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嗯?”
“你想成为整个世界的王吗?”
“从未想过。”王不打算继续交谈,他走出环廊,站在雪白的地里打开了一扇门。“我让你直接到古越他们那儿吧,你就不用赶路了。”
原来天罄还不止是眼睛。好想着,走向那扇门。
2
瑜达城。谷鸿庄园。
这座庄园是位名叫谷鸿的老爷买下的。庄园位于荒山上,距离瑜达城城区有一小段路程。他的家人并不在这里,为了照顾接受了王的重任的漂泊者,他带着一些佣人过来暂住。
时过凌晨,舒茵结束了修炼。她与晓萧相对坐在院子里,晓萧由一片发光的薄膜形态变回了人形。舒茵第一次修炼的时候,她感到非常迷茫,她不擅长使用武器,也不懂得如何使晓萧发挥持有灵的作用。
普通的人类灵魂不能触碰这个世界的实物,但晓萧是个特例。晓萧说这可能是爷爷赋予她的,也正是这样,舒茵找到了修炼的道路。晓萧能够实体化,舒茵要做的便是用巫力控制她,让她改变形态。她已经能够让晓萧化为护盾,可是她所领悟的通灵术还处于以防御术为主的阶段。
舒茵回到自己的房间,正要点上蜡烛时,放在床头的天罄滚落到了地板上。晓萧闻声飘过去,天罄霎时闪烁出红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她们惊奇地看着一扇门的出现,门开后好竟然从中走了出来。
舒茵点燃了蜡烛,门消失后,好站在那里左顾右盼然后轮流与舒茵和晓萧对视。
“我刚从王那里回来。”
好解释道。
“欢迎回来。”晓萧捡起天罄,微笑着道。
“你回来得真是时候。”舒茵冷淡地看着好。“我们去古越的房间。晓萧,你去叫一下御姐姐。”
他们出了舒茵的房间,向左走第二个房间的门牌上写着古越的名字。
好抬手想敲门,舒茵却一下子把门推开了。屋子里,桌上剩了半截的蜡烛亮着。看到躺在正对着门的床上的人,好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的头裹着绷带,长发散在宽厚的枕头上。他的左手和右脚夹在木板中,不仅缠上绷带,还由两条跨过房梁的纱布稍微悬吊起来。他躺着一动不动,看不见脸所以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麻仓好回来了,你明天的工作有人代劳了。”舒茵说着走向床边。“你快醒醒吧。”她拍了拍古越绷带下的脸,引来了一声惨叫。
“人家脸上有伤啊混蛋!哇呜——”他的吼叫变成了低吟,由于太激动导致面部肌肉再次拉伤。
“这,这是怎么回事?”好真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古越。
“哼,这家伙今天出去弄了一身伤回来。御姐姐好像很生气,她没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呜呜呜……”古越似乎想说什么,但声音含糊,听上去像在哭。
过了一会儿,嗄祭御和晓萧来了。他们围坐在桌子旁,探讨有关任务的事。古越的房间隔音效果最好,重要的事都会在这里商谈。
嗄祭御完全不理会古越,不仅进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还故意选择背对着他的位置。她把近来的情报向好细说。
莲云山脉又称地狱之山,传说它原本是在地狱里。火之精灵的幼体在山脉的某一个山洞深处。上山的路有很多,那些路就像迷宫,极易迷失。除了走那些不知谁铺设的山路,不可直接攀爬,因为莲云山表面光滑到极致。
“瑜达城挨着莲云山脉的一个山脚,我们打算从那里上山。上山最开始只有一条路,但越往上,路的分支无数。没有人知道火之精灵的确切位置,只能一条路一条路的去试。如果走到那条路的尽头,就通过谷鸿老爷的天罄回到这里——这个你知道吧,麻仓,就像你今天回来一样。王的世界是一个中介,可以让我们去任何天罄持有者所在的地方。回到原点后,再选择走与之前不同的路。”
好点头,“我明白。可是,为什么不直接留下一块天罄在路分岔的地方呢?”
