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命中注定该来的人还是要来的。”老板说。
我走进壁炉间,用火勾拨了拨炭火。心像这么一来,西蒙纳身上发生的事多少能说得通了,他大可不必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充其量他不过是同木偶打了一次交道。然而,情况也可能相反,他无论如何都脱不掉干系,因为,如果晚上11点摩西夫人房间里只有一个木偶,那摩西夫人本人到哪里去了?她身上藏着某种重大的秘密……这会是开玩笑吗?也许,她打算制造不在现场的假象?……啊!不,这种打算毫无道理——深夜里一片漆黑,只能用手摸过,才知道她在不在现场,而用手摸就不会是现场的问题,只能是开玩笑。可能,当时是让西蒙纳的神经受到的刺激太大了,要他吓得大喊大叫,惊慌失措……但是以后呢?而且主要的是,这里面为什么要出现一个木偶?没有木偶,本来也能制造不在现场假象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把我迷惑住了?只有一种可能,西蒙纳的房间同奥拉弗的房间连在一起。可以设想,摩西夫妇需要让西蒙纳的房间从11点起空着。但是,要把西蒙纳支走完全不需要木偶。这只要摩西夫人亲自出马就行了。这是一种最自然和最可靠的办法。然而,他们采用了木偶这种最不自然和最不可靠的办法,这就说明他们需要让摩西夫人留在另外一个地方。摩西夫人……不,这并不能使我弄清楚案件的真相。我还不能最后放弃这是一场玩笑的推测,尽管我看不出这种玩笑会有什么用处……
就是说现在的形势相当严峻:一团乱麻还没有理出一丝头绪。
首先,我还没有发现一个嫌疑犯。
其次,凶手作案的手段也没有弄明白。
最主要的一环都不清楚。窗子是开着的,然而窗台上没有一点痕迹。雪堆上没有一点痕迹,窗檐上也没有一点痕迹。想从上、下、左、右跳上窗子都不可能。只有一个办法:从屋顶上用绳子系下来,但这样做屋顶的边上就得留下痕迹。当然,我可以再去那个地方检查一下,不过,我记得很清楚:那个地方从雪里只扒出了欣库斯的躺椅……
如此说来,我的头脑中只剩下两种推测了:一种是屋子里有秘密通道、伪装的门和双层墙壁;一种是某个天才发明家运用了新的技术手段,能够从外锁好屋里的暗锁,而不留一点痕迹。
这两种推测都直接涉及到旅馆老板。然而,怎样判断这个人在不在现场呢?10点半之前他还坐在牌桌上。大概从9点55分开始到发现尸体这段时间,他实际上是处在我的眼皮底下,没有超出我耳闻目睹的范围。他只能剩下25分钟左右的时间搞谋杀——在这个时刻谁也看不到他,或者只有卡依莎看到他。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他正在同她闲磨牙。因此,从理论上说,他有可能是凶手。如果他熟悉秘密通道和掌握从外面锁室内门的钥匙,而又不留痕迹的话。但是作案的动机又不清楚……
至于巴恩斯托克,不能证明他不在现场。然而他年老体弱,绝对没有扭弯一个人脖子的可能。而西蒙纳,谁也不能证明不在现场。他年轻力壮,扭脖子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然而,弄不清楚他是怎样进入奥拉弗房间的。而且,即使他进去了,也不了解他是怎么出来的。当然,从理论上说,他可能在无意中发现了伪装的门,可是,行凶的动机同样不明,作案后的所有行为表现也令人不解。欣库斯呢……两个长相一样的欣库斯……唉,我还是再喝点咖啡吧,最好先把这一切丢在脑后去睡一觉……
布柳恩?不错,这是一条暂时还没有中断的线索。这孩子对我撒过慌。我忽然想到,我当时就坐在这里的沙发上,地板震动了,听到了山崩的啸声。我看过表,是11点零2分,又听到了上而有人砰然一声关门。是的,正是上面。有人重重地关门。这个人是谁?西蒙纳在这个时候正在刮脸。巴恩斯托克已经睡了,但也可能被这种声音弄醒了。欣库期被捆在桌底下。老板和卡依莎在厨房里。摩西在自己的房间里。这就是说关门的人要么是奥拉弗,要么是布柳恩,要么就是凶手。比方说就是同欣库斯相象的人。我丢掉火勾向楼上跑去。
年轻人的房间没有人,于是我去敲巴恩斯托克的房门。门推开了,年轻人手托着腮坐在桌子旁边。巴恩斯托克裹着毛毯在靠窗口的沙发上打盹。我走进房间时,他们两个人都跳起来。
