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赵航拨打电话的手几乎发抖,等洛毅森接听了,他不等对方说声“喂”就直接说:“我找到了,这他妈的简直匪夷所思。你听好了,在汉高祖,楚汉之争的时候,皇内设有巫官,其中一种巫师叫做‘秘祝’,他们主要负责的是‘逢有灾祸,辄祝词移过于下’,真他妈的绕口。”
洛毅森正在等公孙锦摆平李双林,听到他的抱怨心情越发急切,催着说:“下文呢?”
“这种巫术真够缺德,就是把本应该是皇帝承受的病痛、灾祸转移到别人身上。”
“转嫁?”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转嫁’。”言罢,赵航急忙打转方向盘避开迎面而来的车辆,车速不减,口说不停,“你想想看,在李景泰康复那一瞬间,第一个死了。就是想把李景泰的死亡转移到那个小伙子身上。剩下的三个富商的情况也一样,他们康复的那一瞬,都会有个年轻的小伙子死亡。这不就是‘转嫁’么!”
不等洛毅森继续追问,忽听赵航痛骂一声:“你大爷的,怎么开车呢?喂,毅森,你在听吗?”
“听着呢。你是怀疑也有人把重病转嫁到秋燕的身上?”
“你不这么想吗?”
好吧,他承认,这也是他的猜测。问题是,这个城市中有不计其数的生病患者,哪个才是等着转嫁的病人?
告诉赵航马上赶到李家跟公孙锦汇报情况,洛毅森挂断电话后,公孙锦也带着李双林走了过来。但是他的母亲却拦着不肯让儿子离开,看李双林的态度似乎也不是心甘情愿。
洛毅森单手勾着李双林的脖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李双林的面色顿时阴冷了下来,洛毅森的眼神犀利,只说:“咱哥俩得好好聊聊。”
没想到,李双林居然点了头,转过去安抚母亲:“没事,妈,我就出去一会,很快就回来,你别太伤心了。爸爸,我会给他讨个公道。”
在苗安眼中,李双林冷静得不像个人。她的心没来由开始发慌,看着带着李双林走出去的洛毅森,忽然叫了一声:“毅森,别去。”
那个人还是走了,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苗安急切的脚步被公孙锦绊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毅森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第七章 堵不如疏
赵航既然已经离开了爷爷家,那么他就有地方跟李双林好好聊聊。车子的速度并不快,李双林阴沉着脸始终没有说话,洛毅森想起了什么,就给蓝景阳拨了电话。
在洛毅森自己的家,蓝景阳站在客厅,看了一眼书房里发呆的杨彩芝,告诉洛毅森:“我不能总在这呆着。”
“你走吧,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让你送她去我家。我现在跟李双林在一起。”
这一片儿的信号不好,通话断断续续的。蓝景阳没听清他说什么,便问:“你在哪?跟谁在一起?”
“在路上,去爷爷家,李双林在我车里。”
“去你爷爷家干什么?一科没地方吗?”蓝景阳埋怨道,“你是不是太胡来了?现在跟案子有关的人就差他没死了,你居然跟他单独接触。喂?喂?你说让我去查什么?毅森,毅森?”
