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那部“高温火焰喷灯”的电池还没耗尽,灼目的烈焰将洞道里映得雪亮,就见先前抛落的整捆炸药,竟从一团黑雾中显露出来,这捆炸药的引信虽被拆除,但装填在其内的军用级别黄色炸药仍在,火焰喷灯照在炸药上,立时将其引爆。
司马灰见状不妙,急忙叫喊着让罗大舌头等人俯身躲避爆炸的冲击,那捆炸药的威力虽然惊人,却也难以直接炸塌如此厚重的“拜蛇人石碑”,不过洞道内格外拢音,地形本就使爆炸的冲击波被扩大了数倍,轰响声更是震天撼地。
司马灰等人趴在石碑顶部躲避爆炸,只听轰然巨响,身体像被一阵疾风刮过,每一寸肌肤都疼得难忍,震得三魂离位,五脏六腑恰似翻了几个跟头,脑中嗡鸣作响,喉咙中咸腥之气滚动,耳鼻中随即流下血来,身体抖个不停,似乎是“拜蛇人石碑”在发出震颤。
这座“拜蛇人石碑”在地脉尽头矗立了几千年,其上遍布的龟裂,在剧烈的冲击下迅速加深扩展,里面发出层层断裂之声,然后缓缓向外倒塌下去。
石碑垮塌的瞬间,司马灰感到自己的魂魄好像都被震掉了,恍惚间看到硝烟中浮现出一个如同参天古树般的庞然大物,它伸展着根须在黑洞中挣扎欲出,身上长满了无数只绿幽幽的怪眼,这或许就是“熵”的真身。
这个浑身是眼的巨大树形生物,随机被浓重的黑雾覆盖,而石碑顶部的四个人,也都随着崩塌跌落在地,脸上身上都是灰土和血污,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就见“拜蛇人石碑”已变成了一堆乱石,再没有一处的碑文可以连接起来。
司马灰头脑还算清醒,心知这次算是把娄子捅上天了,后果实难想象,黑洞中那个古树般的怪物“熵”,正是因为看到碑文,才会陷在反复的死亡中不得脱身,而此刻“拜蛇人石碑”彻底倒塌,可就再没有任何东西挡得住它了,古代拜蛇人从出现到消亡这么长的时间内,用尽了一切办法都奈何不了“熵”,凭考古队那几条步枪和所剩不多的弹药,绝无与之对抗的余地,四个人都死在这也于事无补,如今只剩下拼命逃跑这一条路了。
众人耳中轰鸣,口鼻流血,谁都无法说话,趁着“熵”还没从洞穴深处出来,强撑着由乱石堆里爬下,冒着滚滚而来的热流经来路向外逃亡。
地洞里热得如同蒸锅,胜香邻身上伤势未愈,跑不了多远就支持不住了,她面无血色,推开司马灰让众人自行逃生。
司马灰等人怎肯丢下胜香邻不顾,就和罗大舌头轮流背着她,让高思扬用矿灯照路,继续穿过重重洞窟往外跑。
考古队携带的物资装备几乎都用完了,众人身上除了水壶步枪以及少数干粮电池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在缅甸作战多年,丛林山地间的负重急行军是家常便饭,不过血肉之躯终究有其极限,跑一段也要停下来喘息一阵,亏得隧道里有拜蛇人放置的许多巨石,最大限度上减缓了“熵”从深渊里爬出来的速度。
众人逃至神庙通道的入口附近,听觉渐渐恢复,脚下却拉不开栓了,只好放下昏昏沉沉的胜香邻,暂时停步喘口气,这时隐隐听到有庞然大物由远而近,估计这是“熵”从后面追上来了,神庙通道里有很多巨石,才使它的行动迟缓下来,然而出了神庙,就是一座接一座山腹贯通相连的漫长隧道,其中地形异常平整开阔,徒步逃出去,用不了多久便会被“熵”追上惨遭吞噬。
罗大舌头深感绝望,握着仅剩的散发“8号霰弹”,对司马灰说:“我留下来挡它一阵,你们趁着能走赶紧走,活下来一个算一个了。”
高思扬刚才也见到了黑洞中浮现出巨大无比的树形轮廊,她心惊胆颤地说:“那个东西根本不是枪弹所能对付,而且活了万年不死,只怕没有谁能知道它是个什么怪物,咱们这几个人在它的面前就像蚂蚁一般,你逞强留下来也没任何意义……”
罗大舌头说:“那咱们就只能分散突围了,总不能全让它一口吞了”
高思扬说:“你们还记不记得死城里的大铁球?它能将人拖入无穷无尽的怪梦中看,也许能将那个怪物困住?”
