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激怒了架柳。
架柳翘起腿，无视玛络音高贵的身份，带着挑衅道：“你的确是缩头乌龟。但是，有本大爷在，罗兰军就是飞龙。”
“你！”玛络音转过头，怒气把他的脸烧得有点扭曲。
好完全视而不见，翼昂和浩魔都默不作声。藤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调解气氛之类的，他最不懂。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夜羽瞪了一眼架柳，再直视玛络音，“要证明自己，就在战场上拿出本事。”
玛络音转怒为笑，道：“也对。千夜羽。”
千夜羽。
不，安培夜羽。
夜羽没有回房，他站在城墙上眺望。风猛刮着他，凌厉的目光中有深深的爱。
我的国土。
我会收复的。
2
紫衣妖媚的男子躺在在罗帐中，悠闲地修理他长长的指甲。他的身旁跪着几个侍女，手持银盘，盘中是鲜美罕见的水果。他挑了一颗火红的、形状似葡萄的果子，唇刚碰到嫩滑的果皮，耳边就传来通报声。
“瑾琴大人，罗兰兵突袭。”
瑾琴看了帐外的女人一眼，食指将红果推入嘴里。“遥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他的闲情逸致显然被破坏了，侍女知趣地退了出去。
“大人，您不去么？”话音一落，她的脖子被玻璃般的手掐住了，呼吸变得艰难，脸色发青。
男子仍在帐内，银灰色的眼睛如狼眼散发着阴森。“你是在嘲讽本座？”
“不敢，小人只是——”
“滚。”
遥珊被放开，却不敢畅快地吸气。她没有片刻的犹豫，转身就离开了。
打仗以来，已经十余天。他不曾亲自去过战场，喜欢在这里享受悠闲。他除了出谋划策，顶多是在高处观看战况，剩下的就是命令下人带来美食和美酒。尽管他的计策对金盏军队很有帮助，但他的孤高自大和享乐难免会引起下属的不满。
可是他有什么办法？
天生柔弱的体质，无法靠自己行走。他在别人面前，都是用巫力撑着，让自己看上去像正常人。不过，他拥有过人的通灵能力，绝世的容颜。长颦减翠，瘦绿消红——这句话用在他身上也不为过。
“他就知道指使我们。”
洛少白看着远处正在接近的罗兰军，对着暗蓝色天空张开双臂。
3
“等等。”
藤云见刚有些放亮的天空又阴了下来，觉得有些诡异，下令停止前进。
不远处就是被金盏目前占领的最大的城市——空籁。敌军的总部设在这里。空籁城的上空出现了厚厚的乌云，形成环状，包围在城市边缘。
玛络音命一小队人前去视察。十几人驾马靠近空籁，城里还没有丝毫动静。他们正要返回时，忽然下起了雨。这雨从那圈奇怪的乌云中落下，打在他们的身上。
“啊啊啊！！”
他们发现自己的身体在腐烂！没过多久，十几人都成了一滩血水。
看到他们就在眼前消失，藤云等人无不失色。
好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他似曾体验过。明智光秀。对，是他。当他使用阴阳术时，好就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为什么？
“怎么办？这样就无法突袭了！”夜羽握紧了缰绳。
那诡异的乌云开始向他们扩散。
“可恶……撤！”藤云下令。
大军只好原路快速撤离，谁都不想以那种腐烂的方式死掉。
真是狼狈。
“我想回五霖府。”浩魔怯懦地嘀咕道。毕竟他还是个孩子，矢崛竟然也会派他来，这让其他四个人有些迷惑。或许，矢崛是想让他快点醒世。但把他放到战争中，怎么说都有些过头。
翼昂摸了摸浩魔的脑袋，安慰他道：“有我们在呢。”
4
一切又回到了开始。