“把墨镜摘掉!”我厉声命令年轻人。年轻人顺从地拿掉了墨镜。
果然不错,这是一个姑娘。长得相当漂亮,尽管她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
我叹了一口气,坐到她的面前说:“是这样,布柳恩。用不着再矢口抵赖了。我本人不想吓唬您。我并不认为您是凶手。因此,您可以说实话。9点10分摩西夫人看到您和奥拉弗在这里……在走廊上,他的房间门口。您对我说的不是实话。您同奥拉弗分手不是在餐厅门口。您是在哪里同池分手的?什么时间和什么地点分手的?在什么情况下分手的?”
她有好一阵嘴唇颤抖地望着我,红肿的眼睛里又盈满泪水。然后她用双手捂住了脸说:“我们是在他房间里。”
巴恩斯托克哀叹了一声。
“用不着叹气,叔叔!”布柳恩说,她又恢复了生气,“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我们两个在房间里接吻,感到相当快乐,只是有点冷,因为他的窗子一直开着。记不清我们这样做有多长时间。我只记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像项链的东西,想戴在我的脖子上,但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轰鸣声,我说:‘您听,山崩!’他忽然放开我,抱住了头,像想到了什么……您知道,人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就会抱头……他这样做只是刹那间的事。他跑到窗口,但马上又回来抓住我的肩膀,把我推到走廊上。我差点摔倒,他立即用力关上了门。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小声咒骂着。我还记得他锁门的声音。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我非常生气,因为他的举动太粗野,而且还骂我,所以我马上跑回房间喝酒……”
巴恩斯托克又叹息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我说,“他抱住头,好像想起了什么,然后……跑到窗口……也许,是有人在外边叫他吧?”
布柳恩摇摇头。“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见,只有山崩的啸声。”
“您是马上离开的?没有在门口呆一会?”
“我是马上离开的。我非常生气。”
“你们离开餐厅以后的这些行为,究竟是怎样发生的?请再说一遍。”
“他说,想给我看一样东西。”布柳恩低下头说,“我们就走到走廊上,他把我往自己的房间拖。我当然挣扎过……不过,我们平时就打闹惯了……后来,当我们站在他房门口的时候……”
“停一下。上次您说过看到了欣库斯。”
“是的,我们看到了欣库斯。我们刚从餐厅来到走廊,就看到了他。他正好从走廊拐到楼梯口。”
“是这样。请接下去说。”
“我们站在奥拉弗房门口的时刻,摩西夫人也走过来了。她当然装着没有发现我们的样子,但是我已经觉得浑身不自在了。就这样……我们才进了奥拉弗的房间。”
“明白了。”我朝巴恩斯托克点点头,他正痛苦地坐在那里,“好,行啦!后来你们在房里喝了什么吧?”
“我?”
“我感兴趣的是奥拉弗喝了什么。”
“没有,他和我都没有喝过什么。”
“我想问一下,是这样……噢!您们是不是发现……噢,是不是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没有,屋子里很干净,空气也好。”
“我不是讲房间。见鬼,在你们接吻的时候,您有没有发现他嘴里有什么奇怪的味道?我是指……”
“我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味道。”布柳恩气愤地说。
有一会儿功夫,我想尽可能把问题提得委婉一些,然而我又改变了主意。“现在有—种推测,奥拉弗在被害之前喝过一种有毒的饮料,而您对这一无所知。您能否定这种推测吗?”我直截了当地问她。
“为什么只有我才能发现呢?”