司马灰闻言稍一沉吟,说道:“离得太远来不及了,咱们要设法把它引导萤光沼泽里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先前被困在无底洞中,司马灰已预计到石碑倒塌的结果将会发生,因此有所准备,现在想来,那座枯骨堆积的死城中有个大铁球,可以使生者的意识深陷梦境,如果没有外力影响,就会一直困在怪梦中无法醒来,但是肯定挡不住“熵”,只能把阴魂截住,以免被“熵”吞噬,否则古代拜蛇人也不会把它放在死城中,况且考古队从死城出来之后,在漫长的地底隧道里徒步行进了很多天,才走到神庙,那是远水不解近渴。
而贯穿地下山脉的隧道中,存在着绵延数里的大片萤光沼泽,当时听胜香邻说过,那是由化合物质淤积成泥沼,又受到下层硫酸湖泊的侵蚀而成,形成的年代不会超过两千年,分布着很多罕见的发光植物和栖息在洞穴里的大萤火虫,环境非常脆弱,表面的淤泥一踩一陷,人行其上勉强得过,如果“熵”从沼泽爬过,一定会陷进深处的硫酸湖,它受到地底无穷无尽的浓酸腐蚀,即便能够不断复原,也永远别想再爬出来了。
罗大舌头和高思扬闻言连连点头,目前虽然无法理解“熵”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它确实是个有生有形之物,只要进了萤光沼泽,必定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这时有了一线希望,三人精神一振,当即背起胜香邻,穿过神庙外墙,一路逃进了山脉下的隧道,眼见山腹下的地势越来越是开阔,远处连接成片的萤光绵延浮动,宛如天际银河落于大荒。
高思扬借着浮动的萤光,看到山体上方从中裂开,不免担心那个巨大的树形怪物会从这里直接爬到外面去,然后躲在地壳深处蚕食生灵,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司马灰估计“熵”也没料到众人会逃出这么远,而且考古队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它绝不会允许这四个人生存下去,哪怕众人根本不可能走出地底,对方也要不分死活全部吞掉才能甘休,所以肯定会追进萤光沼泽。
众人一路疲于奔命已是强弩之末,眼看接近了萤光沼泽,忙用围巾遮住口鼻,而身后的朽木断裂般的响动也在迅速逼近,回头看时只有无边的黑雾,里面充斥着沉重的死气。
司马灰等人暗暗骇异,立即加快脚步穿越沼泽,就听朽木般的异响越来越近,好像转过头去就能看到那千百只怪眼,可这时候谁也不敢往身后看了,没命似的想沼泽深处狂奔,忽觉脚下一软,都跟着扑倒在地,原来地面不知何时开始往后倾斜塌陷,身旁的萤光植物,也全跟着歪了过去,栖息在附近的洞穴萤火虫,似乎预感到大难来临,不知所措地四处乱蹿。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身后的萤光沼泽正在向下沉陷,看来是沼泽里的淤积的泥层承受不住“熵”的躯体,开始整片整片沉入充满硫酸的湖泊,那漫无边际的黑雾也陷进了深处挣脱不出,就似布满奇异萤光的旋窝里,冒出了一个吞噬空间的无底黑洞。
众人此刻是插翅难逃,在那巨大的黑洞近前,自身渺小如同蝼蚁,只能窒息地看着这绝望的景象,随着整片陷落的沼泽一同沉入深渊。
第四部 幽潜重泉 第五卷 第四话 吞噬
司马灰等人筋疲力尽,眼睁睁看着自身随沼泽陷进黑洞,绝望中想道:“原来我们都是死在此地。”不过萤光沼泽深处的湖泊中,正是个万劫不复的去处,能拼着性命把“熵”引到其中,也算死得其所。
这时矿灯突然变暗,周围的萤光植物也如同被漆黑的潮水吞没,眼前再也没有半点光亮,脑子里变得空空如也,什么都不能想了。
惛惛洞洞中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司马灰等人才逐渐醒转,只觉身上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沙,一动也不想动。
又过了半晌,司马灰和罗大舌头、高思扬三人才咬牙爬起身来,胜香邻却仍是昏迷不醒,脸颊苍白,呼吸十分微弱。
三个人都十分替她担忧,高思扬水壶里还剩下一点清水,当即给胜香邻服下
为了节省电池消耗,众人仅打开一盏矿灯,看看附近的地形,好像是置身在一个洞窟底部,周围都是布满苍苔的石壁,地面上长着许多形似松露的草类块菌,其中也有地耳。桑黄等物,偃盖般的云芝高过常人,层层叠叠参差落错,其间有些长尾萤火虫,幽灵般的浮动徘徊,状甚奇异。
罗大舌头腹中正空,顿时流下口水,以前也曾吃过这类地草,如今身边没剩什么干粮,正好吃几块蘑菇充饥。
司马灰按住罗大舌头伸出去的手:“别乱栋,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洞窟是什么所在?”