藤云用手托着腮，思考了很久，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玛络音在堂中央走来走去，不停地跺脚，时不时与架柳对骂两句。
“我说，可以这样……”翼昂提议道。
听了他的话，其他人的精神都振奋了一下。虽然很冒险，不过最有用——潜入敌军总部，干掉通灵人。
一番商讨后，最终决定了下来。
好、夜羽、架柳、玛络音负责潜入。藤云、翼昂、浩魔负责留守，并趁好他们成功后发起进攻。
“很危险，大家要小心。”藤云不安地道。
危险么？我已经习惯了。
夜羽默默看着玛络音。
第十六章
1
关键是如何潜入。
分析敌军的战术，可以看出对方的将领一定是个智谋超群的人。不管用什么计策，只要让敌对知道了有外人进了空籁城，必会遭到怀疑。
“今晚就拜托你们了。”藤云换上了战袍，胸前带有护甲。他手持长枪，走出了议会堂。翼昂和浩魔随他出战。
苑暮城墙外，金盏军队来袭。
城墙下，有罗兰士兵埋伏。敌军的骑兵接近了，哒哒的马蹄声扰乱了这个寂静的夜。罗兰军开始放箭，若是在白天，那密密麻麻的箭从远处看去就像群蜂。敌人的骑兵前，有一些拿着火把的人，当火的光线让他们能够看到飞来的箭时，红色光盾及时地将他们包围住了。
光盾被破，箭穿熄了火。黑暗中夹杂着箭刺入肉体的声音，落马声，惨叫声。夜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捂住耳，或许还能享受夜的黑。
洛少白浑身发寒，他本以为夜里偷袭是件容易的事，因为他运用通灵术可以预防所有人为的远程攻击。但是，对方竟然也派出了通灵人！
这些天的战争中，金盏第一次撤兵。
罗兰军士气大振。
“为什么不追？”浩魔问道。这分明是个绝好的机会，敌人骑兵损失惨重。
翼昂没有马上回答他，直到敌军撤离的声音完全消失，他才道：“夜黑，对我们也没有好处。况且，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看样子没被发现。”架柳轻声对身边的人道。
玛络音有些兴奋地扣上了战服最后一个纽扣。夜羽把食指竖在嘴唇前，意示架柳不要说话。好把头发扎起来，多少有点紧张。好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帮助罗兰国做这么惊险的事。不过，也很有意思。
从那天放弃突袭金盏军后，罗兰军就没有半点动静。藤云故意放松了白天的防御，让敌对造成一个错觉——罗兰在引诱他们白天出兵。洛少白觉得这种战术太弱智了，谁会上这种当？所以他决定晚上突袭。不过，罗兰真正的目的反而是这个。
只有趁黑夜，四人才能混入敌军。
才能在不被怀疑的情况下进入空籁城。
2
“白痴！”瑾琴一挥手，罗帐被一股力量掀开。原本被轻纱模糊了的脸，此刻清晰的展现出动人的媚态。尽管，带着怒意。
洛少白不情愿地跪在他面前，低头不语。
这次夜袭，洛少白没有禀告瑾琴。瑾琴总是对他发号施令，他想自己做一次决定，把苑暮城夺下让瑾琴刮目相看。谁知不仅失败了，还要忍受被臭骂。
“他们明显的是想引诱我们夜袭，而不是白天出兵！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你还自作主张，不征求我的意见？”瑾琴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轻轻喘着气，鼻息带出暖雾。
“我知错了。”
知错，也换不回那些战士的生命。但话还是要说到位，态度也要够真诚。
“知错有用么？滚。”瑾琴略微发红的脸，就像在红酒中浸泡的白玉。
洛少白退了出去。他发现有时候话说到位了，也是一个错误，还不如沉默。
再犯错，就要你的命。
他的耳边还飘荡着这句令他胆寒又不服气的话。
3
“这么多夜巡的兵？！”玛络音探出头观察。每隔一段路都有带刀的士兵。