嗄祭御道:“那样有风险啊。你以为只有我们去莲云山吗?想要得到火之精灵的人太多了,尽管很多人有去无回,每天却都有大批人往上走。那里都是竞争的人啊。”
“我想,可以每个人走不通的路,约定时间到王那里交换信息。这样会快一点吧。”舒茵提议道。
“不行。”嗄祭御摇头。“这些我都考虑过,但一个人没有照应,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最好别分散开。”
这样看来,任务期限一年,恐怕远远不够。
“那,我们明天开始?”好看了看古越,问道。
“得等他伤好了再开始。明天一早,你和我去拜访一个人。我打听到一些上过山的人,可以从他们那里得到情报,少走冤枉路。就这样吧,回房睡吧。”
他们起身,出房门时,好又担忧地看了古越一眼。
“蜡烛不用灭么?”好问。
“不用,那家伙怕黑。”舒茵带着嘲讽道。“对了御姐姐,他到底是怎么了?”
“他啊,在得知任务的艰险后就丧失了斗志,说什么要去看看美人才能找回信心。不知道他调戏了谁家的美人,招来一群人暴打。”
听见这话的古越正要吼起来,房门就砰的关上了。
3
好与嗄祭御将要去拜访的是一位城里的名人。相传那个人年轻时上过莲云山无数次,如今已年迈,过着独居生活。
他们步行离开谷鸿庄园,从郊外的小径至城市的街巷,行人渐密。好的视线掠过一座座蓝色的民房,屋身反射的晨光像平静的海面上的光波。他昨晚彻夜未眠,眸子有些黯淡。他无法将漠颜说过的话从脑海中抹除,仿佛思想中被植入了不可理解的东西,却又被什么强迫着想要去理解。
你是木莲国人么。似乎是认为有必要了解新的成员,嗄祭御以这句话作为路上闲谈的开端。
好愣了愣,然后连连点头。一时间,如同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让他在一团混乱的思维泥潭里停止下陷。
那你呢,你是哪国人,又怎样成为了王的追随者?好近乎迫切的问道。他想多听听别人说话,以暂且忘记烦忧。
我出生在金盏。她说。
金盏。这两个字可以勾起他许多回忆。他只是听着不多想,然而心中长久的疑惑却不可避免的被唤醒了。
或许你会觉得奇怪。嗄祭御继续道。在金盏国,通灵人常令人畏惧。关于黑通灵术,不知你有无耳闻。它的发源地便是金盏,金盏国的通灵人使用的都是黑通灵术。我们国家研究通灵术的祖先们认为人的内心可分为明与暗两个面,这与善恶之分不同。明与暗里都潜藏着巫力的来源。
祖先发现人内心的阴暗面更能激发通灵人的力量,所以经过百年的演变,我们都是学习黑通灵术。黑通灵术主要以改变自然公理为基础,比如仅使用巫力让无害的净水拥有腐蚀生命物体的属性。
但正是这样,阴暗面会主导人心。我说过了,阴暗并不等于恶,普通人却都这样认为才对通灵人产生惧怕感。
我生在通灵人的世家,身边每个人包括自己都带着阴冷的面孔。很多人习以为常,我却无法忍受,无法忍受带来的愤恨又转化为阴暗的一部分,使我变得更为阴沉。这很矛盾可笑吧。直到遇见古越那家伙,再到他带我见了王。
嗄祭御说完,微微笑着。古越是个特别的人。她想。明明也是金盏国的通灵人,使用着黑通灵术,却有一张明朗的脸,像沐浴着永恒不灭的光。而王,是将她内心阴暗面翻转过去的人,他让她有了崭新的人格。
好没有集中注意力听她内心所想。他忽然解开了那个疑惑。他曾不自觉的施展了一些令自己感到森冷的通灵术,那应该就是黑通灵术。
一个从未接触黑通灵术的通灵人有能力施展它吗?好问。