罗大舌头想了半天,说道:“我就记得在沼泽里不断往深处陷,等到睁开眼的时候已在此间,咱以前来过这吗?”
高思扬明白了司马灰的言下之意,骇然道:“咱们被那团黑雾里的东西吞进去了?”
司马灰点了点头,心想多半是这么回事,考古队将“熵”引进沼泽,而在它陷进沼泽深处的时候,也将众人拖进了那团黑雾,这东西的肚子似乎是个无底洞,并且可以任意摆布洞中的时间,外面也许之经过了一秒钟,而这一秒钟却会在洞中变得无限漫长,从某种意义上说,相当于时间停止了。
高思扬也有块上海牌机械手表,从北纬30度水体开始就没上过发条,因为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时间没什么意义,直到经历了“拜蛇人石碑”里侧发生的几次怪事,才知道时间是很重要的行动参照,所以重新拧满了发条,此刻一看时间,指针位于02:30,并且在不停地顺时针走动。
司马灰感到四周静得出奇,推测“熵”中的时间,停在了陷进沼泽的一霎那,还没有沉到硫酸湖泊的底部,奇怪的是考古队被“熵”吞掉之后,仍然得以生存,那东西为什么不将众人彻底吃掉?难道它还想利用这几个人,从深陷的沼泽里逃出生天?可考古队的炸药和火焰喷灯都已经使用过了,即使无底洞能够重新复原,使用过的物品也不会再次出现,这诸多的疑问,只怕要等到时间逆向飞逝的瞬间,才能得到答案。
众人逃到萤光沼泽,都以为是必死无疑了,但谁也没想到会再次掉进无底洞,“熵”让石碑困了几千年,好不容易脱身出来,岂肯甘心陷进沼泽深处万劫不复?三人猜测了几种可能,却找不到半点头绪,更不知接下来将会遇到什么,当即整理枪支弹药,以防有不测发生。
司马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胜香邻,心想:“香邻的思路向来清晰,此时要是能在旁边出个主意,我们也不至于如此为难,但盼她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千万别死在这无底洞中。”
司马灰定了定神,先将胜香邻的瓦尔特P38手枪带到自己身上,这支P38是眼下弹药最多的武器了,又把温彻斯特1887型拉杆式步枪丢掉,剩下的弹药都给了高思扬,数了数整好是十发,罗大舌头那支加拿大双筒猎熊抢的“8号霰弹”还有三发,等到这些弹药彻底耗尽,考古队就只能使用猎刀了。
三个人将最后的一点干粮分来吃了充饥,没有水只好硬往下咽,因为吃过阴间的东西就会成为阴间的一部分,所以即使饿死也不敢去碰洞中的蕈类植物,以免变成被“熵”控制的行尸走肉。
罗大舌头恢复了一些体力,他边吃干粮边问司马灰:“矿灯省着用还能撑几个小时,要是彻底黑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了,咱的本事再大也无从施展,所以咱得赶紧合计合计,下一步要怎么走?”