“一般的情况是,人在感到自己不舒服的时候,”我向她解释,“特别是在您的眼皮底下感到自己越来越不舒服的时候,您是能够觉察出来的。”
“这样的情况根本就没有过。”布柳恩肯定地说,“他的自我感觉非常好。”
“你们开灯没有?”
“没有。”
“所以您在他讲话的时候,看不到他有什么异常的情形?”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布柳恩说,“也不过就是平常的闲聊,说笑话……我同他谈过摩托车,谈过滑雪……依我看,他是一名出色的机械师,对任何发动机都有研究……”
“他没有拿什么有趣的东西给您看?因为他说过要给您看……”
“没有,当然没有。怎么,您不懂?这不过是说说而已……”
“山崩的时刻,你们是坐着还是站着?”
“我们是站着。”
“站在什么地方?”
“就在门旁边。我已经有点腻烦了,正打算走。他忽然把项链拿出来给我……”
“您能肯定他曾经离开您去过窗口?”
“是的……他抱着头,身子背着我,一两步就跨到了窗口……我不知道怎样对您说好,也许,他不是奔到窗口。但是,我在房间里除了看到窗子,就没有看到别的东西……”
“您没有觉得房间里除了你们,还有别的人吗?也许,您现在已经想起了屋子里会有什么声音和奇怪的味道,不过您当时对这些没有在意……”
她开始思索。“没有,屋里很静……可以听到一种不大的声音,是从隔壁那边传过来的。奥拉弗还叽咕过,他说这是西蒙纳在那边练习爬墙……其它就再设有什么了。”
“声音真是从西蒙纳房间那边传过来的吗?”
“是的。”布柳恩肯定地说,“我们当时正好站着,声音是从左边传过来的。噢,声音再平常不过。像脚步声音和水笼头放水的声音……”
“您没有看到奥拉弗动过什么家具?”
“家具?……对,他动过。他是这么说的,他不肯放我走,所以把沙发推到门边……不过后来,他当然又把沙发推开了。’
我站起来并且说:“今天就谈这些。你们睡觉吧!今天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巴恩斯托克也站起来,他走到我的面前伸出了手,“亲爱的探长,您当然了解我对这一切都不清楚……”
“是的,巴恩斯托克,”我说,“孩子大了,不能让她白天黑夜都戴着墨镜,巴恩斯托克先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啊!”
我让他留下来想这个问题,自己下楼去大厅了。
“您已经平反啦!亚力克。”我对老板宣布。
“难道我被判过罪了?”他感到惊奇,眼睛离开了计算器。
“我想说,我已经打消对您的一切怀疑。现在已经知道您是百分之百的不在现场。现在我请您留下来,坐在这里,在没有得到我允许之前,不要站起来。我的意思是,现在头等重要的人物是独臂人,您得小心看着。”
“如果他在您来之前醒过来呢?”
“我又不是去睡觉。”我说,“我想去搜查一下屋子。如果这可怜家伙醒过来喊人,甚至喊他的妈妈,您就赶快派人来叫我。”
“知道啦!”老板说,“还有一个问题:旅馆的作息时间是不是照旧?”
我想了一下说,“可以。9点钟开早饭。到时候会看到……顺便说一下,亚力克,依您之见,从这里能叫缪尔地区派什么人来吗?”
“很难说。他们已经叫人挖掘通道了,也许这工作从明天才能开始。我是清楚他们的工作效率的,不过他们也清楚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危险……可能,我们的山区视导员茨维利克在一两天内会乘直升飞机来……如果他在其它的地方都顺利的话。糟糕的是:他本来应当最先知道有山崩发生。长话短说吧!我对明天的事还没有做出安排……”
“也就是对今天的事吧?”
