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系上的,便是自己的一生。
那晚,她和他光彩夺目。
那晚,圆月如镜。
“你嫁给本王,高兴吗?”墓叶卿把艳夕揽入怀中,轻吻她的额。
艳夕笑着点头,道:“高兴。当我知道我要嫁到木莲国,我觉得无所谓那个人什么样,什么个性。可是,居然能嫁给你这么好的男人,我不曾期盼过。”
“为什么,为什么无所谓是谁呢?”墓叶卿有些不满。
“命运。无论嫁谁,都是命运。”
墓叶卿认真地看着怀中的女子。那日在宴席上初见她,就被她那处事不惊、随遇而安的神态所吸引了。她如此相信命运,不做反抗,所以面对任何事都是逆来顺受。如果她嫁的是别人,也会像对我一样对别人吧。
这样想着,他总觉心有不甘。
“那么,”墓叶卿抱紧了艳夕,“本王要让你知道,嫁给本王——是你命中注定的幸福。”
2
数日之后——
央兹宫。
艳夕坐在床边,把那件银装叠好后,就开始看着它出神。回想起墓叶卿的话,脸上有了红晕,心里渐渐温暖了。
“王妃,有人求见。”婢女低头站在房门边,“麻仓好在大厅恭候您。”
“知道了。”艳夕颇感意外,她只知道麻仓好是未来的阴阳师,与他并无来往。
她将银装放入衣橱的最上层后,对镜理了理云鬓就出去了。
好啜饮着热茶,见艳夕走来,就放下茶杯,起身行礼道:“墓叶王妃,在下登门造访是有事想与您谈谈,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艳夕请好一同坐下,让婢女再上了一杯茶。在她眼里,麻仓好有种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成熟。
“我想知道,您嫁到本国是否出于什么目的。”好单刀直入,毫无顾忌。
艳夕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刚才彬彬有礼的好瞬间换了副冷面孔。尽管问得有些不妥,但她没有生气,反是打趣地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嫁到贵国,不过是父王的安排。你看我一个弱女子,会有什么目的和能耐?”
“这个……是因为——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
艳夕好几日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提起他就觉得不畅快。
“他啊……他看起来很像坏人吧?否则你怎么会这样想呢。”见好没有否认,艳夕继续道,“光秀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在落红国,他原本是个通灵师,但用各种手段不断往上爬,才得到阴阳师这样高的地位。父王本不愿让他为自己效力,因为说不准哪天他可能会篡位。但是,那时候落红国需要他那样有能力的人,所以就留了他。现在国家得到亲国的援助有了好转,父王就以保护我来贵国,和让他来学习为借口,让他远离落红国。”
原来是把害虫放到其他国家去啊。
好想象着落红国帝王老奸巨猾的样子。这个王妃还真是单纯,把这些全讲出来,估计也没想那么多吧。看来对她不用提防,或许还能帮上忙呢。
“总之,他不是什么好人。”好下结论道,“虽然你和他是同一国的人,不过我奉劝你还是要留个心眼。”
本来就很讨厌光秀,再经好这么一说,艳夕的厌恶感就更深了。那个男人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才会给好留下这样的印象吧。
“那么,打扰您了,在下告辞了。”
好走出央兹宫时,天色灰暗,是骤雨来临的前兆。
3
好刚进阴阳阁,雨就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陌吾在书房,把一个古老精致的盒子放进角落地板的暗格,然后将那个盒子的钥匙放入怀中。做完这些他就出了书房,靠在长廊的雕花木栏上长叹一口气。风拂过,似乎带走了所有的烦恼,他的脸上露出近几日难得出现的笑容。
“师傅。”
好映入陌吾的眼帘。
“我刚才去找了墓叶王妃,”好走到陌吾跟前,一本正经,“那个明智光秀,确实很可疑。他曾用尽手段成为阴阳师,师傅,您要小心他。”
阴阳师,一国只能容一个。如果光秀要为帝王效力,那么陌吾的地位就会受到威胁。
陌吾的目光变得悠远,云淡风轻地道:“好,这些都不重要。如果他真能对这个国家、对帝王尽心尽力,我倒也无所谓。”
“师傅……”
前几日陌吾与光秀比试的情景闪过好的眼前。看着师傅飘落的长发,他的心快裂了。他以为那一刀下去,陌吾就不再陪他练习,不再教他阴阳术。
“师傅,您不能这样想!您才是这个国家的阴阳师,光秀他不配!”好的情绪激动起来。
陌吾沉默着,看着这条悠长悠长的走廊,思绪被拉得好远好远。
他那空灵的瞳,让好忽然觉得陌吾近在眼前却有着无法逾越的距离。
倏的,好一头扎入陌吾怀中。他的手死死环住陌吾,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他想逃脱那种疏远的感觉!