司马灰寻思被“熵”吞掉的考古队,对其一定还有利用价值,如果将“熵”比作一个无底洞,那么它只能无限延长无底洞里的时间,甚至能让洞中的一切恢复原装,却无法改变洞外的时间,也就是说“熵”陷入沼泽的事实已经发生了,任何力量也无法改变,而掉进洞中的考古队,只是随之停留在了陷进沼泽深处的一瞬间。
司马灰按相物和憋宝古籍中的道理揣测,那个浑身是眼的高大树形神祗,可能属于某种脱离了进化范畴的远古之物,也可以说是进化到了顶点,能够不断自我再生出新的部分,用来代替坏死的躯干,古代拜蛇人堆积在洞中的尸体和死者阴魂,又大多被其吞噬聚合为一,使这块巨大无比的死人肉,带有强烈的生物电场,如同一部高功率的电台,也是连接着虚无的黑洞,洞中的事物未必真实存在,或许这一切感受,都只是考古队的意识被这部电台影响所致,就像在缅甸裂谷中的占婆古城里,由于探险队中有躲着“绿色坟墓”的房间,导致众人以为“绿色坟墓”这个幽灵,真的曾经出现在面前,而“熵”本身的生物电场,要远远大于只是它一小部分的“绿色坟墓”,所以众人在无底洞里接触到的全部事物,包括一次次死而复生的“二学生”在内,以及噬金蛞蝓和神殿,也许全是根本就不存在实质的幽灵电波,唯有考古队的行动是在真实发生,这就是那个古老神祗的能力。
罗大舌头听完司马灰的推测,觉得八九不离十了,如今“熵”陷进了萤光沼泽这个大泥掉子,等它落到底,就算死不了也永远逃不出去了,凭这结果咱死多少回也够本了,可既然还能动就别等死,我看这洞窟走势向下,不如到那边去看看有何发现,你们也不用一脸丧气,这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呢,此前考古队困在北纬30度的怪圈里,那是何等凶险,不也照样脱身出来?
司马灰认为发生过的事实无法改变,考古队想逃出生天也无异做梦,这无底洞绝非北纬30度怪圈可比,不过还是要尽力求生,常言道“生死在天,有福可避”,别总提倒霉二字,活到现在怎么不算是命大?他实在不想死在洞中,连尸体带魂魄都被“熵”所吞噬,但此刻凭空在这里胡思乱想,把肠子搅得横七竖八地乱猜,终究没个结果,不如按罗大舌头所言,到前边看看再说,就问高思扬还能否坚持?
高思扬用力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继续行动,她虽然感到绝望,可见司马灰和罗大舌头对当前的处境毫不在乎,心中也稍觉安稳,先检查了一下胜香邻的情况,然后紧了紧绑腿,将步枪子弹推上了膛。
司马灰让罗大舌头背上胜香邻,吩咐众人彼此间距不要超过一条胳膊,还要注意保留弹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随即打开矿灯断后,一行人拨开密集的草蕈和芝菌,向着洞窟深处摸索行进,沿途又捉了些长尾萤火虫用来照明。
这些栖息在地底的发光昆虫,也是被“熵”吞进来的洞外之物,消失了就不会随着无底洞中的时间逆向飞逝而复原,大概在几个小时之后便会陆续死去,但装在空罐头盒子里,也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替代矿灯,只是萤光微弱,照明范围比矿灯低了许多。
一路顺着地势前行,穿过千奇百怪的蕈类丛林,除了稀稀落落的萤火虫,并不见有任何有生之物,四周黑沉沉的格外沉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不动,越是如此,越让人有不祥之感。
司马灰等人不敢有丝毫大意,紧握着枪支一步步往里走,置身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走出了多少距离,茫然之际,走在前面探路的高思扬,忽然发现蘑菇丛中露出一座大石门,微光下的能见度仅及数步,又被附近的云芝遮蔽了视界,站立在开启的石门缝隙前,两侧和头顶都是一片漆黑,只是感觉这座石门的规模大得超乎想象。
罗大舌头先将胜香邻放下,端起加拿大猎熊抢,打开了矿灯向洞中探照,光束所到之处,黑漆漆的空无一物,可见石门里面的所在极深,石壁上布满了很厚的枯苔,看不出是个什么去处。
司马灰伸手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