为你捞起来。”
小倩姑娘要得才不是湖里的白纱呢，她要得是宁采臣这个男人，顺势一扑轻轻地就投入了宁采臣怀中。小倩姑娘清楚地知道自己魅力，没有任何男人可以抵挡住这般地诱惑。
宁采臣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看见小倩姑娘是靠在自己的身上，他连忙是伸手就要把小倩姑娘给推开。只是当他触碰到小倩姑娘身上的时候，立马便又缩了回来，不解地问道：“姑娘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你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冷呢？”
第三百六十五章 人间道
宁采臣刚刚才从冰冷的湖水之中爬上来，他本来以为自己身上的寒意会让小倩姑娘受凉，只是想不到这美艳到不可方物的小娘子身上温度居然比起自己还要冰冷。
就在小倩姑娘和宁采臣纠葛缠绵的时候，几点淡紫色的光华从阴山之上闪现，一个双目中紫光闪烁，身形修长的道士身背长剑出现在了兰若寺的寺顶之上。
他的眼中含着一丝惊奇，眼角一动笑道：“原来我崆峒派还有弟子寄居在这等妖魔之所？”
这人正是崆峒派的开派祖师唐寒鸣，那日里他和北冥真人分别，云游天下。正巧今日路过了兰若寺却被下面的燕赤霞练剑所惊动。
燕赤霞反手抽出腰间的宝剑，高擎在手，顿时发出了一声清邈悠长的剑吟环绕不散。就在这一瞬间，虽然他一手持剑一手还握着一个酒葫芦，但是浑身却散发出一股凛然不可一世之正气。
唐寒鸣站在寺顶，负手而立，他所处的角度正好能够让他把燕赤霞的剑术尽皆收入眼底。
他遇到了这后辈的弟子，原本是准备下去与他打个招呼，但是现在看见了他的气势不知为何却是在心底中生出了一点好奇。如果不是偶遇路过于此，他到现在也还不知道自己的派中弟子竟还有如此杰出之人。
这一种正气，虽不同于儒家的浩然正气，但却又有一种异曲同工之妙。
乃是出自于一个真正心怀着人间的道门神仙，方能自然而然所养成散发出来的风范。
燕赤霞举起酒葫芦长灌了一口，随之迎风而立清净了片刻，自己轻叹了一声：“人间道！”
黑云当空，遮住明月，兰若古寺，鬼风飒飒扫过。
但是却一点也都妨碍不到这灌足了黄汤的醉道人，只见他身子凌空一拔在半空之中倒拽一个鹞子翻身，翩然持剑随风而舞。
“道。道，道，道，道，道，道！”
他一口气也不知道究竟说了多少个“道”字，手中的崆峒派剑术递出。捏了个剑诀顿时生出了无数的剑气。燕赤霞随手便将酒葫芦抛掷了一边，手中长剑挥舞口中朗声吟唱不断：“自寻路望前路，自由人间道，水和山走了几多未去数，千条路都导返家乡路。望眼尽尽是青山，青山处处雨急风高。故园路，竟是走不尽长路……”
只听得耳际“轰隆”一声炸响，雷光从天而降。
崆峒派的这套剑术本来便是配合五雷正法所用，燕赤霞长剑舞动之际，胸中的真元凝聚不散因此竟是从九霄之上招来了雷云降下。
他在乌云雷电之中丝毫不减豪气，手中剑法变化繁妙，比起往日练剑时更要多出了几种明悟。口中的长吟继续：“道人道。道神道，自求人间道！妖也好，魔也好，都道最好！”
“少年怒，天地鬼哭神号，大地旧日江山，怎么会变血海滔滔！故园路，怎么尽是不归路！”
燕赤霞好酒。大约也是崆峒派的传统，就比如说唐寒鸣自己对于美酒就并不排斥。道门之中的许多得道前辈、高人也都是经常以一副醉醺醺的模样混迹于世。
正所谓“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大概酒中之趣本就颇似道家真义。
燕赤霞沉醉之中，物我皆忘，倒也正是符合了崆峒派心法中的赤子之心。颇是有点万物一也，天地齐也的意思。他心念默守真如，口中却是随性吟道：“道可道，非常道，天道地道。人道剑道！”
当燕赤霞吟至：“黑道白道黄道赤道，左道右道道道是道。”之时，脚下足尖一点竟然似是稳稳地踏在了风头之上，这一手法术倒与崂山派的御风之术颇为相似。
他双眼之中金光一闪，从灵台处亮起了一道光芒，原来这崆峒派“赤”字辈的弟子居然已经是修到了金丹圆满地步，只差临门一脚便可蕴蓄元神，踏足天仙境界了！
寺顶之上的唐寒鸣越看越奇，自己所创的崆峒派中分为“离尘大赤天”五个辈分。
像是登离子这一辈份的崆峒派长老，那都是已经养成了元神的天仙中人。至于再往下如同“尘”字辈亦或者是“大”字辈弟子却是修为不一。
既有已经改投至玄空门下的孙尘麒那样的半步仙家，也还有些仍然停留在凝气结丹的境界之上。像是燕赤霞这样的修为，在“赤”字辈中已经是绝对的第一人了。崆峒派中甚至有些师长辈的门人弟子，恐怕也都没有他如此深厚的真元！
不过醉舞剑术的燕赤霞却是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唐寒鸣收入眼底，他忽然间“呸”了一声，不知为何胸中怒气上涌接连“呸”道：“我呸，呸，呸，呸！胡说八道！”
他足下的清风化作一条孽龙，载着燕赤霞凌空飞起，他手上的剑光舞做了一团，大有一舞剑气动四方天地为之久低昂之状！
御风舞剑，燕赤霞的一把大胡子飞动地也更是起劲：“生之有道，盗亦有道，花道茶道阴道阳道邪魔外道旁门左道鬼哭神道豺狼当道，我自求我道！”
他指尖的法力涌动，天上雷霆更怒，一道道划破天际的雷霆闪电乱打而下。而燕赤霞剑随身走，身随风动，挥洒之间更见圆转灵动。
剑势越舞越疾，酒酣胸胆尚开张，只听见燕赤霞轻喝一声，剑上雷光一闪整个身子从风龙之上一跃而起直刺星空。长剑幻出了好大一片剑光，千变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