不知道什么原因,通话忽然断了,蓝景阳再回拨,对方不在服务区内。蓝景阳开始心慌,告诉在里面发呆的杨彩芝不要乱跑,一边联系公孙锦一边离开洛家。
+++++
把房门关好,洛毅森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李双林面前,硬生生掰断了手里的钥匙,这一手,镇住了对面的富家子弟,惊讶地问他这是干什么?不打算出去了?洛毅森也没正面回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说:“你好像并不悲伤。”
“疑问句,还是肯定句?”李双林不咸不淡地说。
除了在案发现场李双林见到父亲的尸体哭了几声之外,的确不见他有多悲伤,至少不像一个刚刚失去父亲的儿子。可见,这位亲友口中的三好学生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洛毅森知道他隐瞒了太多的事,也知道撬开他的嘴不容易,但该做的还是要做。或者说,不能再让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了。
他问李双林渴不渴,饿不饿?对方反应冷淡,也没有追问他为何带自己来这里,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激动的情绪。只是坐在沙发上沉思不语。洛毅森去厨房做了两碗面,放在他面前,说:“凑合吃吧,这里好久没开火了。”
“我不饿。”李双林冷漠地说,“你也快点吃,吃完了想问什么就问,家里还有不少事等我回去处理。”
洛毅森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呼噜呼噜大口吃面,很快一碗面见了底。他洗了碗,把炊具收好,重又坐回李双林面前,拿出手机玩起愤怒的小鸟。
二十分钟后,李双林终于按捺不住了,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看了看手表,是晚上七点五十分。没吭声,继续发射小鸟轰炸猪头们。李双林被他的态度激怒,几次想要去把那该死的手机抢过来,一想到他掰断钥匙的手劲儿,还是忍了这口气,又过了半个小时,李双林忽然说:“不错,我是跟你说了谎。是我放出话说正在跟秋燕交往。”
“我知道。”洛毅森头不抬,眼不争地说,“你也别多心,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问你什么了。啊,也不能这么说,还是有个问题的,你是不是曾经介绍秋燕去你们家的体检中心做体检?”
“是吗?”李双林终于打开了洛毅森的嘴,采取反守为攻的战略,“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不记得也无所谓。去查查底单就知道了。现在呢,你安心坐着吧。”
“你什么意思?”
啊,又卡在这一关,最后一枚金蛋打不开了。洛毅森收起电话,抬了头瞥了眼面色不善的李双林,告诉他:“从现在开始,我会盯紧你,直到结案。”
完全没有想到洛毅森打着这样的主意,李双林立刻火冒三丈!站起身来吵嚷了几句,说了些什么,洛毅森也没往心里去。他只是继续玩游戏,对最后一枚金蛋格外执着。
李双林瞪着眼睛,大吼:“别以为你力气大我就怕你。”
洛毅森一抬头,说:“我还有枪。”
差点被他一句话气死的李双林直磨牙,恨恨地说:“我就不信你敢对我开枪。”
“我说你啊。”洛毅森慵懒地靠着椅子,仰着头,“你着什么急?家里又不缺你一个能干的。我看你们家随手一抓就能抓出一大把能人来。我估计你那位神通广大的母亲,这会恐怕正在忙着给警方施压,早点逮捕杨彩芝吧。你跟着搀和什么?还是说,你有其他事情,急着处理?”
“不关你事。”
“哦。”洛毅森简单地应了一声,又说,“那你走吧。”
突然的转变让李双林跟不上他跳跃的思维,呆了五六秒钟的时间,反问:“你把钥匙掰断了,我怎么出去?”
“在里面开门,要钥匙干嘛?”说完,打开手机继续玩小鸟,“那什么,我就不送你了,请吧。”
李双林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也不像前一刻那么冲动了。他看着洛毅森的脑袋冷笑一声,居然真的转身走出了房间。很快,开门声传来了三次,只有开门声,没有脚步声。他不去留意,继续跟他的金蛋较劲儿。
忽然……
缓慢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洛毅森继续玩着游戏,似无聊地说:“走都走了,还回来干什么?”把最后一个猪头轰掉,他惋惜着这一次又没机会打开金蛋了。背后的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高高扬起的拳头直奔他的头顶!
一阵疾风压顶而来,洛毅森抬起手臂横拦住他的拳头,不料,对方的力气竟是大得出奇。他的整条胳膊又痛又麻!起身的时候单脚将椅子勾起踢到后面,趁机上前一步,回身看去!
只见李双林满脸赤红,神情狰狞,一双拳头使着蛮力挥打过来。他灵活地避开第二次攻击,笑道:“怎么了,缓过味儿觉得我威胁到你,想杀人灭口?”
李双林根本不说话,甚至像没听见洛毅森的质问。他胡乱地挥舞着拳头,拳打脚踢,碰到什么毁掉什么,一步一步紧追着灵活躲闪的洛毅森。很快,这间小客房被他们搞得一片狼藉。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这小子蛮力太大,虽然招数上跟小学生的车轮拳似的,一不留神真被他打中了,不吐血也得痛上半拉月。这时候,他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纳闷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深吸了几口,才意识到势头不妙。头晕了!反应迟钝了!