“师傅……你要打败光秀!”
你才是最伟大的阴阳师。
你才是我心中无可替代的圣神。
真的,真的好害怕失去师傅。为何我的心如此不安,为何师傅一如既往的笑容里我看到的却是哀伤。
“别担心,好。”
陌吾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
我不会离开你的。
4
夜过子时。
好双手交叉枕着脑袋,无法入睡。就算闭上眼,也会不由自主地睁开。窗没有关,风时而把它吹得“啪嗒”作响。月的清辉渐渐越过窗移到他地脸上,却驱不散眼里地幽深。
愁绪,像一滴浓墨滴入水中,快速扩散在他的心里。
出去走走吧。
他一跃起身,翻出窗,轻盈落地。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睡袍,赤脚。寒气灌入他的衣内,冰凉从脚下传来,他没有要回去穿得暖和一点再出来的意思。嘴唇有些发紫,面若冷霜。但此时,他只想让愁以外的感觉来占据自己的心,冷又何尝不可。
月光下,玛瑙路上好像泛着水光,他似在湖面行走。
再一次经过曾经的拓府,他无心去看大门上新镶的字,只是一味地沉浸在宁寂中走过。前面是殇离宫,外国大臣或是贵宾来访时入住的宫殿。光秀那家伙,是住在里面的吧。
走过殇离宫两步,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哟,小阴阳师是个夜猫呢。”
好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不想见到的人,最令他厌恶的人,竟在这种宁静的深夜遇上了。原本就满怀愁绪的好,又添上了心烦意乱。真是漫步消愁愁更愁呢。
“你不是一样吗,老夜猫。”
好的语气充满挑衅。
“你就不能对我礼貌一点吗?”光秀朝他走来,刚把手搭在好的肩上,就立刻被他打开了。
“不好意思,我不能。”
“看来我们两个还有默契呢,都睡不着。”光秀走到好的跟前,似笑非笑地道,“我决定留在这个国家,把阴阳师的位置抢过来。你要是肯做我的徒弟,将来会更有前途的。”
他竟然摊牌了!尽管他的目的和意图好一清二楚,好还是证了一下。
光秀恣意地笑起来,道:“你那日也看见了吧,陌吾根本比不过我。你考虑下吧,嗯?”
“你在做梦。没有人可以超越师傅。你还是滚回你的国家去吧!”
“哼,”好的话激怒了光秀,“那么,这是你自找的了!”
忽然,从这条路的地下升起了几道红色屏障,将两个人围在一个矩形的空间里。
“哈!你真笨,不知道结界对于你来说还有另外一个作用——”光秀的脸上写满了嘲讽,“那就是,让你自己无路可逃!”
是的,无路可逃。以好目前的水平,消除结界需要一定的时间,而那段时间里,光秀不可能放过杀他的机会吧。
“如果,我根本没打算逃呢?”好的目光笃定。召唤出两个式神,向光秀冲去。
光秀单膝跪下,摊开手掌按地,默念咒语。
式神的脚突然被牵制住了,脚下是一片泥潭。无数带状的东西从泥潭冒出,将式神裹得像蚕蛹,不能动弹。
好咬着下唇,不得不将式神收回。那片泥潭疾速向好移来,在触到它的前一秒,好腾空而起。不料光秀闪现在他面前,用手肘将它击回地面。好落入泥潭中,不管怎么挣扎也只能维持躺卧的姿势。
“你还太弱了。陌吾就只教了你这些吗?”光秀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放弃挣扎的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用的术,根本不像是阴阳术!挫败感和不甘充斥了他的双眼,自己——真的太弱了!