可以。嗄祭御不假思索地道。只要那个人内心的阴暗潜在足够的力量。不过,如果真有那样的人,他一定很可怕。
是吗。好垂下了目光。那么我又多看清了一点自己。
他们找到了那位老人的居所。那座房屋毫不起眼,与周围相似的民房相比,它显得有些陈旧。蓝色墙漆脱落了不少,像衣衫磨破后露出灰白的皮肤。他们敲了门,很快便听见了蹒跚的脚步声。
开门的是个面容慈祥的老人,他身材高大,微胖。好说明来意,他便热情的请他们进屋。
屋子里有一股气味。好和嗄祭御进屋环顾,发现大厅的墙上挂满了没有鞘的刀。墙角堆放着各种块状的物体,泛着金属光泽。它们散发的那种说不出的气味带着寒意。
老人让客人坐下后,从厨房端来了冒着热气的茶水。
“近年来,几乎每天都有像你们这样的人来拜访我。”他说着,将茶杯递给他们。“多亏了你们这些人,尽管我是独居,一点也不觉得寂寞呀。呵呵。”
老人是城里有名的铸刀师,但十多年前因一场事故不再铸刀。
好和嗄祭御啜饮着苦茶,听老人讲述着。
那场事故,正是发生在莲云山。他不小心滑落,受了重伤,从此只能做一些轻便的活。他上山的目的,在于研究莲云山的质地。莲云山光滑且坚硬无比,山体不是普通的石,若用来铸刀,只需要一点就能使刀无坚不摧。可是,他用尽了方法,连一点粉末也刮不下来。
“我终究是造不出一把世界上最强韧的刀啊。”他叹息道。“我用尽了一生,无妻无子。”
他本以为生命就只能这样无意义的虚度下去。但那些来拜访他的人,让他再次找到了意义。“我不知道那么多人上山是为了什么,不过,能帮助他们少走一些弯路,我很高兴呢。我为你们绘一张地图,请稍等。”
老人说完,起身走进了卧房。
他们等待着,片刻之后,从卧房传来有人倒下的噗通声。
好与嗄祭御对视一眼,走过去推开房间的门,只见老人躺在地上,窗户旁站着一个长发男子。
那男子面若冷霜,一手拿着老人绘制好的地图,一手握着一根黑色短金属棒。金属棒两端伸出若干以细丝相连的利器,利器扎在老人的身体里,他像被钉子牢牢固定在了地面。老人的魂魄漂浮在肉体之上,被缠绕四肢的细丝拉扯撕裂成了碎片。
“这样才算真正的死亡。”男子自言自语道。
第九章
1
长发男子跃窗消失后,好和嗄祭御出门撞上了官兵。
就在两人拜访铸刀师的时间内,瑜达城发生了几起杀人案件。被害者都是上过莲云山的居民,因此官府立刻派人保护可能还未被害的人。可是他们晚了。已逝的铸刀师是连续杀人事件的最后一名死者。
官兵把好和嗄祭御当成了准备从现场逃离的凶手。经过一番折腾,两人在下午才被官府放走。
一无所获的一天。而且接下来也不会再搜集到任何情报。
他们郁郁不乐的回到了谷鸿庄园。
走近大门时,他们看见前庭院里停着一辆马车。谷鸿老爷正让佣人们将大大小小的箱子放入车厢中。
老爷见他们回来,待他们走到身边,道:“我的夫人病了,现在家里需要我。为了这点事王改变了计划,真是不好意思。你们快进屋吧,王在大厅。”
原本的计划里,他们要通过谷鸿老爷所持有的天罄重回起点。
此时王与舒茵坐在矮茶桌旁,好和嗄祭御进入大厅后便应王的邀请一同坐下了。这间大厅有一面墙被几根雕饰讲究的立柱代替,能直接通往住宅外。西斜的太阳将它的光芒投入厅内,立柱落下的阴影像一条条绳索,似乎要把整间屋子拽向远处的荒芜。
好看着微笑的王,离开那个纯粹世界的王。即使没有大片的白来衬托他夺目的红发与长袍,夕阳中的他却依旧耀眼得仿佛夺走了阳光中最浓艳的一抹色彩。