该死,还有这招呢。洛毅森咬紧牙,开始调节呼吸,尽量少吸入这种古怪的香味。但是,他发现,要杀人的李双林好像不受香味的影响,真是卯足了劲追杀自己。他暗骂一声:“非逼着老子动真格的。”
跳上床头柜,将随手捞起的座机电话狠狠砸在李双林的肩膀上,对方竟然硬挺了下来,没有后退。这一砸只是拖延了这小子的攻击速度,对洛毅森来说足够了!他借力起跳,双手抓住吊烦,抬起双腿紧紧夹住了李双林的脖子,小腿插到对方的腋下用力勾住,封了这小子的动势,手放开吊烦,完全骑在肩上。
被钳制住的李双林像头蛮牛一样东撞西闯,想要把洛毅森摔下来。任凭他怎么折腾,洛毅森死都不放手。但很快,洛毅森便察觉到了生命危险,他的坐骑,准备跳楼了!不等他反应过来,李双林已经冲向窗户!
这可是十一楼啊!掉下去还能活吗?亏着有点功夫在身,眼看着就要被带出去的时候,单手死死抓住窗沿,碎玻璃割破了他的手,痛得直骂娘。被他抓着的李双林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不想死了,忽然没了力气,没了反应。洛毅森气得破口大骂:“我他妈摔死你得了,别这个时候昏啊!李双林,你给老子醒醒!”
外间那边砰的一声,被踢开了房门。三四个人蜂拥而入,蓝景阳和赵航疾奔到窗口,拉着洛毅森的手,把两个人扯了回来。
洛毅森双脚沾地顾不得许多,先把手上的碎玻璃碴儿拔掉,继而看了眼翻了白眼,口吐白沫的李双林,冷笑一声:“好一招借刀杀人,你最后这一步棋走得不错。要不是这样,我也逮不着你,你说是不是?杨彩芝。”
站在屋子中间的公孙锦只用单手控制着表情阴霾的杨彩芝,廖晓晟站在她的右边,手里还拿着一个注射器,好像已经给杨彩芝注射过什么了。
洛毅森发现,在杨彩芝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被折断的造型古怪的哨子。
+++++
经过一番恶斗,洛毅森觉得浑身脱力。他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正眼打量着杨彩芝。这个平庸、腼腆的女孩早已变了模样。也许是因为廖晓晟注射过药物的原因。她的身体颓软着,脑袋摇摇晃晃的连挺都挺不起来,只有那一双阴冷的眼,森森地看着自己。这就是巫蛊的始作俑者,人称“草鬼婆”。
洛毅森没有立刻质问她,而是转回头看着正在给李双林急救的赵航,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赵航忍着恶心感,帮着蓝景阳按住李双林的脖子。在他的脖颈表皮下面,一个不足手指长的东西正在蠕动着,他们要把表皮挑开,拿出这个恶心的东西。听闻洛毅森的问题,便说:“听说李景泰死的时候,只是怀疑。因为我知道,怀疑李家父子跟案子有关的就咱们一科的人,杨彩芝是怎么知道的?你又没跟她说过。”
这时候。蓝景阳也说:“蒋兵把陆翔那段视频发给苏洁,苏洁请那位苗疆的伯伯看过之后,可以确定,巫师是个女人。只是女人在作法的时候才会带着花布遮脸。我们排除所有涉案人之后,只剩下杨彩芝最可疑。所以,公孙调查了一下她的情况。发现她的养母就是个草鬼婆。”
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洛毅森无奈地笑笑,想起很多曾经发生过的事,其中一件,是他困扰并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我一直纳闷。”洛毅森说,“你跟秋燕无亲无故,不过就是同学而已。你怎么就那么紧张她?我还以为你是蕾丝边儿。”
不等他的话音落地,忽听蓝景阳说:“踩死!”