他们躲在一面残损的矮墙后面。墙壁上有斑驳的血迹，夜羽触摸着它们，似乎能感觉到那些在嘶声呐喊的灵魂。
“我们没有必要躲吧，我们穿的是金盏的战服啊。”好提醒道。光明正大地走出去，或许比躲躲闪闪地走更不会引人怀疑吧。
“也对哦。”架柳右拳击左掌，脸上带着的笑有些傻乎乎的。夜羽看着他，断定此人一定是外表冷酷，内心闷骚。
架柳注意到夜羽的视线，语气暧昧地道：“喂，别看了，会爱上我的。”
“走吧。”好大步跨出去，虽是晚上，他还是有种突然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
所有人带上了正经的表情。
这样走着，还是有点心虚。
“那边的四个。”
巡逻兵叫住了他们。
4
瑾琴穿着黑绒长袍，从大厅西侧的暗门慢步而出。厅堂中的三名男子见了他立即起身行礼，待瑾琴坐下后，他们才重新回到先前的位置上。尽管瑾琴一袭黑衣，但他看上去似乎凝聚着周围所有的光芒，袍上的白纹为他添上些许典雅。
洛少白注视着他，心想他终于肯出席会议了。洛少白身旁并坐着的是一对双生子——麟、麒——两人生着完全相同的面孔，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区分出谁是谁。
“罗兰国也派出通灵人了呢。”
说话间，瑾琴的呼吸有点急促，长袍遮掩下的双腿微微颤着。像正常人那样走路真是件痛苦的事，不过他掩饰得很好。
「这样才有意思嘛，和无能的人作战，简直无聊。」洛少白在心里嘀咕道。对于他犯的错，瑾琴似乎还耿耿于怀，所以他认为自己暂时保持沉默的好。
“现在我们要做一个决定，”瑾琴的目光落在身旁的遥珊脸上，“我们应该直接攻入苑暮城，还是该先去试探对方通灵人的能力再做打算？”
“第二种比较保险。”遥珊小声道，低头不敢与瑾琴对视。每次看着他的眼睛，她就有种畏惧感。
“直接攻打吧。”
这声音自洛少白身旁传来。他转头看了看那对双生子，他们两人连声音都一样，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说话。洛少白本想说点什么，但突然走进来的侍卫夺走了他开口的机会。
“瑾琴大人，外面有三人求见。他们声称了解敌国通灵人的一些情报。”
后面这句话起了作用，瑾琴的目光闪了一下，道：“洛少白，你出去看看。”
洛少白站起来，随侍卫走了出去。他还以为自己被瑾勤彻底无视了。
“我们也去。”麒、麟同时起身。
5
身着金盏军服的好、夜羽、架柳候在弧形门前，他们除了时不时进行眼神交流，就是用余光观察四周。身旁有很多士兵把守，所以他们不能随意谈话。弧形门里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央便是金盏军队的总会议厅。
洛少白、麒、麟走近了。
“拜见大人。”
好等三人稍稍欠身。
“哟哟，我怎么不知道金盏国的军礼是这样的？”洛少白的笑很有意味。
夜羽突然意识到他们的失误有多大！金盏的军礼是异于罗兰的，而他们出于习惯，行的是罗兰军礼！
×××
“你们三人随这巡逻兵去总部吧，我先走了。”玛络音低声道。
夜羽不可理解地看着他。
“玛络家和金盏国贵族曾在国家友好会议上见过面，我怕他们当中有人认得我。”玛络音解释道，他对夜羽那种“你想临阵脱逃吗”质问的眼神十分不满。
“随你。”
架柳应了一句。
玛络音停下了脚步，落后于其他人。夜羽再向后看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
“你们怎么会知道罗兰通灵人的情报呢？”洛少白的巫力开始汇聚到手上，眼睛里杀气愈来愈浓，“因为你们就是那些通灵人吧！”
麒、麟背靠背站着，竟然融为一体，变成了人兽。洛少白一个手势，周围的金盏士兵就带着武器冲来。