“是的,对今天的事还没有安排……但明天可能有人会飞到这里来。”
“你们有发报机吗?”
“咦,从哪儿去弄发报机?发报机对我没有用处,彼得。”
“我明白啦?”我说:“这就是说要明天……”
“连明天我也不能保证。”老板说。
“总而言之,在最近两三天内……好。现在就这样了,亚力克。您需要躲在这个屋子里,要躲好几天,躲个几天几夜。您打算躲在哪里?”
“哦……”老板怀疑地说:“您大概还是认为旅馆里藏着外面的人吧?”
“你们打算躲在哪里?”我又重复地问。
老板把头摇了几下,他说:“您看错了。这地方设法藏人。一共12个房间,其中只有两个房间空着,但是,卡依莎每天都要去收拾一下,她也能发现的。她人长得邋遢,但很喜欢打扫卫生。地下室长年都锁着,没有阁楼,屋顶和天花板之间的空间太小,几乎只能伸进一个巴掌。办公室也是从外面锁着,而且我们——我或者卡依莎一天都要到那里转几个圈,这就是全部实情。”
“楼上的淋浴间呢?”我问。
“对,上面是有一个淋浴间。不过,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去那边看过。此外,发电机房也许倒值得看看,但那边我也很少去。您去看看吧!披得,去找找看……”
“给我钥匙。”我说。
我看了,也找了。我去过地下室,看过淋浴间,检查过车库、锅炉房、发电机房,甚至还爬到地下储盐库房,然而,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当我气恼地和满身污秽地从地下储藏室钻出来的时候,天已经破晓了。淡白色的月儿已经偏到了西边。深灰色的巨大山岩被雪青色的烟雾笼罩着。这个河谷的空气是多么新鲜,香甜而又寒冷!不过,让这一切都见鬼去吧……
我已经走近旅馆了,此时老板已走出大门站在台阶上。
“喂,”他看到我就说:“我正要找您。那个可怜虫一醒过来后就喊妈妈啦!”
“我现在就去。”我甩掉上衣说。
“其实他喊的不是妈妈。”老板说,“他喊的是奥拉弗·恩德拉福斯。”
第十二章
陌生人—见到我就问:“您就是奥拉弗·恩德拉福斯?”
我没有料到他会提这个问题。我本来想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看看这样做会有什么结果。但是,我既不是反间谍人员又不是暗探。我只是一个诚实的警官。因此我老实地回答:“不,我不是奥拉弗·恩德拉福斯。我是探长,彼得·格列泼斯基。”
“是吗?”他很惊讶,然而没有一点不安,“那个奥拉弗·恩德拉福斯在那里?”
他坐着,身子微微前倾,同时漫不经心地把右边的空袖子缠在左手上。
“请原谅。”我说,“首先我得向您提几个问题。”
陌生人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因为他一只眼睛盯着我看,而另一只眼睛翻动着,几乎看不到眼球,我们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是这样,”我说,“首先想了解一下您是什么人和您的姓名。”
“鲁尔维克,”他麻利地回答。
“原来姓鲁尔维克……名字呢?”
“名字?鲁尔维克。”
“您是鲁尔维克·鲁尔维克先生?”
“差不离,是的。”他说。
“差不离是什么意思?”
“鲁尔维克·鲁尔维克。”
‘好吧!就算这样。您是什么人?”
“鲁尔维克。”他说,“我就是鲁尔维克。”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鲁尔维克·鲁阿尔维克。鲁尔维克……”
看上去他很健康,也很严肃,这最使人诧异。但我偏偏不是医生。
“我想知道您做什么土作。”
“我是机械师。”他说,“机械师兼司机。”
“什么司机?”我问。
这时他用那只眼睛盯着我,显然他没有理解我的意思。
“好吧!我们不谈这个。”我急忙说,