李双林脖子里的虫子已经被挑了出来,赵航眼疾快,抄起手边一块碎玻璃直接腰斩!看着虫子流出绿色的脓水,一阵干呕。
虫子死了,杨彩芝忽然剧烈咳嗽几声,嘴边流出一条血线。
巫蛊失败,反噬。
第八章 转嫁、反噬、等价交换
廖晓晟斜眼看了看杨彩芝,遂对洛毅森说:“有什么话快问,她时间不多了。”
虽然很想知道杨彩芝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但眼下明显不是时候。他面色一整,说:“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跟李景泰那些富商联系上的?”
摇摇晃晃的杨彩芝闭口不言,似乎不打算回答任何问题。如果她不开口,那么案子永远不算完结。但凡事都会有转机当李双林的母亲出现的时候,就是转机。
公孙锦知道她接到自己的电话肯定会赶来。她急忙奔到儿子的身边,发现他呼吸平稳的时候,险些瘫坐在地上。随后,她怨恨地瞪着杨彩芝,说起这个貌似平凡的女孩是如何进入李家。
李景泰身患胃癌晚期四处求医,其中不乏民间的能人异士。一个自称苗医的老人把杨彩芝带进了李家,李家的罪孽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买替身、转嫁,在生命面前,李景泰泯灭了人性和良知。为了找到足够强壮的替身,他看中了自家体检中心那些身体强壮的小伙子们。就这样,一个接一个,跟李景泰相熟并同样身染重病的那些富商们,如附骨之蛆依附在杨彩芝的巫术上。
说到这里,李双林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她一再声明,这一切儿子并不知情。对此,洛毅森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在他看来,不管是李景泰还是他的妻子,甚至是那些已经买过替身的人,都没办法把他们送上法庭。他看了看杨彩芝,说:“是不是缺德事做多了,你也得了重病,所以你把秋燕当成了替身,把自己的人面疮转嫁到她的身上?”
杨彩芝摇晃着抬起头,对洛毅森冷哼一声:“真该早早杀了你。”
“可惜,你的那条蛇不够快,我还活蹦乱跳的。”
可能是正在施法巫术的时候被打断,杨彩芝的身体出现了奇怪的现象。无力,抖得像筛糠一样。所以,洛毅森也没想让她给大家解惑。他说:“那天我还没有怀疑到她,只是就李双林的事多聊了几句,还问过她秋燕身上是不是发生过奇怪的现象。虽然那时候我还不懂巫术,但是她明白,我打听的那几个问题都是施巫时必要的条件。所以,她意识到我抓住了重点,在我接听廖晓晟电话的时候,她溜出住院楼,在我车里放了一条小宠物。”
末了,洛毅森还夸奖了一句杨彩芝:“你杀了陆翔的手法够绝的,来,小巫女,也让我们长长见识,你是怎么把时间掐算的那么准?”
闻言,廖晓晟拉过一把椅子让杨彩芝坐下。公孙锦也没给她戴手铐,估计是没这个必要了。杨彩芝好像一个脱了线的木偶,听过洛毅森不冷不热的恭维话,居然流露出自豪的表情。她说:“只要能靠近他,我就可以做到。”
剩下的估计就是关于巫术的秘密了,洛毅森知道她不会说。又问:“是李景泰告诉你陆翔在勒索他吧。你也压根没把陆翔放在眼里,直到,你发现我开始注意他,不得不杀人灭口。”
陆翔的死源于他的贪念,但陆翔还不算笨到家,虽然勒索李景泰却没让他知道真正的证据在哪里,否则的话陆翔家早被翻个底朝天。正琢磨得投入,忽听杨彩芝说:“你问完了?我也有问题。”
“说说看。”
“你为什么怀疑我?”
说到这事,洛毅森还真觉得没什么值得炫耀的。其实过程很简单,不管你是神医还是草鬼婆,都有个前提,这个前提就是,你是——人。
只要是人,就会犯错。不是有那么句老话么“祸从口出”。当在李景泰案发现场的时候,杨彩芝说过,她知道了几名死者都在李家的体检中心做过体检的事,洛毅森当时就冒了一身的白毛汗。
他说:“这些情况都是一科的内部机密,你是怎么知道的?既然你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