夜羽当即拔剑迎接气势凶猛的人兽，架柳和好也快速进入战斗状态。
好刚挥刀将冲来的一批士兵全部击倒，洛少白的脸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洛少白激动不已，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通灵人过招了。他伸出手，手心正对的一颗树立刻枯死，树浆喷出，直冲好。
架柳一脚踢飞一座石假山，刚好挡在好身前，树浆打在石假山上，石快速冒出泡沫，最后凭空消失了！
又是那种感觉。
毫无缘由的。
“你在发什么愣！”架柳连续替好接了洛少白几招，“他交给我，你快去总会议厅看看！”
“呃……嗯！”
好冲出重围，奔向弧形门。
为什么。
那种感觉到底是为什么。
似乎是内心深处的一片阴影被触碰。
第十七章
1
接近总会议厅，弧形门外的打斗声虽清晰可闻，好却感到周围弥漫着出奇的宁静。但那种宁静，就像是覆盖大地的夜幕，在漆黑之下隐藏着随时能爆发的力量。他调匀了呼吸，推开虚掩着的大门。
好迈过门槛时，厅堂内的蜡烛正好燃尽。随着烛光渐渐熄灭，瑾琴的身影与黑暗融在一起。
几股力量冲好袭来，他快速躲闪，身后的墙壁被打出几个拳头般大小的洞。月光通过那些洞射入，厅堂就像被光柱贯穿着。光线落在瑾琴身上，他卧在雕有镂空花纹的长椅上，魅如在古老木匣里闪光的黑珍珠。好看清了他带着浅笑的脸，眼里似有冰泉。
瑾琴身旁不断舞动着的是若干双玻璃般的手，远看就像缭绕他的轻烟，若是细看，那种飘飘欲仙的美感便成了恐怖。刚才攻击好的，就是那“玻璃手”。
为什么遇到的敌人都是怪物。
那对双生子能合体为人兽，洛少白诡异的通灵术，还有眼前的人。好觉得用“怪物”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们再适合不过了。
好与瑾琴对视了几秒，玻璃手又向他飞来，他用刀砍去，却被一只手像蛇那样死死缠住了。另一支手掐住了好的喉咙，把他高高举起，撞到墙上，支撑这间会议厅的几根大柱震荡了一下。
“可恶。”
好放开刀，聚集巫力，准备用双手毁掉那支让他呼吸困难的玻璃手。但是几只玻璃手突然出现，扣住了他的手腕。最后他就像被“钉”在了墙上，不得动弹。
瑾琴眼里带着不屑的嘲讽，他注意到好的嘴角忽然浮出一丝笑。地面兀的冒出无数锥形长刺，玻璃手撑着地面，他保持躺卧的姿势悬在了半空中。
好的手掌紧贴墙壁，注入巫力，操纵这间厅堂所有石质的东西。
2
“你竟然有这种能力。”瑾琴看着挣脱了束缚的好，目光中含有妒意。面前这个少年，拥有青春年华，拥有健全的身体，拥有自己没有的能力。上天真是不公啊。想到这里，他半眯起眼打量好。
我要他死。
数双玻璃手回到瑾琴身边，交织成环网，将他包围。看上去就像挂在天花板上的巨大水晶花瓶，瑾琴就是那永盛不败的花，柔媚旖旎。
他明白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在他知道自己的双腿不过是装饰的废品之后，就决心要在某一方面胜过所有人。智谋、通灵术，是他引以为傲的东西，他不允许身边有人在这上面超越他。
地面的长刺消失了，好发现自己的巫力在不断摄入那“花瓶”中！他不知怎样阻止瑾琴夺走他的巫力，没有发现任何媒介。
“空气。”瑾琴欣赏着好僵硬、不知所措的表情。
媒介是空气。
“花瓶”四周燃起火，但没维持多久就灭了。好本想用燃烧减少瑾琴周围的气体，反而使自己的巫力更少了。
“只要我这种术一开始，就没办法破解的。”瑾琴的眼角上翘。环网散开，玻璃手恢复了原来的模样。好的巫力全无，无法使用任何通灵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