“我这人本不喜欢给别人第二次机会。但是,我愿意再给你一次。你考虑好了吗?”
好直直地盯着光秀,不肯妥协和倔强的脸已经告诉光秀他的答案。
做梦。
5
天空一片苍茫,那浅浅的铅灰色让他感到压抑。
昨晚睡得很沉,沉得在梦中滞留了好久。梦到的什么他不记得了,只觉得有一种东西束缚着他的灵魂。醒来时天已大亮,他慌忙打整好,心想好一定等久了吧。
可是,好不在空地。难道他也睡过头了?
陌吾悠哉地走去好的房间。他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许多,如此平和,似乎昔日的激情都注入了平缓的河流。或者,是他屈服了吗?……
叩门无人应。他开打房门,房里空无人影。
一个脚步声渐渐靠近了。
“陌吾大人,这是光秀大人让我交给您的信。”原来是个童仆。
陌吾脸色微变,绷紧了神经,打开信快速浏览。看完最后的落款,他的心沉了下去,不安和愤怒涌上了喉咙。
他打了个响指,火焰从指间迸出,信纸化为灰烬。
子夜,良云坡见。
6
良云坡在帝宫外,与帝宫距离较远。陌吾曾几次经过,却从未上去看看。
此时还是晌午,他并不打算做无聊的等待。
陌吾去了帝王的圣殿,帝王见到他很是愉悦。“陌吾,你好久没有来单独见吾了。”说着,他给陌吾赐了坐。陌吾是所有臣中唯一不用给帝王行大礼的人,也只有他能与帝王同坐,拥有令人垂涎的地位。
帝王虽已年迈,眼睛仍然炯炯有神,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与陌吾相处时,他更像一位慈父。见陌吾表情凝重,他也渐渐收起笑容,道:“陌吾,你为何忧心忡忡的样子?”
“帝王,有些话我想对您说。”陌吾勉强地笑了笑,及不自然,“您要提防明智光秀这个人。尽管他是个可以利用的人才。”
“嗯。”帝王点头,对于陌吾的每一句话,他都深信不疑。他不用了解陌吾是怎样做出这种判断的,因为他知道相信陌吾是最正确的选择。
“我和好要暂时离开了。”
这句话十分突兀。
“为什么?”
“帝王,我只希望,几年后好回到木莲国,还能留有他的一席之地。”陌吾没有回答帝王的问题,“请您放心。虽说要提防光秀,不过,让他担任我的位置,我认为他可以做得更好。”
帝王愕然。这些话,让他觉得就快要失去陌吾了!
一字一句,都像是诀别。
“这……是你的决定吗?”
“我想带好出去修行。”陌吾明朗地笑了,尽管喉咙像沙堵着一样难受,“二十年了,我早已把您看做自己的父亲。不知可否这样称呼您一声?”