“我考虑了一下该找谁代替谷鸿,可是我在锦秋国的人不多,稍微离莲云山脉近一些的只有一个。虽然不太合适,但只能找他了呢。你们要更改上山的路线了。”
“他是谁呢?”好疑道。既然是王的追随者,会有什么不合适么。
“他叫南斑。”
好顿时凝住了呼吸。
“锦秋王室大王子,王位的继承人,南斑。”
也就是说,王拥有了整个锦秋国。
2
身份越是高贵的人,他的一举一动越难以避开别人的眼睛。没有正当的理由向父王上报,南斑不能随意出宫。他坐在船式殿第三层的茶室中,晶绿的天罄放在茶桌对面的软垫上。他看了看窗外渐浓的夜幕,温雅淡若的面容下有一丝亟不可待的期盼。
王亲自来见过他,说有重要的事请他帮忙。王告诉他晚上会让人来与他详谈,于是他晚餐后便一直在这里等着。
南斑没有对身边任何人说起王。他试探过父王和一些大臣对神秘的王的态度,他们都轻蔑的表示王是个以救世主为名笼络人心的独裁主义者。
他是在被正式立为王位继承人的那天遇见王的。那一天没有庆典,依照锦秋国王室的传统,未来帝王南斑独身到国土之南的迷雾森林里接受十天考验。他不被允许携带食物和工具,必须活着走出来。森林里潜伏着凶猛的野兽,大雾弥漫难辨方向。他以为自己会变得十分狼狈,可是重重考验因王的出现而如同虚设。
那十天他从王的思想里得到的东西,比这可能丧命的考验更有价值。
我喜欢苍茫看不透的白雾,这样我才能看到我所想看的。这是王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王得知南斑的身份便对他很感兴趣,王问他,成为一国之主后想做什么。南斑回答说,继承父王的愿望,让锦秋国昌盛和平。
很好,我会帮你的。王笑着说。
南斑回忆着,天罄终于泛出了红光。
他的脸上浮起微笑,起身迎接出现在眼前的麻仓好。好向他俯身行礼后才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南斑唇角卷起的弧度滞留了一秒,然后瞬间滑落成直线。
“你是……”
“我们见过,王子殿下。”
好再次低头致意。对于南斑眼底闪过的类似敌意的怀疑,好没有察觉。
“既然同是王的人,不必多礼,请坐。”
南斑重新带上了笑。
「漠颜的朋友竟是王的追随者,真是奇怪。」
“王子殿下不也一样么。”好端坐着道。令他奇怪的是南斑的想法。
南斑露出几分诧异,他立刻猜到了什么,“你和王有相同的能力?”
好本想点头却轻轻摇了一下头。虽然他很想弄清南斑那句心里话的含义,但他决定先谈要事。
听了任务的内容和计划,南斑有些为难。若要从距离珈歌城稍微近一些的莲云山山脚上山,他们还要穿过三座城市。很显然南斑不能参与,他只能让一个自己信任的人接手。似乎是为了弥补自己不能亲自效力的遗憾,他还将派遣一支专属侍卫队随同。
“那就这么定了。”简短的探讨完毕,好犹豫着是否该就此道别。
漠颜说过,她与南斑有相同的理想,能够相互扶持才选择了他。可是,如果南斑真是朝着“以战争解救人类”这条道路走,他怎么可能是“一心消除世间苦难”的王的追随者呢?好暗忖道。王能感受人心,所以南斑对王是真心诚意的,那么,他对漠颜……
“你对王是忠心的吗?”
南斑忽然发问。
这也是好想问他的。好直视着南斑,道:“是的。”
其实在好的心里,选择追随王并不是因为有远大的理想。对于苦难的认识,对于理想,在他内心只形成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