“当然,孩子。”帝王的眼睛湿润了。好久,都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深厚的温情了。
帝王本想挽留,但还是算了。
陌吾一定有他的苦衷、不得不走的理由。
我等你回来,孩子。
第七章
1
夜色四合。
碎石路从良云坡脚下向高处蜿蜒,像一条卧龙。陌吾面无表情,长发被月光镀上了一层华光。他仍旧穿着白色长袍,似乎除了白,找不到其它与他匹配的颜色。山坡上是一片朦胧,隐约能看见树梢随风而动。
走得越高,夜色越浓。
他到达坡顶时,光秀已候了多时。
两人处于良云坡顶的观望台。这个观望台十分宽阔,夏日总有人上来乘凉。但现在入了深秋,白天上来游玩的人寥寥无几,更不说夜里。从观望台四周眺望,只能看见远处零星的灯火,帝都所有的繁华都沉睡在黑暗中。
“好呢?”陌吾的目光快速扫视了周围。
“别急呀,先看你能不能赢我再说。”光秀阴冷地笑笑,忽然瞥见了陌吾背上斜背着的长刀,“哦?你和我一样呢,都是会用刀的阴阳师。”
陌吾并不打算多听废话,张开紧握的拳,刀立刻脱鞘飞入手中。
光秀拔出刀,右手握柄,左手拿鞘,摆好了架势。
第二次交手,仍是光秀先发制人。他闪到陌吾前五米处,刀鞘盘旋挥出。陌吾刚躲过了迎面而来的鞘,光秀又举刀迅猛砍来。陌吾抬手,刀泛出白光,光秀的刀被白光挡住了。
光秀的眉毛挑了一下,暗暗道:他竟然把阴阳术和刀术结合起来用!
白光越发耀眼,一股力量让光秀倒退了许多,脚下的路出现两道裂痕。陌吾将刀插在地上,合掌默念,白光如水流般从刀上倾泻而下。光秀瞬间明白过来,陌吾在用阵法!可他试图破阵时,发现身边全是亮白的,就像四面八方的灯光同时投向他,眼睛被刺得生疼。
陌吾看着双目微睁、有些慌乱的光秀,脸上没有一丝得意。他继续念着什么,手势不停变换。
无数刀破地而出,除了耀眼的白,光秀看见了刀里映着自己的身影。刀旋转着刺向光秀。
轰——
一声巨响,白光消失了。黑流袭来,像龙卷风一样将那些刀吞没在漩涡里。
光秀头发散乱着,身上有几处割伤。
陌吾的阵法被破,但他一点也不意外。他觉得有些奇怪,光秀今日出招与那日相比,没有那么敏捷了。是他在故意保留么?
“这么漂亮的阵法,为何现在才使出来?”光秀很是不满地吼道。他毫不在乎刚才占了下风。那日与陌吾的比试,虽然是自己赢了,但后来细想,陌吾根本只出了一招阴阳术!是的,陌吾没有尽全力,或者说他抱着玩玩的心态。这对每一场比试都很拼命的光秀来说,是种耻辱!是对他的不敬!
陌吾不理会他,刀身变成了灵兽,灵兽的身体向光秀所站的位置伸长,张开令人悚然的血口。光秀丢下刀,因为在使用阴阳术时,刀会成为他的负担——这与陌吾恰好相反。
“双鬼!”
光秀召唤出一个有三头六臂的巨兽,他跳到双鬼的肩上,融进了它的体内。
双鬼长着青刺的手捏住了灵兽的头部,稍一用力,灵兽的头就破了。陌吾的刀变回原来的样子。
眼前的双鬼挡住了明月,使双鬼六只闪闪发光的紫色眼睛更加明显。操纵巨兽,需要很多巫力,看来光秀准备用这一招来结束陌吾。陌吾的血液沸腾起来,巫力凝聚到了刀上。刀身开始扩张,最后大到可以覆盖双鬼!说是刀,不如说是巨大的刀片。
陌吾拿着有点费力,刀的重量随大小改变。他跃起来,只见双鬼的六臂相互交叉,黑盾横空出现。
白与黑猛烈冲撞。
不相上下。
陌吾转动刀柄,巨大的刀片由竖转横,直切过了黑盾!
一道白光穿过双鬼的身体,光秀从它的体内脱离,双鬼消失,光秀猛的撞上了观望台后方的大石。
“咳!——”
随着石头碎裂,光秀吐出了口鲜血。他眼睛里充满血丝,杀气不退。
陌吾喘着粗气,那一击也用了大半巫力。见光秀起不了身,他再次握紧刀,闪电般冲去!
2
一股熟悉的檀香萦绕左右。
陌吾的瞳孔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